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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意想不到的事

    活人的手怎会这么冷?

    棺材里忽然连笑声都没有了,只有她自己的叫声还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飘荡着。

    那种声音听来也像是鬼哭。

    田思思用尽平生力气,想甩脱这只手。

    但这只手却像是已粘住了她的手,她无论怎么用力也甩不脱。

    她喘息着,全身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

    这只手究竟是谁的手?

    他既伸出了手,为什么还不肯露面?.

    难道他根本就没有头,也没有身子,只有这一只冰冷的鬼手?

    田思思正想再试一试,能不能把这只手从棺材里拉出来。

    谁知她力气还没有使出来,这只手已使出了力气。

    一股可怕的力量将她的人一拉,她简直连一点挣扎反抗的法子都没有。忽然间,她整个人已被这只手拉到棺材里去。

    这下子无论谁都要被吓晕的。

    只可惜她偏偏还是很清醒的,清醒得可怕。

    棺材里并非只有一只手,还有个人,有头,也有身子。

    身子硬梆梆的,除了僵尸外,连吊死鬼的身子也许都没有这么硬。

    田思思一进了棺材,整个人就横在这硬梆梆的身子上。

    然后棺材的盖子就砰的落了下来。

    灯光没有了,烟雾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一片黑暗,绝望的黑暗。

    田思思的神智虽然还清醒着,但整个人却已连动都不能动。

    她全身都已僵硬,甚至比这僵尸更冷、更硬。

    这僵尸的手忽然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她,抱得她连气都透不过来。

    她想叫,但喉咙却像是已被塞住。

    她已吓得要发疯,恨不得立刻死了算了。

    只可惜死有时也不容易。

    一连串冰冷的泪珠,已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还有谁经历过如此悲惨,如此可怕的遭遇,这种事为什么偏偏总是让她遇着。

    这种事简直就像是个噩梦永远不会醒的噩梦。若是能放声痛哭,也许还好些,怎奈现在她竟连哭都哭不出,只能无声地流着泪。

    这僵尸却又阴森森地笑了。

    一阵阵热气随着他的笑声,喷在田思思耳朵上。

    这僵尸居然还有热气。

    田思思喉头僵硬的肌肉忽然放松,立刻用尽全身力气大叫了起来。

    直等她叫得声嘶力竭时,这僵尸才阴例例例例侧地笑道:你再叫也没有用的,这里绝没有人听见,连鬼都听不见。这声音又低沉,又单调,很少有人听见过如此可怕的声音。

    但田思思却听见过。

    她呼吸立刻停顿。

    这并不是僵尸,是个人。

    但世上所有的僵尸加起来,也没有这个人可怕。

    葛先生。

    她本来想说出这叁个宇来的,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声音。

    葛先生大笑,道:现在你总该已猜出我是什么人了吧。你还怕什么?田思思不是怕。

    她的感觉已不是怕这个字所能形容。

    葛先生的手在她身上滑动,慢慢的接着道:莫忘了你答应嫁给我的,我就是你的老公,你跟你老公睡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怕的?他的手就像一条蛇,不停地滑来滑去。

    他冰冷僵硬的身子,似乎也已活动起来。

    田思思突又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葛先生道:放开你!你想我会不会放开你?田思思道:你想怎样?

    她说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很清楚。

    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时,全身反而会莫名其妙的放松。

    这是为什么呢?谁也不懂,因为这种遭遇本身就很少有人经历过。

    葛先生悠然道:我想怎么样?我只想跟你睡在一起,活着的时候既然不能睡在一张床上,只好等死了睡在一个棺材里。田思思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快杀了我?

    葛先生道:你真的想死?

    田思思咬紧牙,道:只要我死了,就随便你怎么样对付我都没关系。葛先生道:只可借我现在还不想死。

    田思思道:你……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葛先生道:你猜呢?

    他的手已蛇一般滑入了田思思的衣服。

    两个人挤在一口棺材里,田思思就算还有挣扎躲避的力气,也根本就没有地方躲。

    她用力咬着嘴唇,已咬得出血。

    痛苦使得她更清醒,她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真心想要我?葛先生道:我为你流了多少心血,你也总该明白的。田思思道:你若真心的想要我,就不应该用这种法子。葛先生道:我应该用什么法子?

    田思思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你总该听说过的。葛先生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向田二爷求亲?田思思道:不错。

    葛先生道:他答应了呢?你是不是马上就肯嫁给我?田思思道:当然。

    葛先生忽又笑了,道:这就容易了。

    田思思道:容易?

