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一阵类似老鼠在啃食的“咯吱咯吱”地声音从隔壁传来，我睁开眼，看向身侧的墙壁。
屋里很黑，只能看见一小块的灰墙。灰墙耐脏，适合孤儿院的孩子们涂鸦，所以这座孤儿院的墙都是灰突突的，没有一丝鲜亮的色彩。
是老鼠吗？
我听着那“咯吱咯吱”地声音，想象着一只老鼠趴在对面的墙角根儿。它的牙齿很尖，啃噬墙壁的时候，嘴角的胡须会一翘一翘的。我又想到了丁媛，当她被推入枯井中，眼睁睁看着井盖被一点点合上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绝望的心情。那口井里，应该也会有老鼠吧？她究竟在井里待了多久才一点点慢慢地死去，在灵魂堕入黑暗的时候，她心里又在想什么？
翻了个身，看着莫君生在黑暗中显得模糊的轮廓，脑海中又想到他白天时说的那些话。那些匪夷所思的话，心中顿时乱成一团。
莫君生侧了一下身：“还在想白天我给你说的那些事情？”
“我心里很乱。”我看着他紧闭的眼睛，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皮：“我怀孕了，我肚子有个孩子，我是个母亲，却不清楚我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莫君生，你告诉我，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吗？”
莫君生睁开眼，眼神一片清明，好像他根本就没有睡过的一样。
“我没有乱认孩子的嗜好。”
“可是……”
“你一直在顾家人的监视之中，他们原本想要的是水到渠成，可你已经快三十岁了，顾家的那个人却迟迟没有现身。他们等不及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冒险的用人工授精的方法使你尽快生下丁顾两家的孩子。”
“可你不是说……”
“你是我的妻子，作为一个男人，我没有办法允许你的腹中怀有别的男人的孩子。所以，我只能将计就计。丁宁，原谅我，我其实是有机会让你避免现在这种情况的，可我更清楚，倘若你没有怀孕，倘若你的腹中没有孩子，顾家的人更会阴魂不散的缠着你。与其那样，倒不如让他们安心，倒不如让你光明正大的在他们的监视和保护下生下我们的孩子。”
我看着莫君生，久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的话就说出来，别让自己憋着。”
莫君生轻叹了口气。
我长吁一声摇了摇头：“不！我不恨你！有个孩子原本就是我的梦想。不骗你，我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结婚，会有个丈夫，却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孩子。我甚至想着，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去做人工授精，简简单单的只要一个孩子就行，无论男孩儿女孩儿都可以。结果，梦想就这么实现了。
当然，梦想是梦想，一旦照进现实，也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能适应。如果说意外，意外就是我没有想过我会这么早就拥有一个孩子。我的计划是在我三十五岁之后才开始考虑的。”
“丁宁。”
“你放心，我现在适应的很好，我很爱我肚子的这个孩子，也不后悔拥有他，甚至我已经做好了当妈妈的准备。唯一担心的只是他会是一个怎样的孩子。以前，我担心自己会怀上一个鬼胎，现在看来，他应该是一个怪胎。”
“不！他既不是鬼胎，也不是怪胎，是你和我的孩子。”莫君生轻轻拥住我：“我保证，我们的孩子会和正常的小孩子一样，不会有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
“你以前也生过吗？”我推了推莫君生：“如果没有的话，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忘了，我是莫家的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子变成一个怪物。”莫君生在我的额角轻吻了一下：“还记得你的影子吗？”
“影子？”
因为习惯了那个古怪的影子，所以最近我已经很少再去关注它。
“我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顾家有顾家的算计，我也不是没有我的准备。”
“所以，影子的事情是你……”
莫君生点点头：“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害怕吓到你。眼下，该说的事情都说开了，我也就没有什么好在隐瞒的了。”
“莫君生。”我抿了抿嘴：“我怎么觉得我自己像是一只被黏在蛛网上的虫子，被你和顾家虎视眈眈的盯着。”
“形容的很贴切。”莫君生轻轻捏了捏我的耳朵：“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隐瞒你任何事情了。”
“但愿此时此刻你说的是真的。”我长叹一声，背过身去：“睡吧，再不睡的话天就亮了。”
