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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无肠情仇

    刹那之间,他两人又拆了数十招。

    展梦白暗奇忖道:这怪物身法灵便,不在帝王谷主之下,拳风强猛,似乎犹在蓝大先生之上,但在我眼中看来,却总是觉得他还不是蓝大先生及帝王谷主的对手,这是为了什麽?思忖之间,右掌向那怪物左臂直劈而下,那怪物向左一侧,不等他再次出招,一拳自下向上撩起。

    展梦白曲肘躬身,连削带打,反腕一招金丝绞剪,五指如钩如爪,斜擒对方的腕脉。

    两人招式俱是攻守兼备,点到即收,虽只两人相斗,但拳风掌影,却有如数十人交战一般。

    霎眼间又是数十招过去。

    展梦白突地恍然忖道:是了,这怪物武功虽高,但招式间却少了帝王谷主的智慧,也没有蓝大先生那股刚烈的正气,是以他武功再强,也未见能是他两人的敌手,正如暴发户的财富再多,但却永远比不上世家子弟那种富贵清华之气,暴发户的气焰再高,见了世家子弟也只得退避叁分。他天赋有学武的才能,对於武功的见解,亦是精辟已极,一念至此,当下立刻放下了些心事。

    两人身形闪动,渐渐又退到火堆旁。

    突听火堆旁的蓝衫道人沉声道:这怪物看来必是蓝大先生与帝王谷主的强仇大敌,兄台要小心了!展梦白一刹时未会过意来,道:道长此话何意?白毛怪物怒道:小杂毛,再多就宰了你!

    展梦白横步挡在这蓝衫道人身前,寸步不移。

    蓝衫道人道:这怪物彷佛已看出兄台的武功,乃是蓝大先生与帝王谷主所传,是以一直未下杀手!展梦白恍然道:他想要从我这里,先看一看那两位前辈武功的虚实,再与他们动手时,心里便有数了,是麽?蓝衫道人还未答话,白毛怪物已厉声道:不错!展梦白狂笑道:你连我都久战不下,那两位前辈武功不知胜我千倍万倍,你要与他们动手,岂非作梦!白毛怪物嘶声道:数十年来,老子专练对付他两人的武功,老子就不信战不胜他两人?展梦白心中大奇忖道:这怪物怎会与蓝大先生、帝王谷主同时有仇,他倒底是什麽来历?!

    心念转动,却厉声道:你再练十年,也不是敌手。白毛怪物大怒道:放屁!

    喝声中他拳势突变,身形越变越是奇诡迅快,拳势越变越是沉重刚猛,十招过後,立时占得先机。

    只见展梦白的身形,似乎已在他拳风掌影包圊之中。

    蓝衫道人叹道:阁下方才不逃,此刻已无法逃了!展梦白大喝道:四位宁折不侮,在下也非逃生惜命之辈,逃走两字,但望道长以後莫再说了!他此刻虽已力渐不支,但气势仍然绝不示弱。

    蓝衫道人叹息道:阁下若是贪生之辈,怎会到这里来,但贫道只觉我五人若是死在这怪物手里,岂非太过冤枉!展梦白心里一惊,忖道:不好,我怎地忘了向天凡、玉玑两位前辈示警通知,岂非误了大事?一念至此,他立刻撮长啸起来。

    方才他满心怒火,只想和这怪物一拚,终未想到求援乞助,此刻他气力已是不继,再想长啸示警,啸声已不能达远了!

    啸声缓缓消失,展梦白情况更是危急,他虽不顾自己生死,但却不能眼见他四人困自己之疏忽而死。

    一时之间,他心中大是焦急,招式更见散乱。

    白毛怪物冷笑道:你鬼叫什麽?

    展梦白道:你管得着麽?

    白毛怪物道: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他中虽在说话,但招式却丝毫不见缓慢,身子转动之灵巧迅快,更是骇人听闻,当真是瞻之在前,忽而在後,瞻之在左,忽而在右,彷佛他只要心念一转,身子便随之转了过去,到後来展梦白只见四面八方,俱是他那白忽忽的影子,也不知他招式究竟是从那里发来!

