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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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真相大白日

    饭摆上来,那两个婆子也跟着来了,为的自然是服侍王怜花用饭,王怜花吃一口,叹口气,简直食难下咽。

    胜泫也是吃一口,叹口气,还不时停下筷子,望着屋顶发呆,又不时偷偷去瞧王怜花一眼。

    朱七七却是狼吞虎咽,似乎吃得津津有味,其实,唉!天知道,无论什么好东西,吃到她嘴里,却像是嚼木头似的。

    沈浪就要被人碎尸万段了,而且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想:我真了不起,只有我了不起,沈浪又算得人才?他还不是一样要栽在我手里,我岂非该庆祝庆祝自己。于是她挟了一大块糖醋鱼。怎么是苦的?苦得令人流泪。

    她突然啪地放下筷子,大声道:沈浪呀沈浪,我既得不到你,我就要你死……我既得不到你,我也不要任何一个别的人得到你。胜泫怔了怔,道:你……你说什么?

    朱七七道:什么……没有什么,快吃饭,少说话。胜泫道:小侄已吃饱了。

    朱七七道:看你倒像个汉子,怎地吃饭却像个大姑娘似的……哼,饭都吃不下两碗,还像什么男子汉。胜泫脸一红,垂首道:小……小侄……还可以吃。赶紧满满地盛了一碗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连莱都顾不得吃了——这饭吃下肚,委实不是滋味。

    朱七七道:吃不下,还往里面塞什么,难道是填鸭子不成……哼!你以为饭吃得多,就是男子汉了么。胜泫张口结舌,呐呐道:但……但这是你……你要我……他自然不知道朱七七肚子里一有气,就喜欢出在别人身上的脾气,当真被整得哭笑不得,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顿饭吃得真是艰苦之至,但总算吃完了。

    胜泫喘了口气,不住悄悄抹汗。

    朱七七又开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神情更是焦躁,胜泫哪里还敢去招惹她,闷声不响,远远坐着发呆。

    王怜花却又睡下了——蒙着头而睡,他显然不愿被胜泫这样瞧——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那样瞧,真是受不了。

    时间,就在这种难堪的情况下溜过,莫说朱七七,就连胜泫也觉此一个时辰过得比平时一年还慢。

    朱七七推开窗子,关起窗子,已有十几次了。

    她第十三次开起窗子,终于忍不住道:时候到了么?胜泫道:大概差不多了。

    朱七七道:那地方你可知道?

    胜泫道:昨夜去过一次。

    朱七七道:好,叫那婆子进来,咱们走。

    胜泫怔了怔,望着床上的王怜花,道:她……去得么?朱七七瞪眼道:为何去不得?

    胜泫低下头,呐呐道:小……小侄只怕有些不便?朱七七道:有何不便?

    胜泫道:那里人大多,又太杂,万一有人伤着她……朱七七道:哼,他还没嫁给你,还是我家的人,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有我在这里,谁伤得了他。胜泫脸又红得跟红布似的,垂首道:是……是……赶紧跑出去,将那两个大脚婆子唤了进去——他发誓,以后无论这位叔叔说什么,自己绝不回嘴了。

    街上,自然要比昨夜更热闹。

    每隔十几步,屋格下就有个乞丐打扮的汉子站着,背后大多背着三、四只麻袋,显见是丐帮的执事弟子。

    他们有的抱着胳膊,斜倚在人家门口,有的就蹲在路旁边,别人不去找他们说话,他们也不找别人。

    这是丐帮的规矩。

    他们虽是为了接待武林朋友而来,但在大街上,除了要钱,讨饭外,他们是绝不许和别人说话的。

    自然也有些武林中人去找他们打听,问路,他们就朝东边一指——丐帮大会,显然是在东郊外。

    朱七七要胜泫带路,所以胜泫走在前面,中间是两个婆子搭着王怜花,朱七七便紧跟在王怜花的软兜后。

    街上的人,瞧见他们,都不免要多瞧儿眼,但瞧见朱七七瞪着大眼睛,满脸想找麻烦的神气,大家又不禁赶紧转过头去。

    走出闹区,丐帮弟子更多了。

    这时,丐帮弟子中有些人瞧见胜泫,才含笑招呼。

    但他们的笑容却都有些很勉强,目光中都有些悲戚之色,装出来的笑容,掩饰不了他们重重的心事。

    朱七七瞧见他们的神色,便知道那左公龙绝对还没有现身,他眼珠子一转,赶到胜泫身旁悄声道:少时到了那里,你最好莫要和我们坐在一起。胜泫道:为……为什么?

    朱七七瞪眼道:只因为我叫你这样。

    胜泫叹了口气,道:是!

    朱七七道:但你也莫要坐得太远……

    目光一转,突然失声道:熊猫儿在那里。

    胜泫也瞧见在远处人丛中闪了闪,赶紧道:我去招呼他。朱七七厉声道:这种酒鬼,你招呼他做甚。胜泫只得又垂首道:是!