“你能睡着吗？”莫君生突然问了句：“你不觉得这个孤儿院有些奇怪吗？除了老院长之外，竟连一个孩子都没有看见。”
“老院长不是说了，孤儿院要整体搬迁，若是咱们再晚来一天，她也走了。”
“你相信院长的话吗？”
“在没有证实你说的那些话之前，我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院长。”
“我知道，睡吧，时候不早了。”
莫君生在背后揉了揉我的头发，我点点头，合上了眼睛。眼睛合上了，却没有一丝睡意。隔壁“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响，我想着，那老鼠该不是寻到了一块骨头吧。
“啪！”的一声，我的眼睛瞬间跟着睁开。
我挺起身，才发现莫君生也随着我一同坐了起来。
“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瓶子被打碎的声音。”
莫君生话音才落，便听到一阵女人唧唧歪歪的咒骂声，跟着是一个孩子的哭声，那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却又在突然之间低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要去看看吗？”
莫君生以眼神询问我。
我点点头，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先照着地面让莫君生下了床，跟着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也蹑手蹑脚地起了身。那画面，有点像是做贼。
彼此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到了隔壁门口。
这间房子我也熟悉，是之前谢苗他们住的。在这个孤儿院分房间也是有一定规矩的，年纪相仿的通常会分到一处，大一些孩子的隔壁，必定会安排小一些的孩子居住。一方面是便于管理，另外一方面，也可以让这些大孩子们帮着照应小一点的孩子。
到了门口，门里的那些声音倏地停了。随即一阵嗡鸣像刀子一样的刺入我的耳膜，刺得我头痛。
“丁宁！”
莫君生一边叫着我的名字，左右两只手分别掐住了我的太阳穴，手掌心则将我的耳朵给堵住。
“头……我的头好痛！”
“再忍一下！”莫君生说完，口中开始碎碎的念着些什么，像是歌谣，却是支吾不清的语调。随着一股凉意渗入我的太阳穴，那股令人难受的疼痛感也逐渐消失。
我揉着自己的耳朵根，蹙眉问他：“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你听过鬼哭狼嚎这个词吗？”
我点点头：“可这跟鬼哭狼嚎又有什么关系？鬼哭，我也是见过的，没有这么吓人的。”
“那是因为你见到的都是好鬼，哪怕徐明兰，也只是想要借用你腹中的孩子，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他们哭，只是为了吓唬人，并不是真的哭。你刚刚听到的才是真的鬼哭。”
“鬼哭……这么说，我们刚刚在隔壁听到的那个声音是鬼发出来的？”
莫君生点了点头。
“厉鬼是什么样子的？比徐明兰，比我之前看到的那些都还要可怕吗?”
“所谓厉鬼就像生活在我们周围的那些坏人是一样的，他们并没有明显的坏人的痕迹，甚至看起来比好人更像是一个好人,但他们很可怕，尤其在使坏的时候。”
“神神叨叨的，我听不懂。”
我说着，指了下眼前的那扇门：“我就想知道，我若是将这扇门给推开，我会看到什么？会不会被吓死？”
“你不会被吓死，因为有我在。至于你会看到什么？依着我的经验来看，你应该什么都看不到。”
“这么邪门？这么肯定？”
“嗯！”莫君生点头。
我犹豫了一下，仗着莫君生刚刚对我说的那些话，大着胆子将门给推开了。偌大的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借着外头晦暗的月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地上扔着的一些还没有被捡走的杂物。刚刚迈进去一只脚，就觉得四周阴气逼人，就连我腹中的胎儿也随着悸动起来。
我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回头看了看莫君生，就在莫君生张嘴的时候，那个刺人耳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赶紧捂住耳朵，向后退了半步，脚后跟儿撞在门槛上，跟着身子向后仰去。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老太太。不，不是道袍，应该是修女袍，就是西方教堂里修女们穿得那种衣裳。
她站在树荫下，张着嘴，一双泛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
我吃了一惊，肚子跟着疼起来。
“既然来了，就不要鬼鬼祟祟的躲在我们后面。哦，我忘记了，鬼鬼祟祟才是你应有的模样。对吗？姨娘！”
莫君生说着，带我一起转了个身。虽然，我的耳膜在刺痛，我的太阳穴也在刺痛，甚至连我的肚子都在疼，但我还是听到了他刚刚喊得那两个字：“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