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不是也跟她一样会有如果不同寻常的反应，但她心里却很清楚，她跟何智成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过这样被撩动心弦的异样感。

    程嘉豫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一双狭长的眼眸被拉得微微向下弯曲着，像两汪浅浅的月牙。

    时翎不由得看愣了，眼前猛的闪过另一双一模一样却泛着忧郁的眼眸，时翎皱了皱眉，下意识的便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问完她便像被人猛的敲了警钟般清醒了，她有些慌乱的垂下头，抱着面前的粥碗喝了一大口，借此来掩饰自己方才问出这个荒唐问题的失态。

    程嘉豫夹蒸饺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看向时翎，脸上神情变了几变，最后维持在刚刚的浅笑里，“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时翎摇摇头，“就......”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解释，话到嘴边又被自己给咽下去了，怕程嘉豫觉得她有神经病。

    “是不是在你那个梦里？”程嘉豫佯装不经意的问道，“梦到过跟我长得一样的人吗？”

    时翎抱着碗的手一僵，她没想到程嘉豫会这么一针见血的将她说不出口的话问出来。

    她一时有些措手不及，那种被人窥视事实后的窘迫感和害怕被看穿后的异样眼光，虽然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但时翎对那种感觉却无比熟悉，就好像在某个时候，她曾亲身经历过类似的般。

    程嘉豫不想问得太急，见时翎抿唇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样子，笑道，“这也没什么呀，说明咱俩有缘呗，早在你梦里就见过了。”

    时翎摇摇头，半晌抬眼看向程嘉豫，打量了他好几秒后又摇摇头，“也不是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程嘉豫似乎兴趣挺大的样子。

    “除了眼睛，”时翎皱了皱眉，“好像哪儿都不一样。”

    程嘉豫：“......”

    “那人脸上跟罩了层纱似的，我看不大清。”时翎又说。

    程嘉豫盯着时翎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时翎，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前可能真的认识。”

    时翎微微一怔，没答话，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如果这话在年前被问到，时翎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摇头回答说没想过，可程嘉豫偏偏挑在了现在。

    时翎想过，甚至不止一次的怀疑过，在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程嘉豫给自己打视频电话，在视频里放花时的情景，还有大年初一那天，短视频里的雪人、亭子和铺满白雪的羊肠小径，甚至那个早已不存在了的篮球场和绿幽幽的太极池。

    这些从好几年前就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东西被程嘉豫一一以现实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几乎没有犹豫的怀疑她跟程嘉豫以前是不是真的认识。

    可程嘉豫在自己面前半点儿相熟都没有表现出来，这又让时翎感到困惑，困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说这一切真的就只是巧合。

    但程嘉豫却又问了出来，他脸上带着笑，问这话的时候语气也是轻轻的，看不出是认真还是开玩笑抑或只是想说句情侣间常见的情话来逗她开心。

    时翎一时分辨不出真假，但还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程嘉豫也没多说什么，敲敲碗沿，“赶紧吃吧，一会儿凉了。”

    时翎回过神，低头扒了口粥，又夹了个煎包咬了一口，汤汁弄得满嘴油光，却已经不烫口了。

    程嘉豫扯了两张纸巾递给她，“烫到没？”

    “已经不烫了。”时翎说。

    程嘉豫扭头看了眼客厅墙上的挂钟，“一会儿可能没时间送你去公司了。”

    时翎摇摇头，“我开车，先送你去医院吧。”

    “会不会耽误你事儿啊，”程嘉豫说，“你现在也不是领导了，上班没之前那么自由了吧？”

    “没事儿，”时翎说，“赶在早会结束之前到就行了，我平时那么敬业，偶尔晚一会儿顶多让人惊讶一下，也没什么特别的。”

    程嘉豫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又被自己咽下去了，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他之前其实没说完，是做好早餐后一块儿吃了去上班。

    两人也没耽搁，时翎出门的时候看了眼时间，比往常还早了一刻钟。

    时翎开车把程嘉豫送到了二医院门口，调头往回开的时候路过肖阳的那间公司，这个时间虽然还早，但公司的门已经开了，车速不快，能隐约看到里面前台边站了个小姑娘，正在往鱼缸里喂食。

    时翎想起肖阳送自己的那束花，又想起自己拒绝的那通电话，肖阳没再联系自己，她朋友不多，主动说要跟自己做朋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程嘉豫这个朋友升级成了男朋友，经此一事，肖阳这个朋友怕是保不住了，兴许连同学情分都没了。

    时翎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只不过是又回到从前罢了。

    与程嘉豫进展得还算顺利，他值班的时候两人就打打视频电话，正常下班时翎就去诊所等他，或者自己开车过去接他，然后两人如其他情侣那般一块儿吃饭看电影，最后各回各家。

    接到老妈电话的时候，时翎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事没办。

    “你给你表姐打电话了没呀？”叶茹芬在电话那头问。

    时翎吱唔半晌，摇了摇头，“还没......”