    只见两个丐帮弟子远远地走过来,右面一人,形状猥琐,满脸都是麻子,但背后却背着六只麻袋。

    六袋弟子,丐帮中已不多。

    朱七七悄声道:这两人你认得?

    胜泫道:认得,这两人都是昔年熊帮主的嫡传弟子,据说他们在丐帮中的名头都不小,仅在丐帮三老之下。朱七七道:叫什么名字。

    胜泫悄声道:左面的叫遍地洒金钱钱公泰,右面的叫……叫什么笑脸小福神,姓高,名小虫。朱七七不禁笑道:小虫?这名字倒真奇怪。这时,两人已迎面走来。

    钱公泰躬身道:昨夜多谢公子传讯……

    瞧了朱七七一眼,改口道:这位是……

    胜泫还未说话,朱七七已抢着道:我是他表叔。钱公泰诧声道:哦……

    忍不住上下瞧了朱七七几眼。

    朱七七道:你瞧我太年轻,不像是么?

    钱公泰躬身笑道:哪里哪里。

    朱七七道:你们是来带路的么?

    钱公泰道:这……正是。

    朱七七道:好,走吧。

    钱公泰只得再次躬身道:请。

    他们本是来找胜泫的,但胜泫却连一句话也没说。

    胜泫只有苦笑。

    那丐帮大会之地,本来好像是一大片稻田,此刻隆冬时分,秋收早过,田上唯有稻草和积雪而已。

    北方乡村多产毛竹,丐帮弟子,便用碗口般粗细的毛竹子,在这片稻田上,搭起了一圈四方竹棚。

    他们显见是匆忙行事,竹棚自然搭得简陋的很,竹棚里摆的也只是些长条登子,粗木板桌。

    但此时坐在竹棚里的,却大多是衣着华丽,神情昂扬的人,这景像瞧起来,多少有些不顺眼。

    四面竹棚外,尽是丐帮弟子,有的在来回闲荡着,有的在闭着眼晒太阳,有的就在这冬日阳光下捉虱于。

    这些人模样看来虽悠闲,其实一个个却都是面色沉重,两百多人在一起,竟极少有人说话的。

    本非要带路的钱公泰,被朱七七两句话一说,只得带路来了,那高小虫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傻笑。

    钱公泰将朱七七一行人带到北面的竹棚坐下——北面自然是上棚,这时棚里人坐的人还不多。

    朱七七什么人也不瞧,大摇大摆地坐下。

    钱公泰赶紧抱拳道:三位就请在此待茶,在下还要去外面招呼招呼。他也觉得这位表叔难缠的很,赶紧就想溜了。

    朱七七却道:且慢。

    钱公泰道:阁下还有何吩咐?

    朱七七道:你们既在吃饭的时候请人来,怎地却只请别人喝茶。钱公泰神情已有些哭笑不得,道:有的有的,只是粗莱淡酒,还得请包涵则个。朱七七道:嗯,有倒罢了。

    胜泫赶紧赔笑道:钱兄若有事,就请去吧。一直傻笑的高小虫突然道:我没事,我在这里陪着。钱公泰瞧了他一眼,苦笑了笑,匆匆去了。

    朱七七道:好,你既在此陪着,先倒茶来。高小虫果然笑嘻嘻倒了三碗茶,道:请。

    这竹棚里坐着的十几个人,目光早已悄悄往这边瞧了过来,有些人已窃窃议论显然是在暗中猜测。这横小子究竟是谁?朱七七的眼睛,也着实不客气的,往这些人一个个瞧了过去,只见这些人年纪都已在四十开外,衣衫质料,俱都十分华贵,神情也俱都持重,显然都是在江湖中有些身份的角色。但这些人她却一个也不认得。熊猫儿在竹棚外转了好几圈,瞧见朱七七与胜泫等人,眼睛一亮,人却悄悄退走,喃喃道:好,这小子来了……但沈浪呢……他追了一夜,也没追着沈浪。

    这时人已越来越多。

    熊猫儿又转了几个圈子,喃喃道:我真是个笨蛋,可苦在这里等,到镇上去拦他,不是更好。他是想到什么做什么的脾气,心念一转,立刻回头就走,一路上东张西望,还是没瞧见沈浪。

