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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

    当群雄眼见祝文灏身形消失於隘口之后,大家虽听从了了净大师之劝,静待其变,但仍然怔忡不安。

    蓦地——

    空中传来一阵拍翼之声,群雄仰面凝视,只见一飞鸟盘旋而下,口吐人声道:“那位是少林了净大师?”

    了净大师朗声答道:“老衲就是,雪儿么?”

    雪儿倏地落在了净大师肩头,对着大师耳旁嘀嘀咕咕了一阵。

    了净大师抚摸了雪儿一下,微笑道:“你快去瞧瞧唐老英雄得手了没,速回报老衲消息。”

    雪儿冲霄飞起,杳入夜空中不见。

    了净大师目注群雄道:“大援已到,诸位施主现在可以宽心了,稍时祝文灏必再度前来,药丸大可服用,不必疑虑,但须佯装神智失控模样。”

    群雄闻言不禁精神大振,喜形於色。

    片刻雪儿再度飞来,抓住了净大师肩头道:“唐老英雄已得手啦!出险在即,但请勿自乱步骤,沈少侠已在此山中,雪儿即去觅寻沈少侠引来此地。”

    雪儿说完振翼穿入夜色沉沉中。

    此刻,隘口处现出两点昏黄灯光,映着祝文灏身形飘然走来。

    祝文灏缓缓扫视了群雄一眼,微笑道:“诸位商量决定如何?请勿自误生机,巨石崩坠,诸位就是武功卓绝,也难幸免一死,在下实非危言耸听,望勿迟疑。”

    通元道人冷笑出声,强劲沉厉,震入耳膜。

    祝文灏只觉忍受不住,耳鼓欲聋,面色苍白,道:“道长冷笑何意?”

    通元道人厉声道:“如巨石崩落,我等虽不免,你也难逃一死。”

    祝文灏心惊肉颤,佯装镇定答道:“在下此来抱定必死之心,区区性命至贱,与武林卓着声誉,威望一时的群雄陪殉在一处,有何不值?”

    了净大师急出声道:“通元不必与他多费口舌,老衲看匡九思未必敢对我等怎么样,祝檀樾,你将药丸取出,老衲先服用就是。”

    祝文灏道:“在下须亲视各位服用,请诸位俟次而来。”说时从右边悬着豹皮囊内抓出一把黑色丸药。

    这两囊药丸以一条束带系在腰中,摘星手盛百川以偷天换日手段,瞬息时刻掉换两袋,这灵奇手法堪称武林绝技,不要说是祝文灏,就是江湖能手也蒙若无觉。

    了净大师一步欺前,三指伸在祝文灏掌心揑起一颗药丸道:“佛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时药丸已置入口中咽下。

    祝文灏深知这药丸入喉即化,慢慢侵蚀内脏,神智也呈昏蔽,宛若痴呆,终至无药可救,受尽痛苦折磨而死,不由暗暗慨叹。

    少林众僧一一飞步走在祝文灏面前取过药丸服下而退,群雄亦挨次取服,动作异常迅捷,不到一顿饭光景分服已毕。

    两青衣小童默默点算人数,不容一人漏掉。

    祝文灏问道:“可有人漏服么?”

    青衣小童答道:“没有!”

    祝文灏目注少林三大高僧,看他们服药后有何反应。

    只见三僧目光已现呆滞黯淡,知药性已达,忙向青衣小童道:“你们速去隘口传话,命本门弟兄不得攻击暗算,我立即带路同去总坛。”

    两青衣小童领命走去,两点鬼火般黄灯光,缓缓消失於阴口内。

    过了片刻,祝文灏朗声道:“诸位请随在下出谷。”

