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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那些如履薄冰的日子

    第1节

    刚回来的那几天,马跃忙着走亲访友,把带回国的礼物送出去。

    这天,他从外面回来,陈安娜说问过伊朵了,她没告诉妈妈爸爸那儿有个阿姨,她怕妈妈会哭。陈安娜很震惊,以为伊朵已经懂了大人之间的事,就问她妈妈为什么会哭。伊朵说因为我喜欢“皮蛋”呀。陈安娜就更纳闷了,说这都哪儿跟哪儿了,皮蛋和妈妈有啥关系。伊朵就笑得很诡秘,说“皮蛋”是他们班里的一个帅男生,她很喜欢他,如果他和别的小女孩玩,她就会难过得大哭。爸爸说过他只喜欢妈妈的,可如果妈妈知道他又和别的阿姨玩,妈妈也会难过,她可不想让妈妈大哭,要好多好多糖才能哄好的。

    陈安娜边说边抹眼泪说多懂事的孩子,你要再给我闹妖,看我怎么收拾你!

    马跃坐那儿不吭声。

    陈安娜有些紧张,“马跃!”

    马跃嗯了一声。

    “你该不会和乐意说了吧?”

    马跃摇摇头说:“可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什么了。”

    陈安娜却认为他是做贼心虚,因为她旁敲侧击地过问伊朵,盘问得也很仔细,像伊朵这么小的孩子,根本就没撒谎骗人的心计。说着瞪马跃,问他该不会蠢到每次和小玫瑰约会都开着摄像头吧。马跃说没有,小玫瑰一般都是晚上去找他,那会儿正好是青岛的上午,郝乐意正忙着上班呢。后来小玫瑰把丈夫送到医院去了,白天才有时间找他。

    娘俩分析来分析去,就是分析不出郝乐意为什么会这样,难不成她外面有人了,陈安娜想来想去,觉得不可能,楼上楼下地住着,郝乐意的一举一动她都收在眼里。除了上下班和周末出去买东西,她很少出门。虽然马跃搞不明白郝乐意到底是因为什么不理他,可陈安娜分析郝乐意是不是有了外遇,这让马跃很不高兴,其一,他不相信郝乐意会出轨;其二,他接受不了郝乐意出轨。

    自己刚刚出轨完毕,却有这样的心态,他也觉得很荒诞。可出轨就是这样,向来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是因为人在出轨的时候,都不觉得自己对不起配偶,也并没因出轨而减少对配偶的爱。而发现对方出轨就不一样了,那感觉,就如同配偶伙同一个混账东西盗走了自己含辛茹苦积累的家产。

    在爱情上,无论男女老少,个个都是独裁犯,马跃也不例外。

    马跃沉着脸不说话,陈安娜生气了,“你甩脸色给谁看呢?我替你操心还操出罪来了?”

    马跃也不示弱,气哼哼地说:“出轨的是我,不是乐意,您能不能别瞎联想?”

    陈安娜看着愤愤的马跃,觉得好气又好笑,啧啧道:“儿子,你的意思是我这当妈的愿意你戴几顶绿帽子?你戴了绿帽子,是有我好处还是能光宗耀祖?”

    马跃一梗脖子,没吭声。

    “我奇怪她不知道你那边作的祸,你拿着研究生文凭回来,按说她应该高兴才对,干吗不理你?”

    娘俩正各占了沙发的一头生气呢,马光明两手拎了菜回来了。他说马光远要摆一桌给马跃洗尘。

    陈安娜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没意见我就让我哥安排了啊。”

    陈安娜没好气地说:“马跃是我儿子,要摆洗尘宴也用不着他们!不就有俩臭钱想显摆显摆吗。”

    “不要说李嘉诚,就咱青岛市,比我哥有钱的人,多的是吧?我哥才算个老几。”

    陈安娜悻悻地说:“你才知道啊。”

    马光明在鼻腔深处嗯了一声:“他们比我哥有钱,可怎么不显摆显摆给咱马跃摆洗尘宴?”说着,拿食指尖敲着饭桌,“说到家!跟谁有没有钱、显摆不显摆没关系,是血缘,是感情!是我哥亲咱马跃!”

    “要亲他亲他自己儿子去,我马跃有的是人亲有的是人疼!不就想跟我摆个高高在上的谱儿吗?”说着陈安娜比画了一下,“马光明,这么大钻石值俩钱吧?”

