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焚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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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满载着运输物资的卡车在偏僻的大路上行进,车灯的两束黄光照亮前方的路,两辆护送运输的卡车一前一后前行。离城的路上车轮碾过沙子路沙沙作响,周围只有车子引擎运作声或是偶尔风吹过树的声音。

    几辆车子仿佛是跟着月亮一同前进,带着孤单的一点凉寒。苏旭天和青浩坐在前面的车里,苏旭天开车注视着前方的路,黑夜里车灯只能照亮一点前面的路,所以他开得极为小心。

    青浩从裤子口袋摸出一只打火机,点了一根烟,苏旭天立刻说道:“我们在执行任务,你还有心思抽烟,你不想活了啊!”

    青浩说:“我就怕以后有心思抽都抽不上了!”

    苏旭天不语,看着前面的黑漆漆的路,他们这辆车打头阵,无疑是最佳目标,他神情凝重,后视镜那辆运输卡车离自己一百米不到紧跟着,黄色的光线在后视镜里是强烈的光晕。车里烟味浓浓,他又一次勒令旁边的人,“把烟灭掉!”

    车子离了大路开进逼仄的羊肠小径,车轮碾压过石头使车身晃动。

    青浩抽了半支烟,不舍得,递给苏旭天,苏旭天毫不留情,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摇下车窗把烟扔了出去,突然,他们的后窗遭遇袭击,车窗玻璃现出无数细碎裂痕几欲碎裂。他们的车受到影响跌跌撞撞往前开了几百米,只得停下,苏旭天和青浩拿着武器闪到下坡,和山坡上不知方位的敌人对抗。

    敌人的炮火连珠,后面的押送车同时遭到了袭击,车上的人都下来还击。淡薄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敌人像是有备而来对周围的地形极为熟悉,此次的押送人员在荒地和敌人僵持,渐渐落了下风,剩下的人火拼试图让运输卡车过去,敌人躲在树后除掉障碍物,狼眼欲穿的盯住目标,卡车上的司机无法跳下车与敌人对抗,突然一颗子弹结果了他的性命。

    枪战后的荒林中顿时恢复寂静,十几个人走向那辆卡车,拉开闸锁,掀起幕布的那一刻,十几管枪洞对着那些人的头顶,那些人手里持着枪但已经来不及了。

    地上躺着九个人的尸体,陈晔平率先跳下车,看着地上的死尸,他又气又愤怒,指责第一个开枪的人说:“我让你们留活口!不然怎么审问他们!”

    一干人都说不出话,接受他的训斥。忽然,荒草地里窸窣有声,剩下的敌人一直躲在草丛里,看见自己的同伴遭到埋伏,都在后方开枪,士兵一应而下,纷纷冲下来。陈晔平打死了一个人,枪匣没有子弹了,他闪到卡车后面装子弹,殊不知,有人开了司机位的门,刚才有人打死了司机爬了上去,却目睹自己的同伙一个个被打死,那人悄无声息间在黑暗中看见有人躲在卡车后面在给枪上子弹,于是二话不说开了一枪。

    陈晔平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发觉有异常,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子弹射入他的侧腹,他转过身给了敌人一枪,那人一下倒在地上,他捂着自己正在流血的伤口走过去,确定那个人有没有死,弯腰夺下他手里的枪械,才感觉到身体的疼痛袭上身。

    等到真正平静下来,一名组员发现他受了伤,随即所有人集合过来,有人汇报敌人的死伤人数,陈晔平指着躺在地上还有半口气的人说:“把他带回去审讯。”

    那人被拖到卡车后面看管。苏旭东询问他的伤势,陈晔平忍着一口气最后终于靠在车门旁弯下身子,他的手上已经流满了鲜血。

    苏旭东坐到驾驶位,车里开着灯,他才大惊陈晔平的伤势不轻,腹部流止不住的血往外冒,衣服已经被染成红色,嘴唇渐渐失去血色,他慌忙的发动车子,说:“我这就送您去医院。”

    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陈晔平逐渐陷入昏迷,苏旭东不安的不停叫他为了不让他沉睡,又加踩了油门在黑暗的夜里行驶,跟在他们后面的车辆被甩的不见踪影。

    陈晔平听到有人叫他,他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脸庞是自己的母亲,和蔼可亲的妇人,脸上总是挂着云淡风轻。他又想到儿时一起玩的小伙伴,很奇怪,在生死交织中,什么平淡的人和记忆都在脑中浮现,画面频繁切换,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热,额头的汗珠往衬衣里流,喉咙滚烫,他再也支撑不过,倒了下去。

    茉莉花香萦绕着嗅觉,白色的窗帘迎风翻飞,刺目亮白的光线。耳边是不断传来的呐喊声,阳光明媚的日子,白色的纸张在天空乱飞,他的眼里都是穿着白色衬衫的学生,他的手指无意间拂过一个少女的长发,然后触到她晶莹剔透的脸颊,浓长的黑睫毛在他的手心,还有少女樱桃般的嘴唇无意间碰到他,他一霎间胆怯的收回手,看清她那双黑珍珠明亮的杏眼,宛如池塘莲花初开,花朵含苞绽放,那一刻,他竟有些呆住。

    日光熙攘,光线无缝的洒进所照之处每一个角落,空间中顿时笼罩一层明晃的面纱,和着消毒水的味道,安静的能听见输液瓶的点滴滴下来的细微声音。

    突然有一个震怒的高音响起:“这么多天了人都没醒!你们的医生是不是专业的?人已经几天没喝没吃了,瘦的快成骨头了!把你们的医生叫过来!”