    “没拖，”叶茹芬说，“不管你跟那个医生有没有什么，你都得给你表姐打个电话明说一下，你大姨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边张罗着也要给你相亲，一边私底下又生怕你比她家李亭先找着对象了，这次这事儿这么一闹，就算李亭回去不说，那个薛医生还能不说？”

    时翎只得一一应下，又听叶茹芬问，“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那个医生，到底有没有谈朋友？”

    时翎又是一顿吱唔，在叶茹芬打算算了的时候，时翎开了口。

    “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叶茹芬的声音，“嗯是什么意思？”

    “在谈。”时翎吐出两个干瘪的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时翎有些心慌，她知道老妈肯定是误会那天程嘉豫去和表姐相亲的事了，想帮着解释一下，话到嘴边又怕老妈觉得她胳膊肘朝外拐，一时竟也不知道是该说还是该和老妈一样保持沉默了。

    电话沉默了半晌，谁也没有开口再说话，最后还是时翎没沉住气，她想起程嘉豫常跟她说的，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

    她不说话，老妈会不会也觉得她是默认了？

    “他人品没有不好，”时翎解释道，“那天真就是个误会，是那个薛医生搞错了......而且......而且那个时候，我跟他也还没正式在一起。”

    电话那头传过来一声叹息，叶茹芬道，“他家里人都干嘛的有跟你说过吗？”

    “他爸也是医生，”时翎忙道，“他妈好像已经半退休了，自己家开了个也能诊病的药房。”

    叶茹芬对这似乎还算满意，听了之后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末了又问，“听他说话，不像咱们海宁人啊？”

    时翎一五一十的道，“他家是黎市的。”

    “黎市，好像有点儿远呢，”叶茹芬说，“得坐高铁飞机了吧？”

    “也不算很远，”时翎之前听了程嘉豫的话后查过海宁到黎市的路程，“飞机接近两个小时，高铁的话将近八个。”

    叶茹芬那头又沉默上了，时翎担心她觉得太远，想说两句话安慰安慰。

    比如“只是谈恋爱还没说谈婚论嫁什么的呢，现在想什么远近的也忒不现实了。”再比如“他工作不是在这边么，也可以在这边发展”之类的话，总之哪样能让老妈安心就说哪样。

    没等她开口，叶茹芬道，“先处着吧，你觉得合适了就带着一块儿回来吃饭吧，也让你爸见见。”

    时翎没想到叶茹芬会这么说，当即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听那头叶茹芬又道，“既然你俩在谈了，你就更得给你表姐打个电话了，好好跟她说说，要真成事儿了，过年过节的也总能碰上，要不怪尴尬的。”

    时翎连声应好，又问了下家里和时越的境况，叶茹芬都说了好才结束了通话。

    电话刚挂断，程嘉豫的又打过来了。

    “刚跟谁打电话呢，”程嘉豫问，“半天了都不见挂的。”

    “我妈。”时翎看了眼时间，“你不是在值班吗？”

    “是啊，”程嘉豫说，“这会儿没什么事儿，闭目养个神，养着养着就想给你打电话了，结果打过来还一直占线。”

    “累了吧，”时翎关了客厅的灯，趿着拖鞋进了卧室，将枕头垫到背后半靠着讲电话，“要不你再继续养会儿？”

    “等会儿再养吧，也不差这一会儿，先跟你说说话，”程嘉豫说，“这不后天就周六了吗，按以往的惯例你得回教师苑那边吧，怎么还打这么长电话了？”

    “没什么，”时翎说，“我妈问我给我表姐打电话没。”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程嘉豫问，“是说那天那个事儿吗？要不我陪你去吧？”

    “算是吧，”时翎不想让程嘉豫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什么责任，佯装不在意的道，“我妈叫我请表姐吃个饭，跟她说说清楚，怕她觉得被下了面子脸上挂不住，”末了又道，“我表姐那人其实心特大，不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的，你放心吧。”

    隔着电话，程嘉豫一时间也听不出她话语里的真假，便只好应下了，又问，“阿姨会不会对我有什么看法呀？”

    这声阿姨时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她妈，立马否认道，“她能有什么意见啊。”

    “不能够吧，”程嘉豫说，“多多少少心里应该有点儿不高兴，哪有男的一面追自己女儿一面又跟自己侄女相亲的，要换我妈早当场翻脸了。”

    时翎心说，我妈在学校架子端惯了，就算翻脸也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多有损她副教授的形象啊。

    不过时翎也不想骗他，回道，“刚开始有一点吧，今天好像好多了，还叫我到时候带你回家吃......”话说一半时翎及时停下了，差点儿咬了舌头。

    她一高兴，把这话给说了出来。

    听筒里传来程嘉豫低低的笑声，时翎脸都胀红了，辩解道，“刚刚嘴瓢了。”

    “嗯，我知道，”程嘉豫一本正经的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回家跟二老吃饭啊？”

    时翎：“......”

    两人嘻嘻哈哈的又聊了一会儿，时翎不知道医生晚上值班能不能睡觉，想着程嘉豫这会儿不忙，便催促他去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