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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破东瀛一刀

    小公主仰首而望,没有说话。

    宝儿本也不望她说话的,语声微顿,便又接道:

    他如此做法,抢先赶到这里,仿佛是要截断我与火魔神的联络,他下手之后,又将此地布置得毫无异状,显见乃是要费在此苦候,他便可有时间行事,幸得他时间仓促,未及将那两具尸身运出,又幸得有这条花狗……小公主忽然截口道:

    他如此做法,是为了什么?

    宝儿沉吟道:

    他抢先赶到这里,杀了这两人,想必也是将这两人身上那封密柬夺去,又抢先一步,赶往下一站了。小公主冷笑道:

    天才儿童,你还有何说么?

    宝儿道:

    他对我似乎并无恶意,是以细不与我正面接触,他如此做法,似乎只是为了要阻止我为火魔神做事。突然抬头,接道:

    是么?

    小公主目光一亮,道:

    你说到现在,总算才有些意思了,但……但他为何要百般阻止于你?这其中又有什么缘故?宝儿道:

    这其中可能有两个缘故,第一……他是火魔神之仇家,自不愿有任何相助火魔神的出手。小公主颔首道:

    第二个呢?

    宝儿道:

    第二……此人也可能是为了不愿我为此消耗体力,好留着与白衣人一战,是以才百般阻止于我……语声微顿,缓缓接道:

    此人如此行事,若算是为了这第二个缘故,那么他究竟是谁,我便可隐约猜出一些端倪了。小公主立刻睁大眼晴,道:

    你说是谁?

    宝儿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在这本该垂首丧气的时候,他却反而微笑了起来,这笑容中虽然大有深意,大有文章。

    小公主自然奇怪,但她也知道宝儿既然不说,她是再也休想问得出来的了,索性赌气扭转了头,睬也不睬他。

    铁娃眼珠子转来转去,突然大声道:

    我不管这人是谁,也不管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做这样的事来,我只要问大哥,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要往哪里走?宝儿道:

    咱们只有等着。

    铁娃着急道:

    等着?等到什么时候?

    宝儿微笑道:

    你着急什么?着急的该是别人呀?现在是别人有求于咱们,又不是咱们求他,反正咱们去不去白水宫,都没什么关系。他口中对铁娃说话,眼睛却在瞧着小公主。

    小公主似乎全没瞧他一眼,口中却道:

    你瞧我作甚?瞧我也没用。

    宝儿道:

    这倒怪了,你末瞧我,怎知我在瞧你?

    小公主默然半晌,突然跺着脚,扭转头,娇嗔道:

    不错,我是在瞧你,我虽然扭着头,故意装着不睬你,其实却在偷偷的瞧你,瞧你这个大美人儿。宝儿笑道:过奖,过奖。小公主道:

    但你却也莫要得意,你若以为我知道此刻该怎么办,你就错了,老实告诉你,此刻该往那里走,我完全不知道。宝儿道:

    你真的不知道?

    小公主道:

    五行宫究竟在哪里?这本是江湖中一个极大的秘密,江湖中几乎人人都知道有五行宫,但去过五行宫的有几个?宝儿道:

    这……这倒是连一个都未听说过。

    小公主道:

    火魔神此番不肯一次说出路途,既非故弄玄虚,更不是自己找自己的麻烦,只是生伯你知道那地方后,将秘密泄露出去。宝儿道:

    不错,这我已猜到了。

    小公主道:

    但你要到五行宫去的事,却已非秘密,江湖中便有人算定了火魔神必定要指点你路途,所以就用尽各种手段,将传讯于你的人掳去,为的也不过是要逼他们说出五行宫的所在之地,这也许根本就不是为了要拦阻于你。宝儿道:

    是的,是要拦阻于我

    小公主道:你定要说那人是为了要拦阻于你?宝儿道:

    不错,那人若只是为了要知道五行宫的所在之地,便不妨在后面悄悄跟踪着我。又何苦花那么大气力?又何苦定要抢在我前面?小公主眼波流转,缓缓点头道

    这话也不错……

    铁娃突然大声道:

    奇怪!奇怪!

    小公主道:

    你这呆子,又在奇怪什么?

    铁娃道:

    你们说来说去,说得好像人人都巴结着要想去五行宫似的,但那五行宫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别人为什么要去?小公主道:

    五行宫非但全不好玩,而且纵然有人能去了,也休想能活着回来,但别人还是抢着要去,这……她眼角瞟了瞟宝儿,接道:

    这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道?

