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距离小区正门只有半条街的时候，程嘉豫突然冲前面道，“直走然后右拐，在前面那个岔口上停吧。”

    司机点了点头，一脚油门没停的将车驶过了小区。

    时翎诧异的扭头看向程嘉豫，“刚刚这个门更近......”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的疑惑却是别的，比如程嘉豫怎么会知道前面岔口那儿还有个门？再比如，为什么明明这个门离她住的那栋单元楼更近，程嘉豫为什么叫司机往前开。

    “我知道，”程嘉豫目不斜视的盯着前面，嘴上回道，“我上次来你这儿的时候顺便就在小区里逛了逛，从这个门出来看时候看到旁边好像有家水果店还挺新鲜。”

    难怪上次时翎在阳台上站半天都没见着程嘉豫出去，敢情他是逛小区去了。

    这倒也说得通了。

    “不用这么客气，还买什么水果呀。”时翎难得客气道，“我家里应该还有些橘子......”

    “我不想吃橘子，”车停在了岔口上，程嘉豫示意时翎先下车，自己掏了钱包出来付了钱，等车开走后往习惯性的往两边看了看，指了指还营着业的水果店，“走，进去看看。”

    时翎搞不懂程嘉豫的突然兴起，不过还是跟着一块儿进了水果店，但她没忘记程嘉豫下车后往两边看时的神色。

    那神色颇为警惕，倒不是怕突然有车过来的那种警惕，那警惕又还带了几分探寻。

    “你刚在看什么？”时翎想了又想，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程嘉豫拿柚子的手一顿，转脸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跳了一下，而后笑道，“看看你们小区附近除了水果店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店，比如饭馆儿什么的。”

    水果店的服务员见程嘉豫在挑柚子，便拿了个小篮子给他，笑道，“餐馆儿在另一个门后在，这边都是水果店花店和早餐店。”

    “哦，谢谢。”程嘉豫冲她笑了笑，挑了两个柚子放进篮子里。

    “饭馆儿？”时翎对程嘉豫的话却不大信，这刚吃了饭问什么饭馆儿？“你刚没吃饱啊？”

    “我就随便看看，”程嘉豫转头又看向了梨，“我一直住诊所也不是长久之际，毕竟那里人多手杂的也不是很方便，平时难得有假也不得清闲，总是要重新找地方的。”

    时翎立刻恍然，然后不可置信道，“你想搬我们小区来？”

    程嘉豫侧头看了她一眼，被她的表情逗乐了，遂起了逗弄之心，“怎么，不行吗？”

    “不......”时翎刚想说不行，又觉得太过武断，这小区又不是她买了的，还不是谁想来住就来住，她说不行有什么用，便改口道，“不是不行，这小区地段好，就算是租房也不便宜，你那点儿工资不是连自己吃饭都成问题，住这儿怕是有些困难吧。”

    程嘉豫有模有样的点头，“是啊，所以我也就随便问问，不过嘛......”他故意顿了顿才又道，“我倒是可以省吃俭用考虑一下。”

    时翎心说你别考虑了吧，就我现在降了职的工资住着都有些艰难呢更别说你这整天想着蹭人饭度日的了，不过当着外人的面儿，她总归要给人留些面子，便把这话给咽了回去。

    程嘉豫挑挑捡捡了半天，往篮子里放了不少梨，时翎看那篮子都快满了，忙制止道，“你吃得了这么多吗？”

    “我吃不了你吃啊。”程嘉豫理所当然的道。

    “我不喜欢吃梨。”时翎果断拒绝。

    “不喜欢也得吃点儿，不是感冒了么，”程嘉豫捡了俩出去，提着篮子去收银台结账，“这个时节吃点儿梨有好处，你要不想生吃可以跟冰糖一起煮，或者蒸来吃，味道都不错。”

    时翎看着那一大篮子也猜到这量不可能是程嘉豫自己吃的了，或许是觉得突然登门拜访不大合适，也有可能是还把猫寄养在她这里的人情，时翎见他掏钱条件反射的就打开包找钱包，程嘉豫看了她一眼用手机扫码直接付了款，“还不如留着请吃饭呢。”

    时翎一听这话便把钱包放了回去，“省省吧你。”

    程嘉豫笑笑，提着一大袋水果跨出了店门。

    这条街没什么可逛的，这边是几家挨着的水果店，对面则是几家花店，前面应该就是服务员说的早餐店了，这个点儿不是出来买水果估计也不可能有人往这条街上逛。

    程嘉豫装模作样的站在门口往前前后后看了两眼，抬腿往岔口里面的小区侧门走，边走还边冲时翎道，“赶紧的过来刷门禁卡，这一袋子还挺沉。”