    群雄默默无声随着祝文灏鱼贯走出,表面上宛如痴呆,其实内心激动无比,一腔热血沸腾澎湃,强於抑制住。

    大地沉黑,露水霏霏如雨,转瞬即将黎明。

    当群雄走出峡谷,身侧黑煞高手纷纷疾掠而过,即欲发难动手,但见少林三大护法无何表示,又强行忍住。

    走出三里之遥,天色泛出一片青白,远山近岭隐隐可辨,路经之处是一片翠草葺葺的山坡。

    突然,山坡上忽现出身高不及三尺的南天一凶窦无咎,放声尖锐狂笑。

    那笑声不堪入耳,难听之极,宛如枭鸣狼噑,令人神悸魂飞,声播四外,山谷鸣吟。

    群雄中多人不禁血涌怒号,勃然变色。

    窦无咎笑声未止,山谷遥远方向传来响亮胡哨,立即此呼彼和,响成一片,窦无咎笑声中断,面露骇异之色。

    他转面望去,只见一条人影闪电流星撩来,神色惶急。

    那人见着窦无咎,喘不成声道:“老前辈,大事不好,总坛已为之挑破,驻守舵主弟兄尽皆毙命,三派掌门也已逃出不知所踪,老前辈可知令主现在何处么?”

    窦无咎不禁色变,目吐杀机,冷笑道:“他们能逃么,已服下毒药,他们不逃去还好………”

    言语未了,少林三大护法及武当数名耆宿,身形电光石火般欺扑向前,将窦无咎围在核心。

    群雄亦同时发难向两侧黑煞扑去。

    一时刃光掌风,乱成一片,惨噑之声陆续扬出。

    窦无咎骇得目瞪口呆,怎么群雄灵智全然未昏,莫非是药性失效么?

    了净大师禅杖一抡,道:“窦施主,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老衲虽慈悲为怀,但施主触犯众怒,老衲也难平息众念,无能为力,施主不如束手听候发落吧!”

    窦无咎凶芒迸射,冷笑说道:“就凭你们这几个庸手,也能叫老夫束手被擒么?”

    武当通元道长突地厉喝一声,掌中青锋一震,剑势斜挑上削。

    这时武当最高剑学三大绝招之一“破云取月”,剑光森森,斜刺窦无咎“关宛”穴,势如奔雷。

    窦无咎斜身一让,左手攫向剑身,右掌横劈出去,一招两式诡厉之极。

    但他攻势一出,身侧的武当另一通化道长,一剑疾挥而起,指向南天一凶窦无咎“肩井穴”上。

    少林三僧,疾抡禅杖,展开“达摩降魔卅六略杖法”。

    攻势如排山倒海,巨飚如潮,呼啸如雷。

    窦无咎虽然武功卓绝,面对五个武林高手,也不得不将平生绝艺展了开来,右掌左指,出式如电,都是奇诡难解,攻守兼备。

    在外圈一围尚分列立有十数名衡山华山高手,他们虎视耽耽看防窦无咎如乘隙逃去即猛力截击。

    半个时辰过去,四外黑煞匪徒被武林群雄戮杀大半,其余见大势已去,狼狈逃去,群雄也负伤十数人。

    窦无咎指掌如电,纵跃如飞,逼得三僧二道不能侵越雷池一步。

    但人身究竟是肉做的,面对五个武林高手虚耗真力甚钜,暗道:“这样打下去,难免活活累死,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何必如此硬拚,他日窦无咎不搞得武林腥风血雨,人人自危,誓不为人。”

    心念一定,大喝一声,迅疾连环攻出五招,迫得三僧两道退出了半步,趁隙一鹤冲天拔起,猛然身腰鹰泻扑下山坡。

    通元道人一剑“拨云见日”斜挑而上,窦无咎空中冷笑一声,曲指一弹,“通天指力”虚空猛戳通元道人。

    只听通元道人闷哼一声,指力正点在执剑腕脉上,长剑脱手飞出,人也仰面倒地,面白如纸,痛得额角冒汗。

    南天一凶窦无咎一指弹出后,身形下扑之势并未停滞,圈外衡山派三位高手正掌刃猛力截击。

    只听窦无咎厉喝道:“挡我者死!”

    掌指分出,三个衡山高手闷哼出声,被凌厉掌指之力扫中,跌出丈外。

    窦无咎身形如电,一掠而去,突然一条身影迅疾无比迎着窦无咎撞来。

    只听一声暍道:“回去!”

    窦无咎倒也听话得紧,身形疾翻了回去。

    来人如附骨之蛆般跟踪而至,只听他冷笑说道:“姓窦的,你到此尚不死心还妄想图逃么?”

