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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九章 莲梦 南柯一梦 公子多情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如来”是什么,“如来”是自相!)——《金刚经》

    话说那莲生跟随那白狐,一路来至一闲散野逸之地,呼听一阵剑灵之声,铿锵顿挫,响彻天际,惊了心魂。那幻化了人身的金狐,支撑不住,疲惫之下,遂现了真身,恐人瞧见,又闪身躲进一隐蔽之处,这就要将那人,看个仔细……

    诗曰;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莲生小心翼翼,向那剑灵声传来之地慢慢靠近,原是一幽僻深谷,竹影参差,苔痕浓淡,一派萧条景象。

    只见得其中,人影绰绰,流连忘返,莲生遂栖身在一块湛蓝色的水晶石旁,将自己掩映在淡粉色的莲花中。

    只听的那处,忽又传来一阵,长长袅袅,声音千回百转,五脏内似有一段郁结未平;“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昆山腔,中州韵。)

    莲生听罢,心中慨叹一番后,遂悄无声息的袒露出毛茸茸的脑袋,明眸闪烁,放眼望去,果见一潇洒少年,凌空舞动着一把长剑,惊鸿一瞥。

    只见他,身着冰蓝色透明衣袍,好似一青云出岫,胸前点点白梅花。神往之时,早已忘了掩藏身份。

    只是那少年,在那月色如水的衬托下,越发冷艳动人。也唯有这般的月色如水,才能不在这样的男子面前自惭形秽、失了光华。

    莲生看着他,手中挥舞的利剑,若流风霜雪,游走在这位俊美的少年周身,散发出银光般的辉煌。

    虽是长剑如芒,气贯长虹弄九霄的势态,却是丝毫无损他清冷如玉的好气质。就像是最安谧的一湖春水,清风拂过的刹那,却只是愈发的清姿卓然,风月静好。

    只是这少年手中的剑,就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环在少年周身,自在飘摇。好一似;“带起衣袂飘摇举,轻揽霓裳若惊鸿,足步不沾纤尘,轻落宛若游云。仿佛云蔽月,飘摇入风雪。”顷刻间一种错觉,欲乘风归去一般。

    莲生远远的望着,只觉得,“是哪里的云彩不小心坠入了凡尘”,这似曾相识的脸,令她早已痴迷成了一个泫然。

    只是,岁月深重,有些情意,早已不必言说,我想,我来,就是为了与时光相遇,书写一段深意罢了。

    ……

    傍晚,微风吹来,无涯轻轻的将莲生唤醒,见那莲生慵懒的模样,苦笑道;“懒虫,还不起吗?”莲生似睡非醒的眨了眨眼眸,遂又沉了下去,如同一滩烂泥般。

    无涯思索着,心道;“难道是梦魇了不成嘛!”遂伸出双手,轻轻将她拢在怀里,将嘴唇贴在她额头的瞬间,一股力道,邃将它拽进了那轮回之中,便跟随其来至一处……

    那一日,无涯跟随她的脚步,拨开所有迷雾,在那浅青色雾霭环绕的瀛洲仙岛上,似往昔岁月里萦绕的纷呈,他悄悄的躲在莲生的身后,透过涳濛的一角,能清楚地看到一位少年,如牡丹花一般的脸颊。

    一袭碧蓝色冰丝流光衣袍,透明的可以看到那少年白皙如雪的肌肤,几点镂空刺绣的冰凌花,似白雪纷飞时的不舍离别,赠送给这少年的信物。

    银盘乍破,水花四溅,那是莫邪剑声声入耳的融曳,犹如蛟龙出海的婆娑舞态,在秋水泉鸣声的衔接下,剑光莹莹,如穿云的闪电,“横七星微凉,移步至芳筵”。

    莲生此时此刻,似被卡住了喉咙般,无力呼唤,周围尽是一些冰冷的空气环绕,那世界,似存在又似不存在,她开始被一股无名的枷锁禁锢,无法用力,也无法逃脱,似睡着,又似醒着。

    ......

    在半梦半醒中,一只有力的手,硬生生的扯住了她的尾巴,狠狠的丢在了那冰蓝色的岩石上。

    那是一块浅碧色,如同水晶一般石头,通透的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莹莹了她的脸颊.

    莲生被这用力的一摔,疼痛中竟幻化出了一个青女模样,这一幕,似从那水晶石中,走出的幽兰少女,与它一色摇曳。

    无涯看到此处,便要上去阻拦;但握紧的拳头,忽有松开。想起这是在梦中,遂不敢轻易打扰,恐怕这二人会被永久被禁锢在梦中,不能醒来了!

