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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错 第四十七章 好梦难寻

    跪久了腿麻,脑子也晕,祁贵人见到阿柒驮着我的样子像是被吓了一跳,忙上来搭了把手把我给捎进了屋里,她现在的行程每天都很单一,也很固定,冷宫是个好地方,可以种菜也可以种花,只不过她住了这么多天,从来都没去过后院,就因为后院有个疯婆子李昭仪,看见人就拽着不肯放,反反复复就一句话,万变不离其宗,只说自己弄死了皇后,又成了昭仪,好像这辈子就做成这么一件大事一样,可恨倒不可恨,就是吵得人睡不好觉,烦死个人了。

    阿柒扶着我还不算,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白色的小瓶子,打开就是一股熟悉的花香,是上好的药粉,专门是外敷用的,效果立竿见影,去痕不留疤,做主子的时候,昭圣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连珍珠粉搀花栗子这样的养颜粉都是小宫女们人手一瓶,但物依稀为贵,哪怕是一袋面粉,放到冷宫这么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就已经是很难得的好东西了。

    “哟,这是跪了多久才弄出来的,这么严重?”祁贵人也是女人,涂药比阿柒方便,大家都是同一处境的人物,身份又都是傅忌的妃嫔,也不讲什么位份了,上手就是一按,疼的我眼泪都快下来了:“你轻点儿啊!!”

    “不成,里头淤血不揉化了,上药也没用,你明天下地都不行。”祁贵人不愧是见过风浪的人,国破家亡都经历过了,给人抹个伤药有什么,她都没说自己还会点拳脚功夫呢。

    总之在她这儿万事皆好说,反正冷宫的墙檐一点都不高,徒手一攀就出去了。

    上药很快,祁贵人说她先去熬粥,晚上再放点子橙皮,可以去火去燥的,喝了不至于立马见效,暖和身子睡个整觉,第二天那腿也就活络了。

    她这边一出去,齐开霁后脚就猴一样的窜进来了。

    祁贵人身条好,走路一晃眼就没了,转头就来个阿柒,我现在看见他就头疼,分明我自己都没觉着什么,只是疼而已,他怎么还一脸懊悔的,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说呢,你这样的出身,又是靖宫的旧人了,怎么倒能在冷宫混上个管事儿的,原来一早就攀了人家侯爷这根高枝儿啊~”看他不说话,我也不好干瞪眼,只能没话找话地调侃他,没有恶意的:“既然有高枝儿可以攀,那以后扫地刷洗这些活计都交给你吧,我跟祁贵人两个给你打打后手。”说着说着我就高兴了起来,好像真能透过冷宫的门窗看见未来:“得空咱们再想想办法,等我跟我老爹身边的邓夫子搭上线了,就带着你们一起走,去榆关也行,去东陵也行,保管天天好吃好喝的,再也不叫你们吃冷饭冷馒头了~!”

    说的仿佛光明在前,美好的愿景,只要伸手,一够就能够到。

    祁贵人乐观,她比她还乐观。

    不,齐开霁抿了抿嘴巴,心想,这也不是乐观,就只是心大。

    “行了,今天也不怪你,哪怕撞上个丽妃淑妃的都好过给洛之贻撞见,也是我耐不住性子,累得你跟我一起罚跪。”我很善解人意,阿柒不说话那就我来说好了;

    毕竟身上披的狐裘已经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以后脏了还得麻烦他给我洗。

    还是说点好话吧,嘴皮子使劲又花不了几个钱;

    人在屋檐下,就算是个太监,那也是要哄的嘛~

    膝盖的疼减轻了不少,看来那药真是大有效果,我拿着本来就很素,现在干脆素的比树杈子还细巧的银簪子,放在手里不住地打量,真是险呐,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儿,洛之贻就要把我拖回昭圣宫了,到时候肯定不是挨板子就是披发刺面的羞辱,想想如今冷宫连盘荤菜都得求爷爷告奶奶才能吃上一回,我这如花似玉的脸上要真破了相可怎么好,珍珠膏茉莉粉到时候一样都找不到,这脸一定就干等着坏了。

    齐开霁站在屋子里,四周空荡荡的,就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鲜焕的美貌,映的满屋子都变得亮堂。他方才是一溜烟窜进来的,心里虚的慌,所以行为就跟做贼一样,难得的不聒噪,不聒噪的时候就格外的清秀,不像菜市口的老婶子,倒是个清秀的少年,细长的眉眼是贵人的长相,只可惜脸颊旁边两团婴儿肥是老毛病了,他今年刚刚满十七,可这两团肉还是没能褪掉,马进宝那时看他不顺眼,天天挑刺儿骂,骂他毛-都没长齐,白长的这么周正了,不当太监都是当兔-子的命。