    等他回到街上时,街上人已少了,别人却已走到会场,只有那些丐帮弟子,还在屋檐下。

    熊猫儿就在街口转角处停下了,喃喃道:沈浪若是回来,必定会经过这里。他也抱着胳膊斜倚在别人门口,等了半晌,突见一个人拿了十枚铜钱出来,塞在他手里。

    熊猫儿奇道:这……这……

    那人笑道:烦大哥到别处站着吧,小店还要做生意。熊猫儿先是一怔,又觉好笑,心里暗道:原来别人也将我当乞丐了。瞧了瞧自己身上,那打扮果然也和乞丐差不了许多,他不禁大笑起来,将铜钱拿在手里,道:多谢多谢。走到街对面的小酒摊子,道:打十文钱烧酒。给钱的那人摇头叹气道:真是要饭的胚子,一有了钱,就喝酒。熊猫儿是何等耳力,这些话他自然听到了,心里更是好笑,酒来了,他一饮而尽,突然掏出锭大银子,往摊子上一抛道:再来三碗。给钱的那人瞧得眼睛都直了,怔了半晌,摇着头,叹着气走了回去,口中犹自喃喃道:这年头,怪人怪事可真不少。熊猫儿喝下第四碗酒,街上人更少了。

    突见一个丐帮弟子走来,在街口拍了拍巴掌,那些站在街中的弟子,便都随他走向郊外。

    但沈浪还是没有来。

    熊猫儿更着急了,喃喃道:难道他不回来了么……不会的呀,丐帮大会,他怎能错过……但他明明知道会期,却又为何要走?是为的什么急事?这时街上再也瞧不见有武林朋友的影子,两旁的店家,本都有些愁眉苦脸,此刻却都有了笑容。

    此刻愁眉苦脸的,已是熊猫儿了。

    他又喝了碗酒,衣襟敞得更开,喃喃道:他若不回来,我又当如何是好?朱七七不认得别人,眼睛就盯着那高小虫。

    若是换了别人,被她如此盯着瞧,必定早已坐立不安,但这高小子虫却仍然若无其事,仍然不住傻笑。

    朱七七忍不住道:瞧你整日在笑,你心里是不是开心得很。高小虫点头笑道:是。

    朱七七道:你有什么开心的?

    高小虫道:开心的事多啦……你瞧,太阳如此暖和,雪地如此好看,客人来了这么多……这岂非都令人开心。朱七七道:下雨时你也开心么?

    高小虫道:嗯。

    朱七七道:下雨时你又有何开心?

    高小虫笑嘻嘻道:若没有下雨的时候,怎知道出太阳的快活……何况,雨水还可滋润草木,稻麦,也可替人们洗一洗屋顶上的积尘……朱七七道:你有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高小虫道:没有……天下到处是令人开心的事,为何要不开心。朱七七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都开心?

    高小虫道:嗯。

    朱七七呆呆地瞧了他半晌,失笑道:你真是个怪人。她心想着,自己遇着的怪人,可真不少了,沈浪,熊猫儿,金无望,甚至胜泫,这些人哪一个不怪?

    但幸好,凡是怪人,倒都是蛮可爱的。

    突见竹棚中已有人站了起来,道:乔大侠来了。她眼睛一转,果然瞧见乔五和花四姑。

    乔五四下抱了抱拳,昂然而入——他人缘却不错。

    四下竹棚中,都有人站起来向他含笑抱拳招呼。

    朱七七道:奇怪,架子这么大的人,也会有人缘。高小虫笑道:只要不做坏事,只要良心好,所做所为,俱是行侠仗义之事,架子虽大些,别人还是喜欢他的。朱七七道:你知道的事倒不少。

    高小虫笑嘻嘻道:不多不多……

    突听竹棚外传来笃,笃,笃三声木梆响。

    高小虫笑道:师兄传令集合,我也得走了。朱七七拧首望去,只见散布在四面的丐帮弟子,此刻果然已聚在一起,排成了整齐的队伍。

    竟是那钱公泰与高小虫带领队伍,走入竹棚间的空地,两百多个丐帮弟子,齐地躬身道:多谢赏光。然后,便一齐在这积雪的稻草上坐了下来。

    朱七七着急了,喃喃道:大会已开始,沈浪怎地还不来?熊猫儿喝下第十一碗酒了,若不是马蹄声传来,他也会喝下第十二碗,十三碗,甚至第二十八碗。

    沈浪不回来,他只有借酒消愁。

    但此刻已有马蹄声传来。

    熊猫儿抛下酒碗,狂奔着迎了上去。

    三匹马奔来,果然是沈浪和那酒楼人主人——还有匹马上坐的却是曾经挨了熊猫儿一拳的大汉。

    三匹马后,还跟着辆大车。

    熊猫儿张开双臂,迎了过去,大呼道:沈浪……沈兄,你再不回来,我可要急疯了。沈浪勒缰下马,却道:你们可认得么?

    那大汉苦着脸不说话。

    酒楼主人笑道:若非在下还算聪明,昨夜也挨了这位兄台的老拳了?熊猫儿大笑道:小弟这厢赔罪,但沈浪却要借给小弟去说两句私语。一把拉住沈浪,远远拉到街那一头。

    沈浪笑道:什么事如此秘密?

    熊猫儿道:昨夜你可知我到哪里去?