    宝儿道:

    五行魔宫中之青木主人,昔日本是天下绿林之盟主,积年所得的财宝,数目必定十分惊人。小公主道:

    不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的确是原因之一,但……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你知不知道?宝儿沉吟半晌道:

    我记得曾经听人说过,金河王手下的黄金魔女们,一个个都是绝世的美女,而且还……还……而且还怎么,他竞说不下去了,只因那黄金魔女们非但俱都年貌美,躯体购娜,而且还都有一身媚骨,一身媚术,一经交接,欲仙欲死,这就是江湖中人对她们的传说。在小公主面前,这种话宝儿自然说不出口。他虽末说出,小公主脸却已红了,轻轻啐道:

    不想你踏入江湖还没多久,江湖中的鬼名堂,你却已知道了不少,原来你……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宝儿道:这……这我是听人说的,你既然问……小公主道:

    好了!好了!算你又说对了,江湖中的确有些人别的胆子没有,色胆却不小,但……但还有呢?宝儿道:有财有色,这还不够么?小公主道:

    哼!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不知道这财、色两字所能吸弓!的不过只是江湖中下三流的角色而已,稍为高明一点的角色,又怎会为了这几两银子,几堆死肉去花这么大的心思?宝儿道:

    他们却又为的是什么?

    小公主冷笑道:

    你难道就未听说过,戌土宫主人,昔年本是风雅之士,戌土宫收藏的名画古董,无一不是精品,而火魔神炼制火药之术,更是天下无双,这两样东西连皇帝老儿都曾为之动心,只可惜皇帝大内中养着的那一群御用武士们,听见五行宫三字,头就疼了,哪里还敢动手?宝儿笑道:

    不错,珠宝美女,究竟还都是人间易得之物,的确比不上成土宫的珍藏,更比不上火魔神的秘术。小公主道:

    但真正的尖顶人物,看上的不还是这些。

    宝儿奇道:

    那又是什么?

    小公主道:

    他们看上的,是你的丈母娘。

    宝儿更奇道:

    我的丈母娘……哦!你是说水……水……

    小公主冷笑道:

    你本是水天姬的小丈夫,你莫非忘了么?

    宝儿苦笑道:

    我……这……

    铁娃却已拍掌笑道:

    对了!对了!你不说我倒险些忘了,我大哥和我相见的头一天,像是就跟我说过这件事。宝儿虽早已在瞪着他,但他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小公主冷冷道:

    看来你这是忘不了的,水天姬既然是你的大妻子,白水宫主人自然便是你的丈母娘了。宝儿苦笑道:

    这又怎样?

    小公主道:

    看来你当真是孤陋寡闻,竞连你丈母娘的事都不知道,告诉你,位那丈母娘,昔年本是天下第一美女,武林中当真不知有多少人,曾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要她能对他们笑一笑,叫他们去死都是心甘情愿的。宝儿道:但……但现在……小公主道:

    你是说她现在已老了,是么?

    她不等宝儿答话,便又接道:

    你错了,她现在还:是一点也不老,反而比十几年前更迷人,再加上她这十几年来,从未在江湖中露过脸,于是江湖中就更觉得她神秘,更有吸引之力……江湖中拚了命想见她一面的,当真不知有多少。宝儿唯有长叹,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铁娃忽然道:

    好!就算那五行宫所在之地隐密得不得了,就算别人都不知道,但你……难道连你也不知道?小公主道:

    我也不知道。

    铁娃道:

    我不信,你明明也是自五行宫出来的,怎会不知道?小公主默然半晌,悠悠道:

    五花紫骝马,香云宝盖车,珠帘重重密,不见帘外路。铁娃瞪大了眼睛,道: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宝儿叹道:

    她是说她出宫之时,一路都在坐车,车帘重重,她根本瞧不见路,所以她也不知道五行宫究竟在何处?铁娃道:

    哦!原来他们连你都不放心。

    小公主昂起了首,大声道:

    他们怎会不放心我,他们只是怕我走路累着,所以特地准备了舒服的马车给我坐,那种车呀……哼!你一辈子都没坐过。铁娃大笑道:

    你嘴巴虽硬,心里想必还是知道的,人家表面上虽是对你好,其实,根本还是拿你当外人,连路都不让你知道,你还为他们卖什么命?他说的话,每旬都平常得很,但最平常,最简单的话,往往也就是最直接,最尖锐的话。

    这傻头傻脑的莽汉,几句话竞将千灵百巧的小公主说得呆住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铁娃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铁娃喃喃道:

    如此说来,咱们当真只有在这里等着了,但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大哥,你倒是想个法子呀!宝儿道:

    这……

    突然,也不知从那里传来一声轻咳,这咳嗽的声音又轻又短,但不知怎地,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咳嗽的声音本来平常的很,但又不知怎地,这平平常常的一声咳嗽里,竞似包含着许许多多极不平常的意昧,像是示警,又像是挑战!

