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时间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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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9节

    9

    医生说,昏厥的原因是极度疲劳和连续惊吓。他们把马特留院观察了二十四个小时,给他的脑袋拍了片子,结果一切正常。

    他住在MIT医学中心顶楼一间宽敞的单人房里,从窗口可以见到格林楼。病房里放了好多花,害他喷嚏打个不停,于是便让护士全都拿走了。

    念研一那会儿,他和几个同学在格林楼做了个名为钢琴从天降的实验。当时是凌晨三点,一行人把一台老得走音的自动钢琴从三十楼的顶层推了下去,一起丢下去的还有一套扬声器。钢琴在下坠的几秒种里演奏了一小段复杂的莫扎特。

    翌日早晨,马特起床穿好衣服,稍后马尔什到访。马特暗想,比起蓝色燕尾服,还是粗呢比较适合他。那天吵得很,抱歉,马尔什说,大家等你回来都等了很久呢。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平时红润的脸色此刻显得煞白。

    马特问:教授,你还好吧?

    昨天睡得太晚了。到了我这把岁数,庆祝起来就得有点分寸了。说着,他咧开嘴冲马特笑了笑,牙齿整洁到了不真实的程度。但昨天实在是太棒了!你真该看看车子出现的情景,时间地点分毫不差。

    你算得可真准啊。

    数学方面的问题我会解释给你听,让路易斯博士解释也成,他对这个比较熟。

    斯卓姆·路易斯?

    是啊,当然是他。你当助教那会儿还教过他是吧?——没错,他还顺便抢了我的工作和女朋友。

    一点没错。他现在怎么样?

    不错吧,副教授,终身教职,大概结了婚。

    是吗,真好。

    马尔什沉默了片刻,他不是没听出来。你的级别当然要超过他。荣誉正教授,终身教职——他挥了挥手,表示这些都不言而喻,总之系里最安全的人就数你了,虽然比我可能差点儿。

    那么,我要教的……不是时间物理学吧?

    不不,还不行。你还得补补课,我们暂时想让你教课程8?225。

    这课没听说过。

    就是旧的现代物理概论——-二十世纪物理学。爱因斯坦、奥本海默、费曼什么的。

    二十世纪?马尔什点了点头,老天!

    在你失踪之后,物理学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应该说,因为你的失踪,让物理学取得了很大的进展。现在连牛顿力学的一些部分都得重新考虑了,弦论已经被彻底改写,量子力学和相对论也是;这些理论终于合并成了大一统理论。

    过去十五年的变化翻天覆地,可以和20世纪20年代爱因斯坦后的理论研究进程相比较。

    这么说,我得先好好学学才行。

    要学的可能还真不少,说着,马尔什把手伸到包里,依次取出了两本书,书名分别是《时间旅行面面观》和《时间物理学中级》,作者都是他,先看这本《面面观》吧。环、代数、拓扑,这些都要先温习温习;然后再看《中级》。

    环和代数?这和集合论有什么关系?和拓扑有什么关系?

    这里头的思路应该会让你很感兴趣,但还是先把基础的读完再说吧。说到这儿,马尔什支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的肌肉有点抽搐,今天中午还有个新闻发布会,想发言就去吧。地点在格林楼四楼的大会议室。

    去去倒是无妨,可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11点半左右见。看来我得先去歇会儿了。他和马特握了握手,然后拖着步子出去了。

    马特翻开书,导言刚看到一半就有人轻轻敲门。门开了,进来的是卡拉。马特?她比以前胖了点,快到中年了,但风韵犹存,穿着条短裙和一件印着SPAMIT字样的T恤,那代表MIT蠢人会,是个精英社团。斯卓姆·路易斯也跟着走了进来,他一头灰白的头发,一把短短的络腮胡,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土尔其小伙了。

    卡拉用手捂着嘴咯咯直笑,放下包,在马特脸颊上亲了一下。你可真年轻啊!

    马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你可真老显然不厚道,就只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我的天!斯卓姆惊叹,那里头的时间难道是静止的?

    每次都不到一分钟吧,昨天我还在索麦维呢,在警局的失窃车辆停车场。

    我都忘了那件事了,一定很不愉快吧。斯卓姆说道。

    那么,有谁听说过那个为他付了一百万保释金的神秘人物吗?这件事应该记录在案的。十五年前,我在高速公路上出现了几秒钟。那次有人受伤吗?