    沈浪笑道:你这猫儿喝下几杯酒后,有谁找得到你?熊猫儿却正色道:昨夜我可听见了件惊人之事。沈浪从未见到熊猫儿如此正经他说话,也不禁动容道:什么事?熊猫儿道:那姓胜的公子哥儿,喝了两杯酒后,硬要拉着我去替他作媒,我只得和他一齐去到那老平安店……当下将昨夜眼见之事,听见的话,俱都说了出来。

    沈浪变色道:那些话你全都听清了么?

    熊猫儿道:他们当我已烂醉如泥,是以说话全不避我,哪知我酒醉人清醒,听到他们说了几句活后,才装成烂醉如泥的模样的。沈浪沉吟道:想来那人便是胜泫所说假冒的沈浪了。熊猫儿道:不错。

    沈浪道:以你看来,此人可能是谁?

    熊猫儿道:听此人说话的口气,……唉……两人对望了一眼,俱都叹了口气,彼此都又知道对方心里想着的是谁,沈浪更不禁连连长叹道:她怎会如此……她为何要如此?熊猫儿道:但你想她真会是朱七七么?

    沈浪道:算来已有九成是她,别人不会如此说话的。熊猫儿道:但……听来虽像,瞧来却一点也不像。沈浪道:那时你已醉眼昏花,怎瞧得清?熊猫摇头道:不是……我进去时还不算太迟,那人的确已有八成不像朱七七……奇怪的是听来她又非是朱七七不可,这岂非活见鬼么!沈浪道:她必已经过巧妙的易容。

    熊儿道:但她不会易容呀,除非……

    沈浪道:除非王怜花。

    熊猫儿变色道:你想……你想王怜花会替她易容么?沈浪一字字沉声道:我想那女子就是王怜花。熊猫儿骇了一跳,道:不可能……不可能……但瞬又跌足道:见鬼见鬼,真的可能就是他……他将朱七七易容成男子,自己却改扮成女子,但……但……但他这样做,岂非更是活见鬼么?沈浪道:他必定被朱七七逼的。

    熊猫儿动容道:朱七七能强迫他?

    沈浪道:朱七七想必抓住个不寻常的机会,将王怜花制住了……她吃足了这样的苦,此刻便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熊猫儿道:不错不错,一点儿也不错,朱七七制住了王怜花,王怜花为她易容,她……她有些恨你,于是便想报复报复。沈浪叹道:正是如此,她素来任性得很,若说世上有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此人便必定就是朱七七。熊猫儿长叹道:此事唯有如此解释才算合理……唉,什么复杂的事,一到你手里,就变得简单了,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沈浪沉吟道:自昨夜到此刻你可曾有何动作。熊猫儿苦笑道:你的好处,我别的虽没学会,但却终于学会沉住气了……我什么事都等你回来后再说。沈浪道:好。

    语声微顿,又道:你想此事要如何处治。

    熊猫儿缓缓便道:我想……最好先找着左公龙,然后,逼他说出事情的始未……嘿,哦有法让他说出实话来。沈浪默然半晌,道:你可知昨夜我到哪里去了?熊猫儿笑道:天知道。

    沈浪一字字道:我去找左公龙去了。

    熊猫儿跳了起来,道:真的么?

    沈浪瞧了那酒楼主人一眼,道:他带我去的。熊猫儿惊喜交集,道:你找到了么?

    沈浪道:找到了。

    熊猫儿一跳八尺高,大喜道:他此刻在哪里?沈浪又自默然半晌,道:随我来。

    转身向那还停着的马车走了过去。

    熊猫儿更是欢喜,喃喃道:这就方便了,原来这厮就在马车里沈浪已缓缓推开车门——左公龙果然在马车里。太阳将落,天色已暗了下来。暗淡的天光余余照进马车,照在左公龙的身上,只见他面容扭曲,前胸插着柄匕首,直没在胸背里。熊猫儿身子一震,踉跄后退,道:死了,他……他已死了。沈浪叹道:不错,我一夜奔波,只找着他的尸身。熊猫儿道:他……他被谁杀死的。

    沈浪道:我若知道就好了。

    熊猫儿道:这柄匕首上可有标记?

    沈浪道:这是左公龙自己的匕首……杀他的人,能拔出他自己的匕道,自他前胸插入,而且看来左公龙并未抵抗,由此可见,他……熊猫儿截口道:他必定是左公龙的熟人,而且是在左公龙完全想不到的时候动手的……但他是谁?他会是谁呢?沈浪默然无语。

    熊猫儿顿足道:左公龙一死,事情更麻烦了,丐帮弟子,都已有了先人之见,只要你一露脸,说不定就要拼命。沈浪道:可能……

    熊猫儿道:你暂时还是莫要去吧,以后……沈浪道:今日我若不去,以后更无法解释。熊猫儿道:但……但你若去了,他们若是……沈浪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先去了再说吧。熊猫儿瞧了他半晌,喃喃叹道:奇怪奇怪,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此时此刻,除了沈浪,天下还有谁能笑得出来!

