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场乱成一团，主持人和工作人员还在拼命的维持现场的秩序，顾凉笙呆站在原地，脸色惨白，深情恍惚。
这时，有人拉了她一下，小声劝她道：“顾小姐，您先下台吧，群愤难挡，一会儿要是有不法分子冲上来伤到您就不好了。”
顾凉笙能听到对方说的每个字，可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从几分钟前开始，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一个声音了，那就是——“顾凉笙滚下舞台。”
她精神恍惚的被工作人员拉到了幕后，像一个失去了细线牵引的木偶，整个人都显得死气沉沉的，双目空洞，面白如纸。
工作人员把她送到了休息室，然后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大家都很忙，比赛还要继续，没人有时间管她。
于是顾凉笙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团，自己拥抱了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休息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修长英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顾凉笙瑟缩在墙角，游离的目光透过床底正下方，看到一双直的过分的腿。
那双腿逐渐向她靠近，脚步声沉稳有力。
他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看向她，却始终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那沉默只能由顾凉笙来打破了，没办法，谁让他是她的顶头上司呢？她再难过，再绝望，也不能跟老板耍架子不是？
“她是我姐姐。”顾凉笙说：“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她咬紧了下唇，贝齿和朱唇相接的地方，泛起阵阵的青白色：“可她恨我，我什么也没做，她就是恨我，没有任何缘由，却又无法自控的恨我……”
泪水朦胧了视线，最后泛滥成灾，顺着顾凉笙苍白消瘦的侧脸流了下来，晕花了她耗时整整两个小时才化好的妆。
有关顾余笙的记忆潮水般涌来，她清晰的记得顾余笙曾跟她说过的每一句伤人的话，对她做过的每一件阴狠的事……
她好像天生就恨她，尽管真正撕破脸以前，她把这份恨意藏在了心底，极少表露出来，可顾凉笙知道她恨她，因为眼神是不会骗人的，顾余笙看向她的眼神，从来没有任何温度。
她喜欢抢她的东西，小时候抢糖果，玩偶，公主裙，稍大点儿，就是男人了，她曾笑靥如花的跟顾凉笙说过：男人是女人最大的战利品。
有时候，顾凉笙甚至觉得，顾余笙未必是真心爱秦煜卿的，只是因为她爱秦煜卿，所以她才兴致勃勃，想把这彰显她个人魅力的战利品抢到手。
“弱小就是你的罪过。”顾余笙曾掐着顾凉笙的脖子，幽冷着调子说过这么一句话：“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善良拯救不了你，权利才能。”
那时候，顾凉笙蓬头垢面，脸上沾满了鼻涕和眼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可顾余笙却妆容精致，衣着矜贵，绯红的桃花眼，眼尾落着一颗勾人心魄的泪痣，一笑倾城，对比的顾凉笙更加狼狈。
自己输的好惨啊……顾凉笙越哭越伤心：从出生起到现在，二十四年了，她从未赢过顾余笙一场。
哽咽中，那双修长的腿突然半跪了下来，紧接着，一个纯白色的手帕被递到顾凉笙跟前。
那手帕带着浅淡的墨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凉笙总觉得这香味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那手帕也好生眼熟，可也只是眼熟，顾凉笙此刻大脑一片混乱，实在记不起有关这手帕的任何信息。
迟疑片刻后，她接过手帕，轻喃道：“现在都没人用手帕了。”
二十一世纪，便捷廉价的纸巾才是王道，至于手帕……早被淘汰掉了。
顾言白却说：“纸巾粉屑太多，我不喜欢。”
倒是忘了他有洁癖了，顾凉笙在心里轻笑了一声。
片刻的沉默后，顾言白突然问：“那你恨她吗？”
这问题始料未及，顾凉笙愣住了。
她恨顾余笙吗？肯定是恨的吧，毕竟她真的是个很糟糕的姐姐，甚至可以说是个相当糟糕的人，顾凉笙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顾余笙更糟糕的人。
可若真的那么恨，她又为何会因意识到“顾余笙恨她”而如此难过？
