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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们向着南方,继续前行,后面又跟来了一帮乞丐,这次,他们又换了新面孔。他们继续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我们停,他们停;我们走,他们走。我们回身追赶,他们掉头就跑。

  乞丐真是无聊,无聊到了病态的地步。乞丐都划分有地盘,这一路上的乞丐,就像接力赛一样,把我们一棒一棒地交接给下一群乞丐。

  我们向前走,看到了一片树林,和树林中的一座宝塔。这里距离张家口已经不远了,听当地人说,站在宝塔上就能够望到张家口。

  树林里有一条小道,小道直通张家口。黑乞丐让我们在前面走,他决定隐身在密密的树丛中,决心教训一下这群人渣。

  白乞丐叮咛说:“别弄出命案,弄出命案,官府就会追究。”

  黑乞丐说:“不会的,这帮烂杆,你不教训他一下,他还以为你好欺负。”

  我们三人继续前行,故意走得很快,乞丐们仗着人多势众,在后面啸聚追赶。我们走到那座宝塔下面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乞丐们也停住了脚步。

  我指着乞丐们骂道:“日你妈的过来!”

  乞丐中有一个老头,留着一部花白胡须,他指挥乞丐们站成整整齐齐的几排,他站在队伍前面,挥舞着手臂。他的手臂每挥舞一下,乞丐们就整整齐齐喊出一声。乞丐们回骂道:“日你妈的过来!”

  我对着他们大声喊道:“日你妈,还日你姥姥。”

  老乞丐手臂举起来,又落下去,乞丐们声音洪亮地回骂道:“日你妈,也日你姥姥。”

  这些不要脸的学我说话,我骂什么,他们就回骂什么,而且比我的声音洪亮,比我的声音整齐。我想让豹子和白乞丐跟我一起骂,豹子和白乞丐都摇摇头,走到一边。他们都不屑于干这种无聊之极的事情。

  突然,我灵机一动,想起了《苏三起解》的戏文。《苏三起解》是流传很广的一部古典戏曲,写的是妓女苏三在山西省洪洞县遭受冤屈的事情,洪洞县上至县令,下至鸨母,都对她栽赃陷害。苏三在临离开洪洞县的时候,唱了一段戏文,列举了心中的九大恨,最后一句是:“洪洞县里没好人。”

  我对着乞丐们大声唱道:“对面的死狗听仔细,爷爷我给你唱戏文:一恨你爹娘心太狠,让你进入丐帮门;二恨你自己不要脸,好吃懒做贪金银;三恨世间美女多,咋没有一个看上我;四恨五恨加六恨,恨我没有一个亲人;七恨八恨加九恨,一辈子穷苦度光阴;恨来恨去都怪你,因为你他妈的不是好人。”

  我对着乞丐们摇头晃脑唱着,唱完后笑吟吟地等着乞丐们回骂。可是乞丐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他们根本记不住我刚才唱的是什么。

  老乞丐老羞成怒,对着乞丐们训话。乞丐们羞愧交加,全都低下了头。我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哈哈大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看来,知识还是很重要的。

  突然,我看到乞丐人群后闪出了黑乞丐,他一出手,就卡住了老乞丐的脖子。事出突然,乞丐们吓得全都向后退缩。

  我们一看到黑乞丐得手,就立即跑过去,那些乞丐看到我们跑来,吓得觳觫发抖,想撒腿逃跑,又担心以后会被白胡子老乞丐惩处;不跑吧,又担心被我们痛打。

  我跑到一名乞丐面前,扬起手臂,他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其余的乞丐一看,也赶紧跪在地上。我的手掌落在那名乞丐的脸上,和他脏兮兮的脸撞击出清脆的声响。打了他一通耳光后,我发觉手掌心不对,一看,上面沾满了他脸上的污垢和鼻涕。

  我恨恨地骂道:“把你妈日的,这么脏。”我把掌心的污垢和鼻涕都涂抹在他的衣服上。

  白胡子老乞丐也跪下了,他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大爷们,不关我的事,是上一站让我们这样做的。”

  黑乞丐问:“上一站是谁?”

  白胡子老乞丐说:“上一站就是崇礼那边的帮主,他让我们跟在你们的后面,不能让你们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黑乞丐举起蒜钵大的拳头,对着白胡子乞丐比划:“你他妈的是听我们的,还是听崇礼帮主的?”