    卡拉和斯卓姆对望了一眼,然后说道:那次发生了严重的连环撞车事故,但具体伤亡数字就不记得了。

    是啊,斯卓姆说,事故的立体视频我看了有一百遍了。现场有辆小货车翻倒,司机可能还在车里——没错,看得到气囊。其他的车子相互撞来撞去,还好现场有辆便衣警车,让我们把你出现的时间精确到了毫秒,再加上五六个GPS读数,我们把你出现的位置也精确到了毫米。

    如果我再按一次按钮呢?会跳到亚利桑那还是哪儿?

    应该会到新罕布什尔州边境,距今177年。当然喽,在复制品问世之前,没有人会按那按钮的。

    至少我不会,十五年已经够晕乎了。马特说。

    对了,我给你带了点东西。卡拉在背包里摸索一阵,掏出了一叠杂志,还有个外形像老式iPod、但没有导线的东西。她从那东西上扯下一小片红色贴片,按到了马特的颧骨上:来,我在里头存了些旧音乐,都是现在年轻人听的东西,他们都是你的学生辈。

    全是垃圾。斯卓姆说。

    不,只是不同而已。她耸耸肩,扁了扁嘴——还是老样子,他们看上去也不同了。

    是印痕吧?我在这儿见过几个。马特说。

    还有别的伤疤。MIT里少,外面街上的就多多了。她把杂志放到床边的折叠桌上,这些给你看。

    斯卓姆站起身来说:安顿好之后就来办公室吧,给你补补数学,好赶上进度。

    嗯……我想先花几天时间在网上搜索一下,找找方向,这下非得问了,呃,你们知道是谁保我出来的吗?

    保你出来?

    就是我第一次出现那次,实验开始后四十天。

    哦,那次啊,就是你把初步的结果寄给马尔什博士的那次?斯卓姆说。

    对,我当时被抓入狱,罪名是造成麻省大街的追尾事故。后来有个律师为我付了保释金,说是一个匿名的陌生人给他的。

    斯卓姆摇了摇头:这个我可不知道。会不会是马尔什?

    不可能。他那时候……还在生我的气呢。

    我想起来了,卡拉说,当时,马尔什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的号码,打给了我。他说你偷了机器,然后失踪了。当然了,你只不过——

    可我给他留了个复制品呀!我费了好大劲才冒雪走到那儿组装的。它做不了时间旅行,但是能每隔一个时间子发射一个光子,校准仪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他肯定是没找到吧。

    可我就放在……算了,我待会儿跟他说去。会不会是有人破门而入,偷走了复制品?然而这东西的重要性,应该没人知道。

    除非窃贼也是个时间旅行者。

    斯卓姆说:好,那我们发布会的时候再见。早点来,我听马尔什和麦琪说到酒水的事了,看样子能好好喝几杯。

    听上去还不错,那我这就去办出院手续。马特目送着两人离去,内心充满困惑又百味杂陈:就是这两个人,在几天前刚刚毁了他的生活,现在却好像成了他的盟友。

    衣柜里的手提箱还是他原来的那个,可挂在里面的衣服他大多没见过。他失踪以后,系里刚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把他的居室租出去了,部分原因是怕他回来,还有就是想在屋里找到校准仪为什么反常的原因。

    他留下的衣服在当时就已经穿了有十年了,还老洗不干净。十五年后就更破旧了。

    外面好像挺暖和。他穿上一件陌生的粗呢外套,系着一条陌生的领带,准备在校园里溜达溜达,看看年轻的姑娘们,带着印痕的或者其他类型的。

    前台说一切手续都已办妥,可以出院了。

    离新闻发布会还有一个半小时,他大可以在这里和学生中心之间走个来回,到那里正好赶上点心出炉。正当他往旋转门的方向走去时,旁边紧急出口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有人推着一架轮床跑了进来。

    床上躺的是马尔什教授,闭着眼睛,嘴巴张着。他们把他推进了在一旁等候的电梯。

    马特回到前台那里问:马尔什教授病了吗?

    好像是死了。前台眯眼望着电脑屏幕说,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现的,有一组人正好去那里开个什么大型新闻发布会,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可恶!

    前台接着说:我昨晚在电视上见着他了,大概是太激动了吧。你认识他?

    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他多大年纪了?

    六——七十五了吧,快八十了。

    我看也是,能救回来就是奇迹了。真遗憾。

    的确是遗憾,马特点了点头,十分遗憾。说完,他转身朝通往格林楼方向的另一个出口走去。还是去看看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