    南天一凶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闻声已知是什么人,疾然旋身别面目注之下,果然正是生平唯一敌手红面少年。

    沈谦冷笑一声,疾然长剑出鞘,龙吟过处,已自一招展出“天象七式”中最后一式“万星拱月”。

    窦无咎不禁胆寒,侧身横窜逃走。

    天象七式乃震古烁今绝学,一式展开,剑光震成一圈月晕,散出万朵寒星,浪潮叠涌波形射开,罩及十丈方圆,威力惊人之极。

    窦无咎才不过窜出三丈外,突见寒星剑芒骤压而下,只听窦无咎惨噑一声,凄厉不忍卒闻。

    瞬眼,剑势一收,但见窦无咎横尸在地,浑身上下洞穿数十孔,鲜血自孔内涔涔流出,两目张敢瞪视怕人。

    山坡东侧此刻已飞奔而来三人,奔至尸体之前停住,现出黑煞令主匡九思、寒冰神君郗云甫及卢俊三人。

    匡九思见窦无咎死状之惨,忍不住珠泪盈眶,夺目顺颊流下。

    通元道长一旁冷笑道:“匡九思,你杀人多矣,难道你也会落泪么?”

    匡九思默不置答,移目注在沈谦面上道:“犬子现在何处,望求释放,匡某当携子远去海外,从此不问武林之事。”

    混元手黎世雄狂笑说道:“匡九思,你这是自投罗网,就该横刃自绝,以免羞辱,你尚希冀安然离去么?”

    匡九思冷森森的望了黎世雄一眼,道:“匡某生死之事还不放在心上,三派掌门性命垂危,恐怕无人可治。”

    黎世雄冷笑道:“三派掌门已为人救出,不劳你烦心。”

    匡九思缓缓伸出手指,指向西方山谷来路,道:“如不见信,诸位请瞧。”

    群雄投目一望,只见数人疾奔而来,三人各托着一具躯体,走得临近,发现三派掌门巳奄奄一息,面如败灰,口角渗溢一丝黑血。

    为首来人是巧手怪医公输楚,群雄却不知这公输楚是何来历,仅沈谦数人知悉。

    沈谦长身一掠,跃落在公输楚身前,低声说道:“岳父,以您的医术,尚无法解救三派掌门么?”

    公输楚微笑道:“医之一道,最是浩繁渊深,欲穷其理,毕生难竟,三派掌门不知匡九思给他们服下何种毒药,互为尅衡,不好用药及以本身功力施治,如此反而加速其死。”

    说着微微一顿,又道:“贤婿不妨以不取他性命及释放其子,作为治愈三派掌门交换条件。”

    沈谦愕然道:“杀父之仇焉能不报!”

    公输楚道:“匡九思作恶多端,与他有仇的并非只有贤婿一个,稍时自有取他性命之人。”

    沈谦勉强应命,转目望去,只见华山、武当、衡山三派门人各聚集在自己掌门人身前,忧急不已。

    匡九思淡淡一笑,笑中含有凄凉意味,朗声道:“匡某有一点须向诸位说明,三派掌门遭此毒手并非匡某所为,下手者乃窦无咎。”

    群雄中有人出声高喝道:“匡九思,你诿过於窦无咎,莫非是惜命就生么?”

    匡九思双目精光逼射,放声狂笑,倏又黯然长叹道:“匡某如要离此九泄山中,一个时辰前已远走高飞了,匡某并非庸儒之辈,他日东山再起未可知之,自念人生百年耳,枉作千载图谋,大梦初觉,始知往日之非,所以来此者,一则与三派掌门人施治,聊赎罪愆,再求这位少侠释放犬子。”

    通元道人冷笑道:“如此就烦施治,人命关天,其他之事稍时再说吧!”

    匡九思亦报之以冷笑,沉声道:“你以为匡某是俯首听命的人么?”