    他力闯帝王谷,连斗高手,早已饥渴难忍,气力不支,此刻更是眼花缭乱,拚命护住全身,再无还手之力。

    蓝衫道人暗叹一声罢了,闭起眼睛,不忍再看。

    突听一声惊呼,他忍不住再张开眼珠,展梦白已翻身跌倒在地上,火光照耀下,他嘴角已淌出鲜血。

    白毛怪物叉腰立在他面前,冷笑道:有种的起来再战。他话未说完,展梦白已厉喝一声,翻身掠起,咬紧牙关,展动双拳,厉喝着扑了上去。

    白毛怪物轻轻避了几招,突地斜斜飞起一足,展梦白全力旋身,避开这一足,但肩头又着了那白毛怪物一掌!

    他身子摇了两摇,终於又跌了下去!

    白毛怪物冷笑道:还要再战麽?

    展梦白一言不发,在地上连滚数滚,乘势翻了起来。急地攻出数拳,但拳势无力,已不足伤人。

    白毛怪物双手不动,连闪几拳,又飞起一足将他踢倒,那知他毫下迟疑,立刻挣扎着爬起,挥拳再斗。

    战到後来,他身上已满是鲜血污泥,但仍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咬紧牙关,挣扎着向那白毛怪物扑去。

    白毛怪物随手一掌,便将他击倒地上,沉声道:你还要再打麽?虽是和方才同样一句话,但语气已大不相同。

    他虽然心肠毒辣,但此刻也不禁被展梦白这种悍刚烈之气所惊,少林武当的四位弟子,更是看的心弦震动,不忍卒睹!

    只见展梦白一抹嘴角鲜血,竟又缓缓站了起来。

    白毛怪物道:你还敢再打?你难道是打不死的麽?展梦白嘶声道:要打死我还无如此容易!

    那蓝衫道人忍不住叹道:阁下何必再战了,这怪物明明是存有戏弄阁下之心,是以不肯骤下杀手!展梦白道:他若不将我杀死,我便要拚到底!惨厉的语声中,充满了不屈的勇气。

    白毛怪物道:好!看你拚到几时?

    突地拍出一掌,击在展梦白胸膛上,将他震得离地飞起,跌落在火堆旁。

    他身子落下了地,便再也不能动弹。

    白毛怪物冷笑道:起来,起来,和老子再战叁百回合。缓缓走了过去,一足拍向展梦白肩头。

    那知展梦白突然翻过身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向火堆中滚了过去,白毛怪物武功虽高,但骤出意外,身子一个踉跄,也向火堆中跌了进去。

    展梦白生性宁折不辱,早已存下拚命之心,人在火焰之中,双手仍紧抱着他的右腿不放!

    那白毛怪物满身柔毛,连火星都碰不得,此刻立时被火焰烧了起来,他纵是铁人,也禁受不起。

    只声一声凄厉的惨呼,有如狼嗥。

    惨呼声中,白毛怪物的身子,冲天飞起,展梦白仍紧紧挂在他腿上,浑身衣衫头发,也沾满了火星!

    少林、武当的弟子,见了他这般悍饶勇,更是群相色变,反而将自身的痛楚,忘得乾乾净净。

    白毛怪物身子凌空一折,有如一团火球,斜斜落在火堆外,俯下身子,出手点中了展梦白肘间曲池大穴。

    展梦白双掌一松,他立时翻身扑倒,滚灭了身上的火星,狞笑道:好小子,你真是不想活了!他狠狠将展梦白提了起来,缓步走到火堆旁,接道:老子就将你活活烤死,再让他们尝尝人肉的滋味。他浑身已被火焰烧黑,再加上这刺耳的狞笑之声,那里还似人形,完完全全像个活鬼!