    无涯只好在一旁静静观看,心中却悬了一块大石一般;只见那少年手中的莫邪剑,也顺势插进了莲生所处的水晶石上,在莲生的头顶上空颤动,发出了剑灵碰到坚硬物体时,该有的清脆声音。

    那如水一般的岩石,似感到了些许疼痛,骤然裂开一条缝隙,滚滚碎石,神奇的倒泻了一湖的春水。流淌在他二人的脚下,瞬间又凝结成了些许淡粉色的莲花。

    ......

    这一摔,莲生几度晕厥,朦胧之中,可以感受到那少年渐渐逼近的气息,是那样的温暖,却还带一丝寒冷。他的右手重重的,扣在了岩壁上,挡住了莲生唯一的去路。

    少年的脸,是那样的白皙透明,似乎要与她的鼻尖贴在一处,她感受着他,那如空谷幽兰般的气息,就这样,被这少年牢牢的锁在了水晶石上,深陷其中。

    莲生下意识的,闭上微睁的双眼,陷入了措手不及的意乱情迷,暧昧的空气中似乎浮动着些许酒气,那是玉膏山中,玉醴泉水酿制的酒,饮者自醉,闻者生情。

    那少年的气息,急促而又深沉,却在俯身的那一刻停滞,他的手轻挑着她的下颚,良久无言。

    莲生被这一幕,惊愕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多时,只是那一吻,始终没有落下,待她回过神来,已经再感受不到那少年身体所散发出了的一丝波澜。

    不经意间,她推开了他如玉般坚实而温暖的身躯,转身消失。

    漂亮的眼睛,和秀气的脸,在清雾弥漫的世界里,闪烁着狼狈和羞愧的神情,再醒来时,只不过一场佳期如梦。

    ……

    莲生打了一个激灵,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浅碧色的帐幔,暮色微凉。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

    她不适的动了动,只觉得那一缕魂魄依稀尚存,幻化成了如水般可人的少女模样,心道;“什么时候变回来的,难道依旧梦中不成?”

    却发现身下的床榻冰冷坚硬,即使那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的铺于身下,纵使柔软,却也单薄无力。原来那是一张用昆仑玉打制的玉石床榻,管不得会如此冰冷刺骨;屋内,不时又飘来一阵龙涎香,幽静美好。

    榻边便是窗,这竹屋虽然简单质朴,但从不失其清奇别雅。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山川,小池,碧色荷藕,蓝紫色的睡莲,相映成趣。

    无涯静静的坐在书案前,绘着一幅美好的画卷,不知不觉,连胜只只小狐狸便蹭到了无涯跟前,拉长了脖子,仔细一瞧,心道;“这是我吗?一袭青衣,金色发髻。手中一把碧蓝色的油纸伞,似江南雨巷里徘徊的背影,回眸里,如水梦出还。”莲生煽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的如痴如醉。

    这时,无涯优雅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莲生,你醒了!”

    那般深情,就像秋日里天际的第一缕阳光,热烈但又带着一丝清冷,笑容暖暖,却心思了然清明,似一股清流,毫无波澜。

    直到莲生遇见了这一幕,好似又被摄取了心魂一般,心道;“传说他是九万年前,坐化十方世界,南谨舍夜的五大弟子之一,南谨舍夜三十二相,无涯三十相,可见无涯少年英俊,相貌庄严,年轻貌美,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啊!“想象,想着,嘴角不禁流露出一股痴意,醉在心底,又开出了花。

    “公子如何得知我叫莲生?”她小心翼翼的问着,却引起了无涯略有所思地一笑;“是你告诉我的呀,难道你不记得了!”

    莲生茫然道;“我没说过话呀!”这不经大脑的话一出,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大自然,忽然想起那梦里的情景,顿时明白了几分。

    “想不到这无涯,不但相貌长得好,修为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竟连梦境都能洞察得一分不差,看来那场春梦,也定是被他尽收眼底了!”

    想到此处,越发的羞愧难当,心头慌乱,脸颊发烫。手心冒汗,似霜打的茄子般,垂下头去,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对着无涯,一言不发。

    那无涯也不见怪,细语温存,依旧精雕细琢着那幅丹青,直以为旁若无人,对着纸笔,私语道;“梦里的少年,可曾对你说,我欠了你的债吗?”