    葛先生笑道:当然容易,我现在马上去求亲。他居然答应得如此干脆,田思思又不禁怔住。

    她实在想不通他免什么觉得这件事很容易?凭什么如此有把握?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这口棺材在慢慢地往下沉。

    她忍不住又问道:你想带我到哪里去?十八层地狱?葛先生格格笑道:那地方有什么不好,至少总比天上暖和些,而且吹不到风,也淋不到雨。田思思道:但我爹爹绝不会在那里,无论是死是活,都绝不会在那里!葛先生冷冷道:你还没有下去过,怎知道田二爷不在那里?棺材还在往下沉,田思思的心也跟着沉下去!

    难道我爹爹也落入了这恶鬼的手里,所以他才会如此有把握?绝不会的。

    她只有想尽法子来安慰自己:我爹爹可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人,绝不是!想到田二爷一生辉煌的事迹,田大小姐才稍微安心了些。

    就在这时,棺材已停了下来。

    然后棺材的盖子忽又掀起,一线暗淡的灯光就随着照进了棺材。

    于是田思思又看到了葛先生的脸。

    他脸上还是那种阴阳怪气,半死不活的样子,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就算真是个半死人的脸,也不会像这么样难看,这么样可怕。

    一看到这张脸,田思思就不由自主闭起眼睛。

    葛先生道: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来看看?

    田思思道:看……看什么?

    葛先生道:看看田二爷是不是在这里?

    他的手居然放松了。

    田思思用尽全身力气跳起来,突又怔住,就像是一下子跳入了可以冷得死人的冰水里。

    她一跳起来,就看到了田二爷。

    若不是自己亲眼看到,她死也不会相信田二爷真的在这里。

    这里是个四四方方的屋子,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就像是口特别大的棺材。

    灯光也不知是从哪里照出来的,惨碧色的灯光,也正如地狱中的鬼火。

    前面居然还有几张椅子。

    一个清癯的老人就坐在中间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捧着个碧绿的旱烟袋。

    他背后站着个女人,正在为他轻轻地敲着背。

    还有个女人居然坐在他腿上,正在吹着纸煤,为他点烟。

    田思思全身冰冷。

    她当然认得这个人就是田二爷,也认得这管弱翠烟袋。

    她小时也曾坐在田二爷腿上,为他点过。

    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自己亲生的父亲,都会立刻扑过去的。

    但田思思却只是站在棺材旁发抖。

    因为她认得这两个女人。

    站在背后为田二爷捶背的,竟是王大娘,坐在大腿上的,竟是张好儿。

    这不要脸的女人好像总喜欢坐在男人的腿上。

    田思思不但全身发抖,连眼泪都已气得流了满脸。

    田二爷看到她,却显得很开心,微笑着道:很好,你总算来了。这就是一个做父亲的人,看到自己亲生女儿时说的话。

    田思思满目流泪,颤声道:你……你知道我会来的。田二爷点了点头。

    王大娘已咯咯地笑着道:你来得正好,我们刚才还在说你。田思思咬着牙,道:说我什么?

    王大娘笑道:我刚才正在替葛先生向田二爷求亲呢。田思思道:他……他怎么说?

    王大娘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两人可正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儿,你想他会怎么说呢?张好儿回眸一笑,嫣然道:田二爷当然答应了,你们小两口就快点过来谢谢我们这两位大媒吧。田思思瞪着眼睛,看着她的父亲,既不说话,也不动。

    她整个人就像是忽然已麻木。

    葛先生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旁,用手揽住了她的腰。

    田思思眼晴发直,脸上忽然变得全无表情,冷冷道:快把你的臭手拿开。葛先生微笑道:现在父母之命已有了,媒灼之言也有了,你还怕什么羞?田思思也不理会他,眼睛还在瞪着田叁爷,忽然大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王大娘娇笑道:你看你,怎么连自己亲生爹爹都不认得了?田思思忽然冲过去,嘶声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扮成我爹爹的样子?我爹爹呢?她身子刚冲出,已被葛先生拦腰抱起。

    王大娘眼波流动,道:你知道他不是田二爷?你怎么看出来的?田思思拼命挣扎着大叫,道:我爹爹究竟在哪里,带我去找他!王大娘沉下了脸,冷冷道:告诉你,从今以后,这个人就是田二爷,就是你爹爹,世上也只有这一个田二爷,绝没有第二个。田思思的身子突然软瘫,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王大娘本来在替田二爷捶背,此刻忽然一个耳光掴在他脸上,冷冷道:已教过你多少遍,你怎么还是被她看出来了?这人哭丧着脸,道:我……我也不知道。

    王大娘又是一耳光掴过去,道:叫你少开口,你为什么偏偏要多嘴?这人手捂着脸,道:我刚才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呀,我……我怎么知道……他忽然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跪倒在地上。