    只见展梦白的身子,已被他举到火堆上。

    展梦白近来内力大增,直到此刻,竟仍未晕厥,他若是晕厥,倒也好了,什麽痛苦,他也感觉不到。

    但此刻他清清醒醒,这痛苦实是难以忍耐。

    他睁大眼睛,咬紧牙关,绝不呻吟一声。

    白毛怪物狞笑道:好小子,果然有种,连老子一生中都从未看到过像你这样有种的人!语声顿处,他手掌微微提起了些,又道:你小子若是肯出告饶一声,老子便放了你!展梦白拚尽力气,大喝道:放屁!

    白毛怪物狞笑道:好!竟在洞窟内寻出一根弯弯曲曲满生铁,又满沾血迹的铁棍。

    这铁棍想来必是他鞭杀野兽之物。此刻他竟将之穿在展梦白衣衫里,举起铁棍,展梦白身子便倒悬而起。

    白毛怪物缓缓把铁棍伸向火堆,一面狞笑又道:你胆子纵然是铁铸的,老子也要烧化了它!深山寂寂,这洞窟又是在最最荒野之处,终年不见人踪,怎会有援救之人,展梦白眼见就要被他活活烤死。

    少林弟子目中已忍不住流下泪来,其中一人颤声道:英雄的少年,你去吧,贫僧为你念经超生。蓝衫道人亦是满面惊怖,满面泪痕,突地嘶声道:我什麽都愿说了,只要你肯放他下来!白毛怪物道:你先说……将铁棍又沉低了些。

    蓝衫道人道:在我等方才歇息之处,有个……展梦白咬牙喊道:你若说出,我死难暝目。蓝衫道人叹道:只要能救你,贫道不惜上刀山、下油锅,纵然犯下不听师命之罪,也顾不得了!要知展梦白那铁一般的胆量,火一般的勇气,不但徼起了他们的热血,也折服了他们的心!这些轻易不肯服人的名门子弟,此刻只要展梦白吩咐一声,便不惜做出任何事来,甚至愿意为展梦白而死!

    蓝衫道人将心一横,只要能救展梦白,他什麽事都不管了,大声接道:那里有一间……语声未了,突见一条人影,飞掠而来!

    他倒悬而望,在闪动的火焰中,看得也不甚清,但心头却已不禁大喜,狂呼道:好了,好了,掌门师尊来了!白毛怪物大喝道:在那里?放下展梦白,转过身去,他虽狂傲,但听得武当掌门来了,也不免有些心惊!

    少林、武当的弟子,却是大喜过望。

    就连展梦白心里,也突地恢复了生机。

    六个人一齐凝目望去,只见那人影直奔火光而来,霎眼间便已来到近前,骇然竟是萧飞雨!

    她身上穿的已不再是华服银衣,但却仍是男装打扮,褐衣褐裤,劲装疾服,身後背着一只小小的蓝布包袱!

    她看来似乎要离家出走,是以改作这般打扮,但人海茫茫,她又不知究竟要走到何处,便盲目走到这里。

    蓝衫道人看出来人并非他们的掌门师尊,却只是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少年,不禁大为失望,长叹起来。

    展梦白看到萧飞雨,心头却是一惊。

    只见萧飞雨已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那白毛怪物,神色虽然惊奇,却毫无畏惧,似乎她一生之中,也从不知道畏惧之事。

    白毛怪物也望了她半晌,突地裂嘴一笑,道:小伙子,你究竟是男是女,黑夜之中,满山乱跑什麽?他显然以为萧飞雨与帝王谷毫无关系,是以话声并不凶恶,只是他纵然和善,那样子在黑夜中也足以吓得死人!

    萧飞雨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大声道:你究竟是人是鬼?黑夜之中,躲在这里干什麽?白毛怪物大笑道:看你白白嫩嫩,想不到胆子倒也大的很,竟敢在老子面前如此说话。萧飞雨柳眉一挑,大怒道:你是谁的老子,姑娘我才是你的老子哩!她目光始终未曾转向别处,也未看到展梦白等人。

    白毛怪物咯咯笑道:自称姑娘,却又要做人的老子,这样的怪事,老子一生中倒也未曾见过。萧飞雨道:你做我儿子都不配,敢自称老子?哼,看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否则姑娘倒要教训教训你!她生性豪放,不但话没遮拦,神情也毫无戒备之意。

    展梦白嘶声道:这……你快逃命去吧!

