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分尴尬的一幕。
陈樱涨红了脸，看见高小楠，就像看到救星，这会儿也忘了问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只说：“他的衣服。我……我刚才头一晕……”
高小楠看了眼江复生的白衬衫。什么都不用说，全明白了。
陈樱吐他身上了。
高小楠想环住陈樱的肩膀，奈何身高不够，只能牵住她的手，紧紧握住，“行了。一件衣服，我来赔，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樱羞愧至极，对着江复生鞠躬，说：“是孕吐。对不起，大哥，真的不是因为你抱……孕吐，肯定是孕吐！”
江复生叹一声，有些无奈：“陈樱，我不生气。你不用强调原因。”
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外套，拍了拍，披在身上。
高小楠终于搞清楚了——原来江复生那厮先动手动脚，陈樱才会吐他衣服上。她不禁幸灾乐祸，暗骂了句活该，笑得比一朵花还灿烂。
江复生看了看她，“高小姐，麻烦你带陈樱下去。”
高小楠哼哼：“用不着你说。”她拉陈樱的手，“樱樱，我们走！”
江复生看她们消失在门后，目不斜视，淡淡问了句：“你也很想笑？”
贺振飞立刻端正态度，收敛嘴角的一点弧度，“怎么会，我又不是小丫头。孕吐嘛，人之常情。”
江复生瞥他一眼，没说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了，是唐书琴打来的电话。
“大哥，你看早前家里就按你说的装修好了，小嫂嫂的病多半在心不在身，你把她接回来吧，家里人多有个照应。”
“奶奶在你旁边？”
“大哥！老太太做什么都是关心你，而且不止是她，我也这么想。医院人多眼杂，能比家里好吗？借蒋桥桥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到家里放肆。你让陈樱回来吧。”
“蒋桥桥？”江复生望向贺振飞。
唐书琴还在劝：“老太太已经松口了，只要陈樱回来，她绝不跟陈樱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老人家都愿意退让一步，你也别那么固执了，行吗？”
江复生说：“好。”
他这么快就答应，唐书琴反而愣了。她回神，话里都透着惊喜：“那我这就通知李妈他们准备。”
江复生放下手机，贺振飞清了清喉咙，“刚听高小楠说，蒋桥桥今天来过，正好李妈打电话过来问陈小姐近况——”
“你就说了。”
“我就说了。”贺振飞坦白，“倒是你。怎么那么容易就答应？我以为你要等陈小姐动完手术。”
江复生往楼下走，“我不能把她带在身边，也不能把她留在这里。权宜之计。”稍稍停顿，声音冷下来：“今晚把陈樱送回去。明天一早，我要见到阿源。”
贺振飞拧眉：“江源少爷说他——”
“我只要结果，方法由你定。”
“……是。”
出口近在眼前。
贺振飞迟疑许久，看了一眼江复生，“你没事吗？车里有药——”
江复生停下，抬起一手，制止他说下去。只问：“蒋家那边，上次查到的资料有几分真？”
贺振飞低声回答：“基本属实。蒋桥桥继母和陈小姐的关系……”他叹了口气，为难，“江总，陈小姐的亲人不多，咱们做的太过，她知道了保不准会怨你，得不偿失啊。”
江复生轻描淡写：“你想多了。盛华和蒋氏刚签下合作项目，我对付他们无利可图。”
贺振飞点头，又说：“小惩大诫。蒋小姐心太黑，手太长，蒋氏暂且放一边，要整垮她容易。”
“不，留着。”
贺振飞诧异：“留着？”
“打人耳光听个响。我出手，她无可奈何，心里不会服气。能彻底摧毁她人格和信心的，只有陈樱。”江复生说，“今天她干的事情，总有一天陈樱会站在她面前，一笔一笔还回去。”
贺振飞笑道：“对陈小姐这么自信？”
他回答，一字一字，如金石落地——
“从未怀疑。”
贺振飞一怔。
所有人都认为陈樱是飞升不成掉下枝头的麻雀，只有江复生坚信她是凤凰。
自始至终，不曾动摇。
贺振飞又问：“所以我们放任蒋桥桥……？”
江复生已经走在他前面，闻言回头，笑了笑：“只是不斩草除根。想让一个人日子不好过，有的是办法。”