    宝儿语声立时断了,小公主眼睛射出了光。

    铁娃道:

    什么人咳嗽?

    门外,远处,有人道…

    方少侠可是在这里?

    铁娃喜道:

    来了来了!不用等了。

    抢先冲了出去,只瞧见——

    门外,远处,林木阴暗中,卓立着一条人影。

    这人影枪一般笔直地站在那里,由头顶到指尖,全无丝毫动弹,林木的阴影,浓浓地笼罩着他,既瞧不见他面目,更瞧不清他表情。

    但不知怎地,在这模模糊糊,蒙蒙胧胧,动也不动的人影身上,却似散发着一股杀气,浓重的杀气!就连铁娃这样的人,瞧见这人影也顿住了脚,被那浓重的杀气逼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夜极深,大地极静。

    风中叶,叶的飘动,以及星光虫声……天地间所有的一切,全都似在这杀气中凝结了。

    这是不平凡的杀气!

    不平凡的杀气,自然必定是自不平凡的人身上发出来的。

    宝儿沉声道:

    你是谁?

    那人面上射出了一丝光,是目光——他直到此刻,才睁开眼睛,但却还是没有动,没有说话。

    那条黄犬已被这突来的异样沉默显得全身耸立了起来——耸立着耳,耸立着尾,像是旗杆一样。

    目光一闪,黄犬突然狂吠,狂吠着冲了过去。

    宝儿失声道:

    狗儿,站住!

    但是他话还未说出,眼前有白光一闪,黄犬已血琳淋地分成两半了,只留下那凄厉的吠声,凄厉舱残尸,飘渺在木时间。

    杀气!无论大畜,都不能撄其锋!

    铁娃呆了,心里虽然想骂这人怎地连狗都要杀,但嘴里他舌头竞似有些硬了,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黑暗人影的手掌中,已多了一柄长刀。

    这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是一柄长剑,由刀柄,至刀尖,笔直如天,全没有一丝一毫曲度。

    但这还是刀。

    刀是单锋,并非双刃。

    宝儿目光凝注这柄刀,目中射出了敌忾之光。

    他凝注良久,方自沉声道:好刀!

    那人道:

    好刀!

    宝儿道:

    五虎断门彭家刀,刀身略宽,山西太行快刀丁,刀身略短,除此以外,刀身均有曲度。那人道:

    不错!

    宝儿道:

    此刀非中土所有。

    那人道:

    此刀并非中士所有。

    宝儿眉梢一阵颤动,厉声道:此刀来自东瀛。那人道:

    此刀来自东赢。

    宝儿大喝一声,道:朋友是谁?

    那人纵声而笑,缕步而出。

    星光下,只见他一身紧身黑衣,头戴黑布罩,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目光虽闪烁生光,但眼睛并末完全睁开。

    宝儿再次喝问,道:朋友究竟是谁?

    那人长笑道:

    既非新交,亦非敌友,问我姓名,你也不识。宝儿道:

    你来此有何见教?

    那人笑声突顿,一字字缓道:

    东瀛放友,托某家带来一刀,奉赠阁下。

    宝儿耸然道:

    白衣人?

    黑衣人道:

    不错,就是他!

    夜更深,大地更静,杀气也更重。

    这非凡的杀气,也许并非是自这黑衣人身上发出来的,只因他此刻已是那东海白衣人的使者。

    他的人虽平凡,刀虽平凡,但这柄刀上带着有白衣人的一招,于是刀上便有了惊人的杀气。

    这杀气原来是自这柄刀上发出来的。

    刀上带着的,必定是锐不可当,惊天动地,足以震慑江湖的一招!此刻,这柄刀,刀尖正斜斜指向方宝儿。

    但方宝儿面上,却连方才现出的那一点惊悸之色都没有了,目光变得异常的澄清,面色更是出才的平静。

    他目光凝注着那柄刀,铁娃与小公主却凝注着他。

    小公主凝注着方宝儿,面色竞也变了,那种狡黠的讥讽,聪慧的轻慢之色,此刻竞变得十分沉重。

    一种混合着敬畏、赞美,也包含着嫉恨的沉重。

    她眼睛里瞧着的,本是她心目中挚爱着的人,但她却不能忍受她所爱的人比她更强,更聪慧。

    只见方宝儿谈淡一笑,道:

    东海白衣人既有一刀交阁下带来,这一刀想必珍贵异常,方某自当拜领,只是,白衣人怎知世上有方宝儿,却令在下不解?黑衣人道:

    这一刀并末指明要带给你。

    宝儿笑道:

    如此说来,这莫非是阁下的宠惠?