    说此一顿,将目光移注在沈谦面上,又道:“少侠,匡某有两点相求,倘不见允,匡某当自刎於地上。”

    沈谦面对杀父仇人,竟不能手刃血恨,不禁暗叹一声,答道:“匡令主有话请说,在下当洗耳恭听。”

    匡九思目光缓缓扫视在场数百群雄一眼,发现群雄目光泰半俱是杀机含蕴,不由升起英雄末路之感。

    如非昔日亡妻嘱附善视其子,今日焉可向人低头乞怜。

    感喟万千,遂傲然一笑道:“匡某为三派掌门施治后,须即离此,从此绝意江湖,在场诸位不得阻截,或日后寻仇报复。”

    沈谦踌躇了一下,答道:“这一点在下须徵求在场高人前辈同意,大概不成问题,第二点请说。”

    匡九思道:“依匡某臆测不错,犬子已被少侠携来此山,就请见释。”

    沈谦还未答言,少林了净大师已自朗声答道:“老衲托大,第一点老衲替在场诸位高人应允。”

    公输楚捻须一笑,仰天长啸一声,啸音裂帛穿云。

    只见远处一株参天凌云,覆枝密叶如云古树上,一条身形疾如鹰隼电泻而落。

    那人背着一青衣少年站地后,疾奔在公输楚身前放下青衣少年,那少年目闭口张,面色灰白。

    公输楚迅如电光石火般伸出右掌,望这青衣少年背上“命门穴”拍下。

    拍的一声大响,少年出声哎哟,嘴中咳出一朵淤黑凝紫血痰来,张目环顾了一眼,似乎茫然不解。

    匡九思看出那少年正是其子匡瑞生,按捺着一腔激动,慢慢走了过去。

    “瑞儿!”

    匡瑞生闻声一惊,发现其父走来,不禁两手抱住匡九思肩头,哽咽落泪道:“爹!孩儿一身功力俱被废除,自觉生不如死,请爹为儿报仇雪恨。”

    匡九思摇首叹息道:“练武非你之福,如此尚能恬淡无求,有何不好?”

    匡瑞生放开双臂,诧道:“爹,你说什么?这与您平生为人截然不同。”

    匡九思微微一笑道:“瑞儿,你反省自己从前所行所为,当知今日之报似赚太轻,你还不满足么?”

    说着轻拍了拍匡瑞生肩头,立即向奄奄一息,平卧於地的三派掌门之处走去。

    匡瑞生不禁愕住,待看清群雄面目,并非黑煞门中之人,方自了然大势已去,垂首无语。

    此时,群雄均注视匡九思与三派掌门如何施治,屏息无声,惟郗云甫独与沈谦在低声谈论。

    只听沈谦微笑道:“老前辈但请放心,令郎必安然无恙。”

    郗云甫沉声道:“如果犬子与匡瑞生遭遇一样,可别怨老夫报复手段残酷。”

    沈谦闻言不禁剑眉一剔,冷笑道:“老前辈何见事不明若此,令郎与在下等并无怨隙,怎么反疑心遭了在下等毒手。

    老前辈虽武功卓绝,在下并无所惧,似这等心胸狭隘,是非莫辨,在下实在羞与老前辈说话。”

    郗云甫不禁面红耳赤,强颜为笑道:“犬子生死不明,老朽日夜忧心若焚,见匡瑞生落得个功力全失,不禁为犬子忧心,少侠怎能见责老朽。”

    沈谦鼻中哼了一声,道:“匡瑞生罪恶难数,如此下场尚嫌太轻,令郎为美色所诱,不辨大义,反为虎作伥,以寒冰暗器,在大别山中诛尽杀绝,灵修观内数十人命无一幸存,老前辈舐犊情深份所如此,难道死者就不是人子么?”

    郗云甫闻言震惊得面色惨变,凄然一笑道:“犬子真个如此做下伤天害理之事,死不为亏,但请赐告犬子是受何人教唆?”

    沈谦道:“此人老前辈稍时定会见到,目前犹未至时机,说出也是多余。”

    沈谦说完后便走了开去。

    郗云甫面上顿皇羞愧之色,默然无语。

    白云蓝天,阳光照耀,匡九思为三派掌门施药约莫有一个时辰了。

    三派掌门俱已苏醒,但虚弱过度,无力说话。

    匡九思也是面色惨白,走在了净大师面前,抱拳说道:“三大掌门人须经半月调养,才能恢复,匡某留此无用率子告退了。”

    了净大师含笑答道:“恕老衲不恭送了。”

    匡九思转身牵着其子,慢步行云,衣袂飘飞走去。

    群雄目送匡九思父子身形愈去愈远,突然一声厉啸传来,只见一条庞大身形迅如流星般由匡九思父子身后右侧追去。

    转瞬,这人已追及两人身后,匡九思早自转面蓄势戒备,一见来人不禁面色大变。

    来人狂笑一声,身形闪动,右臂奇奥无比攫出,一把扣住匡瑞生,大喝道:“匡九思,你恶贯满盈,妄想一走了之么?”