*
江复生和贺振飞下楼，刚到病房外，双双站住。
高小楠正抱着陈樱嚎啕大哭，魔性的嗓音穿透门传了过来。
“狗屁遗书我撕了……姑奶奶缺钱吗？啊？我要你健健康康的活着！陈樱我就你一个推心置腹的朋友，就你永远不会塑料我也不会背叛我，你个没良心的我快被你吓死了呜呜呜！”
“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你别哭。”
“妈的，我要雇十个保镖守在外面，蒋桥桥和江源再敢靠近，就把他们从楼顶丢下去！”
“犯法的。”
“我杀了他们！我和蒋桥桥不共戴天！”
……
贺振飞听的无奈，“江总，我把那丫头带出来。受委屈的是陈小姐，她倒好，哭的比人还惨。”
江复生说：“让她哭。”
贺振飞惊讶，“还等什么？”
“等陈樱负罪感重到再也不敢轻生。”
“……”
早说了这人心黑。
贺振飞叹口气，看着他。
江复生面色如常，可那双深海一般的眼瞳，比往日多了一丝不平静的动荡。
贺振飞心神一凛，压低声音：“江总，你真不要紧？”
江复生摇头，“没事。”
病房里，高小楠还在痛哭流涕：“……樱樱你跟我走，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吃山珍海味，给你买漂亮的包包衣服和鞋子——”
江复生皱眉，说：“现在到你出场了。”
贺振飞：“……”
*
高小楠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再好听的铃声，重复十几遍，也成了魔音穿耳。
贺振飞劝她回家，陈樱也在旁边劝，并且指天发誓绝不干傻事。高小楠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贺振飞出去送她。
病房里只剩下江复生和陈樱独处。
陈樱偷瞥他一眼，有些内疚，“大哥，你也回家换衣服吧。”
江复生说：“不急，你一起回去。”
陈樱睁大眼睛，“我？”
她不禁想起高小楠描述的江家——龙潭虎穴，西门庆和恶婆婆，羊入虎口。
江复生说：“对，你。”
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张残片，拼凑起来。
这是高小楠撕碎的‘遗书’。
陈樱忙上前阻止：“是我一时糊涂——”
“知道就好。”江复生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从皮夹里取出一张纸钞，“去还给张护士。”
陈樱点点头，“那我以后还你。”
张护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问她：“你买什么了？钱够用吗？”
陈樱看着护士圆圆的眼睛、甜美的笑容，心中感慨万千，再见恍如隔世。
一念天地，一念生死。
她笑了一笑，轻声说：“买到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
回到病房，江复生坐在沙发上看她的记事本。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没有手机，她当成备忘录来用了，不值一看。
可他说过……她的字可爱。
陈樱低头，不好意思起来，暗地里又偷偷期待他夸奖。
江复生突然开口：“这里还有一句，当时怎么没说完？”
陈樱不明所以，走过去一起看——他翻到的一页，写的全是她摘抄的古装剧反派的忏悔小论文。她几乎念完了所有的台词，除了一句。
——我会对你负责。
她这种人，自己都照顾不了，能对谁负责呢？
陈樱小脸发热，从他手里拿走本子，咕哝：“……又笑话我。”
江复生低笑一声，语气却很认真：“我是真想知道。”
陈樱不理他，只把笔记本藏到枕头底下。
刚藏完，就被江复生抽了出来，重新塞进她怀里。他看着姑娘询问的眼神，解释：“你带上。我们现在就走。”
正好贺振飞去而复返，告诉他们：“老杨在车里等着。李妈给我来了电话，家里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咱们回去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