    又一个女人怯弱紧张的声音开口说:“先生你冷静一点,病人什么时候醒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他失血过多,子弹取出来缝合的伤口很深,我们也给病人注射葡萄糖,而且昏迷几天是很正常的……”

    那个暴躁的声音打断了护士的话,对女人也毫不客气,说道:“我不听你的,把主刀医生叫过来,不然我就找你们院长来跟我聊!”

    护士没说话,八成是满含委屈跑着去找主刀医生。

    夜逐渐深下来,断断续续地蝉鸣声被窗户隔离在外,病房四周寂静,白色的输液管垂下来,陈晔平知觉地动了动,左手麻木的感觉不到冰凉,他睁开眼,输液瓶连接着管子挂下来,适应光线后环视周围,一个人枕着胳膊靠在床沿睡着了,他疑惑是谁,旁边的人察觉到什么,抬起头见床上的人醒了,顿时喜出望外,说:“你醒啦。”

    陈晔平惊讶的看着应舒贺,叫了声:“教官……你……你怎么在这儿?”他说不出话,咳嗽两声,应舒贺站起来说:“别说话,我去给你叫医生。”说完起身出了病房。

    医生的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带着一名护士,给陈晔平仔仔细细的做了检查,而后出去和应舒贺汇报。

    应舒贺过了半个钟头才进来,嘴上说着:“你醒了就好。”

    陈晔平别头看他:“这是哪儿?”

    应舒贺答:“这是陆军医院。”

    陈晔平又问:“我在闽恩还是六江?”

    应舒贺双目凝视着他回答:“这里是阜临。”

    陈晔平忽然想说什么,应舒贺抢先按住他,跟他说:“你现在还不能动,好好躺着修养,外面的事不要你操心,我帮你办。”

    陈晔平双眉紧锁,有话在嘴边,应舒贺自己解释道:“田兆年派我来西区有任务,你休息的这几天你手头上的事都由我来接管。”

    陈晔平只好点了点头,他受伤后初醒难免脑袋昏沉沉的,听了教官这番话也没什么精力再想别的,头陷在枕头里几欲睡去。

    过了几天,陈晔平能下床走动,满屋阳光的早晨,应舒贺买了早饭来看他,那碗热粥端在手里,热气蒸着眼睛。应舒贺有公务在身,每日只能在早上的空隙来看望他,应舒贺看陈晔平精神恢复的很好,开着玩笑说:“我就说那些医生不顶用,不威胁一下他们是不会上心的,所以你当天晚上就醒了。”

    陈晔平擦了擦嘴,他嫌床上不舒服,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他说:“教官,我什么时候能出院?那天被押回来的犯人审出什么来没有?”

    应舒贺想了想,凝视着他:“昨天晚上那人松口,他说他是青海帮会的人,他们有安插在本部的内线密报,从线人得知你们要运送军需物资。”

    陈晔平还想听他说下去,可应舒贺却不说了,应舒贺摊手道:“犯人只说了这么多。”

    陈晔平眼里蒙了层雾,他道:“青海帮为什么要那批军需物资,按理说他们人手庞大,组织遍布全国,打码头养手下需要的货资比起来,他们根本不紧缺那点卡车物资,至于冒这个险?”

    应舒贺嘴角牵起神秘一笑,陈晔平觉得他这一笑有些诡异,待要问什么,忽然有人敲门,那人进来,苏旭东只站在门口说:“上校,时间差不多了。”应舒贺赫然起身,让他多加修养,陈晔平也不说什么,看他们走出去的背影。

    护士隔一段时间就来换药,然后病房里又是一片寂静。陈晔平在桌子上摊开一副牌,一个人玩起桥牌,半天功夫就这么打发过去。他在房间里扶着桌子走路,一段时间下来,伤口愈合得快,慢慢走动也不会拉扯伤处。

    傍晚时分,他躺在床上,听到走廊一阵嘈杂声,然后几个人的声音一同响起,似乎发生了争吵。吵闹声不一会儿停止,陈晔平打开门探发生了什么事,一名护士走过来,她神色惊惶,睁大双目看他,在他面前站住。

    陈晔平只问了句:“发生了什么事?”他瞥见一个女人被两个保镖样强壮的男人带走。

    护士挡在门口,扶他回病床,解释说:“是隔壁精神病房的病人逃出来了,已经被带走了。”

    陈晔平没多想又坐回到床上,护士给他盖好被子后出去,合上门的一瞬间特意往里张望了一下。

    这一日,应舒贺照例来看他,他带着早晨新鲜的空气走进来,桌上放着一份早报,陈晔平放下报纸,应舒贺很高兴看他恢复的不错。两个人一番闲聊后,陈晔平终于说:“我差不多可以出院了。”他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牛奶。

    应舒贺沉默一下,说道:“你要是觉得现在可以出任务回本部,完全没问题。”

    然后医生和护士进来给陈晔平做检查,询问过医生后,医生也说身体状况完全没问题,还说他恢复的极好,明天做最后一次精密检查后天出院。

    陈晔平心情愉快,说了几句话后,就在应舒贺出门要走时,陈晔平说:“出院后我想先回家看看。”

    应舒贺迈出一步停了下来。不知为什么,陈晔平觉得教官的脸忽明忽暗,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变化。

    陈晔平问他:“怎么了教官?”

    应舒贺迟疑一下才跟他说:“那我就不瞒你了,后天有一个紧急任务,本来是我带人去的,可我要解决手头上棘手的事情,既然你出院了,那就还是你带你的组员去做吧。回来之后再回家也不迟。”

    陈晔平想了想无可非议,答应了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