    群雄见变生突然,均纷纷赶去,作局外旁观。

    匡九思见其子被制,面现痛苦之色,不禁厉声喝道:“韩广耀,你我一无前怨,是你找着匡某生事兴非,匡某一再退让容忍,西冷桥畔匡某为防你受人利用,不得已出此一策,有意保全,你此来还有何颜面向匡某寻仇?”

    韩广耀哈哈大笑,道:“你还在做梦,我那先师就是使你寝食难安的曹敬武,遗命嘱我必须取你首级献奠灵前,你还不纳命来么?”

    匡九思先是一惊,继而冷笑道:“你有降魔杵在手尚未必胜得过匡某,如今降魔杵已失,你是更不足与匡某拚搏了。”

    话声中,右掌两指骈戟,疾点向韩广耀“天府穴”,左手穿飞而起,横掌猛劈“关元穴”。

    一式两招快如闪电,辛辣异常,用意在於救其子匡瑞生。

    韩广耀不虞匡九思猝然施袭,两指破空生啸已距肩下两寸,如不及时撤去扣住匡瑞生的右臂,这只臂膀必被他指力卸废。

    逼不得已韩广耀松开五指,沉臂翻掌攫向匡九思右掌。

    匡九思正要他如此,双掌一变,一套独门掌风展开,幻作漫天掌影,劲风雷啸,招招都是辛辣之极。

    韩广耀亦将一套偷学得来的“寒罡冰炁”掌力展开,奇寒之气,立时逼生四外,十丈以内宛如冰山地狱,令人骨冻血凝。

    匡瑞生从其父眼色中示意要他先行离去,满目噙泪,拖着疲倦的身躯一步一步望前走去,但不时后顾。

    郗云甫目睹韩广耀掌法与自己相同,不胜诧异,愕然瞪目。

    沈谦在旁微笑道:“老前辈现在当已明白了,令郎非但受他趸惑,而且一本‘寒冰真经’也被他巧夺而去,练成寒冰罡炁掌力了。”

    郗云甫闻言大惊道:“此人是谁?”

    沈谦答道:“黄山凤凰谷主韩广耀,原名孙南平。”

    郗云甫眉宇杀机毕露,身形一动,就要扑上前去。

    沈谦横手一栏,笑道:“老前辈倘要快意恩仇,须得两方胜负分明再说,免贻人口实,何况令郎未在此,他推个一乾二净,老前辈又待如何?”

    郗云甫鼻中浓哼一声,强予压抑一腔怒气。

    两人舍死忘生拚搏,已是数十回合过去。

    匡九思功力精深,招式辛奥凌厉无比。

    而韩广耀“寒罡冰炁”掌力别具威力,与中原武学大相迥异,所以初时两人拚得难分难解。

    但匡九思与三大门派掌门人疗毒医伤,真力损耗过钜,渐渐有点力不从心,猛生逃走之念。

    於是,匡九思回环连攻五掌,逼开韩广耀半步,突然仰面激射而出,反身落地窜逃出十数丈外。

    韩广耀大喝道:“匡九思,你能逃么?”疾追出去。

    蓦地一双娇俏身影闪电由树梢疾泻,阻住匡九思去路,两股森森寒星一左一右疾刺匡九思胁下要害重穴。

    匡九思不禁心神大凛,忙中亦未瞧清来人是谁,两掌迅快若电“玄乌划沙”劈下,欲逼开猝袭一双剑势,腾出一只手臂,挽出肩后长剑。

    只听双双娇喝道:“匡九思,今日你还不认命么?”