    他本想说:这与你爹爹有仇,但又怕白毛怪物知道,她便是帝王谷主之女,便要骤下毒手,是以话说一半,又忍了回去。

    萧飞雨这才见到展梦白,身子蓦地一惊,大惊道:你……你怎样了?肩头微耸,便待掠上前去。

    那知白毛怪物横身一步,便已挡在她身前,哈哈笑道:妙极妙极,原来你也认得他的!萧飞雨厉声道:是你将他打伤的麽?

    白毛怪物道:看你着急成这付样子,莫非他是你老公不成,唉,可惜!可惜!年纪轻轻,就要做寡妇了!萧飞雨怒骂道:放屁!扬手一掌拍去。

    展梦白着急道:你与他动手作什,快逃吧!萧飞雨大声道:用不着你担心,我也不会逃的。身形游移间,一连拍出四掌,分击对方前胸四处大穴。

    白毛怪物大笑道:你两人倒是天生一对儿,死不卖帐的脾气,老子索性成全了你们,让你们死在一起。说话之间,脚步不离方寸,便已避开她四掌。

    展梦白道:此事与她无关,你放她走吧。

    白毛怪物笑道:她也和你一样,不会走的。身子突地的溜一转,飘飘的身影,便将萧飞雨圈在中间。

    萧飞雨道:好怪物,你的武功倒不错嘛!

    她中虽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心头已大是震惊,奋起精神,双掌连环劈击而出,倏忽之间,连攻七掌。白毛怪物哈哈笑道:小姑娘,你的武功也不错嘛?身形飘飘而闪,也不出手还击,怪笑又道:但你武功却还不如你老公,比老子更差得远了。萧飞雨听得人人都说她武功不如展梦白,心头更是恼怒,大喝道:教你见识见识姑娘的武功!喝声之中,全力劈出叁掌,这叁掌招式奇诡,凌厉无俦,果然逼得那白毛怪物不得不急退叁尺。

    萧飞雨大笑道:怎样……

    话声未了,忽见白毛怪物的目光之中,闪出了一片凶光,彷佛恶魔猛兽,要择人而噬的模样!

    展梦白大喝一声:他已认出了你的武功,快逃吧!喝声惨厉,萧飞雨身子不由得颤了一颤,道:他究竟是什麽人?面向展梦白问话,眼睛仍瞧着白毛怪物。

    只听白毛怪物缓缓道:你是帝王谷中的人麽?他咬牙切齿,每个字像是自齿缝里迸出来的。

    萧飞雨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白毛怪物道:是就宰了你!

    萧飞雨大喝道:是!挺起胸膛,半步不让。

    白毛怪物道:萧王孙是你什麽人?

    萧飞雨厉声道:你这怪物,也配叫他老人家的名字。一把扯落背後包袱,重重摔到地上,忽地扑了过去。

    白毛怪物轻轻一闪,避过她迎攻而来的叁掌,冷笑道:听你说话,他是你爹爹麽?萧飞雨掌势不停,大声道:除了他老人家,还有谁配作我的爹爹!又是七掌击出,掌掌落空。

    蓝衫道人暗叹一声,忖道:罢了,想不到这女子也是这样的脾气,看来她也要吃苦当下闭起眼睛,不忍再看。展梦白更是焦急,只听白毛怪物仰面大笑:妙极妙极,宰了女儿,还怕老子不出来麽!笑声之中,充满了怨毒与仇恨,出手反击过去!

