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焚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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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六章

    司机把手伸出窗外,岗哨接过派司查看,然后挺直身子朝里面敬了礼,放他们通行。戒严后的西区入城时增派了不少卫兵,但一进城丝毫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摆摊的小贩和走在街上的行人一如往常,没有受到任何戒严后的影响。

    全大成开了一晚的车过于疲累,中途不时用手揉着眼睛,加上阳光太刺眼,他不得不把手边的墨镜戴上。

    他把车开到地点,看着陈晔平下车,然后自己开车停到一个地方去。

    应侍生把他带上二楼的一个小套间,这里的走廊又窄又暗,连脚下的地毯颜色都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他一路走上来,隐约还能闻到楼下咖啡厅的咖啡香味。他看着门上的金色号码,扣了两下门,随即门被打开了。

    窗帘全开,光线直悠悠地朝门口射来,窗前的人负手转过身,他嘴唇上的胡子牵动,于是露出一抹笑容。开门的人走了出去然后带上门。

    他们两个人站了片刻,窗边的人伸出手指了旁边的沙发位置,然后走过来,田兆年边说边理自己的中山装,对陈晔平说:“回来的不早。”

    陈晔平只得说:“那可怨不得我,这段时间管控那么严,说起来,还不是怪您。”

    田兆年哂笑,然后指着他说:“不错,会和我顶嘴了。”他的语气平淡,听见陈晔平和自己说话多有无理并没有怒意。陈晔平摘下墨镜坐在沙发上,他突然挑起眉毛再加端详,对眼前这个少年又有了新一番的审视,他道:“半年不见,你似乎变成熟了。”

    陈晔平下意识摸了自己的下巴,笑道:“拜您所赐,我半个月都没好好睡过觉了。身上这身行头得穿了四五天了,我可有一段时间没照镜子了,身边的姑娘吓跑了倒没事,就怕连我自己也受不了自己。”

    田兆年大笑起来,桌面上预先摆着两杯咖啡,还有余温,田兆年端起来抿了一口,笑意不减说:“你可别这么说,我让老应去打离渡口,那本是该让你去的,不然你怎么可能那么早回来?”

    陈晔平不答了,两人默默地笑了一会儿,陈晔平神情渐渐收敛,归入正题道:“如今这个局势,您怎么还敢来这里?”

    田兆年靠着沙发扶手,狡黠的眼神中发着光,故意对他开玩笑似的说:“我来审查一下的工作进度。”

    这句话说出来,陈晔平假装口渴喝了一杯咖啡,嘴里赞道:“咖啡口感不错,是手磨的吧?嗯,香味也不错。”

    田兆年见他光赞叹手中的咖啡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江平城西的一栋孤儿院里藏了很多反动派,他们以孤儿院做掩饰,在里面藏了军用物资和补给,你去把他们的“窝”剿了。“

    陈晔平闻言皱眉,他说:“里面那么多无辜的孤儿,你让我明目张胆的去剿?若是伤着那些孩子怎么办?”

    田兆年道:“你自己想办法。”

    陈晔平沉默一会儿,说:“你让我想想。”

    田兆年站起来说:“我不管你是明理暗里,一定要拿到他们藏在里面的军火物资,然后运出来——应舒贺眼下需要那批物资。”

    陈晔平看向他,田兆年站在那里,阳光灼灼照在他的中山装上,连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两手撑在沙发上,说道:“十六号晚上六里桥饭店有一场外国人办的政场舞会,会有很多国外军政要员出现,戚建匀的心腹也会出现,你带着纪子去。”

    陈晔平从心底里甚有不悦之色,他对那个日本女人心有忌惮,不为别的,而是就是因为她是田兆年派来的,但他终归也不说什么。田兆年看出他的表情变化,但也不说什么,走过他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开了门。

    陈晔平注视着他的背影,面目平静,每次田兆年亲自来都是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他看着他开门。

    田兆年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来说:“我不喜欢喝咖啡,那玩意儿我喝不惯,而且对身体也不好。茶比咖啡好喝多了。你最好也少喝点。”他走了。