    马光明啊了一声:“值几个亿吧。”然后张嘴等她下文。

    “你哥就是吊这么大个一钻石在我跟前晃悠,我都不正眼瞧的。”说着,不屑地哼哼了两声,“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一月发三千块钱就把骨气卖了。”

    这几天马跃又累又乏,烦得要命,本想回来清静一会儿,可父母又掐上了,就起身说你俩慢慢吵着,我上楼了。

    马光明话还没说完,就追到了门口,刚喊了一嗓子,就被陈安娜拽了回来。马光明本以为她这是故意和自己作对呢,就见陈安娜嘘了一声关上门,说儿子烦着呢,别招惹他了。

    马光明愤愤地说:“有个你这样的妈,还烦呢,他没疯就不错了。”

    “跟你说正经事!”陈安娜压低了嗓子,把郝乐意这几天一直不答理马跃的事说了。马光明有点纳闷,问为什么。

    陈安娜就气,说还能因为什么?定定地看着他。

    马光明挠头,就手捞了根牙签塞里嚼着。

    陈安娜一把把牙签从他嘴里抽出来,扔烟灰缸里。她简直要气急败坏了,真搞不明白男人是种什么动物,脑子就跟不分岔的隧道似的,一条道钻到黑。

    马光明却被她愤得不耐烦,让她有话直接点儿,他累得慌,不愿意费脑子。说着,不经意似的,又拿了根牙签,一下一下地剔着门牙缝,好像那儿塞了多少东西似的,其实什么也没有。

    陈安娜嘟囔着,你也得有脑子可费的,又把猜测郝乐意出轨了的事说了一遍,叹气说:“虽然我没看中郝乐意,可孩子都这么大了,真不愿意他们两口子再闹腾。”

    马光明瞪着她,像瞪外星生物似的,冲着地板狠狠呸了一声,牙签就落到了地上,“死驴不倒架子!你没看中郝乐意,咱儿子有那么牛啊?”

    陈安娜有些自得,“以前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可现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现在他还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马光明恼怒地道,“我说不让他去不让他去!只要他脚踏实地,不拿英国研究生文凭照样有工作干有工资发!你非让去,这下可好!他去了一趟英国,人本事没长一点,花花肠子倒长了不少!”

    陈安娜的眼泪又刷地下来了,“都怪我!你怎么什么都怪我?”

    马光明气得在家兜兜转,瞥着泪眼婆娑的陈安娜,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都怪我大老粗,没本事!”

    第2节

    在陈安娜办理正式退休的前一天晚上,马光明宣布,为了响应陈安娜自尊自爱自力更生的伟大号召,他要亲自操办一桌宴席,第一是欢迎陈安娜卸下校长职务,正式回归家庭。从此以后,她的头衔只有马光明的老婆、郝乐意的婆婆、马跃的亲妈、伊朵的奶奶;这第二呢,是给马跃洗尘,所以呢,要邀请马光远和郝多钱全家。

    马跃有点意外,说伯父不是要给摆酒吗?

    “要是单纯因为你,我就让他摆了,可你妈是我老婆,自己老婆的事哪儿能交给别人办?”马光明看看陈安娜,“陈校长,这下你满意了吧?”

    陈安娜挺开心的,但她想最后端一次陈校长的架子,就抿着嘴,微微一笑。

    这几天,郝乐意能感觉到家里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好像谁都知道马跃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似的,就更觉得苍凉了。但,当着公婆的面,为了不让他们难受,她尽量自然地跟马跃说说笑笑。上了楼,基本不说话。马跃走到身边,她装看不见,只要不喊着她名字说话她就当他是在自言自语。必须回应的,能用一个字回答完的她绝不用两个字。虽然马跃像只丧家犬似的跟在她身后转来转去显得很可怜,她却非常烦,甚至觉得马跃赖皮。哦,在外面偷了腥,还想在老婆跟前扮演温暖的情圣!当她是傻子啊?