    他只避不攻,萧飞雨已是将他无可奈何,此刻这一出手反击,萧飞雨自然更是难以抵挡。

    白毛怪物似乎已对萧家人恨之入骨,连招式之中,都满蓄仇恨,无一招不是攻向萧飞雨的要害。

    展梦白双手伏地,挣扎着蹲了起来,反手支着背後衣衫中插着的铁棍,突然大声道:攻他左胁!他知道萧飞雨绝非这怪物的敌手,是以便在旁边留意观察白毛怪物招式中的破绽,但望能助萧飞雨一臂之力。

    只见萧飞雨冷笑一声,急地怕出两掌,却偏偏攻向那白毛怪物的右胁,显然不愿领这个情。

    她舍了空门,当其锋锐,手掌方自拍出,已被白毛怪物双掌锁住,但觉手脉一麻,全身劲力顿失。

    展梦白扑地一跤跌在地上,失声长叹道:你……你这是何苦,难道真的要和自己过不去麽?萧飞雨大声道:不用你管,你武功再好,也……话声未了,已被白毛怪物点了叁处大穴,再也作声不得!

    就在此刻,乱山间突地响起了一阵呼唤之声,道:飞雨,萧飞雨……听阿姨的话,还是回来吧!萧飞雨面上泛起了一阵凄苦悲哀之色。

    白毛怪物望着她的面色,道:那是在唤你麽?萧飞雨狠狠地望着他,目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白毛怪物大笑道:妙极妙极,萧家人又来一个。当即放声大喊道:萧飞雨在这里,已被老子抓住了。远处呼唤之声顿了一顿,方自又有惊喝之声传来,道:什麽人敢欺负萧飞雨,难道不要命了麽?呼声渐响,显见呼唤之人已在全力赶来。

    萧飞雨知道阿姨也绝不是这白毛怪物的敌手,心里也不禁大是惊吓,却苦於作声不得。

    她与展梦白都是一样的脾气,拚命送死都无所谓,但见了别人冒险犯难,却着急的很。

    但此刻她纵然出声喝止,也来不及了。

    只见一条白衣人影,闪电般飞掠而来,一面大喝道:飞雨,飞雨,你在那里?是谁欺负了你?白毛怪物喝道:在这里!

    喝声未了,那白色人影已掠到他面前,见到他的形状,也呆了一呆,道:你……你是什麽东西?这人满身雪白的衣衫,发鬓蓬乱,颜色憔悴,正是展梦白曾经与她在万花园中交手的白袍妇人。

    她显然是因萧飞雨突然出走,而追寻过来的,此刻情急之下,也不管对方是人是鬼,便向萧飞雨跑了过去。

    她一把抱起了萧飞雨的身子,颤声道:飞雨,飞雨……你受伤了麽?快告诉阿姨!萧飞雨心情激动,中虽然不能说话,目中已流下泪来。

    展梦白见她抱起了萧飞雨,那白毛怪物竟不阻拦,心里不禁大是奇怪,他身後四人,更是疑惑不解。

    那白毛怪物却像是呆了一般,目光痴痴地望着那白袍妇人,突然大喝一声,张臂向她抱了过去!

    白袍妇人大惊之下,反手挥出一掌。

    她这一掌原是随手而发,那知却着着实实的打在白毛怪物的脸上,而那白毛怪物着了一掌,竟也不还手!

    这一来不但展梦白等人心中大奇,萧飞雨也惊的呆了!

    只见那白毛怪物手扪着脸,仍然痴痴地望着白袍妇人,目光之下,竟明显地呈现一种激的爱慕之意。

    萧飞雨未失知觉,大奇忖道:莫非这怪物爱上阿姨了?白袍妇人也被他看得心头恼怒,红生双颊,眼睛不敢看他,中厉声道:你敢走进一步,我便要你的命!白毛怪物面上竟然毫无恼怒之色,又自缓缓张开双臂,颤声道:南燕,你……你难道不认得我了?白袍妇人身上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面上满现惊怖之色,抬起目光,颤声道:你……你是谁?白毛怪物一步步向她走了过来,道:你不认得我了!你不认得我了!语声激动,泣不成声。

