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的《放肆爱》剧组里，男二号梁枫和男主角楚亿泉的最后一场戏都要杀青了，还正好是一场对手戏，周礼诺为此安排了一场很有意思的发布会，因为是在海里的戏，所以等导演喊“cut”的时候，两个人直接从海里上来，便走向沙滩上准备好的杀青仪式，湿漉漉地直接面对记者们的麦克风和镜头。

    这场戏是男二号因为感情受挫，醉酒走向海里企图自杀，被一直与他不和的男主角冲过去捞上来的剧情，以彰显男主角不计前嫌的光环，所有工作人员摆好架势之后，导演大喊一声“Action！”

    穿着白衬衫的梁枫，趔趔趄趄地躺进海里，在海面上漂浮了一阵后便沉了下去。

    易学佳远远端着镜头，起初还能看见梁枫的侧脸像一张精致的面具被蓝色天鹅绒衬托着起伏，突然不见了，她心里一紧，放下相机，伸长了脖子观望。

    “别紧张，他水性很好。”周礼诺在她身后悄声说。

    易学佳转过身，埋怨地看她一眼，也不说话。

    周礼诺笑了，“还在生我的气？”说罢，用手去搂她的腰。

    她想躲她，又舍不得，因为她身上香喷喷的，手掌软绵绵的，即使明知道她是一个致命的漩涡，她还是中了蛊般去亲近她。

    “我只是在替你拿主意，你自己没想明白。”周礼诺继续说，“你根本不喜欢那个柯英雄。”

    易学佳嘟囔：“我不需要你替我做主。”

    “做主？我不敢。”周礼诺幽幽叹口气，“你是自由的，我抓不住你。”

    太阳虽然明晃晃地挂在天上，但并不炙人，可是楚亿泉还是坐在了巨大的遮阳伞下，喝着冰桶里时刻为他冰镇的咖啡，等所有人都催促他时，穿着整齐西装的他才慢条斯理踢掉拖鞋，穿上戏里的皮鞋，换上紧张的表情朝大海跑去，边跑边呼喊男二号的名字，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蓝色条纹衬衫。

    楚亿泉扑进海里之后，因为海浪声太大，收音器材收录不到他的声音，这部分是靠后期补录的，所以他无所顾忌地冲梁枫大喊：“你自己游过来，别劳烦我过去。”

    梁枫却不搭理他，自顾自漂在那儿，等着他按照剧本上写的“不顾一切地挽救他”来表演。

    “你装什么死啊！你给老子过来！”楚亿泉在海水里泡得急了，见到梁枫不动弹，他只好游过去拉他，但是他稍微接近一点点，他却又故意漂得远了一点点，他怒骂了一串脏话，“你什么意思？找死？别连累我，今天拍完了老子就滚，别再叫我见着你这张死人脸——”

    梁枫的眼睛冷冷地斜睨他一眼，也不接话。

    在水下，楚亿泉终于抓住了梁枫的胳膊，却拽不动他，本来梁枫就生得比他高大，在水中更不好使力，他咬牙切齿地拖拉了一阵，终于满头满脸的汗水，瞪着他大声问：“你是在整我？”

    梁枫终于有了动静，却是把楚亿泉往更深的海域里拽。

    “你疯了？！”楚亿泉惊呼出声，同时看向三米开外的水上摄影师，但是因为对方整个脸都被氧气罩包了起来，又扛着镜头，所以对楚亿泉和梁枫之间的拉扯情况并不能做出准确判断，还以为他们在按照剧本演戏。

    岸上的人看见楚亿泉和梁枫在水里翻腾，动静很大，半天也不上来，都是一脸困惑，不过导演对这样激烈的画面还颇为满意，所以也没有做出任何叫停的指示。

    见到梁枫在海浪之中凶狠地瞪着自己，楚亿泉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狂笑起来，“你是不是跟周礼诺分手了？该不会是你吻技不好吧？我这轻轻一碰，她就爱上我了？”

    梁枫听罢，用手在水下猛力一拉，使得力量远不如他的楚亿泉半张脸都没在了水里，鼻腔里猛然灌进去的水把他呛得泪水横流，梁枫俯身上去，贴着他的胳膊，做出一副被他搭救的样子，在他耳边警告道：“你不要再靠近周礼诺，否则——”