    严冬酷寒,稻草积雪,纵然有人给你十两银子,只怕你也不会坐上去的,但丐帮弟子坐在上面,却似舒服得很。

    天色虽尚未暗,已有十余个丐帮一袋弟子,双手高举火把,走了过来,将那松枝火把,扎在竹棚柱上。

    朱七七皱眉道:怎地大家都坐着发呆,也不说话……话犹未了,遍地洒金钱钱公泰已长身而起。

    他面上一片凝重之色,满脸的麻子,被火光一映,一粒当真有如金钱一般,但看来却不可笑,反而更见庄严。

    只见他转转身子,四面一揖,然后沉声道:此次敝帮劳动各位叔伯兄弟的大驾,不远千里而来,敝帮上下千百弟子,俱都感激万分,只是敝帮长老俱都不在,是以只得有由弟子代表敝帮向各位深致谢意。说着再次行礼。

    四面竹棚里,群豪纷纷道:好说好说。

    又有人道:丐帮三老被什么事耽误了?怎地还不来?钱公泰惨然道:敝帮此次奉请各位前来,除了大选帮主之外,本也为与各位谋一欢会,但是,此刻……此刻……他仰天长叹一声,接道:此刻弟子却要向各位报告一件噩耗。群豪耸然道:噩耗……什么事?

    钱公泰嘶声道:敝帮三位长老,都已遇害了。这句话说出,当真有如巨石投水,四面竹棚,立刻全都骚动起来,群豪人人面目变色,纷纷道:此讯当真?钱公泰惨然道:弟子也宁愿此讯乃是误传,但……据弟子所知,此事确是千真万确,丝毫不假。群豪自然叹息唏嘘——自然除了朱七七之外。

    钱公泰默然道:三位长老既已仙去,敝帮帮主之位,只有暂且虚悬,但弟子还是要请各位大驾留在此地。再次仰天一叹,接道:敝帮虽已不能与各位欢聚痛饮,但却要请各位目睹敝帮弟子,手刃杀了三位长老的仇人。群豪更是耸然大惊,纷纷道:那是什么人?钱公泰厉声道:据弟子所知,此人就会来的,他……突然间竹棚外传来阵冷笑,道:那人又不是呆子,难道会来送死么?钱公泰变色叱道:什么人?

    叱声之中,已有一个人自东面竹棚外走了进来!

    火光闪动间,只见此人弯着腰,驼着背,衣衫褴褛,面容狠琐,慢慢吞吞,一摇一摆地走了进来。

    朱七七急忙掩住了嘴,只因她差点便惊呼出声:金不换……金不换也来了!金不换走到目瞪口呆的钱公泰身旁,笑嘻嘻道:兄弟见义勇为金不换,各位想必听说过。群豪有的认得他,有的不认得他,不认得他的听得此人便是当今天下的七大名手之一,又不禁骚动起来。

    雄狮乔五却皱眉道:这厌物,他来做甚?花四姑轻轻笑道:咱们等着瞧就是。

    钱公泰认得金不换的,他虽在暗中皱眉,口中却道:金大侠……金不换叱道:什么金大侠……别人称我金大侠,你怎能称我金大侠,丐帮中的后辈,怎地越来越不懂事了。钱公泰只有忍住气,道:前辈来此有何贵干?金不换怒道:说你不懂事,你更不懂事了……丐帮中发生如此大事,我老人家怎会不来?你问得岂非多余。钱公泰变色道:但前辈你……你并非本帮……金不换大怒道:你说什么?你说我老人家并非丐帮门下……嘿,我老人家入丐帮时,你还未曾出世哩。竹棚里,花四姑悄悄问道:他真是丐帮弟子么?乔五道:这倒不错,他昔日确曾入过丐帮,但等到他成名立户后,便从未提起,除了身上穿的还是丐帮服色外,他实已脱离丐帮了。花四姑叹道:但此刻他却又以丐帮弟子面目出现,不知可要玩什么花样了。乔五冷冷道:有我在这里,他什么花样也莫想玩。只见钱公泰已垂手肃立,连声道:是……是……原来已有人证实了金不换的话。

    金不换道:不知者不罪,我老人家也不怪你。高小虫竟然嘻嘻笑道:你老人家这次来,倒底是为什么呀。金不换道:我老人家要告诉你们,蛇无头不行,本帮数千弟子,怎能一日无帮主,本帮近年日渐衰微,便是因为群龙无首,弟子们便无法无天了。高小虫道:你老人家莫非想做帮主么?

    金不换怒喝道:畜生,住口?本帮帮主之位,岂是想做便能做的么,三位长老既已仙去,便该别选一人……高小虫笑嘻嘻地道:如何选法呢?