    白袍妇人脚步踉跄後退,面色越来越是惊恐,颤声道:不要再走过来,我不认得你,不认识你……白毛怪物凄然一笑,道:难怪你不认得我了,这二十年来,我受尽了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他语声渐渐激动,接道:二十年来,我几乎不知道盐的滋味,因为没有吃盐,我身上都长满了白毛。他越说越是激动,突地用双手在面上乱扯,他面上的白毛,多已烧焦,此刻便纷纷随手而落。

    白袍妇人突地张大了瞳孔,目中现出了异样的惊布,嘶声道:是你……是你……你没有死……白毛怪物颤声道:我没有死,我没有死……你……你认得我了麽……他似是因为心头狂喜,语声反而激动。

    白袍妇人突地放声痛哭了起来,痛哭着向他扑了过去,张开双臂,紧紧勾着他的脖子。

    白毛怪物也紧紧抱着她,丑怪的面上,满布泪痕,道:想不到,想不到……我终於见着你了……展梦白、萧飞雨、武当道人、少林弟子,一齐惊得目定呆,做梦也想不到事情竟会突然变到如此情况。

    长久良久,白袍妇人方自松开手掌,道:告诉我,告诉我,这些年来,你究竟在那里?白毛怪物长长叹息了一声,道:那一年的事,你还记得麽,我被蓝天和杜云天逼得无处容身……白袍妇人道:你怕连累了我们,便偷偷走了,我到处找你,後来才知道你已遭了他们的毒手!白毛怪物满面怨毒,道:我身上受了蓝天的掌震之伤,又被杜云天一掌震落在万丈绝壑之下,江湖中人,谁都以为我已死了,他们只道中原七恶已死得乾乾净净,一个不留,那知我却偏偏又活了下来,哈哈……此事若被江湖中人知道,他们面上不知要作何表情了?展梦白心头一凛,大惊忖道:原来这人便是真的无肠君金非,原来无肠君金非真的未死!他想起了那日在黄山之巅,孙玉佛假扮无肠君金非之事,那时他却再也想不到有一日竟真的见到金非的面目。

    只见无肠君金非仰天狂笑一阵,道:我等了二十馀年,留下了这气,为的就是要看看他们那种表情。他一把握住白袍妇人的肩头,接道:你记得麽,我说过我要复仇,此刻我复仇的日子已经到了…白袍妇人缓缓垂下头去,默无一语。

    无肠君金非又道:那日我跌下绝壑,也自份必死,那知绝壑之下,竟是一片泥沼。我身子跌入泥沼中,虽然侥幸未死,但已伤重难支,眼看又要病死、饿死在那终古无人的绝壑之下。那知那沼中的污泥,竟有一种神奇的药力,我在泥中躺了数日,不但未死,伤势反而渐渐好了。白袍妇人抬起头来,大奇道:这是怎麽回事?无肠君金非道:本来我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是以二十年来,我不断去苦思摸索,终於被我探出来了。白袍妇人道:我不懂……

    无肠君,金非道:原来那绝壑的两旁山壁之上,虽产各种草药,只可惜地势太险,飞鸟难渡,谁也采不到。於是那壁间药草,自生自落,俱都落人了绝壑之中,经过风吹日晒雨打,药草便渐渐腐烂,变为污泥。千古以来,也不知有多少种灵奇的药草,落下绝壑,终於将壑底变成了一片泥沼。这许多种药草本就各见妙用,此刻融为一体,又经过千百年的淘酿,自然就生出了灵妙的药力。这种天然炼成的药力,当真比世上所有的疗伤圣药都要强胜得多,再重的伤势,在泥里泡上几天便会好了。众人越听越是惊奇,想不到世上竟有这般奇事。

    展梦白暗惊忖道:蓝大先生掌力是何等惊人,他受蓝大先生一掌,又被离弦箭震落悬崖,受伤之重,可想而知,这样的伤势,居然也能治好,那壑底污泥的妙用,岂非骇人听闻?要知那污泥乃是融合了千百种药草,经过了千百年时间,提精炼萃,淘酿而成之物。

    世人纵能将千百种药草全部采齐,也无法活上千百年炼药——大自然的神奇魔力,有时确非人力能及!