    站在门口的人看到田兆年走出去立马跟在他身后。

    陈晔平在走之前把那一杯咖啡一饮而尽,醇厚浓郁但是苦,他不钟爱咖啡,但他一连几个礼拜都没有好好合眼睡过觉,他需要咖啡提神。

    汗珠从她的发间流到枕头下氲湿了一角,沈丹钰又做噩梦了,她一瞬间坐在床上,摸了摸自己额头的汗还有眼角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她坐了几分钟待得心神缓减,看到阳台一片白光,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草坪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修女,有人在散步,她观望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早还要祷告,忙回到床边把衣服换了。

    长长的桌台上,江嬷嬷在分配早上的食物,白色的米粥倒在碗里,她说:“今天就剩这么一点了。”

    沈丹钰连忙摇头说:“非常不错了。你们已经很照顾我了。”她拿起筷子就吃。

    过了一会儿,江嬷嬷望了一眼窗外,双手祈祷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觉得今天饭堂里十分安静,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江嬷嬷和她说:“离这里不远的孤儿院里的孩子很多昨晚相继发生高烧,孤儿院的人今早来我们这里求施舍点药,我们一半的女工和修女听说都去了孤儿院帮忙。”

    这里离孤儿院只隔了一条街,然而这一月来外面戒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炮声和枪声响起,闹得人心惶惶。她就见过前几天这里来了几个受着伤的陌生人,胳膊上还有腿上,他们说是不小心被那些士兵的枪口打中,借地养伤,神父慈悲心肠,拿来医护箱替他们包扎伤口还让他们住在这里养伤。

    她站起来,和嬷嬷说她也去孤儿院看看,嬷嬷思量一下之后允了,只说:“你要小心莫不要被传染了,不然我可不好交代。”

    她穿着白色的毛衣襟衫,一双毛布鞋子,出门时略觉不妥,在外面罩了件大衣,她还在守孝中,若是全身连白不免太引人注目。

    这间孤儿院的女工多是上了年纪的妇女,她们收留无家可归、被人抛弃的孤儿将他们当亲生的对待。

    院长请来医生,孩子们躺在床上盖着一层薄被,把身体暂且健康的孩子和这里隔离,然后有些孩子还是好奇的趴在窗外向里面张望。

    医护和工作人员戴着口罩,她们给孩子打针,那些孩子脸蛋红扑扑的双眼迷离,像是一觉还未睡醒般。

    沈丹钰走进去,遇见教堂的玛丽女士,玛丽跪在地上极具虔诚的抚摸着一个孩子的额头祈祷,她在说,主啊……

    然后走到下一个孩子身边重复着同样的祈祷。

    里面的人做着自己的事,由于人手真的不足,一位护士让她给孩子们量温度,半个小时记录一次。这里的人忙碌着,忽然一位女工抱着一个孩子走进来,她面色焦急,话还未说,这里的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让她把孩子放下,门关上了。

    一来二去,却不知已过了午饭时间,沈丹钰把记录下的体温表交给医护,随即玛丽女士请她出去用饭。

    她们走到石板路铺成的小道上,玛丽一身修女服饰,她们并肩而行。她说:“这里的孩子从小遭人遗弃,有些尚且在襁褓中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遗弃,有几个孩子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被人放在教堂门口,于是我把这些孩子交给这所孤儿院的院长。稍大一点的大至五六岁,他们被父母或是亲人抛弃,在陌生的环境里不知所措,于是也留在这里了。”

    郁葱的草坪上孩子们在追逐玩耍,他们的麦色的皮肤脸上的笑容纯粹天真,还有稍小的女孩子站在一旁看他们踢球。

    她突然被这一幕感染,她小时候也和一群小伙伴在一块儿玩耍嬉闹,那位站在那里扎两根辫子的小女孩好像她。陈年记忆在脑海中闪现,却又生了一股酸意,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阳光刺眼,她眯着眼看,然后回头在玛丽还没察觉时候和她走出来。

    进饭堂的时候,她突然问玛丽:“我刚才看见有陌生的男人走出去,这里来客人了吗?”

    玛丽摇摇头说:“不,那些是神父救的人,神父让他们在这里休息几天,安排他们在教堂后面的屋子里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