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吧？”

    程嘉豫拉开厨房门口的冰箱，大半张脸埋进了冰箱里，只留一截下巴在外面。

    时翎把水杯放回茶几上，客厅很小，被单人沙发和茶几塞得有些满，时翎抬眼看过去，一眼便看见那截露在外面的下巴上那道清晰且蜿蜒的疤，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像有人从侧面在他下巴上打的个勾。

    程嘉豫在冰箱里翻了翻，里面除了一把淹头搭脑的青菜叶子外，还有半截被保鲜膜封得很严实的火腿，鸡蛋也只有一个。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程嘉豫把头从冰箱里转出来，视线落在客厅中央发愣的那人身上，“面条，行吗？”

    时翎回过神，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迅速别开了脸，她刚刚居然盯着那道疤看得入了神，简直莫名其妙。

    “行吗？”程嘉豫又问了一遍，问话的时候已经伸手把冰箱里能吃的一股脑都拿了出来。

    时翎还沉浸在刚刚的尴尬里，也不知道程嘉豫转过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自己正盯着他出神，压根儿没听清他前面的话，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行。”

    “那过来吧。”程嘉豫说罢拿着青菜鸡蛋火腿进了厨房。

    “嗯？”时翎这才回了神，程嘉豫已经没在那儿了，时翎犹豫了一下，抬步往前走了过去。

    程嘉豫将东西放进洗碗槽里，指着墙上那排架子对时翎道，“砧板，刀，筷子，”说罢又拉开灶台下面的柜门，“碗盘都在这儿。”

    时翎有些懵，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程嘉豫吩咐完便拧开龙头冲了冲手，“那开始吧，你不饿吗？”

    程嘉豫不提醒，时翎还真没想起饿来，这一提醒，才感觉到空里空空如也，的确是有些饿了。

    不过他说的开始是什么意思？

    时翎的视线从洗碗槽上扫过，再一一掠过刚刚程嘉豫向她解释的那些用具身上，然后得到一个不太确定的结论，“你不会是打算在这里做吧？”

    “这里怎么了？”程嘉豫扯下旁边墙上挂勾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小是小了点儿，站你一个还站不下么？”

    “不是，”时翎无语，“你打算自己做？”

    “不是我，是你，”程嘉豫纠正她，“是你请我吃饭，当然是你做。”

    时翎：“......”

    时翎无言以对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他这句话有理有据，相当的有说服力。

    但是！

    她怎么觉得这么好笑呢？

    “东西都给你准备上了，”程嘉豫将毛巾挂回挂勾上，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东西有些简陋，凑合着吃一顿吧，我也不挑。”

    时翎瞥了眼那排架子上的东西，倒挺齐全，比她那儿的东西齐全多了，算不得简陋。

    只是程嘉豫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她有些无法接受，“出去吃吧。”

    “不行，”程嘉豫一口回绝，“太晚了。”

    时翎抬腕看了眼时间，七点一刻，倒也算不得多晚，“你们小区附近没有餐馆吗？随便找一家凑合吧，你不是不挑食吗。”

    “太麻烦了。”程嘉豫说。

    这有什么麻烦的？时翎不大明白程嘉豫非要在自己家吃的点，而且还是要她来做，简直了！就算是她请客没错，她总有选择如何请客的权力吧？

    “总比在家里忙活来得便利，况且我......”

    “你答应了，”程嘉豫打断她，“现在是在反悔吗？”

    “蛤？”时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程嘉豫脸上的认真倒一点儿不像是玩笑，“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要给你做饭了？”

    “不是给我，”程嘉豫打开上面的柜门，从里面的纸箱里拿了把挂面出来，“是我们，你也要吃的。”

    时翎妥协，“好吧，我们，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你果然属鱼的，”程嘉豫表情里流露出一丝鄙夷来，却还是提醒道，“大概三分钟之前，你站茶几边儿上盯着我流口水的时候，你说行。”

    时翎强忍住冲面前这人飙脏话的冲动，但语气里的不忿和尴尬却是掩饰不掉的，“我什么时候流口水了？”还是对着你？

    “没有吗？”程嘉豫脸上的鄙夷之色已经消失，取而带之的是有些不怀好意的笑，“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毕竟我长得还不赖，你看半天都没流口水简直不应该。”

    即便程嘉豫脸上的笑告诉时翎，他不过是在逗她，但时翎周身还是被尴尬之感包围了。

    程嘉豫说的的确不是事实，但她盯着人出神却是事实，事实上，程嘉豫还看见了，只是用玩笑委婉的表达了出来。

    太尴尬了！

    “既然都答应了，不是应该把事情做好吗？”程嘉豫已经绕过了那个另人尴尬的话题，“就算做不好，既然答应了，也得去做吧。”