    “我以为你会说这一袋子还挺贵。”时翎过去刷了门禁卡，伸手道，“要不咱俩一块儿抬着走？”

    程嘉豫倒也没跟她客气，半点儿绅士风度没有的把袋子的另一个手提给她，“贵也贵，重也是真重。”

    时翎想起他是个骨科大夫，平时除了给病人做支架啊固定啊什么的，最长的就是进手术室了，不由得道，“你们这行平时是不是把手看得比命还重？”

    程嘉豫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太过应景了，仿佛在暗示他因为珍惜手连这点儿东西都提不起似的。

    “看人吧，”程嘉豫将兜儿里另一只手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还挺好看，“我就看得没命重。”

    “不都说上手术台的医生都把手看得特别重要吗？”时翎道，“平时酒都不怎么喝，怕到时候手抖拿不了手术刀什么的。”

    “这你都是电话剧里看来的吧？”程嘉豫笑道，“我寒冬腊月里，零下好几度还徒手给你堆了个雪人呢，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摸你左......”程嘉豫往时翎胸前瞄了一眼，快速改了口，“良心了吗？”

    “嘁。”时翎翻了个白眼，虽然对这话有些不服，但程嘉豫说得倒不假，那个雪人就算有人帮着一堆，带着线手套也还是冻手的，要真那么爱惜双手，怕是连雪都不会碰了，更别说堆雪人.......

    “我是没资格上手术台的，”到单元楼门口的时候，时翎刷了卡程嘉豫拉开门的时候突然道，“至少眼下是没那个资格。”

    时翎怔了一下，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她想起程嘉豫说他有案底的事儿。

    医院能录用一个有案底的人在当今社会来说都可以说是包容性很强了，再让一个‘杀人犯’上手术台，估计谁都没那个把握他是医人而不是杀人，虽然院里也不是每个医生都知道那个人的案底到底是什么。

    程嘉豫半垂着眼眸盯着地板，时翎伸手摁电梯的时候侧头看了他一眼，只能看到他低垂着头的侧脸，那双狭长的眼睛被垂下来的刘海挡住了，只能看到被楼道灯光照得惨白的半边脸颊。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是一件与时翎毫不相关的事，她大可当作故事听听也就算了，可听到程嘉豫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自己没什么未来的未来时，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难过，甚至有揪成一团的趋势。

    好在电梯叮了一声开了门，打散了还未揪成一团的心绪。

    程嘉豫率先抬腿走了进去，时翎跟在后面习惯性的站在了门口，程嘉豫伸手摁了数字键，因为两人一起提着塑料袋，程嘉豫为防中途有人进来只好走到时翎身后站定。

    轿厢里因为程嘉豫的那句回答而变得沉默，时翎一时间也找不到话去回答，或者说是安慰，因为那太过徒劳。

    “你呢，”程嘉豫突然开口打破了狭小空间里的宁静，“刚开年应该没那么忙吧？”

    “本来是没有，”时翎叹了口气，“部门有调整，要招不少新人，这个月是闲不下来了。”招了新人还得培训，应该说到下个月都闲不下来。

    “你们那小破公司还要招新？”程嘉豫一脸不能理解的表情，“我以为姓何的已经把你们部门搞垮了。”

    “噗——”时翎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别这么说他，他虽然业务能力一般，不过用人方面还行吧。”

    程嘉豫几不可察的蹙了下眉，“你这是在维护他吗？觉得我不该这么损他。”

    时翎无语的翻眼，“没有......”

    “那是什么原因让你替一个阶级敌人说好话？”

    时翎无奈，“他不是阶级敌人。”

    程嘉豫啧了声，“看吧，还说不是替他说话。”

    时翎无语，“我虽然讨厌他，但也没把他当成是阶级敌人，如果非要说是某个对象的话，”时翎思索两秒回道，“那也应该是竞争对手。”

    程嘉豫对这个回答还勉强满意，点头道，“你得时刻记着一件事儿。”

    电梯到了22层，时翎先抬脚往外走，听了这话疑惑道，“什么事儿？”

    “咱们可是在互相了解阶段，”程嘉豫一本正经的道，“在此阶段里，你可不能再去了解别人了。”

    时翎：“......什么？”

    她以为自己没听清或者听岔了。

    “为了公平起见，既然是互相了解，你就不能去了解我之外的别人了，”程嘉豫靠着门框，手指在门锁上轻叩了两下，示意时翎掏钥匙开门，嘴上却也没闲着，继续道，“当然，想对的，我也不会去了解除了你之外的别人。”

    时翎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什么了解不了解的，还不能了解别人，凭什么？”

    “就凭你自己说的想了解我呀。”程嘉豫兀自推开门往里走，“何况，你不是说我要追你吗，互相了解不就是在实行‘追’这个字的前提？”

    时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