    金不换道:无论任何武林帮派,要选帮主时,不以声名资历,便以武功强弱,你难道连这都不懂么?高小虫笑道:如此说来,也不必选了。

    金不换怒喝道:你说什么?

    高小虫道:若论声望资历,是你老人家最高,若论武功,咱们后辈又怎是你老人家的敌手……这还要选什么?朱七七暗笑道:这高小虫看来虽傻,其实倒真一点也不傻,金不换脸皮再厚,听见这几句话,只怕也要脸红了吧。哪知金不换脸非但不红,反而笑道:好孩子,你说的倒也有理,若是别人也无异议,我老人家也就却之不恭。独眼四下一瞪,大声道:谁有异议?丐帮弟子望着钱公泰,钱公泰怔在那里,高小虫嘻嘻直笑,四面竹棚中的武林群豪,又骚动起来。

    金不换哈哈大笑道:那我老人家……

    突听一人大喝道:谁当丐帮帮主都可以,就是你金不换当不得。金不换怒道:这话是谁说的。

    那语声道:我,乔五!

    三个字说完,雄狮乔五那魁伟的身子,已凌空飞掠出来,但听呼的一声,火焰闪动。

    雄狮乔五已到金不换面前。

    金不换脸色早已变了,跺足道:你……原来你也来了。乔五冷笑道:算你运气欠佳,又遇着我。

    金不换道:我和你究竟有什么过不去,你……你……你处处却要和我作对。乔五厉声道:天下的为非作歹之徒,都是我乔五的对头,连你这样的见利忘义之辈,若是都能做丐帮帮主,武林中焉有宁日。金不换道:我们丐帮的事,要你管什么?

    乔五大喝道:我偏要管,你又如何。

    金不换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钱公泰已将高小虫拉到一边,悄声埋怨道:你方才怎能那么说话?高小虫笑道:我早就知道别人不会让他登上帮主宝座的,咱们既不知该如何驳倒他,何必不让别人出头。钱公泰叹道:说来倒是你有理了。

    高小虫嘻嘻一笑,只听乔五已厉声道:金不换,乔某也并非欺负你,只要丐帮弟子都对你心悦诚服,乔某绝不多事,但你若想以强凌弱,威胁众意,乔某却容不得你。金不换连忙道:本帮弟子自然都对我……

    高小虫突然截口笑道:若说老人家武功较强,声名较响,咱们都没话说,若说咱是真心要求你老人家为帮主,那就错了。金不换怒道:你……你……这小子竟敢吃里扒外。乔五喝道:金不换,你废话少说,此刻你若不赶紧远离此地,便快快卷起袖子,来与乔某决一死战。金不换果然一卷袖子,大声道:姓乔的,你只当我老人家怕了你么?竹棚中花四姑咯咯笑道:你本来就是怕他的。金不换瞧瞧四下群豪,又瞧瞧乔五,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嘶声道:我……我……突然间,东面的竹棚之上,传下了一阵阴恻恻的冷笑声,一个也说不上像什么声音的语声,慢吞吞道:金不换,你怕什么,丐帮的事,别人本就不能管的。这语声非但缓慢,而且像是有气无力,听来就仿佛此人已快死了,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似的。

    但这阴阳怪气的语声自两丈多高的竹棚上传下来;下面几百个人,却又都觉得他就好像在自己耳旁说话一样。

    那笑声更像是有个人在自己耳旁吹着冷气,叫人不得不听得寒毛直竖,激灵灵地直打冷战。

    每个人都不由自主抬起了头,向上瞧。

    只见那黑黝黝的竹棚顶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个人,盘膝坐在那里,眼睛尖的已看出这人是个老头子。

    朱七七变色道:原来是他……这不就是那日在悦宾楼上,一个人喝酒,却用七、八只酒杯的小老人么。胜泫本已站开一边,此刻也忍不住凑过来,悄声道:此人姓韩名伶,听说是……只听乔五已喝道:原来是你,谁要你来多管闲事?韩伶阴恻恻地笑道:你若不多管闲事,我老人家也绝不多管闲事。金不换抚掌大喜道:正是正是……

    乔五厉声道:原来你竟和金不换……韩伶冷冷道:我老人家并不认得他,只是主持公道而已,金不换笑道:正是正是,他老人家根本就不认得我金不换,只是瞧不惯你无事生非,是以出来伸张正义。乔五大怒喝道:你若要管闲事,乔某在此等着你。他本可揭破韩伶的身份,也可揭穿韩伶的阴谋。

