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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 虎子 第八章 花园里

    每个人都抬头看了这群鸽子一眼,然后每个人的眼睛都盯在无忌身上。

    唐缺道:这些黑色的鸽子,是我七叔特别训练出来的,比普通的鸽子飞得快一倍,远三倍,在黑夜中飞行,很不容易被发现。

    无忌静静地听着,他希望唐缺多说话,听别人说话,也可以使得自己的神经松驰。

    他不能不承认自己很紧张,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想出对策。

    唐缺道:我七叔训练出这批鸽子,虽然是为了传递秘密的消息,但是据他说,在天下养鸽子公认的鸽谱中,这种鸽子也已被列为一等一级的特优品种!他眯着眼笑道:但是我可以保证,这种鸽子一点都不好吃。无忌道:你吃过?

    唐缺道:只要是能吃的东西,我想尽吧方百计,也要弄几只来尝尝滋昧的,否则我晚上恐怕连觉都睡不着。无忌道:据说人肉也可以吃的,你吃过人肉没有?他并不想知道唐缺吃过人肉没有,只不过在故意逗唐缺说话。

    无论谁在说话的时候,注意力都难免分散,何况他们现在说的,正是唐缺最有兴趣的话题。

    如果他现在冲出去,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可是成功的机会却不大。

    如果他趁机制伎唐缺,以唐缺做人质,他的机会就好得多了。

    可惜他实在没有把握。

    这个长得好像比猪还蠢的人,不但反应灵敏,武功也深不可测。

    唐缺正在发着他有关人肉的心得:

    据说人肉有三不可吃:有病的人不可吃,太老的人不可吃,生气的人不可吃!无忌问道:生气的人,为什么不可吃?

    唐缺道:因为人一生气,肉就会变酸的。

    无忌已准备出手。

    虽然没有把握,他也要出手,因为他已没有第二种选择。

    想不到唐缺竟忽然站起来,道:这些话我们以后再谈,现在我们走吧!无忌的心沉了下去。

    既然连唯一最后的机会都已错过,他只有问:我们到哪里去?唐缺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无忌道:去见谁?

    唐缺道:老祖宗!

    他又道:她老人家已经吩咐过,鸽子一飞回来,就要我带你去见她。

    无忌立刻站起来,现在他最想去见的一个人,就是老祖宗。

    他忽然想到这才是他的机会。

    如果能制佐老祖宗,以她为人质,唐家的人不但要把他恭恭敬敬的送出唐家堡,说不定他还可以用她多换一条人命。

    上官刃的命。

    要对付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至少比对付唐缺容易些。

    无忌微笑道:你是不是还要蒙上我的眼睛?唐缺道:不必了。

    他又眯起了那双尖针般的笑眼:如果你说的不假,那么你就是我们的自己人了,以后就可以在花园里自由出入。无忌说道:如果我说的不是真话呢中

    唐缺淡淡道:那么你这次一进去,恐怕就不会再活着出来,我又何必蒙上你的眼睛?无忌道:你的确不必。

    看到了唐家堡的规模和声势,无论谁都可以想象得到,他们的花园一定是个范围极大,警卫极森严的地方。

    等你真正进去了之后,你才会发现,你想得还是不太正确。

    花园的范围之大,远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大得多,但却完全没有一点警卫森严的样子。

    走过一座朱栏绿板的小木桥,穿过一片干红万紫的花林,你就可以看见建筑在山坡上的一栋栋规模宏伟的宅第。

    从外表上看来,每栋屋字的格式,都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外貌完全没有特色,当然更不会有门牌路名。

    所以你就算知道你要找的人住在哪一栋屋子里,还是很难找得到。

    用青石块铺成的小路两旁,都是灰朴朴的高墙,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每条路都是这样子的。

    唐缺带着无忌三转两转,左转右转,终于停在一道极宽阔高大的黑漆大门前。

    就在这里。他说:老祖宗一定已经在等着我们了。大门后面是个很大很大的院子,穿过院子,是个很大很大的厅堂。

    大厅里摆着很宽大的桌椅,高墙上挂着大幅的字画。

    唐家堡的每样东西好像都要比普通的规格大一点,甚至连茶碗都不例外。

    唐缺道:坐。

    等无忌坐下后,他的人就不见了。

    无忌本来以为他一定是进去通报,很快就会出来的,想不到他竟一直都没有露面。

    庭院寂寞,听不见人声,更看不见人影。

    无忌一个人坐在这个空阔无人的大厅中,有几次都已忍不住要冲出去。

    此时此刻此地,他更不能轻举妄动。

    他虽然看不见人,可是老祖宗既然在这里,这里绝不会没有警卫的。

    看不见的警卫,远比能够看见的更可怕。

    他明白这道理。

    他远比大多数人都能忍!

