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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独自入虎穴

  在监狱大门口,我看到了熊哥,熊哥的打扮就像个落魄书生,他对着我们念念有词:“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我以前在私塾学堂里学过这首诗歌,这是王昌龄的《塞下曲》。小时候我很喜欢这首诗歌,每次诵读它,都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我明白,熊哥用这首诗歌给我送行,是表达他苍凉而悲壮的心情。熊哥当初如果没有行走江湖,那么他一定会是一个行吟诗人。

  然而,除了我打入监狱这一招,还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走进监狱大门,一个穿着黑衣服的警察在我的身上搜索,另一个穿黑衣服的警察抽走了我的裤腰带,我不得不用双手搂住了宽大的裤腰。他们问我是哪里人,什么时候来到这里,我一口咬定自己是一个流浪汉,来到这里逃荒要饭,第一次偷东西。他们审问了我很长时间,感觉到再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就在我屁股后面踢了一脚,让我滚到牢房里去。

  柳石匠说过,监狱里共有五间牢房,靠墙角的是一间厨房,我看了一眼,确实和柳石匠所说的一样。

  我被关进了第五间牢房里,牢房里只有十几个人。牢房是铁栅栏门,和柳石匠说的,也一模一样。我被关进去后,铁栅栏门后就被锁上了。

  牢房里的十几个人看着我,没有说一句话。我看着他们,看到有两个人似曾相识。他们一个是三角眼,一个是吊梢眼。三角眼和吊梢眼对望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探询。

  夜晚来临了,牢房里响起了一阵阵鼾声,我也装着睡着了,耳朵却在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一缕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照在墙角臭气熏天的马桶上,一只苍蝇嗡嗡地飞着,在这个静静的夜晚听起来,异常刺耳。突然,我听到了两个人在用江湖黑话说话,他们的声音很小,担心会被门外的看守听到,但我还是听到了。

  一个人说:“今儿个这可朗玛是什么路数?”(今天这个乡下人是什么来头?)

  另一个人说:“哪个可朗玛?”(哪个乡下人?)

  前一个人说:“盘儿嘬的。”(长相英俊的。)

  后一个说:“看他可不是可朗玛,他是个吃搁念的。”(看他不是乡下人,应该是江湖中人。)

  前一个说:“不会吧,我看不是吃搁念的,是空子。”(不会吧,我看不是江湖中人,而是不明江湖事理的人。)

  后一个说:“江湖险恶,小心为妙。”

  我想听他们继续说话,可是他们不再说了,一个说:“我要抛山。”(我要拉屎。)另一个没有吭声。说要拉屎的那个人就蹲在墙角的马桶上,立即雷鸣电闪,大雨倾盆,一股污浊的臭味汹涌而来,让人几乎要呕吐。

  拉屎的那个人窸窸窣窣地回到了墙角的另一边,躺了下去。我估摸着他们还没有睡着,就悄悄起身,走到大门边,把衣领撕开,从里面抽取提前放进去的一根铁丝,伸进了锁孔里,倒腾了两下,铁索就打开了。

  我把铁锁小心放在地面上,回头望了一眼,我看到黑暗中有两双眼睛亮光闪闪,那一定就是那两个说江湖黑话的人,但是我装着不知道,推开铁栅栏门,悄悄溜出去,然后又虚掩上。我看到那天晚上月色朗润,监狱的墙壁像巨兽一样蹲伏在地面上。我躲在墙角,只呆望了一小会儿,就又回到监狱里,重新锁上了铁栅栏门。

  我是故意这样做,让那两个疑似嘉兴镖局的人看到我有这门开锁的技术。我不去找他们,我等他们来找我。

  他们一晚上都没有来找我,黎明时分,我就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院子里响起了凄厉的哨音,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抖动着一大串哗啦啦乱响的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铁栅栏门,然后把我们像轰赶猪群一样地哄了出去。

  太阳已经升上了东边的树梢,五个牢房的铁栅栏门都打开了,两个囚犯一样胡子拉碴的人,把马桶一个个抬到了监狱大门外。大门口站着两个黑衣警察,他们的手中拿着长杆步枪。

  这座监狱里关押了有五六十个囚犯,囚犯们都面黄肌瘦,好像乞丐难民一样,但是每个人的眼睛中都露出凶悍和桀骜的光芒,这些人,不是杀人越货的,就是偷盗放火的,没有一个是善类。

  这是放风时间,囚犯们每天只有这么一点时间可以在院子里走动。当年赤峰监狱里,也是在早晨这个时间放风的,可能全世界的监狱都选择了这个时间段。

  我坐在地上,靠着墙壁,斜眼偷看到吊梢眼去了几十米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和一个人窃窃私语,他们边说边向我这边看。我一看,突然大吃一惊,和吊梢眼一起说话的那个人,就是杀死了念家亲、并对着大槐树祈祷的那个人。

  他们是一伙的,他们都是嘉兴镖局的。三师叔设计把他们送进监狱后,他们被分关在五间牢房里。和我关在一起的是吊梢眼和三角眼。

  我知道,鱼儿已经咬上诱饵了。

  放风只有短短的一袋烟功夫。放风过后,我们又被关进了牢房里。

  那天,我一天都没有说话,我要么躺在地上睡觉,要么望着门外发呆。我看到好几次,吊梢眼都想找我说话,但都被三角眼用眼神制止了。

  夜晚来临了,我抱头睡觉。其实我一直没有睡着,一直在偷听牢房里的动静,我听见吊梢眼和三角眼在交谈。吊梢眼的嗓音尖细,三角眼的嗓音浑浊。

  吊梢眼说:“我问过三掌柜的了,这盘儿嘬的小子是老荣。”(我问过老三了,这个长相英俊的小伙子是小偷。)

  三角眼说:“是老荣,咋挂洒水,像个可朗玛。”(既然是小偷,咋穿这么破烂,像个乡下人。)

  吊梢眼说:“低买吧。”(偷窃技术不高。)

  三角眼说:“未必,鼓捣卡子,必是高买。”(未必,能开锁,一定是高手。)

  吊梢眼顿了顿,说:“三掌柜的说了,谈谈是不是鹰爪。”(老三说了,看看是不是探子。)

  三角眼没有说话,他应该在黑暗中点点头,吊梢眼也没有说话。

  估摸着到了夜半时分,我又悄悄爬起来,又从衣领里抽出了那根细铁丝,塞进了锁孔里。只听到一声轻响,锁子打开了。

  突然,我感觉到脖子上一紧,嘴巴被人从后面捂住了。

  捂着我嘴巴的那个人力气很大,他将我拖到了牢房墙角,然后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道:“不准喊,喊一声就捏死你。”

  他的声音尖细,我知道这是吊梢眼,赶紧点点头。

  吊梢眼放开了我,三角眼悄悄围过来,他声音柔和,问道:“小兄弟,咋个进来的?”

  我说:“我家在关中,家里遭了水灾,跟着爹娘流浪到了永昌,爹娘都死了,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就偷窃为生,饥一顿饱一顿。昨天偷了人家一捆布,准备去卖钱,被人家捉住了。”

  三角眼问:“你会开锁?跟谁学的?”

  我说:“我爹是铁匠,会打锁子。”那时候在乡间,所有的门锁都是当地手艺精巧的铁匠打造的。

  三角眼说:“带我们出去,你要是敢喊一声,立马捏断你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