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没饿，饿了咱们就换家吧。”前面还有二十多桌的时候，程嘉豫问时翎。

    时翎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八点了，她其实早就饿过了，这会儿正好饿过第二遍，胃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遂摇摇头，“都等了五十多桌了，也不差这二十多桌了。”

    程嘉豫往前看了一眼，离这家店二十来米的地方有家奶茶店，程嘉豫往四周看了看，没见着什么社会大哥才对时翎道，“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回来。”

    几分钟后，程嘉豫往时翎手里放了杯热乎的奶茶。

    “垫垫肚子先。”程嘉豫说。

    “我其实都饿过了。”时翎说。

    “那就暖暖手。”程嘉豫又说。

    奶茶现做的，隔着杯壁温度都很明显，的确挺暖手，不过时翎还是打开吸管插上喝了一口，有些粘腻，甜得牙疼，不但能暖手，还能暖胃。

    奶茶里夹杂着颗粒，时翎又喝了一口，“红豆？”

    “嗯，”程嘉豫点头，“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看到前面的小姑娘点了红豆布丁，就跟着点了，味道怎么样？”

    味道其实一般，看这儿坐这么多人，奶茶店离这么近都没什么人去买就知道了，但时翎还是点头，说，“好喝。”

    “我尝尝？”程嘉豫往前凑了凑。

    两人刚确定关系不到一个小时，时翎还做不到跟他同饮一个吸管这样亲密的举动来，但也不好直接拒绝，便佯装舍不得的道，“要喝自己买去。”

    程嘉豫就像时翎肚子里的蛔虫，哪看不出她心里想什么，只抿唇笑了笑，没吭声，也没起身去买。

    时翎咬着吸管又喝了两口，见程嘉豫还是没动，也不知道这人是真想喝还是只是想调侃自己，便道，“其实，也没那么好喝。”

    程嘉豫笑了笑，“我知道。”

    “嗯？”

    “护士站的小护士们喜欢点奶茶，”程嘉豫解释说，“偶尔也会问我们喝不喝，这家奶茶店的名字我都没听过，味道肯定一般。”

    味道的确一般，比一般可能还次点儿，时翎还是连着喝了数口，不为胃里被这甜腻勾起的饥饿感，只为程嘉豫特地去买了来。

    两人吃完出来的时候外面等候区还坐着不少人，时针却已经指到了数字10。

    “看来生意是真好，”程嘉豫啧了声，“味道还不错，没辜负咱等这老半天，不过下次要还想吃的话，估计下午四点就得来排着位了。”

    “周末来。”时翎率先下了台阶。

    “那估计得三点就来，”程嘉豫跟她并排着往前走，“周末人更多。”

    时翎想了想点点头，问程嘉豫，“你车停哪儿了？”

    “对面那个商场底下的停车场，”两人边说边站到了马路边，前面红灯一闪一闪的正好变绿，程嘉豫指了指前面，“路边都停满了，这块儿我没来过，也不知道哪儿能停，就干脆开下去了。”

    时翎想说要不我在路口等你吧，话还没说出口，两人垂在身侧的手撞了一下，时翎下意识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程嘉豫却像是没感觉到般，自然而然的将她刚挪开的手抓在了掌心，“看路。”

    时翎觉得自己脸又热了起来。

    商场还没打烊，不过也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还在里面逛着，程嘉豫拉着时翎穿过一间间化妆品店往电梯口走。

    刚刚过马路被他牵着，来往人太多，她也不好挣开，这会儿被商场里亮堂的灯光一照，就像突然现了原形似的，时翎一阵羞赧，被程嘉豫抓在掌手的心往外挣了挣，“......我在商场门口等你吧。”

    “出口不在这边。”程嘉豫说着摁了电梯的下行键。

    “那我去出口那边等你，”时翎看了眼数字键，上面显示5层，但却一直没下来，估计是在上人，她又道，“从哪个出口出来？”

    “出口太多了，我也确定不了一会儿从哪个出来，”程嘉豫说，“你就陪我多走点儿路，一块儿取车吧。”

    时翎抿了唇没再说要出去等他的话，但被握紧的手却又轻轻挣了挣，这一挣反倒被程嘉豫给捏紧了些。

    时翎：“......”