    刚才由一个垂髫童子送上的一碗茶,本来是滚烫的,现在已经凉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厅中终于响起了一个衰弱温和,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

    请用茶。

    无忌听得出这是老祖宗的声音,上次他被盘问时,已经听过她的声音。

    这次他还是只能听见她的声音,还是看不见她的人。

    无忌的心又沉了下去。

    如果他连她的人都看不见,怎么能够制伎她?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好苦的茶。

    老祖宗的声音又在说:唐家以毒药暗器成名,你不怕这碗茶里有毒?无忌笑了笑,道:如果老祖宗不想我再活下去,随时都可以把我置之于死地,何必要在这碗茶下毒?

    老祖宗笑了,至少听起来仿佛在笑。

    你很沉得住气。她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这么能沉得住气!

    无忌保持微笑。

    连他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之下,居然还能四平八稳地坐在这里喝茶。

    老祖宗又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唐家正需要你这种人,只要你好好地待下去,我绝不会亏待你。她居然绝口不提鸽子带回来的消息。

    难道这又是个圈套?

    她这样做是不是另有阴谋目的?

    可是她的口气不但更温和,而且绝对听不出一点恶意。

    无忌虽然并不笨,也不是个反应迟钝的人,也不禁怔住了。

    他实在猜不透她的用意,也不知道老祖宗下面还要说什么?

    想不到老祖宗居然从此不开口了。

    庭院寂静,四下无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唐缺居然又笑嘻嘻地走过来,道:你过关了。无忌茫然,道:我过关了?

    唐缺手里拈着个纸卷,说道:这是那些鸽子带回来的调查结果,你想不想看看?无忌当然想看。

    摊开纸卷,上面只有八个字:

    确有其人,证实无误。

    无忌想不通,就算把他的头打破一个大洞,他也想不通——

    难道绩溪的溪头村真的有李玉堂这么样一个人?-

    难道唐家派出去调查的那个人,敷衍塞责,根本没有去调查,就胡乱写了这份报告送回来?——

    难道这个人在路途中就已被无忌的朋友收买了,伪造了这份报告。

    这种情况只能有这三种解释。

    这三种解释好像都讲得通,可是仔细一想,却又绝无可能-

    就算溪头村真的有个人叫李玉堂,身世背景也绝不可能跟无忌所说的相同,世上绝不会有这么巧的巧合——

    唐家门规严谨,派出去的子弟绝不敢敷衍塞责,虚报真情的,更不可能被收买-

    这件事根本没有别人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会去收买他6如果这三种推断都不能成立,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无忌没有再想下去,这几天他巳遇到好几件无法解释的事。

    这些事之中必定有一个相同的神秘关键。

    只不过现在还没有能找到而已。

    不管怎么样,他总算又过了这一关。他只有抱着得过且过的心理,静观待变。

    他还要忍。

    就因为他能忍,他已经渡过了好几次本来绝对无救的危机。

    无忌慢慢地将纸条卷起,还给了唐缺,淡淡的问道:老祖宗呢?唐缺道:老祖宗已经看过了你,对你已经很满意。无忌道:你不让我拜见拜见她老人家?

    唐缺道:我也想带你去拜见她老人家,只可惜连我自己都见不到。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连我自己都已有很久没有看见过她老人家了。无忌道:她很少见人?

    唐缺道:很少很少。-

    她为什么不见人?——

    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奇形怪状,不能见人?

    无忌还有另一种想法,想得更绝。

    真的老祖宗已经死了,另外有个人为了想要取代她的权力地位,所以秘不发丧,假冒她的声音来发施命令,号令唐家的子弟。

    那么她当然就不能够让人看见老祖宗的真面目。

    这种想法虽然绝,却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世上本来就有些荒唐离奇的事,真实的事有时甚至比传奇说部更离奇。

    无忌也没有再想下去。

    唐家内部权力的争斗,跟他并没有切身的利害关系。

    他只问: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该走了?

    唐缺道:到哪里去?

    无忌说道:我们难道不去见见上官刃?

    唐缺道:当然要见的。

    无忌道: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应该到他住的地方去?唐缺笑了,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无忌道:他就住在这里?唐缺没有开口,门外已经有人回答:不错,我就住在这里。无忌的心又在跳,全身的血液又已沸腾。他听出这是上官刃的声音,他也听见了上官刃的脚步声。不共戴天之仇人,现在就要跟他见面了。这次他们不但是同在一个屋顶下,而且很快就会面对面地相这次,上官刃会不会认出他就是赵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