    说到此处,停顿许久,面无波澜,依旧琢磨着这幅丹青,想着下一笔如何落下去,落在哪里,方得绝妙。

    莲生此时此刻,做贼一般,偷偷的向无涯处瞟了一眼,怕被发现,又快速将移去视线转了回来,谁知这一幕,统统被无涯感受在了心里。

    只听那无涯接着道;“莲生,你切安心;这债……我是一定要还的;只是欠的太久,我竟不知要从何还起;你且在我这安心住下,带你身体好些,我便细细讲给你!你道可好?“

    莲生听了这话,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哪里还沉得下心去,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回身看向无涯,受宠若惊一般,道;”公子……我……他……他不曾和我说过什么呀!“想到此处,那梦中一幕遂又浮现在眼前,喉咙里似吞了一颗枣核一般,顿时更塞,咳嗽了两声,羞在那里,一言不发。

    莲生见无涯无话,继续描绘着那幅丹青,又将无涯刚刚那番表白,思索琢磨了一番,回想起梦里那一段情景来,“如花般的少年,舞动着手中的长剑,忽然却将那把宝剑反手提在了胸前,一个精美亮相,寒光扫过眼前,愁绪万千,只是那少年,将宝剑悬在半空,险些抹了自己脖子……”

    莲生脱口而出,道了一句;”错了,错了,全都错了,杜丽娘怎会舞起虞姬的剑那?“莲生幽幽的重复着这句话。痴迷了,迟疑着,竟不知要如何续道……

    只是静静的,整间屋子也跟着静静的,过了也不知多久,也不见无涯搁笔,就听他娓娓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无涯说着,眼神中,掠过一丝愁绪,还未等人察觉,便瞬间即逝。

    莲生听了这话,遂又犯了痴意,那无涯继续说道;“雪栌后面的院子,我在你睡熟的时候,替你打扫了,是你喜欢的;你且先在那凑合着住下,如若不习惯,或是腻了,我再换一处与你,我这地方简陋,不知你住不住的习惯。”

    莲生听罢,早已雀跃成一个孩童模样,一溜烟,跑回了无涯为自己整理的院子。

    只一入门,便是竹木制的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皆为竹木所制。

    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树兼着芭蕉和五色花海。又有两间小小退步。

    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我斜倚再窗前,只是眼神所到之处,景随心移,皆可化心中所想之景,真真令人惊奇。

    莲生满意的,一溜烟的,又飞奔出了这屋子,便要感谢无涯为自己做的一切。四处寻来,却不见无涯踪迹。

    只见那幅画好了的美人图,被他私藏在了书案侧面的暗盒里。那无涯走的似有些匆忙,将绢布的一角漏在了外面。

    莲生将那幅丹青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摊在手中,只看一眼,真可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见了这般,不知不绝又对无涯生出多少情谊来。看罢多时,莲生将那丹青手卷,按照无涯的手法轻轻卷起,放回了原处去。

    此时天色将暗,还未见无涯归来,莲生有些慌神,轻轻叹了口气,心道;“人哪?人去哪里了?”

    遂跑出门外,只见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哪里看的到无涯的踪影。无奈之下,只好回到自己的房中,静静等待。

    莲生独自倚在窗前,一夜无话,等的无聊了,便将这眼前光景,换上一换,景随心移,移出了一个恍如隔世般的婆娑世界。

    “莲生,终有一日,你行过蓬莱,得见八百里红花,株株情根深种!”

    莲生呆了半晌,忽听远处似有人悄悄低语,莲生不敢靠近,守在窗前静静聆听,只听那人道;

    “莲生,不做神仙之后,我去了人间,我是你头顶的云,是你耳畔的风,是你涉过的潮来潮去,是你眼中的山花烂漫,亦是你行过的万里山河,

    此刻,我亦在你眼中,我亲手为你所植八百里勿忘花海(无望海),每一株,都是我……”

    那人说到云,莲生看向云,那人谈到风,莲生就觉清风佛面,那人说了海,莲生顿觉眼前汹涌澎湃,那人又说到花,莲生便能看到花——四时风物,山花遍野,尽收眼底。

    只是莲生听了这番言辞之后,心中到没有什么感觉,只吓得毛孔顿开,不寒而栗,心道;“什么鬼......自从我来了至蓬莱,不到一日,稀奇古怪的事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处处透着古怪!”

    思来想去,定了定神;只是无涯未归,四下又无人,有壮着胆子,四处摸索了一番,越发没了兴致,又渐渐来了倦意,遂化回狐身,会那庄周去了!

    ......

    莲生迷迷糊糊,再次醒来之时,屋外疑似有人窃窃私语,以为无涯,起了身,遂朝外走来。

    只见雾色消散,星火缭绕,浩瀚长空之下,玄月当空;转角处,瀛洲岛近在咫尺,放眼望去,见至一处,殿堂高耸,富丽堂皇。

    无涯欲要举步前往,可殿内顿时火光冲天,灯火缭绕,管弦丝竹,声声入耳,歌舞升平般,终不愿散场......

    此时晚风吹过,十分舒爽,忽见无涯止步,静静道;“我们改日再来吧!”丢下一句,同莲生携手而归……

    真如诗中曰;

    荒唐往事且荒唐,无情无尽情寂寥;

    解道多情情尽处,月中无树影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