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蒹葭,你是不是疯了?!”方家垣指尖嵌进我的肉里,硬生生拽开我的胳膊,将我整个人甩到地上。
“噗”,我好巧不巧,跌进温软的怀抱里。
听到耳后的闷哼声,我忍着手腕处火辣辣的痛,单手撑地,挪开自个儿,“曹瑞恺,你没事吧?”
我怔忡之际,没注意两个人打斗,自然无法判断曹瑞恺的伤势。
支撑我坚持下去的念头,是彻底杀死方家垣——他害死我的二哥,我要他偿命。
曹瑞恺拂开我的手,轻点下巴,“我没事,有事的,是他。”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期然看到了两手捂住太阳穴,半跪在地上的方家垣。
明明他扯开我时有那么大的力气,怎么突然之间,就受了影响?
所以,这个青筋暴起、血管几欲爆裂的男人,是方家垣还是孟想呢?
他本来又该是谁呢?
“孟想,你他妈给我滚!他们全都被你害死的!你就该去死!”他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眸子亮得诡异,几许妖异。
这应该是恼羞成怒的方家垣。
“哥哥,你想骗我多久?”
这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应该是孟想。
而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变成了墨色。
他虽然喊的是“哥哥”,但丝毫没有服软的意味。反而给我一种,他掌控主权的错觉。就像侯在斯是匍匐在温有度身下的男-宠,可实际上,他才是运筹帷幄的那个人。
眼前忽然晃过片阴影——曹瑞恺走了过去。
我出于本能,抓住他的手腕,“曹瑞恺,你让我为你抗争,结果你现在去送死?”
他回过头,觑我眼,寡淡,“我有把握。”
反正横竖都是死,曹瑞恺毕竟是参与过孟想和方家垣生活的男人,让他试一试,总比我搁这耗下去好。
我松开,腕间干涸的伤口处,再覆上艳色的血液。
拧紧眉头,我硬是忍住一声“疼”。
二哥不在我身边,我说给谁听?
“孟想,我全都想起来了。”曹瑞恺几近虔诚地跪在方家垣跟前,双手揽住这具颤抖的身躯,缓缓收紧。
“我没有背弃你。”他轻声说,“你也不要再放弃我了,好吗?”
“你放开我!曹瑞恺,你他妈放开我!”
嗓音,是属于方家垣的。
然而力量,或许是孟想在控制。
因为曹瑞恺的怀抱,没有被破坏。
温有容为了纾解我藏匿深处的心病,找来徐萌与我交谈。可惜我学不到她的本事,面对真正的人格分裂患者,也许是特殊、危险的病例,我无从下手。
曹瑞恺的安抚能有序多久,我不清楚。
想要方家垣为温有容陪葬的念头太强烈,完全充斥我的脑海。我猛地起身,快跑到仓库中央,拂开木椅上的粗绳,一把扛起。
我大步走向抱在一起的两人,对准方家垣的脊背,狠狠砸下去。
“不要!”曹瑞恺忽地起身,用身体挡住我的攻击。
势头太猛,我发现时,已经收不回了。
“砰”,骤响之际,四溅的木屑裹着鲜血飞入我的眼眸。
我松开手,“咣当”,残破的木椅落地,我本能地后退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血红的场景。
“曹瑞恺,你……”
明明,曹瑞恺可以不用这样的。
我对准方家垣的后颈,确定不会伤及曹瑞恺,用了狠劲。
结果却是……
“曹瑞恺,你凭什么救我?”方家垣看似推开曹瑞恺,实则右手稳稳揽住他的腰,将他平放在他的腿上。
嘴角渗出细细的血丝,曹瑞恺的面色在瞬间刷白——估计被我砸到要害了。
“阿垣,”曹瑞恺颤巍巍的左手落在方家垣的手腕上,洇染几许糜-红,“我……从来没有跟你抢过孟想。你放手吧。你执意……如此,你们两个,谁都不是完整的。”
阿垣?抢孟想?