    黑衣人道:

    这一刀由白衣人赐交,本令我带给中士武林中之最强高手,一年来,我遍历江湖,所会的武林名人,也有不少,但配得上来接这一刀的,我却未曾见着一个,是以这一把刀才会留存至今。宝儿道:

    如此说来,这一招江湖中还无人见过?

    黑衣人道:

    非但中土江湖无人见过,普天之下,能识得此招的人,只怕……哼哼!还不会有第三个。宝儿道:

    此招乃白衣人自创?

    黑衣人道;

    正是。

    宝儿突然一整面色,躬身一札。

    黑衣人冷笑道:

    阁下为何突然多札?莫非是想要我将这一刀再带回去?宝儿笑道:

    阁下千里而来,方某怎能要阁下徒劳往返,在下这一札,只是敬助阁下,必是位不世的英雄。他语声微顿,不等别人答话,便又接道:

    白衣人既将此等绝招秘术,交给阁下,对阁下想必信任得很,阁下既能被白衣人所重,宝儿又何敢相轻。黑衣人道:

    好,红粉赠佳人,宝剑赠壮士,在下这一刀,能交给阁下这样的人物,也算不虚此行了。宝儿道:不敢。黑衣人道:

    我也敬你是个英雄,所以还有两句话要告诉你。宝儿道:

    但请赐教。

    黑衣人道:

    这一刀虽然锋利无双,但却绝非天衣无缝,白衣人自己,也知此招还有一个破解之法……宝儿道:

    哦!如此……

    黑衣人冷冷截口道:

    但你也莫要高兴,此招破绽,微之又微,此招之急,快如雷电,一见刀光,招已临头,你纵是绝世之才,只怕也未必能在那快如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寻出那唯一破解之法。铁娃突然大声道,

    你怎知我大哥不能?

    黑衣人只作不闻,自管接道:

    还有,这一招既出,必见血光,必有命丧,你若不愿接这一招,此刻说出还来得及。宝儿微微一笑,道

    在下却之不恭。

    黑衣人道:

    好!

    宝儿抱拳道:

    请!

    刹那间,所有的言语、声音,全都寂绝,所有的表情、动作,全都停止,四个人仿佛变成了四尊石像。

    宝儿抱拳的手,还未完全放下,左手还停留在左乳泉穴的下方,右手也还停留在气血囊之旁。

    这两只手到了这里,便突然停止,再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移动,只因对方那一招,已呼之欲出,他若有任何一丝移动,都可能造成杀身之祸。

    但此刻,这两只手左右相距,约有一尺,只要是稍有武功根基之人,都可看出,这姿势实是空门百露。

    小公主暗叹付道:方宝儿呀方宝儿!你怎敢如此大意?此刻你这架势,全身上下空门至少有三四十处之多,纵是平平凡凡的一招,也可将你击倒,何况……何况这不见的一刀,看来今日你是在劫难逃的下,她一面恨不得宝儿快些被人击倒,一面又在为宝儿担心——她心意究竟如何?这可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铁娃暗喜付道:我大哥究竟不傀是我大哥,只有他才能摆得出如此奇妙的架势,也只有他才敢摆得出如此奇妙的架势,普天之下,只伯再也没有人能摆得出比这空门再多的架势了,而空门越多,别人就越不知该从何处进击,这岂非和一个空门也没有的架势差不多……不,简直比一个空门也没有的架势还高,嘻嘻!哈哈!妙呀!妙,当真是妙不可言!他和小公主两人之间的想法,竟是如此不同,只因他往往能由最简单,最直接的路途去想。

    而小公主的思路却太多,太复杂。

    小公主委实是太聪明了。

    这今人室息的静止,直延续了将近半个时辰。

    铁娃的手脚都已发麻了,但却动也不敢动——连旁观的人都不敢稍有动弹,何况方宝儿。

    小公主忖道:奇怪,这人怎地还不动手?难道他这是故意在折磨宝儿?让宝儿多受些痛苦……难道他明知自己一击之下,宝儿必死,是以不忍出手?她越想越复杂——明明简单的事,被她一想,也变得复杂了,只是,她还是比别人强股一筹。