    双剑一撤又出,震开寒星千万,涌袭匡九思而去。

    这时,匡九思已瞥清来人是芙蓉仙子栾瑶琴栾倩倩,不禁心中一寒,猛咬钢牙,闷声不答,双掌迅猛连环劈出。

    突地又是一双纤细身形由头顶疾泻而落,各持一柄利剑夹攻匡九思而去。

    韩广耀见状,自己简直没有插手机会,又不知四女是谁,一时倒没了主意,怔在三丈开外。

    四女攻势锐利辛辣,只见千百条剑影纵影交错,寒星匹练流转飞劲,剑气森森,奔涛呼啸。

    匡九思已是强弩之末,汗流满面,手法渐见呆滞。

    忽然,芙蓉仙子栾瑶琴娇喝道:“老贼,你知道仙子是谁的后人么?”

    匡九思苦笑道:“老朽知道,栾仙子是冯凤的后人,冯凤也有取死之道,咎不在老朽。”

    栾瑶琴柳眉倒竖,厉叱道:“老贼,你到了这绝境死路,还要逞口舌之利么?”

    四剑尽自加疾,光华大盛,锐啸刺耳风声如雷。

    沈谦见四女现身,不禁喜上眉梢,由不得走近阵外,怕四女有失。

    陡地,匡九思一声凄厉惨噑出口,立即一股鲜血由口中喷出,胸口为栾瑶琴一剑穿胸透背而出,其余三只利剑先后刺入胁背。

    四剑疾抽而出,匡九思横尸在地,一代江湖巨擘至此下场,境遇亦甚可悲。

    韩广耀正要快步上前割取匡九思首级,忽听脑后飘来阴沉沉的语声道:“韩广耀,还我寒冰真经来!”

    语声入耳,韩广耀不禁心神大震,疾然转身,只见寒冰神君郗云甫面如罩上一层浓霜,剔眉怒目,注在自己脸上,杀机毕露。

    韩广耀定了定神,佯笑道:“尊驾是谁,恕韩某不识,请赐示名讳。”

    郗云甫厉声暍道:“老夫郗云甫,你真不识么?那你寒冰掌力如何练得?”

    韩广耀故作惊讶,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郗少侠尊翁,如何练得寒冰掌力说来话长,韩某路经大别山中,见一双黑道人物将令郎击成重伤,韩某仗义不平,将令郎救出,在荒居调养还原,令郎感恩报德,惠赠寒冰真经,韩某故练得寒炁掌力,但令郎得韩某指点习成,寒冰真经当即璧还令郎。”

    沈谦闻言摇头叹息的道:“韩广耀真正狡诈若狐。”

    郗云甫闻言不禁大感困惑,道:“如今犬子人在何处?”

    韩广耀面色诚谨,道:“这倒不知道了,令郎在荒居两月便告辞离山他往。”

    郗云甫沉声道:“这是真情么?”

    韩广耀正色道:“韩某之话,句句实在,郗兄若见着令郎,便知言之非虚。”

    沈谦突冷笑道:“韩广耀,你看树后那人是谁?”

    韩广耀不禁一怔,转目望着沈谦,只见沈谦两指伸指路侧一株大树之后。

    韩广耀循指望去,只见树下立着面色苍白,双目黯淡无神,自己认为死在锁云崖下的郗鸿。

    这一惊非同小可,额角冒出豆大冷汗,面无人色。

    韩广耀怎么也不会料到郗鸿能在千仞悬崖坠下逃生,何况自己已点了他的残昏双穴,真是匪夷所思。

    郗鸿缓缓走了过来,冷冷说道:“老贼,你万想不到我仍活在人世,如非锁云崖之事,我仍在梦中,认为你是正人君子,前辈高人。”

    说时,韩广耀猛感胸后一只手掌突紧抵在“命门穴”上,一股阴寒之气泉涌透入,浑身顿感冰寒浸体,面色铁青,震齿格格出声。

    原来郗云甫趁着韩广耀心神恍惚时,身形疾晃在韩广耀身后,右掌迅如电光石火般紧按在命门穴上,以寒冰真力制他死命。

    沈谦突忆起韩玉珊相嘱之言,她与韩广耀虽非父女,但有父女之情,必须保全韩广耀性命,忙道:“韩广耀与在下略有渊源,老前辈手下留情。”

    郗鸿目中一派怨毒之色,厉声说道:“爹,千万不可留情,老贼不死,孩儿将终生耿耿难安。”

    忽地,一声冷笑飘自树后,转出邋遢神丐奚子彤,目注郗鸿道:“郗少侠,行事留三分余地,则身心舒泰。”

    郗鸿道:“神丐救命之德,终须相报,但这老贼万不可留,放虎归山终是害,晚辈存心武林今后,非独为个人恩怨。”

    奚子彤冷笑道:“韩广耀纵然有过,少侠你就并无罪愆么?灵修观内数十条性命又该问谁?”