    王大娘冷笑着从椅子后面走出来,日中已露出了一股杀气。

    葛先生忽然道:留着他,这人以后还有用。王大娘冷笑着,突然一脚将这人踢得在地上直滚,厉声道:不成才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到后面去……快!张好儿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他扮不像的,就算他的脸跟田二爷有几分像,但田二爷那种派头,他怎么装得出来?王大娘用眼角膘着她,似笑非笑地悠悠道:他当然骗不过你,但别人又不像你,都跟田二爷有一手。张好儿也正在似笑非笑地膘着她,道:你是不是在吃醋?王大娘又笑了,道:我吃的哪门子干醋,难道你现在还敢陪他去睡觉?田思思突又跳起来,咬着牙,道:我爸爸现在究竟在哪里?你们就算不敢带我去见他,至少也应该告诉我他在哪里?王大娘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是真有点不敢带你去见他……

    田思思脸色更苍白,道:为什么?

    王大娘道: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田思思道:你问我什么?

    王大娘道:你是怎么看出那个人不是田二爷的?田思思冷笑道:你难道看不出来?

    王大娘道:他当然没有田叁爷那种气派,举动也没法子学得跟田二爷一模一样,可是他坐在这里连动都没有动,这里的灯光又这么暗,你怎么会一下子就看出来的?田思思迟疑着,终于大声道:告诉你,我爹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抽烟了,他近来身子不好,根本就不能抽烟。王大娘跟葛先生对望了一眼,两个人同时都点了点头。

    田思思道:我问你们的话呢呢?

    葛先生道:你问什么?

    田思思道:我爹爹……

    葛先生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道:你若看到你爹爹,也容易得很,只要你嫁给我,我当然会带你回门去拜见老丈人。田思思咬着牙,恨恨道:我劝你还是赶快死了这条心。葛先生悠然道:我这人就是不死心。

    田思思突又大叫,道:不管你死心不死心,反正我死也不嫁给你,就算我爹爹真的答应,我也宁可去死。葛先生道:为什么呢?

    王大娘道:是呀,你这是为什么呢?他年纪不大,既没有老婆,人品也不差,武功更是一等一的身手,又有哪点配不上你?田思思大叫道:他凭哪点能配得上我,他根本就不是人!张好儿眨眼,忽然笑道:我明自了,你一定是嫌他长得太丑。田思思道:哼。

    王大娘走过来,拍了拍葛先生的肩,笑道:你若是变得俊些,她也许就会嫁给你了。张好儿笑道:是呀,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有哪个不爱俏的。,葛先生道:你们要我变得俏些?

    张好儿道:越俏越好。

    葛先生忽又笑了笑,道:那也容易。

    他身子突然转了过去,过了半天,才又慢慢地转了回来。

    张好儿拍手笑道:果然变得俏多了,这样的男人,连我都喜欢……

    王大娘吃吃笑道:看来田姑娘若还不肯嫁,她就要抢着嫁了。张好儿道:一点也不错。

    田思思本来死也不肯去看这人一眼的,现在却忍不住抬起头。

    她只看了一眼,又怔住。

    葛先生果然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成熟、英俊、满洒的中年人,带着种中年男人特有的魁力。

    那正是最能令少女们动心的魅力。

    田思思几乎又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王大娘看着她,微笑道:你难道从未听过易容术这件事?田思思听过。

    但葛先生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看来却不像是易容改扮过的样子。

    这也许只不过因为田思思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人。

    她根本就不敢多看这个人一眼。

    但他明明是一个好模好样的人,为什么偏偏要扮成那种不是人的样子呢?

    是不是因为他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分,所以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他真实的身分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田思思更怀疑,但却已不再像以前那么恐惧。

    葛先生现在的样子,无论谁看见都不会觉得恐惧的,他不但相貌英俊潇洒,笑容更温柔可亲。

    他看着田思思,微笑着道:我现在总该已配得上你了吧?张好儿笑道:像你这样子,就算真的是天女下凡,你也配得上了。田思思的心好像已有些动了,但忽又用力摇头,大声道:不行!张好儿道:为什么还不行?

    田思思道: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嫁给他呢?张好儿道:这倒也有理,像田大小姐这种身分,当然要嫁个有头有脸的人。王大娘笑道:幸好我们这位葛先生也不是没有来历的人,你们两位不但是郎才女貌,而且也正是门当户对。田思思道:哦?

    王大娘道:你若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说不定也会吓一跳的。田思思道:哦?

    王大娘悠然道:柳风骨这名字你听说过没有?柳风骨?

    这人居然是江南第一名侠柳风骨。

    田思思真的吓了一跳。

    柳风骨也正是她心目中的大人物,她连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卑鄙下流无耻的人,居然就是她心目中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