难道事情起因是双胞胎之间诡异的占有欲?
毕竟在这具身体是方家垣时,有着强烈、古怪、偏执的占有欲。
看得出来,方家垣是真爱蒋乐,那么他对孟想的情感,应该就是独占欲作祟的兄弟情。
我紧锁眉头:难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么简单?
“你闭嘴!”
方家垣的眼球缠满血丝,对着奄奄一息的曹瑞恺怒吼。
我看不过去,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走到他们旁边,“方家垣,送他去医院吧。不然,他会死的。”
“死又何惧!”他突然清醒,那双燃烧着烈火的眼睛牢牢盯住我。
倏而,他浅浅勾唇,“有你陪葬,我想温有容会感谢我的。”
“阿垣……”曹瑞恺吃力地掀起眼皮,再次用极其复杂的目光凝望方家垣。
方家垣右掌落在曹瑞恺脸上,将将覆上他的眼睛。
“曹瑞恺,让我们一起变得更完整吧。”他忽而阴恻恻地笑了,“带上孟想。”
我听得毛骨悚然。
僵住笑容,方家垣神情趋于平和。
我顿觉不妙:他这番言论,摆明了要我、曹瑞恺、孟想给他陪葬。
仓库游戏是他布谋的,如何启动地下的炸弹他自然熟记于心。
我当即想跑。
可双腿忽然灌铅似的,无法挪动分毫:二哥死了,我就算逃出这重重围城,又能如何?
独自抚养我们的孩子长大吗?
它还能安安全全、健健康康地降临这个并不温暖的世界吗?
跌坐于地,我木然看似拥抱实则囚禁住曹瑞恺的方家垣。
十多岁的少年,到底能有多深的纠葛?
难道孟想的父母,对他们不过尔尔?
电光石火间,我迎上了曹瑞恺黯淡下去的目光。
我看不出什么求生意志,他跟我一样,认命求死。
但我心里突然响起一道铿锵有力的呼声:曹瑞恺不想死,你的孩子,更不想死!
触电般,我猛地蹿起,扑向方家垣。
右膝抵住他凸起的脊背,与此同时,我用右臂死死勒住他的脖子,“孟想,你想让曹瑞恺死吗?为你?”
我知道,能被曹瑞恺喊“阿垣”的身体,还是方家垣。
可我始终相信,孟想听得见。
方家垣意外不躲闪,更不反抗,“林蒹葭,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关注你吗?”
难得听到他平静无波的口吻,我倍觉讶异,本能地问:“为什么?”
他竟然把屡屡针对,说成“关注”?
在Friedrich古堡里初见,他就对我不怀好意。从变态游戏到让我偶遇孟想,兴许都是他的布局吧。
能因为谁?
还不是因为温有容。
他忽地扭过头,轻、薄的唇角贴上我的面颊,“牟栎绑走你时,我在。温有容真蠢啊,你分明和小时候长得一样,他居然认不出你。”
我瞬间石化。
他在。
他为什么在?
温有容又为什么要认出我?
方家垣在说什么?
“啊!”剧痛使我收回蔓延开去的遐思,视线恢复清明,我愕然发现自己反被方家垣擒住。而躺在一旁的曹瑞恺,发出低弱的shen-吟。
“你别……”他扼住我的喉咙,使我发音困难,“别压我……肚子,我的……孩子……”
方家垣倏忽俯首,嘴唇贴上我的耳廓,“你刚才要是逃,说不定在爆炸之前,你逃出去了。可你偏偏想要救走曹瑞恺。林蒹葭,做人不要太贪心。你看你这一贪心,你和温有容最后且唯一的孩子就成了牺牲品。”
我啐骂:“还不是你害的!”
温-软的she席卷我的耳廓,“是,是我害的。现在,我带你永远地、离开这里吧。”
兵荒马乱之际,我忽然开口:“方家垣,你不要蒋乐了?!”
我一直想让孟想出来,救出曹瑞恺。
却忘了蒋乐也是方家垣的软肋。
哪怕方家垣再自私,搬出蒋乐来,也能让他迟疑几秒吧?