    白袍妇人,亦是耸然动容,幽幽长叹一声,道:这二十年来,你都生活在那泥沼中麽?无肠君金非身子突地一阵颤栗,似乎又想起了在泥沼中所过的生活,缓缓道:不错,二十年来,我一直在那里,睡在泥里,醒也在泥里,吃的是泥中的蚯蚓蜥蜴,喝的是泥中的泥水,我心里只想着报仇,只要一想到报仇的快乐,蚯蚓就变作了珍馐,泥水也变作了美酒!展梦白只听得心头一寒,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萧飞雨更是全身颤抖,几乎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白袍妇人眼一合,目中簌簌流下泪来,轻轻抚摸着金非的手掌,道:……你好苦……展梦白看得又不禁奇怪,不知萧飞雨的阿姨,怎会对他如此亲密关切,只因事情演变之奇,已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只见无肠君金非凄然一笑,道:那种生活,岂是苦之一字所能形容,那时我生活简直连狗都不如。他突地挺起胸膛,大声道:但我却在那泥沼之中,练成了绝世的武功,我不信世上还有谁能是我的敌手!展梦白恍然忖道:难怪他身法奇诡灵便,宛如云中之龙,水中之鱼,原来他是以如此痛苦换得来的。要知他终年在泥中行动,泥中练武,经过二十年的苦练之後,将泥中练成的身法在地上施展,自是奇诡灵活,无与伦比,只是若要练成此种武功,所牺牲的代价,的确太大了些。

    白袍妇人幽幽叹道:多谢苍天,你终於逃了出来。无肠君金非道:我化了二十年的心血,才在那高达万丈的山壁上,打出一条出路。白袍妇人颤声道:二十年来……二十年……我虽然没有看到,也可想到你那时所下的决心,所吃的苦头……金非黯然道:莫说二十年,就是短短的一时,也难以忍受……白袍妇人流泪道:我知道……

    金非道:那山壁高达万丈,壁上所生药草,又不足藉力,我只有在壁上钻洞,作为落足换力之处。但山高万丈,石质坚硬,那工作之困苦使得我不止一次想要半途而废,索性死在哪里算了。但我心里记着那刻骨的仇恨,也记着你们,这种刻骨的仇恨与思念,使我终於克服万难,逃出深渊!展梦白暗叹忖道:受尽痛苦,历尽折磨,九死一生之下,才算逃出深渊,我若是他,只怕也要变得疯了!一念至此,不禁对他方才所作所为,大起宽恕之心,只因他脾气虽然刚烈,但心肠却甚是宽厚。

    白袍妇人黯然道:苦难的日子终於过去了,你……金非厉声道:我要复仇,第一个要找的便是萧王孙。白袍妇人大惊道:你……你与他有何仇恨?金非道:我一入江湖,便听得萧王孙这斯霸占了我的妹子,也将你……你……他狂吼一声,接道:我听得此事,便立刻赶来这里,只恨我不知入谷的道路,否则那只怕此刻已死在我手里!他目中又自暴射出愤怒的火焰,突然伸手指向萧飞雨,厉声道:我不但要将萧王孙碎万段,也要将这贱人杀死!白袍妇人颤声道:你……你要杀她?你知道她是谁麽?金非道:我知道她是萧王孙的女儿。

    白袍妇人凄然点了点头,道:不错,她是萧王孙的女儿……突地反手一掌,将金非打了个踉跄!

    金非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袍妇人嘶声道:你可知道她也是你亲生妹子的女儿?你不但要杀我们的恩人,还要杀你亲生的侄女!金非颤声道:你……你说什麽?

    情势至此又是一变,展梦白、蓝衫道人、少林弟子,更是目定呆,萧飞雨更是惊得面目变色,这怪物竟会是它的舅父!

    只听白袍妇人凄然道:自从江湖中传出了你死去的信讯,我们就变得无家可归,到处逃命。金非惨呼道:为什麽?