    金不换做了丐帮帮主,江湖上自然多少要乱一乱,这自然于快活王有利,何况像金不换这样的人,快活王着想收买他,也是容易得很。

    但乔五却是烈火般的脾气,此刻脾气发作,哪里还管这么多,说是在下面等着,其实人已直掠了上去。

    韩伶大笑道:好,居然有人愿意送死。

    花四姑也大呼道:五哥,他的腿中剑狠毒得很,你小心了。金不换拍掌大笑,群豪哄然而动……

    纷乱之中乔五已掠上竹棚,向韩伶扑了过去他雄狮之名,得来委实并非兴致,此刻身形展动处,当真有如狮扑一般,威猛凌厉,锐不可挡。

    韩伶还是盘膝坐在那里。

    乔五的铁拳,如泰山压顶,直击而下。

    就在这时,只听韩伶森森一笑,身子突然弹了起来。长衫飘动处,青光一闪,直取乔五咽喉。

    乔五错步拧身,霸王卸甲。

    哪知韩伶腿中剑鸳鸯双飞,一剑之后,还有一剑,乔五身子方自拧到左边,第二剑又已到了他咽喉。

    这第二剑虽然后发,其实先至——韩伶竟早已算好了乔五的退路,这一剑早已在那里等着!

    这是何等辛辣,何等狠毒的剑法。

    群豪不禁俱都耸然失色。

    花四姑更不禁脱口惊呼道:五哥……

    乔五方自拧身,旧力已竭,新力未生。

    他势力已不能再次拧身避开这剑。

    即使他勉强拧身闪动,身子的力量,必定失去平衡,势必要跌倒,那快如闪电般的剑光,怎容他跌倒。

    他若俯身,虽可避开这刺向咽喉的一剑——但腿中剑自上而下,就必定会由他背脊上直穿而入。

    而韩伶身在空中,他势必也无法以攻为守。

    此刻他根本连韩伶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是令人避无可避,闪无可闪的剑法。

    这是必取人命的剑法

    乔五既不能躲,亦不能攻,岂非只有必死之一途。

    花四姑声音撕裂了。

    但乔五——好乔五。

    他双腿突然一蹬,竹棚立时裂开了个大洞。

    他身子便自洞中落了下去——剑,自然落空。

    这虽是不成文的招式,但却是死里逃生的绝招。

    这一招正是任何武林大师都无法传授的,这只是雄狮乔五一生经验与智慧的精粹。

    花四姑的惊呼变成了欢呼。

    韩伶自也未想自己这一招杀手竟然落空,一怔之下,浊气上升,他身子也不由得自洞中落了下去。

    竹棚中群豪四下奔走。

    乔五身形落地,猛然一个翻身,倒退两丈。

    韩伶却飘飘然落在一一张桌子上,又复盘膝而坐。

    两人面面相对,目光相对。

    韩伶森森笑道:不想丐帮弟子粗制滥造的竹棚,倒救了你一命。他说的不错,这竹棚造的若是坚固,乔五此刻已无命了。

    乔五沉声道:不错,若是比武较技,乔五已该认输了,但此刻……双手一伸一缩,双手中已自处多了件精光闪闪的兵刃。

    只见这兵刃长仅九尺,在火把照耀下,莹莹发光,看来有如数只无柄的铜叉般,只是叉身却又弯曲如爪。

    这正是雄狮乔五仗以成名的青狮爪。

    雄狮乔五竟然动了兵刃,群豪心里,都不禁泛起了一阵兴奋的势潮,只因眼前已必然有一场更惊人的恶战。

    就在这时,乔五已虎吼着扑去。

    青光也已早电掣而来!

    群豪眼中,只见光芒交错,宛如闪电,耳中只听得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叮当声响,两人已各各攻出五招。

    竟没有人瞧出他们这五招是如何出手的。

    韩伶身形凌空,宛如游龙般夭矫盘弄,五招击出后,他身形竟仍未下坠,第六招,第七招又自攻出。

    原来他腿中剑与青狮爪一击之后,他便已喘过一口气来,借力使力,竟然剑剑凌空。

    群豪虽然俱都久走江湖,但几曾见过这诡异已到了极处的剑法,人人身不由主,俱都围了过来。

    韩伶冷笑道:可厌……

    腿中剑在青狮爪上一点,身形突然有如轻烟般直升而上,竟又从那洞中窜了出去。

    乔五但觉眼前一花,已没了韩伶的影子。

    但闻韩伶在竹棚上冷冷道:你敢上来么?

    花四姑着急道:上去不得,他必定在洞旁等着你……语犹未了,乔五双臂一振,已直拔而上。

    但他却非自那洞中窜出去的,竟以那锋利的青狮爪,将棚顶又撕下一处,借着这一扯之力,凌空一个翻身,直窜而出。

    群豪自然又齐地奔出竹棚外,仰首瞧上去。

    竹棚上青光已化为匹练,盘旋在乔五头顶;这一战自棚上打到地上,再由地上打到棚顶,打的人是生死呼吸,间不容发,瞧的人也是惊心动魄,不觉汗流泱背。

    乔五青狮爪一百零七抓,抓,撕,钩,缠,扯,绞,封……

    因为武林罕睹的外门功夫,令人难以抵挡。

    怎奈韩伶这腿中剑,更是武林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功夫,无一招不辛辣,无一招不诡异。