然而,方家垣用嘴角的血迹回应我。
“林蒹葭。”
我看看到了他染红的牙齿。
“你会感谢我的。”他嘴角血色愈浓,“死亡比生活温柔。”
他开启炸弹开关的方式,也太不留余地了吧?
哪怕他嘴角源源不断涌出血迹,他依然用九牛二虎之力扼住我,使我反抗不得。
死亡似乎在召唤我了。
我偏过头,不再看艳红到诡异的方家垣,而是望向身侧气息奄奄的曹瑞恺,“对不起。”
温有容让你来救我,且我没有救出你。
所有故事的终止,大概都是死亡。
“咣当”,意外的,几秒之后,我没有听到爆破声,还是回荡仓库的踹门声。
心头震颤,我循声望去。
刺白的光影里,来人站如玉山,气场强大,可不是我深爱的男人?
他没死。
我倏忽间忘记了种种,真心地绽放笑容:他没死。
“二哥。”
在震颤的余音里的,我热切的声音显得甜腻。
我却乐于接受此刻软弱的、依恋他的自己。
“温有容,原来你没死。”方家垣咬牙切齿道,转而嗤笑,“也好。你来这里送死。”
二哥气势沉稳,步子极缓,“方家垣,就算你咬断你的舌头,这里也不会有爆炸了。你应该了解我,送死的事情,我不做。”
我再次松口气。
果然,二哥出现,就是一切的转机。
幸好我拖延了时间,并没有认命去死。
要是我一心陪他去死,才真正酿成了天人永隔。
欣喜间,一股力道突然将我拽起,分秒间我被方家垣拖起,他仍然圈住我的脖子。
“温有容,你以为你拆了我的炸弹就赢了?”他收紧手臂,箍得我咳嗽出声。
“你还想要蒋乐的命吗?”温有容不见惊惶,步履款款。
我们的距离,从五米变成了四米。
三米。
两米。
我们终于近在咫尺。
脖子被勒住,但我的手能动。右手中指最先触上他的手腕,凉冷的皮肤却给我巨大的宽慰。顷刻间,仿佛有股暖流涌入心田,同时滋润了我焦躁不安的灵魂。
“二哥,你活着……咳咳……真好。”
没准是嫉妒我和二哥旁若无人,方家垣再次加重力道,生要将我扼死。
温有容反手握住我的手腕,猛地用力。
拉扯间,我听到皮-肉碰撞声和闷哼声。圈住我脖子的手也松开,我趁机躲开,踹了脚身后人,才扑到温有容的怀里。
“温有容。”我几乎是砸进他怀里的,听着他有力、均匀的心跳声,罔顾四周险情,只想这么抱着他,轻轻喊着他的名字。
似乎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没有误会,没有惊变,没有猜疑……
没有任何的阻碍。
“我在。”
他竟抬手,牢牢圈住我的腰,陪我任性。
心情平复下来,我骤然意识到方家垣的存在,手肘轻轻撞了下他的胸膛,“先对付方家垣。”
回应我的声音漠然,“他已经晕倒了。”
猛地后退,我惊愕地抬头。
温有容沉静如深海的眸子吸纳了我的诧异,“他以为自己万无一失,并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不等他过多解释,身后传来繁杂的脚步声。
带头的人,是赵青山。
应该是温有容的人,来处理现场了。
方家垣绑架温蘅跟我,这件事方家垣绝对处于劣势,温有容想要私自处理,必然有他的考量。
我此刻陷于劫后余生的喜悦里,并不想多管这些事。
温有容打横将我抱起,我惊讶之余,双手本能地环住我的脖子,“我带你回家。”
“记得让赵青山送曹瑞恺去医院。”
曹瑞恺是我误伤的,而且他是为了救我涉险的。
“温有容真蠢啊,你分明和小时候长得一样,他居然认不出你。”
耳畔忽然响起方家垣这句话,我补充,“也别让方家垣死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