    郗鸿强辩道:“那是韩广耀唆使晚辈所为。”

    奚子彤目中逼射怒光,冷笑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少侠为何听从韩广耀之言,为的是什么?”

    郗鸿不禁面红耳赤,只觉奚子彤当面揭他的疮疤,把感恩之心一变而为怀恨。

    奚子彤目睹郗鸿神色,那有不明白之理。

    跟着,奚子彤冷笑声又起道:“你乃心术不端之人,见利忘义,与令尊不啻云泥之别,老化子本想撒手不管,念在你年轻识浅,误入歧途,本君子爱人以德之旨,拯你於死亡边缘……”

    奚子彤愈说愈怒,话音沉厉,又道:“你不想想,你坠下锁云崖时,如非被困壑底断足老者为你解穴疗伤,指点你出险路径,岂能留你命在。

    然而,你不但不知恩报德,反推井落石,过桥抽板,置断足老者於不顾,似你如此心性为人,老化子该劈了你,免得为令尊丢人。”

    郗鸿被骂得面色惨白,木立如鸡?

    郗云甫已听出原委,不由暗骂郗鸿太不争气,连累自己无颜见人,浓怒目光逼射郗鸿脸上。

    郗鸿发现其父怒视自己,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垂首不敢抬面。

    郗云甫久闻江湖上有一邋遢神丐奚子彤,虽未谋面,但一看穿着打扮就知是他。

    他立即微笑道:“是神丐奚前辈么?孽子承於援手救治,小弟不胜感激,孽子不肖,神丐责教甚是,小弟决不会见怪。”

    奚子彤哈哈大笑道:“郗兄虽不见怪,令郎却已怨毒在心了。”

    说此一顿,面色一正,又道:“事情尚未了结,令郎将灵修观全观生灵斩尽杀绝,不知观主与武当掌门同名之雅的铁剑真人有一弟子在外,得以全命,现已邀约好友向令郎索还这笔血债,请问郗兄如何区处?”

    郗云甫不禁长叹一声,道:“罪在郗某管教不严,由郗某代子领罪就是,决不引续武林是非,奚兄但请放心。”

    说罢,右掌松开韩广耀。

    韩广耀死里逃生,不禁万念俱灰。

    他耳目并未失聪,奚子彤所说锁云崖壑底削足老者听得一清二楚,不言而知是韩崇已被人救出了。

    他忽想到自己平日所行所为,鬼蜮毒谋,韩崇必会和盘吐露。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凭着良知羞恶才能生存於天地间。

    韩广耀无论如何阴险狡诈,究竟街有一丝羞恶之心备受良心责追煎熬,往事历历如绘,一一落入眼帘。

    突然,韩广耀面色惨变,大叫一声,疾抬右臂,猛向自己顶门拍去。

    沈谦一见大急,五指迅如电光石火般攫出,一把扣住了韩广耀疾按而下的臂腕拉落下去道:“韩老前辈这一死不要紧,叫在下如何回见黎姑娘?”

    韩广耀不禁一震,问道:“你说什么人?”

    沈谦微笑道:“黎玉珊!”

    韩广耀面色苍白,语音瘖弱道:“她已知她的身世来历了么?”

    沈谦道:“老前辈当已明白,她与韩崇老前辈在一处,在下临行之时叮咛相嘱下忘父女之情,务望保重。”

    韩广耀目注沈谦面目,移时叹息道:“老朽正猜出少侠就是西川沈谦,珊儿与少侠正是天生佳藕一对,老朽平生做尽恶事,唯对珊儿善视珍爱,既然她已终身有靠,老朽又有何求。”

    言罢凄然一笑,慢慢转身走去。

    沈谦暗暗慨叹,目送韩广耀愈行愈疾,转瞬形影俱杳。

    这时,郗云甫早走了过去与神丐奚子彤问话道谢,然后,目露忧容道:“奚神丐,灵修观主高足现在何处,郗某欲早早解决此事。”

    奚子彤道:“郗兄,你真心欲早早了决此事么?”