    她终于自复杂中想出了结果。

    哦!是了,宝儿这架势委实空门太多,他竞不知道该从哪一处出手,是以一直犹豫不决,呀!这样,痛苦的反而变成他自已了,妙!这倒是真妙。突然间,刀光有了移动。

    黑衣人双手握刀,身子竞缓缓转动,他以左足作为中心,身子旋然而转,转动得竟是出奇的缓慢。

    长刀,随着他身形的转动,划出了个圆弧。

    这转动,这圆弧,竟是出奇的优美,美得令人目眩神迷,意为之夺,美得令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若非亲跟见到,谁也难以相信这平平常常的一转,竟会有如此惊人的美,如此摄人的魅力。

    四下无声,更无音乐。

    但这一转,却仿佛是在曼舞,仿佛是舞中之精粹——哦!是了,静寂,可不本就是音乐中至高的节奏。

    这一转,正是踩着天地间至高的节奏,在那无声的韵律中,舞出了天地阎最优美的姿势。

    小公主、铁娃都已瞻得痴了。

    这一转之后,黑衣人的身子与长刀,便似已化而为一,连接成一个不可破解的整体。

    然后,突然间。

    刀光颤动,不知怎地,竞已化做一片光幕,闻电殷击向方宝儿——这一刀是击向方宝儿哪一个部位?谁也瞧不出。这是快如白驹过隙的一刹那!

    长刀,带起了风声,像是野兽的呼啸——

    小公主与铁娃,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只是一闪,刀风、光影,便又奇绩般完全停顿。

    方宝儿与黑衣人所站立的地方,已互相换了个部位。

    黑衣人掌中长刀高举,方宝儿左掌护胸,右掌却如展翅般向后伸出,两人背对背,仍然石像般站着,谁也不动。

    是谁胜了?是谁败了?

    静寂又加上悬疑,悬疑的静寂,更令人窒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很短,又似很长。

    黑衣人终于吐出口浊重的长气,道:

    好招……

    两个字还未说完,身子软软的倒下。

    宝儿胜了!

    铁娃大喜呼道:

    大哥胜了……大哥胜了……

    宝儿翻身一掠,掠到黑衣人身前,惶然道:

    阁下怎样了?

    黑衣人纵声惨笑道:

    怎么了?败了……败了……败了…败了…

    他一连说了四句败了,声音越来越是微弱,越来越是悲惨——笑声,也早已完全停顿。

    宝儿咬一咬牙,突然撕开了黑衣人的衣襟——星光之下,只见黑衣人坚实的胸膛,竞已塌下了一片。

    原来方才两人身形交错时,宝儿右掌反挥,击上了黑衣人的胸膛,这一掌虽无掌印留下,却已使黑衣人胁骨完全碎裂。

    这是何等惊人的掌力!

    宝儿掺然垂首,道:

    在下失手……这一掌……这一掌太重了!太重了……他说太重了只因他深知这黑衣人已绝无活命之望。

    黑衣人却道:

    这……怪不得你。

    宝儿道:

    怪我……是要怪我,我与你无冤无仇,本不该……黑衣人轻叱道:

    咄!这怎能怪你?你明知这本是我逼你不得不如此……本是我逼你施出杀手的……语声又渐渐微弱,突然惨笑道:

    其实,这也不是我逼你的,只是那一招逼你的,我岂非早巳说过,这一招施出,必见血光,必有命丧!宝儿栗然道:

    你……你莫非早已知间道,这一招……

    黑衣人截口道:

    不错,我早已知道,只要这一招施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其间本就全无选择之余地。宝儿道:

    那……你又何苦为了别人之事,以自己性命相搏?黑衣人掺笑道:

    白衣人传我此招之前,便已说过,世上若无人能破解此招,我便可以纵横江湖,若有人能破得此招,我便要身殉此招……我考虑许久,终于接受,这本是我心甘情愿,又怪得了谁?宝儿惊然良久,黯然道:

    以大好性命,为区区一招殉身,这……这值得么?黑衣人道:

    你说值得么?

    宝儿又默然许久,长叹道:

    不错,这一招确足可惊天地而泣鬼神,遗憾的是,这一招的杀气,端的未免太重,唉!若非杀气太重,我便无法破解了。这句话,正又包含着武林道中至深至奥的哲理。

    黑衣人咀嚼良久,额首道:

    不错,不错……杀气太重,失之过刚,刀风刚锐,必有破隙……突然大喝一声,接道:

    但世上除了你方宝儿之外,还有谁能破得这一招?小公主冷冷道:

    那也未必。

    黑衣人厉声道:

    未必?你可知这一招的来历?

    小公主仰首向天,道:

    难道你知道?

    黑衣人道:

    你可听说过少林三绝手中的一怒杀龙手?你可听说过昔年柳大侠仗以威震江湖的盘古一斧开天地?小公主道:

    闻得这两招,乃是天下武林中,最最霸道的两招,但……这两招与你那一招又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