    时翎没想到程嘉豫就为了让她动个手，居然还开始讲大道理了。

    “天冷了，何况又快过年了，小区外面的餐馆关门关得比较早，”程嘉豫说，“就算还营着业。这个点儿估计也没什么菜可选了。”

    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不想下楼走那一趟，时翎的视线跃过程嘉豫，在灶台上逡巡了一圈儿，最后勉强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道，“我不会做。”

    “什么？”这次换程嘉豫失聪了。

    “我不会做饭，”时翎说，“不骗你，我妈从来不让我碰火呀刀呀这些东西。”

    “你不是一个人住吗？”程嘉豫皱了皱眉，明显不大相信，“平时都怎么吃？外卖？”

    “我妈没课的时候会过来给我做一些放冰箱里，偶尔外卖。”时翎不知为何，这些明明是事实，平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对着程嘉豫说出来的时候，居然会感到有些不大好意思。

    那种不好意思就像一个五岁的孩子还在尿床一样，特别没有面子。

    程嘉豫似乎对于她不会做饭这点很是在意，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你不会做饭？”

    “确定啊，”时翎不明白他这么问的原因，思来想去估计是怕自己以不会做饭为借口不做吧，又补充道，“反正从来没做过。”

    “从来没做过......”程嘉豫轻轻将这半句话在嘴里重复了一遍，眉宇间的失望之色越发明显了起来。

    时翎觉得自己不会做饭这个事实对程嘉豫的打击好像有点儿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从他的神色里时翎非常明确的感觉了出来。

    下意识的，时翎开口道，“要不，我试试？”

    程嘉豫的视线看过来，时翎不觉有些紧张，就像刚出来实习面对一个个严肃的面试官时，言之凿凿的说‘我可以’一样，底气不足。

    “我平时在家偶尔也是会开一下火的，”时翎为自己的底气不足找到了借口，“也会煮个面什么的.......不难。”

    不难两个字像是硬生生从齿缝中挤出来的般，有些吃力，不过她这也不算是撒谎，只是她在家煮的面条跟挂面还是有些区别，不需要放任何多余的东西，包装袋上甚至还注明了煮的时间，完事儿后将调料倒进碗里就行了。

    叶茹芬空的时候会过来给她包些馄饨饺子什么的，偶尔周末还会带些自己包的包子过来，这些热一热煮一煮时翎还是会的，只是叶如芬总不放心她，每次都要嘱咐好几遍。

    程嘉豫似乎挺犹豫，思考了十几秒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面挺多，菜没多少，省着点儿糟蹋，实在不行.......就叫我。”

    就冲着他这句糟蹋，时翎心想，不行她也得行了。

    厨房很小，两个人站里头转个圈都有些嫌挤了，程嘉豫退到门口让时翎进去，人却没有离开，而是靠站在冰箱门上，视线一直胶着在她后背上。

    这种被人盯着做事的感觉，特别像以前念书的时候随堂考，老师就坐在讲台上，眼观八方，让每个人都有种那视线都停在自己身上的错觉。

    时翎大概是被人这样盯习惯了，倒没觉得有多不舒服，只是有些微的别扭，毕竟做吃的她是真不拿手，也没有尝试着自己做过，在这种情况下被人‘监视’着做，怎么也会有点儿心虚。

    时翎往洗碗槽里看了一眼，又联系他前面所说的‘糟蹋’，这才明白过来程嘉豫所说的‘简陋’并不是指厨房，而是配菜太少。

    程嘉豫没有离开，并不是真的如时翎所想的那般监视，抑或不放心怕她把厨房给烧了，而是想确定，这个女人有没有说谎。

    就如他不确定时翎口中的晕电梯是不是真的一样，哪怕已经亲眼见过一次了，程嘉豫仍旧没有把握。

    大概是巧合太多，天真如他每次都会被这样那样的巧合欺骗，所以有些害怕了，不确定的东西就不想放过任何进一步确定的机会。

    时翎以为自己会不知道从何下手，当她从善如流的将火腿切成了细丁儿，又将鸡蛋打散在碗里备用，锅里的热油已经好了。

    她将火腿放进鸡蛋里，用筷子拌了拌便倒进了热油里，锅铲将摊圆的蛋饼一分为二后轻轻翻了个个，待得两面焦黄后起锅倒入冷水煮沸。

    满满当当的两大碗面，估计是因为手生，所以没估好量，时翎有些为难的看了眼碗里满满当当的面条，“可能煮多了.......”

    程嘉豫还是盯着她，眼睛半眯着，指尖不知何时夹了支烟，此时烟已经燃了大半截了。

    时翎皱了皱眉，她不大喜欢烟味儿，大概是因为以前跟时友为一块儿坐大巴回老家看奶奶那回，车里有人吸烟导致她晕了车，所以对烟味就有些反感。

    “你这叫不会做？”程嘉豫将还剩小半截的烟摁灭在烟壳纸上，语气里流露出浓浓的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