    有时候,伊朵会跑上来,也没什么事,喊声爸爸妈妈就跑回楼下。郝乐意就知道她是陈安娜派上来当侦察兵的,看看他们两口子在家干吗,是不是各忙各的谁都不答理谁。所以,只要伊朵上来,她就会拿个水果,让伊朵下楼之前给爸爸送过去,小孩子天真,口袋里有糖一定只给自己最好的朋友,所以郝乐意让她给马跃送水果,她就会觉得妈妈好爱爸爸呀。

    其实郝乐意想的是,关于马跃出轨,没必要质问了,所谓质问不过是希望他把谎撒得圆一些,帮着她自欺欺人。现在,她需要耐心,他拿到硕士证书了,相对以前工作应该好找,等他找到工作,她就心平气和地和他说:马跃咱俩离婚吧。如果马跃问为什么,她就说:所有能说给别人听的离婚理由,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我不爱你了。

    为什么不现在和他离?因为马跃刚回国,气还没喘匀一口,现在就说离婚,她怕受了打击的马跃会破罐子破摔,连工作都不正经找了。虽然离婚之后他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了,可再不相干他也是伊朵的爸爸,在他准备上坡的时候兜头来一棍子,她做不到。

    第3节

    因为要请客,马光明提前好几天就张罗着准备东西,让陈安娜帮他收拾客厅,怕人多了坐不开。虽说马光明要办酒席庆祝她解甲归田是件挺让人感动的事,可一想到还要请郝多钱和田桂花这两个冤家对头到家里来,陈安娜就无比的不痛快,遂耷拉着脸说就:“咱家这小破客厅,光一个田桂花就够撂的了,其他人怎么办?你打算墙上砸钉,挂墙上?”

    马光明说:“咱把田桂花垫底下当垫子,多好,纯天然的,还是人体恒温的。”

    陈安娜扑哧一声就笑了。马光明知道,只要他肯糟践田桂花,陈安娜就会把他划拉成同盟军。这两天,马光明一直在想,现在不比以前,以前大家都上班,吵完了架,还能上班避一避,一天下来,气也就消了。可退休了就不行了,生了气也没地方避去,在家大眼瞪小眼地互瞅着,这气猴年马月才能消啊?气这东西,憋多了就成糟蹋健康的祸害了,大家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不容易,可不能刚要享受享受了就着急忙慌地去阎王爷那儿报到。马光明这么想着,就叫了一声安娜,用从未有过的温情,把陈安娜叫愣了。

    “以后啊,咱俩不打了。你呢,退了也别在家闲着,去上上老年大学。我呢,继续在咱哥酒店上班,省得你看着我烦。”马光明伸了个懒腰,笑着说,“你这辈子啊挺亏的,跟了我你算是和称心如意彻底断了关系。”

    “接着说!”陈安娜吭哧吭哧地擦地板,她已经习惯了,马光明从来不说人话也不说软和话,前面说了一句软和话,后面肯定有比磨盘还硬的石头等着往下砸。

    “没了。”马光明顿了一会儿,“你真应该嫁个文化人,也甭太大的文化,跟我哥似的就行。”

    “你哥娶了杀猪的。”陈安娜没好气地说。

    马光明就张着大嘴就笑了,“可不,真**的……怎么会这样,我是大老粗我娶了个校长,我哥是文化人却娶了个杀猪的。”然后一阵哈哈狂笑说,“要不,我和你一块儿上老年大学,也变个文化人?”

    陈安娜哼了一声,继续吭哧吭哧地擦地板,擦着擦着,她就觉得胸口一阵阵地疼,不是病理性的疼,而是那种明知被命运调戏了,还要强颜欢笑的苍凉之疼。这一切,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她相信爱情,可爱情兜头一棍就把她砸在了那儿……马光明路过她身边的时候,顺手拉了一把,她就把一辈子当根不值钱的柴禾递给他了。

    她直起腰说:“马光明。”

    马光明嗯了一声。

    “咱俩打了这么些年,其实不是我瞧不起你,我是不想认命。我觉得如果老老实实地和你还有你嫂子打成一片,就等于是认下了命运的发配,我老觉得啊……”陈安娜突然哽咽,“我一直觉得……和你结婚是命运把我发配了,这命我不想认。”

    “得,得,甭赚着便宜卖着乖了,你要嫁个文化人,他能让你在家称王称霸?”马光明说着点了根烟,哼哼了两声道:“你**就偷着乐吧,这是命运把你这孙猴子发配到花果山了,山清水秀没老虎,一辈子你就可着劲儿地作吧。”

    原本还有些感伤的陈安娜扑哧一声笑了,踹了马光明一脚,撂了一句粗话:“去你妈的!”