    “我可不敢再放你一个人等着了，”程嘉豫捏完她笑道，“免得一会儿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地来认亲。”

    时翎恍然，他这是在说等位时碰到的那个社会大哥。

    听了他的话，时翎没再拒绝，被抓着的手也没再挣脱了，心里反倒多了丝甜腻感，像那奶茶的后劲，突然在这时发作了。

    回去还是程嘉豫开车，时翎坐在副驾上帮他导航，车子驶上主路后她道，“先送你回诊所吧，一会儿我自己开回去。”

    “我把你送到家，”程嘉豫说，“再自己打车回去。”

    “那都多晚了，”时翎道，“明天不是还上班吗。”

    “不耽误事儿，”程嘉豫说，“你不觉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嗯？”时翎一时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什么不一样了。”

    “心境，”程嘉豫偏头看了她一眼，“没见着你安全到家，心里就不踏实。”

    突如其来的是要闹哪样？

    时翎颇窘，不过程嘉豫说的倒也不算假，以往时翎也不会多一句先送他的废话。

    时翎将身体坐直，两眼直视前方，用一副很严肃的样子还遮掩内心的异样，好在程嘉豫也没再扯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换成另一个另时翎有些烦躁的话题。

    “姓何的的那个提议，”程嘉豫说，“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时翎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个，这事儿时翎当时几乎是直接拒绝的，虽然离开的时候何智成让她好好考虑考虑，但她心里却没想着要去考虑，这会儿程嘉豫又提出来让她考虑，她不禁有些疑惑。

    程嘉豫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突兀了，解释道，“你们总公司这边氛围不大好，换个环境也许发展会更好些。”

    这一点时翎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她在听到何智成的提议后便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内心甚至排斥去想这事儿对自己是否有好处。

    “再者，”程嘉豫说，“我很不喜欢那个姓何的，不想看那两口子老是为难你给你小鞋穿。”

    时翎听到这儿笑了笑，“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知道，”程嘉豫点头表示赞同，“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你也应该知道，你再牙尖嘴利，有些东西也违抗不了，就算你很能忍，忍下来之后呢？难道就不觉得憋屈了？”

    程嘉豫还是头一个将她在公司的处境分析得这么透彻的，他也就巧合的跟她们部门的同事吃过一次饭而已，却已经将个中利弊看得这么清楚了。

    “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程嘉豫说，“只不过这事儿也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还是问问你父母吧，看看他们的意见，毕竟真要去了黎市，要再想每周都回去，怕是不行了。”

    时翎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考虑，确切的说她只想过拒绝，根本没去考虑如果答应后的事。

    但程嘉豫的分析也的确在理，就如何智成放出的大话，即便她各方面综合能力都拔尖儿又能怎么样呢？有蒋慧茹挡在前面，她也不大可能再坐回那个位子。

    可离开一个熟悉的城市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得从新开始，这对于不大想改变的时翎来说，又有些犹豫。

    何况......她侧头看了看程嘉豫，车里有些黑，只路两旁的路灯扫过将暖黄光亮映进车里，将程嘉豫侧面轮廓勾勒得很清晰。

    他俩这才刚确定关系，如果她同意去分公司，岂不是得分开？

    时翎心事重重，却又不想程嘉豫看出来，便另起了个话头，“那个何万民诊所，你怎么会是那儿的老板？”

    “老板算不上，代为经营吧，”程嘉豫说，“何万民算是我的中医师父，以前在一块儿的时候教了我不少东西，他现在没办法经营，我正好在这儿，就替他看着，这间诊所据他说开了好多年了，关了有些可惜。”

    从有些萧条的门牌便能看出来那间诊所的年代，时翎好奇道，“那他人呢？”

    “我俩是在监狱里认识的，”程嘉豫说罢停顿了好一阵，似乎在思量该怎么说，或者是在考虑时翎介不介意这事儿，但停顿过后，他还是继续道，“那时狱里有个人突发羊癫疯，也是送进去的时候没检查到，把狱里一众人给吓懵了，我师父是头一个发现不对劲儿的，为那事儿出了不少力，我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时翎了然，“这也算立功吧？”

    “算，”程嘉豫说，“那位患者发病的时候伤了不少人，不但立了功，还立了大功。”

    “能申请减刑么？”

    “能吧应该，”程嘉豫不确定的点点头，“我这不提前出来了吗。”

    时翎：“......”