    他是真的想要他的命！楚亿泉心中恐慌，却无法发声，因为梁枫的力气太大了，拽得他人沉在海里无法动弹，虽然只是两三秒的时间，却因为海水不断挤压着他的呼吸道，他感到这数秒之间好像经历了四季轮回，只要再迟个零点一秒，他可能就要丢了命在这最后一场戏里。

    好在梁枫在生死一线之际放过了他，在他痛苦咳嗽时，将他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往岸边游去，等海水线退到两人胸口下方时，在导演的视角看来，确实是楚亿泉拖着梁枫上岸，他们已经完美完成了剧本布置的任务。

    两个男人的衬衫湿透了，衣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被健身房催生出来的完美胸肌和腹肌，散发出来的雄性荷尔蒙叫在场的同性和一部分异性都不禁大口呼吸，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娱乐媒体的镜头也闪光灯大开，肆无忌惮地疯狂吞噬着这两具惹眼的肉体，杀青仪式就这么喷涌热闹地开始了，明天的头条标题几乎条条可见“湿身”两字。

    楚亿泉首先用话筒说了一些场面话，他由于惊魂未定，所以眼神有些恍惚，话语也吞吐，众人起哄他是不是舍不得与女主角分别，他也没像往常一样接一些暧昧的笑话。

    轮到沉闷寡言的梁枫说话时，原本注意力已经开始走散的娱乐记者们因为他的某一句话突然振奋了精神，他说：“关于我们这剧，在拍摄期间，有许多传言，我也听说，有人在传我和楚亿泉的关系不和……”一片喧哗声中，他斩钉截铁地宣布，“我在此说明：确实不和。”

    不等所有人反应，梁枫一转身，猛然一拳毫不客气地揍在了楚亿泉的脸上，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现场的桌子椅子都被他的身体给带得翻倒在地。

    现场先是一秒寂静，接着一片哗然，楚亿泉的经纪人龙哥大吼一声，冲了上来，其他人也跟着涌了上来，井然有序的现场立刻乱哄哄的，各种情绪混杂的叫声此起彼伏。

    ——“天啊！他疯了吗？快快快，快拍！刚才那瞬间，视频有吗？马上剪出来！”

    ——“马上发，抢第一时间发稿！微博带上标签，放肆爱，杀青，梁枫暴打楚亿泉，快！”

    ——“这是被安排好的节目吗？为了炒作？”

    ——“梁枫不想在娱乐圈混了？他们有什么仇？”

    面对这样的突然乱象，连易学佳也忍不住问周礼诺；“是你设计的吗？”

    周礼诺的腰板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正朝自己径直走来的梁枫。

    梁枫边走过来边脱掉了身上还未干透的衬衫，团一团随手扔在了一边，他来到周礼诺身前，与她四目相接，只觉得好久不见，一种陌生感在俩人之间油然而生，他释然地一笑，郑重地告别：“周礼诺，过去多谢你的照顾，今后也祝你事业有成，我不奉陪了。”

    从他的眼神里，周礼诺看得出来，他已经从分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现在的他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他不再是她的梁枫了，他又成为了那个十七岁的梁枫。

    她露出温柔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说：“再见。”接着，又微微一笑，朝他们身后的一团乱麻抬一抬下巴，意有所指地感叹，“谢谢你送我的这份告别大礼。”——言下之意是——《放肆爱》的收视率“爆”定了。

    梁枫爽朗地大笑，看一眼站在周礼诺身后一脸担心的易学佳，他收起笑容，与她擦肩而过，最终还是因为心里藏不住话，停下来脚步，转过身叫她：“易学佳！”

    “啊？”易学佳茫然地抬眼看着他。

    梁枫的笑容很复杂，既是苦的又是甜的，他说：“那天晚上我亲了你，对不起，我不后悔。”

    易学佳一愣，不知道接什么话，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朝他挥了挥，虽然他没有开口，但她却觉得他在说“再见”。

    果然，梁枫不告而别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无论是刚刚起步的演艺事业，还是已经成熟的模特工作，那个双手箍得紧紧地，兢兢业业的他，突然间全都撒手不要了。

    易学佳试着去梁枫租的公寓找他，也早已经被退租了，不过她也不担心他，因为她记得他最后的眼神，是很安定柔和的，似乎他已经找到了自己该去的方向，只要浪够了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