    白袍妇人道:你自从出道江湖,手上就不知染了多少血腥,结了多少仇人,你死了後,他们怎会不来寻仇?金非黯然垂首,道:是我害了你们……

    白袍妇人道:那时六奇身染重病,我又有了身孕,只剩下八妹一人,怎麽能抵敌得住别人,只得……金非颤声道:你……你说你有……有了身孕?白袍妇人垂首道:你走後一个月,我就知道了。萧飞雨又是一惊;这怪物竟是她阿姨的丈夫!

    只见金非双拳紧握,嘶声道:孩……孩子在……在那里?!

    白袍妇人突地抬起头,道:你的孩子若不是幸得萧王孙出手相救,此刻我母女早已死了。金非蹊地坐到地上,道:他……他救了我的孩子?白袍妇人道:他不但救了你的孩子,还救了你的兄妹!金非仰面向天,道:苍天呀苍天,这倒底是怎麽回事?白袍妇人惨然道:那时我们一个病人,一个弱女,一个孕妇,被仇家追得无处投奔,便逃到这昆仑山里。金非道:这一路,你们……必定也吃尽了苦!白袍妇人道:我们逃到昆仑山里,只当已是安全,那知金陵叁杰、拦江双鱼,竟也直追到昆仑山中。金非切齿道:好狠的人!

    白袍妇人幽幽一叹,道:你对他们,又何尝不狠?金非面色微变,垂下头去,道:後来怎样了?白袍妇人道:我们病弱妇孺,怎会是他们的敌手,竟被他们赶入了绝路,而那时我已将临盆了。金非仰天叹了气,道:是……是谁救了你们?听到这里,他心里已知必是帝王谷主出手拯救,但不随心,仍然问了出来。

    白袍妇人道:就在那生死俄倾之间,萧王孙突然现身,驱走了金陵叁杰那些人,将我们救入谷里。金非黯然半晌,突又厉声道:他纵然於我有恩,也不该挟恩示惠,将八妹……将八妹逼作他的偏房!白袍妇人轻叹道:你又错了,八妹是自己爱上了他,他不忍拒绝,才和八妹成婚的,用的也是正室之礼!金非道:真的……真的是如此?

    白袍妇人道:他不但对八妹体贴关心,对六哥和我,也没有话说,否则像六哥那样的脾气,还会留在谷里?展梦白暗叹忖道:想不到铁驼竟是他的兄长!金非黯然低垂着头,道:错了,错了……白袍妇人凄然道:错了,错了,你早就错了,你既不该加入中条七恶,助桀为虐,也不该不分皂白,冤枉了好人!金非彷佛呆了一般,犹自喃喃道:错了!错了!白袍妇人展颜笑了笑,道:你既然知道错了,便不该再去寻人复仇,也不要在江湖中混了。她目中现出了美丽的憧憬,缓缓道:我们去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渡过这一生,什麽事都不要管了。金非霍然抬起头来,道:我女儿呢?她在那里,我……我从来未曾见过她,她只怕还不知道有我这样个爹爹?白袍妇人身子突然震颤了起来,道:她……她……金非面色大变,道:她怎麽样了?

    白袍妇人目中流下泪来,道:我从小便没有爹娘,也不愿她做个无父的孤女,生下她後,我便将她……金非厉声道:你将她怎样了?

    白袍妇人垂首道:我已将她送给萧王孙做女儿,她不但不知道有你这爹爹,也不知道我……我是她……母……亲!萧飞雨大惊忖道:原来曼风姐姐竟不是大夫人生的,而是阿姨和……和他的嫡亲女儿……只见无肠君金非如被天雷所击,震得呆在地上,良久良久,方自黯然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白袍妇人道:知道什麽?

    金非道:我知道我在江湖中声名太坏,你不愿她有我这样的父亲,宁可将她送给别人。白袍妇人面色惨淡,垂首不语。

    金非突地嘶声喝道:但我的女儿,却绝不能送给别人,我纵然拚了性命,也要将她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