    “我也是出来后才知道的，他把大头都给了我，说自己只是给我打了个下手，他在里面好多年了，跟狱警都称兄道弟的，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反正这刑就减到我身上来了，”程嘉豫说罢叹了口气，“我那时还以为自己是运气好，出来后才知道这事儿，心里难受了挺长时间的，后来他让我认他做师父，叫我帮他把诊所经营好，我便答应了。”

    时翎倒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些曲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好在程嘉豫说这些也不是让她安慰的。

    车子转个弯就到时翎的小区正门口了，程嘉豫减了速慢慢往前开着，等车停到小区门口后，程嘉豫熄了，将头靠在座椅上，幽幽的道，“只是，如果你同意外调，这诊所我可能就得让别人帮着打理了。”

    时翎怔了怔，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惊得忙转过脸看他。

    程嘉豫被她的表情逗乐了，笑道，“怎么这样看我？”他说罢还抬手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时翎觉得自己有些过激了，但胸腔里狂跳不止的心脏却那般真实，一下下敲击着她的心房，她以为自己幻听了，不太确定的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同意外调，你......你也会同我一块儿过去，是这个意思吗？”

    “高兴吗？”程嘉豫看着她问。

    有点儿，时翎心说，而除了高兴之外，更多的是惊讶和不可思议。

    她与程嘉豫相识时间算不得多长，可以说对这个人的了解也不全面，两人关系变得微妙也是在他扬言要追自己开始的，心境由此一天天慢慢变化，直至今日莫名其妙的被确定下来，她都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顺着自己内心的想法，一点点适应程嘉豫身份的转换，从朋友到男朋友，时翎接受能力还是有些不足，所以在听到程嘉豫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欣喜若狂，有的是不可思议。

    她不知道是自己角色转换太慢了，还是程嘉豫转换得过快了，感觉有些跟不上他的进度了。

    “看来不怎么高兴。”程嘉豫撇撇嘴。

    时翎怕他不高兴，忙道，“也不是......就是......挺意外的。”

    “意外什么？”程嘉豫说，“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时翎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没有经验，只交往过何智成那一个渣，两人还是同一个部门，根本不存在异地，所以也不大知道这样的情况，程嘉豫提出这样的提议算不算是应该的。

    “这样吧，换个思路，”程嘉豫说，“咱们现在不是在交往么，那就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如果我要被调到别的城市，归期不定，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去？”

    时翎皱了皱眉，半晌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说完又忙抬头去看程嘉豫脸上的表情，怕他因为自己这个回答而不高兴。

    好在程嘉豫似早料到她的回答了般，脸上波澜不惊，半点儿不高兴都没有，但相对的，也没有表现出高兴来。

    “那说明你对咱们关系的定位还不准确，我还不能让你完全信赖，”程嘉豫说罢伸手握住她放在大腿上的手，轻轻捏了两下，“这没什么的，很正常的反应。”

    “是吗？”时翎喏喏的问，“这正常吗？”

    “你觉得正常，那就是正常的，”程嘉豫说，“等咱们相处得久了，你对我的信赖度也高了，自然就不会有这些顾虑了。”

    时翎将他的话来回琢磨了好几遍，觉得有些道理。

    “不过我说要跟你一块儿过去，也不光是因为咱们的关系发生了改变所以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程嘉豫说罢顿了顿，一双黑眸紧紧的嵌在时翎脸上，“我之前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的家乡？”

    时翎茫然的摇摇头后又点点头，“你给我发过视频，你们学校的。”

    “嗯，”程嘉豫点头，“那是黎市的第七中学。”

    “黎......”时翎惊不住捂了捂嘴，又放开，眼里满是惊讶，“黎市？”

    “你说巧不巧？”程嘉豫扯了扯嘴角，“可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吧，我这些年怀着歉疚四处奔波.......”他说着说着却没了声，两片薄唇紧抿着，一双眼睛直直的看进时翎眼眸里，能从她晶亮的眼珠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时翎想问他为什么愧疚，又愧疚什么？但被他那双狭长的黑眸看得有些紧张，被他握在手心的手都有些发汗了，心脏也呯呯呯的加快了速度，跟跑了一公里似的，一时间让她忘了自己刚刚想问的问题。

    直到程嘉豫离开后，自己回到了家里，被小发财喵喵喵的声音给拉回了思绪，时翎才反应过来，程嘉豫在车里说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有些怪异。

    她想问问他是什么意思，掏出手机打了两个字又放弃了，她不是个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即便那个人如今是她男朋友了，如果对方不想说，她也没有追根究底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