    郗云甫正色道:“郗某之言,句句出於肺腑,焉能是假。”

    奚子彤叹息道:“此人就在不远,老化子怕对郗兄有损颜面,极力阻止,容后再说,既然如此,老化子即去问他意见,有道是寃家宜解不宜结,老化子夹在中间,实在为难之极。”

    说毕,即欲纵身后跃。

    只见一个中年背剑短须道者,从浓树密翳中大步走了出来,朗声道:“不敢当神丐劳步、,小道已窥听多时。”

    走得临近,怒目望了郗鸿一眼。

    郗云甫心中一颉道:“看来此人目中含蕴杀机,只怕鸿儿命难保全了。”

    中年道人在郗云甫身前停住,道:“小道丁一萍敬仰前辈为人,所以尊从奚神丐之劝,未及时露面向令郎索还血债。

    但是,先师及灵修观内七十余生命,悉遭令郎居戮,师恩如天,不容不报,可让小道向令郎伸手么?”,

    郗云甫黯然答道:“但凭丁老弟心意,老朽决不阻拦。”

    丁一萍一揖至地,道:“小道谢前辈成全。”

    说时霍地转身,疾跃在郗鸿面前,右手倏抬,一道寒芒脱鞘而出,剑尖抵着郗鸿胸口,道:“郗鸿,你有什么遗言,快与令尊道出。”

    郗鸿闭且等死,面色苍白如纸。

    郗云甫不忍其子惨死剑下,别面转向旁颢,目中老泪断线淌下。

    奚子彤暗叹一声,道:“丁真人,可容老化子说一句话?”

    丁一萍不禁一怔,道:“神丐有话只管说出,小道当洗耳恭听。”

    奚子彤微笑道:“丁真人说得不错,师恩如天,不容不报,老化子本不该出言阻止,今郗少侠功力已废,只落得束手待毙,不然也可放手一拚,郗老英雄只此一子,毫不护犊,凛然大义令人敬佩……”

    丁一萍道:“神丐之意是劝小道留下郗鸿的性命么?小道也极为难下手,这样吧,他自断右臂,左手削去两指,小道也可心安。”

    奚子彤还未答言,郗云甫抢步走了过来,伸手向丁一萍索过掌中剑。

    他举动神速,左指飞出疾点郗鸿肩上穴道,阻住血行,跟着右剑一挥。

    寒光一闪,郗鸿一只右臂齐肩削落坠地,创口殷红,不溢出一点鲜血来。

    郗云甫剑光一移,飞速切下,郗鸿左手无名指与小指登时削落。

    郗鸿咬紧牙关,痛得浑身颤抖,但未出声。

    郗云甫凄然一笑,将剑交回丁一萍的手中,说道:“蒙丁真人不杀小儿之恩,他日必有以相报。”

    拱了拱手,疾将郗鸿抱起,又与奚子彤、沈谦道:“两位珍重,老朽即赶返山居,日后有缘,江湖道上相见吧!”

    说罢,身形一动,疾奔而去。

    丁一萍收剑回鞘,向奚子彤打一稽首道:“小道也要告辞了。”

    奚子彤笑道:“丁真人请便吧!”

    丁一萍如飞离去。

    三派掌门精神较初愈时稍见恢复,走了过来向沈谦等人道谢并坚邀返山稍住。

    沈谦等人推辞还有要事在身,待事了后必登门拜见。

    三派掌门见他们有事待办,也未再坚邀,恳切致嘱,暇时须不忘过山小敍。

    群雄相率离山他走,此一震慑江湖之黑煞总坛终於烟消瓦解,成为武林脍炙人口之遗迹了。

    丽日明耀,山清水秀,富春江畔,岸柳道上,只见沈谦与栾倩倩、罗凝碧、银见笑语频频。

    身后不远处,随着芙蓉仙子栾瑶琴、巧手怪医公输楚等多人,疾奔如飞,向嵩山少室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