    第4节

    聚会的日子定在周五,第二天不用上班,大家可以撒丫子玩。

    这天马光明没去上班,一大早就忙活上了,等下午客人进门的时候,凉菜已经上了桌。马光明虽然是个粗拉人,但做一手好菜那是公认的。马跃在英国期间,最最想念的莫过于马光明的饭菜和郝乐意。当然,和小玫瑰联系上以后,他对郝乐意的想念,仅剩精神层面了。所以他就觉得,爱情这东西,也很扯。在和感情之爱有距离的时候,如果有好的生理之爱,人会恍惚着把爱情给混淆了,以为那也是爱,只有在紧要关头的时候,你才会恍然省悟,哦,不是的。譬如,在他要回国之前,他突然那么决绝地拒绝小玫瑰的挽留,就是突然明白了,他们的感情之爱,早在多年前灰飞烟散了,后来重逢的,不过是两个老熟人的身体握手。

    郝乐意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连夜里睡觉,都是背对着他,他把手搭在她身上,她的身体,会立马僵住了一样,一动不动。过一会儿她会翻个身,他的手就掉了下来。马跃知道,她翻身是假,不过是想把他的手从身上弄下去。除了第一晚上那场失败的**,他们的身体,再也没有亲密过。他困惑,一年半没有***,难道她不想吗?其实,郝乐意是想的,非常想,甚至有几次,还做了春梦。在梦里和马跃**做得翻天覆地,在**迭起中醒来。醒来后的她,总是惊恐的,唯恐被马跃发现,梦里的**,居然是这样真实地反射到身体上,当她醒来,私密处还沉溺在一张一弛的收缩中,身体也在失控地痉挛……如果马跃看见了,一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其实,她每一次在春梦中醒来,马跃都知道,因为醒来之前的郝乐意会说梦话,她的头扭来摆去地叫“哥哥”,他们**的时候,她都会喊马跃“哥哥”。当她在身体的痉挛中醒来时,马跃的心都会一抽一抽地痛。他不知道,那个让她醉在梦里的男人是不是自己。

    父母在厨房里忙着,马跃在家晃来晃去,有点过意不去,要给马光明打下手,被陈安娜赶了出去,因为她不想让马跃学做饭。家务容易养成习惯,干过一次,别人会期待下一次,你应了别人的期待,就会给别人养成习惯,你要不应别人的期待,别人心里会积累怨气。所以,与其怎么着都不是,她宁肯让马跃在家当甩手掌柜。

    她边忙活边嗦着她的这套理论,马光明看了他一眼,没吭声,高高擎着一盘做好的菜,喊了马跃,越过等在一边的陈安娜递给他,“想当甩手掌柜那也得先把掌柜的资本混出来。”

    陈安娜就白了他一眼说:“我当了一辈子甩手掌柜,我有什么资本?”马光明就乐了,“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承认自己是甩手掌柜,你怎么没资本?你是大名鼎鼎的陈校长,我呢,一白酒厂的倒糟工人,把你娶回来,不让你当甩手掌柜,我还是人吗。”

    今天他们心情都很好,话里话外都往念情里赶。马光明的这句话,就把陈安娜惹得心花怒放,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又狗尾续貂地缀了一句:“可咱马跃现在算啥?是陈校长的儿子、马郝多的亲爹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陈安娜这辈子最听不得的话,就是不把她的宝贝儿子放在眼里,马光明也不行,“马光明,你是马跃的亲爹吗?”

    “都熬过更年期了,你打算告诉我我不是马跃亲爹?哎,陈校长,阴险点了吧?”马光明只顾低着头在菜板上忙活,一抬头,陈安娜早已面如猪肝了,心里一忽闪,一大帮子客人眼瞅着就到了,可不敢在这时候把陈安娜惹翻了,就忙涎着一张笑脸说:“陈校长,我玩笑呢,您还当真了?”说着拿油手抹了一下嘴巴子,“让你犯贱。”说着,拿肩把陈安娜往厨房外推,又催着马跃给她泡上茶。

    马跃正忙活着,马光远一家来了。

    因为做了一天饭,本就不算很宽敞的家里雾气蒙蒙,还热着呢。田桂花胖,本来就怕热,一进门,就觉得热浪滚滚,汗刷地就下来了,她忙站在大门口,说要透口气,然后一边呼扇着手一边嘟囔,“这大热天的,不开空调怎么受得了。”

    陈安娜闻言脸色就变了,马光远唯恐饭还没吃呢,这妯娌俩又干上了,就瞪了田桂花一眼,“才五月,是开空调的季节吗?”