    “欸,你说,我这腿上的伤得几天才好?三天?五天?还是半个月啊?”我在椅子上活动活动,觉得膝盖肿的有点不像话,祁贵人推拿的手法太野蛮了,淤血推开了,可卖相太差,肿的跟猪蹄子一样,我自己看了眼都觉得丑。

    “药都是好药,只要不乱动弹,早晚都能好”齐开霁道:“前几天下大雨,地上潮的慌,你就呆在屋里,别出去瞎溜达了。”

    这话甚有道理,我点头:“成妃肯定在外头蹲着我呢,腿没好透之前我一定不出去,放心吧。”

    乐观点想,膝盖肿了有什么,脸总算是没毁,这就是万幸了。

    女人么,贵就贵在一双手,还有一张脸上,如果连唯一值得骄傲的资本都没了,难不成我真要跟随傅忌的脚步,再找个高点儿的宫殿,再跳一回吗?

    但今天也是险,出个门就和成妃结了梁子,梁子还结的挺大,阿柒一个小管事的,出了事除了陪我一起受罪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再有一个,公孙刿今天能搭手救我一回,也未必就能有下一回。

    我安慰着自己想开点,大不了不出冷宫,专往犄角旮旯里钻么;

    这么想着,自己是乐观了,可齐开霁站在一边,倒显见是越发的愁,感觉眉宇间的凄苦都快拧出水来了。

    值钱的金簪子换了出去,银簪子换回来还不算,又害的她被成妃威吓迫害了一场,她脾气不好,这一点是错,可他也不该贪小便宜,哪怕换跟白玉簪都好过那么稀碎的物件、

    说到底还是贼心不死,气她还惦记着先帝,他每天忙前忙后,伺候老娘都没伺候的这么尽心,结果她连个笑脸都吝啬,时有时无的,叫他怎么不生气。

    耷拉着脑袋,齐开霁也不言语,就只是拿眼睛去瞟,拿耳去听,看她那样鲜活,天天叫嚷着饭不好吃水又太凉,可语气也从不见哀愁,就如她自己所说的,爱惹事生非的脾气再加上那么一点点傲气,比宁折不弯要好一点。

    得宠过的人总是有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才能在后宫盛宠不衰那么久,光就爱惜美貌,又格外惜命这两点,她怎么着都能活下去,活的光鲜,活的亮眼,始终坚信着自己不会埋没在冷宫里,早晚都有和家人团聚的一天。

    齐开霁的心都纠成一团了,从前看一眼都是奢侈的人,终究也不是他的,从前就不是,今晚上就更不是了。

    “你.......”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后续来,只好长话短说,不叫她看出什么端倪来:“你今早早些睡吧,明天我想法子给你从司膳房弄点好吃的来,膝盖受了寒,青砖又硬又凉,不好好调养会作下病的.........”

    “哦”我很痛快的就答应了,早睡早起身体好,这是生活常识,便不疑有他:“那我晚饭就不吃了,你等会儿去前头跟祁贵人说一声,让她把粥给我留着,橙皮也多放一点,我明儿早起要喝的。”

    齐开霁应下了,眉宇的愁苦一路辗转到了肚肠,说不出的难过,又不想让她见了起疑,刚才是一溜烟的窜进来,现在也是,一溜烟的就窜出去了。

    也不知道含凉殿今晚上又是哪位佳丽被吭哧吭哧地送进去,红粉香汤,宫婢环绕,不管里头再怎么的红烛高照,龙凤呈祥,还不都是那回事儿,我刚进宫的时候就全受用过了,后来的人再怎么风光,也不过是我用剩下的,不值一提。

    我在床上弄了会儿刺绣,也不知道绣了个什么,总不过是给袖口绣点梅花,绣点迎春什么的,还别说,我爱美还真是爱到骨子里了,沦落到冷宫还想着要漂亮,就算明知道看见我漂亮的人只有祁贵人和阿柒他们,那我也满足了,今时不同往日,我的美丽只要还有人愿意欣赏,那就不算可惜。

    绣花费神费眼睛,我绣出了困意,今晚上真就早早地睡了,阿柒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大晚上的拿着个扫把不知跑哪儿去扫地,扫也不先扫我门前,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不管他了,睡觉要紧。

    我就着外头细微的风声,还有树叶子裟裟作响,一天紧绷的神经此刻终于松散,竟然久违地做起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