  白胡子老乞丐赶紧磕头,他的前额撞击得地面梆梆作响。磕完头后,他说:“当然是听爷爷您的。”

  黑乞丐说:“听爷爷的,就赶紧带着你这些死狗流氓滚蛋,别让爷爷再见到你。”

  白胡子老乞丐说:“当然,当然。我要是在跟着你们,我就是婊子养的野种。”

  黑乞丐放了手,踢了白胡子老乞丐一脚,他说:“滚吧。”

  白胡子老乞丐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铩羽而取,身后跟着那些歪歪斜斜的烂货。

  我们欢天喜地向前走,以为此后太平无事,没想到,走出了二三里地,我无意中一回头,又看到了那帮流氓。

  我们停住脚步,他们也停住脚步。我们望着他们,他们也望着我们。

  我对着白胡子老乞丐喊道:“你他妈的真不要脸,刚刚赌咒发誓,转过身又忘记了。”

  白胡子老乞丐仰天打了一个哈哈,他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岂不闻兵不厌诈。”

  我们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样一个下作的二货,居然还给我们讲起了兵法。豹子说:“罢了罢了,不要再招惹他们了,好在距离张家口很近了。”

  白乞丐说:“距离张家口越近,我们越应该甩掉他们,不能把麻烦带给了骆驼客的镖局。谁要是惹上了这伙流氓,谁就倒了八辈子血霉。”

  豹子问:“那怎么办?”

  白乞丐说:“唉,我也没有办法。”

  当天晚上,我们住在了张家口郊外的一间客栈里,那些乞丐住在距离客栈几百米的一间寺庙里。连续几天被丐帮骚扰,大家吃不好睡不好,就决定先在客栈里休息两天,想办法甩掉丐帮,然后进城见镖局里的骆驼客。

  白乞丐和豹子一间房,我和黑乞丐一间房。本来想着和前几天一样,这些烂货会在后半夜骚扰我们,我们决定抓紧前半夜这段时间,赶紧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丐帮这次把时间改为了前半夜。他们在客栈门前烧纸跳神,又哭又唱,吵得我们无法入睡。

  黑乞丐把棉被撕开,从里面掏出了一把棉花,团成球,堵住耳朵睡觉。可是,他一转身,棉球就滚落下来。他没办法,又用被子捂住头睡觉。

  我摇摇黑乞丐,黑乞丐把被子从头上掀开,问道:“干什么?”

  我说:“跟我出去走一趟。”

  黑乞丐说:“不去,我要睡觉,困死了。”

  我说:“我们去报仇,整整丐帮这些流氓。”

  黑乞丐呼地从床上爬起来,他兴高采烈地问:“怎么整?”

  我说:“你跟我走就行了。”

  黑乞丐指着隔壁问:“要不要给他们说说。”

  我说:“他们两个都是实诚人,要是告诉了他们,他们肯定不让我们去。丐帮对我们耍流氓,我们在流氓面前没有丝毫办法,你知道为什么?”

  黑乞丐问:“为什么?”

  我说:“丐帮不讲道理,而我们总是想和他们讲道理,所以,我们永远斗不过他们。但是,他们耍流氓,而我们要是比他们还流氓,那么求饶的就是他们了。”

  黑乞丐摇摇头说:“我听不懂。”

  我说:“对君子,就要用君子的方法,让他折服;对小人,就要用小人的方法,他才能屈服。这叫对症下药。”

  黑乞丐笑着说:“是呀,是呀。”

  我说:“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去。”

  出了客栈,向西走三四里,是一座大村庄,村庄中间有一座村公所,村公所里放着村庄的公用财产,其中就包括锣鼓家伙。冀北人逢年过节,有耍社火的习俗,而耍社火,又离不开锣鼓家伙。

  村公所的门上挂着一把铁锁,这难不倒我,我三鼓捣两鼓捣,就打开了门锁,然后在里面拿了一副钹,一面锣,又锁好了房门。

  村头还有一家饭店,饭店门口飘着酒旗。我从门口走过,闻到了浓郁的酒香,禁不住停下了脚步。我攀上窗户,听听里面没有人声,就翻进去,偷了一坛子酒,还摸到了一整只烧鸡。

  现在,有耍的,有吃的,有喝的,我们兴高采烈,决定度过一个充实快乐的有意义的夜晚。

  我们走到了丐帮住宿的寺庙门前,看到寺庙房门紧闭,里面传来了高低起伏的鼾声,前半夜卖力哭喊的丐帮,此时正在酣睡。

  我们坐在庙门边的石鼓上,一边一个。我镗镗镗敲了一通烂锣,然后高声唱道:“里面的烂货甭睡啦,我是你的亲爸爸,老爸给你送酒肉,快点开门我的娃。”

  黑乞丐笑眯眯地听我唱完了,也哐哐哐撞响了钹儿,然后跟着唱道:“我们来到张家口,我娃跟在我后头。要问我是哪一个?我是你的老祖宗。”

  黑乞丐唱完后,得意地问道:“我唱的怎么样?”

  我大声喊道:“你占我的便宜,我是他爸爸,你怎么能说你是他祖宗?”

  黑乞丐笑道:“我失言了,好好好,自罚三杯。”黑乞丐端起酒坛子喝了三大口。

  我侧耳聆听,听到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乞丐大概起床了,偷偷地爬在窗口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