    陈安娜也没说什么,给大伙泡完茶,从抽屉翻出空调遥控器,把空调开了,才慢条斯理说:“哥,你别嫌嫂子,胖人都怕热。”说着还温和地冲田桂花笑了一下。

    田桂花胖了大半辈子没瘦下去,她最深恶痛绝的就是这一身脂肪,也最忌讳别人说自己胖,可来之前,马光远已经说过了,今天,无论陈安娜说什么,她都不许接茬,如果她敢跟上次似的,和陈安娜掐起来,他绝不客气。

    田桂花坐一边生气,茶也不喝,显得气氛有点尴尬。没多久,贾秋芬和郝宝宝来了,马光明家的客厅,顿时就塞满了。

    马跃问郝多钱怎么没来,贾秋芬忙说郝多钱知道自己鲁莽,怕嘴上没把门的,在大伙高兴的日子里说扫兴话,就把她们娘俩派来当代表了。

    其实郝多钱死活不来是懒得看陈安娜的嘴脸,整个一井底之蛙的嘴脸,手里捏来捏去地滚着指甲大的一点尿泥,就以为自己有了补天的本事,呸!贾秋芬说人家都打电话请了,不去面子上下不来台。郝多钱说,就和陈安娜那号人讲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你跟她讲文明礼貌,她一点儿也不当是你有礼貌有修养,反倒当你是怕她、巴结她的贱骨头!把话说到这么难听的份上了,贾秋芬知道再劝也没用,忙活着腌了一些肉和鱿鱼爪子,打算烤了带过去,因为马跃爱吃,这会儿,没用郝多钱拦,郝宝宝不干了,说:“妈您干吗呢,人家请客,您带这么一堆东西,等到了也凉了,难看不说,谁吃呀?”

    贾秋芬母女的到来,对田桂花来说就是来了救星。她拉着郝宝宝的手,夸起来没完没了,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似的。陈安娜在一旁听得直撇嘴,心想,你俩就自己演戏给自己个儿看吧。

    因为知道今天来的都是至亲,长辈也多,贾秋芬怕郝宝宝打扮得太出格让亲戚笑话,每一件衣服都是她审查过关之后才允许她穿的。所以,今天的郝宝宝看上去很朴素,像还没出大学校门的学生,淡蓝色的牛仔裤,修身的白色纯棉衬衣,整个人清纯而干净。

    田桂花就打量着郝宝宝说,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漂亮,说着,还问马腾飞,马腾飞怎么说也是一大男人,当着一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对她评头论足,局促得很,就红着脸地敷衍了两句。见儿子脸红了,田桂花心里突然一动,遂问郝宝宝有男朋友了没有。

    郝宝宝嘻嘻一笑,说还在家剩着呢,嘴里这么说着,心里也一动。想起了郝乐意说马腾飞离婚的事,就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了他几眼,挺帅的,关键是还多金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高富帅嘛……

    郝宝宝有点心驰神往了。女人就这样,对一个陌生男人起了桃花心,人就会显得羞涩了起来,而羞涩起来的郝宝宝,反倒是更迷人了,像阳光下柔弱的雏菊,有另外一种味道。

    再后来,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衣服上了,田桂花就说穿真丝穿惯了,一穿别的料子就浑身痒。冷不丁地,陈安娜就接了一句话,“嫂子,你可真是有钱变娇贵了,我还记得你结婚那会儿,咱婆婆给你买了套床单枕套,你嫌纯棉的不结实,非逼着咱婆婆去给退了换的确良的。把咱婆婆给难为的,好几天没吃下饭去。”

    田桂花一下子就给戗在了那儿,倒是郝宝宝笑嘻嘻说:“怪不得我妈总说吃不穷喝不穷,打算不到受一辈子穷,这说明阿姨想得既经济又长远。既然怎么买都是买,当然要选结实的了,那会儿穷嘛。是吧阿姨?”

    田桂花这才讷讷着说:“可不,那会儿,买双袜子都得把底剪开,纳上双袜子底,还不就是为了结实,能多穿两年。现在回头想想,穿双硬底袜子,多硌得慌。咳,想想过去再看看现在,谁敢说钱是王八蛋?要是没了这王八蛋,饭没得吃衣没得穿……”

    陈安娜越听越觉得硌耳朵眼儿,假装起身去帮马光明的忙,避进了厨房,一边用眼斜着客厅,一边呼扇着手,就好像刚才谁放了个好臭的屁一样,自言自语道:“一身铜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