凝眉沉思了数秒，顾凉笙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哑着嗓子给出了答案：“我不想恨她，却又不得不恨她。”
闻言，顾言白眸底有一抹不易令人察觉的失落与苦涩一晃而过，他垂下略长的睫毛，将眸底的情绪全部遮掩，可说话语气依旧透着淡淡的哀愁：“我和你相反，我想恨她，却恨不了。”
顾凉笙心脏猛然一揪，慌乱的抬头，满脸惊愕：“谁？顾余笙？”
顾言白摇头，神色和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不是，我在说……”
他明显停顿了下，似是有些犹豫，思索后面的话该不该说，要怎么说，最后他还是说了：“我在说我的妹妹。”
顾凉笙这才知道，原来顾言白还有个妹妹。
可不对啊，她马上又反应了过来：顾言白明明是顾家的独子，他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便去世了，顾老爷子是个深情的人，终生没有再娶。
那……那顾言白哪儿来的妹妹？
难不成是在说表妹堂妹？顾凉笙在心里胡乱的猜着。
顾言白显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重新站起身来，拍了下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冷声道：“起来吧，比赛还没结束，现在哭鼻子，为时过早。”
顾凉笙却赖在墙角不肯起来，整个人沮丧到了极点：“比赛结没结束还有意义吗？都闹到这种地步了，我进五强也是输，不进五强也是输，与其拖着公司跟我一起输，不如识趣些，我自个儿主动退出吧。”
这正是顾余笙计谋的高明之处，她并没有买通评委统一给顾凉笙打低分，而是借蒋岚之手，彻底搞臭了顾凉笙的名声，这样一来，即便顾凉笙进了前五强，也是以色上位，赢得毫不光彩，甚至会连累主办方担上“比赛不公正，全是黑幕”的骂名。
可能从顾凉笙参加初赛时突然失声的那一刻起，顾余笙就已经布好了棋局，她步步为营，先控制了网络的风向，用一段片面的视频和几张暧昧的照片，疯狂暗示网民顾凉笙隐藏在纯良外表下的心有多丑恶，然后再让倍受观众敬爱的民歌女皇蒋岚给她定罪……双管齐下，顾凉笙这下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跟顾余笙比，自己还是太嫩了……顾凉笙在心里笑得凄凉：她不该应战的，在没有观众为她鼓掌的那一刹那，她就该落荒而逃，不战而败的，这样损失还会少一些。
现在可好，身败名裂，还没出道就已是千夫所指。
顾凉笙深知能想象到，如果此刻顾余笙在她面前的话，会对她说些什么。
她一定会嫣然一笑，用一种鄙夷而又怜悯的语气跟顾凉笙说：“我让观众提醒过你了，可你不跑我有什么办法？既然你选择了勇敢的应战，就要做好承担失败的准备。”
顾凉笙闭上了眼睛，独自承受着这毁灭性的失败。
这时，她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顾言白的冷哼：“输？我说你输了，你才算输了，我没开口前，谁也别想让你输！”
顾凉笙猛然睁开了眼睛，抬头满目不可置信的凝向顾言白：“可……可强行让我晋级的话，只会为比赛招黑。”
顾言白没有说话，而是掏出手机，快速的翻找出一段视频，递给顾凉笙看。
这是“为歌而战”大赛赛场上的视频，比赛似乎已经到了尾声，主持人正声音洪亮的向观众们介绍道：“五强选手已经确定，比赛即将落下帷幕，相信很多观众朋友都为没能成功晋级的选手们倍感惋惜。”
“不过不用担心，为了让更多线下的观众朋友们参与到我们的比赛当中，主办方决定，在网上为落选的五位选手举办复活赛！”
“复活赛的时间为十月二号至十月十二号，在这段时间内，所有的观众朋友都可以登录蓝豚直播平台的官网，为自己喜爱的选手投上宝贵的一票。”
“在十月十三号晚上零点，我们会选出得票最多的选手，以人气王的身份重回赛场，和五强一起角逐总决赛！”
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顾凉笙抬头，满目困惑的凝向顾言白。
“我怎么可能赢得人气王？”她问顾言白：“观众们都恨我！甚至连我以前的粉丝，都有很大一部分转黑了。”
顾言白垂眸，那眼尾的余光清清冷冷的瞥了顾凉笙一眼，说话的声音突然就没了温度：“这就是你的问题了。”
他显然不打算帮她。
顾凉笙不懂：既然他不打算帮她，那为什么又要给她看这段视频？
困惑中，顾言白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再次传来：“蓝豚需要新的一姐，而一姐，可不是脸蛋漂亮就能当的。”
顾言白的话，像晴天中突然响起的一道惊雷，震得顾凉笙瞬间绷紧了身子，连呼吸都变急促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自己他有意推自己做蓝豚下一任的一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