    最厉害的是,他一剑跟着一剑,变招之快,简直不可思议,叫对方根本无法缓过气来。

    数十招激战过后,乔五已是强弩之未。

    这时,远处黑暗中,伏静着三条人影。

    第一人轻叹道:好诡异的剑法。

    第二人道:我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破解。第三人微微笑道:世上焉有不能破解的武功。第一人道:但……这剑法又该如何破解。

    第三人道:以退为进,以虚为实。

    第一人默然半晌,道:呀,不错,若以此方法,这韩伶剑剑落空,便根本寻不着惜力换力之处,身子便必定要落下了。第二人道:他身子一落下,纵能再次跃起,但已慢了一步,他剑法本以迅急为主,叫人缓不过气来,只要慢一步,那威力便发挥不出了。第一人叹道:只可惜乔五想不出这破法……第三人笑道:但这却不是唯一的破法。

    第二人道:还有什么破法。

    第三人道:他还有最大的克星。

    第二人道:谁是他的克星?莫非就是沈兄?第三人笑道:不是我,是你。第二人默然半晌,突也笑道:不错,我的兵刃,的确是他的克星。第三人道:所以等一下,你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第二人道:知道了。

    第一人抚掌笑道:果然妙计……但沈兄又怎能断定,左公龙是被金不换杀的。第三人道:左公龙若不是他杀的,他怎又能断定左公龙死了,他若不能断定左公龙死了,又怎会来夺帮主之位?这时乔五已是汗透长衣,但他正是宁折毋弯的脾气,此刻虽已是强弩之未,但却仍不肯示弱,招式仍是威猛凌厉之极。

    他手中一双青狮抓,仍在节节进攻。

    韩伶却连连后退——已由东棚退至南棚。

    就连花四姑都未瞧出乔五的败相,群豪自然更是连连为乔五喝采助威,有人更不禁抚掌道:好汉子,好雄狮,你瞧他自始至终,简直没有退过一步……却不知道节节进攻,正是乔五致命的错误。

    剑爪相击,不时闪出星星火光,眩人眼目,那一连串叮当不绝的喝声,更是慑人魂魄。

    突听韩伶格格笑道:三招之内,拿命来吧。笑声中双剑连环使出。

    乔五青狮爪急迎而上。

    叮的一声,剑爪再次相击,火花四溅。

    就在这时,韩伶右掌在腰间一搭,一扬,手中突然多了柄精铜软剑,迎风一抖,急刺而下。

    乔五做梦也未想到他腰里还缠着第三柄剑。

    这第三柄剑当真是致命的一剑。

    乔五双手迎着他两柄腿中剑,这第三柄剑刺下,乔五哪里还能闪避,哪里还有手招架。

    群豪骇然再次惊呼……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突听远处一人叱道:打。嗤的,风声破空,直打韩伶后背。

    群豪一生中当真从未听过如此强劲的暗器破风声,更未想到世上竞有如此厉害的暗器手法,如此强的手力。

    韩伶更是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伤人,但闻风声一响,暗器已到了他后背,他全力反手挥剑……

    又是叮的一响,又是一串火花。

    韩伶手腕,竟被这小小一粒暗器震得发麻。

    他惊怒之下,大喝道:暗器伤人的鼠辈,出来。黑暗中传来一阵嘹亮的笑声,一人道:来了。笑声起处,人影出现,来了两字说完,这人已到了棚顶上,身法的迅急,实在骇人听闻。

    韩伶自又已盘膝而坐,黑暗中望去,虽瞧不清此人面目,却瞧见了他敝开的衣襟,蓬乱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有如天上明星一般。

    朱七七失声道:猫儿来了。

    胜泫喃喃道:不想他竟有这么俊的身法……只听熊猫儿笑道:乔五暂且歇歇,待我这小酒鬼,来对付这老酒鬼。乔五默然半晌,仰天长叹一声,顿足道:好!翻身掠下,花四姑已在等着他。

    黑暗中,韩伶的眼睛,像是已要爆出火花。

    熊猫儿笑道:又是个多管闲事的来了,你还在坐着于什么,动手吧。韩伶狠瞪着他,不说话,也不动手。

    熊猫儿笑道:你若是要等着我先动手,你可就惨了……你那日在酒中,就应该知道我是从来不肯先出手的。韩伶目中的火已熄,却变得寒冷如冰。

    地上的高小虫突然嘻嘻笑道:此人要胜了。钱公泰道:你怎能断定?

    高小虫道:我瞧他不肯先出手,就知他要胜了。钱公泰道:那也……

    未必两字还没说出口,韩怜身子已如箭一般射出,青光一闪,又是直刺熊猫儿的咽喉。

    熊猫儿哈哈一一笑,退后三步。

    韩伶身子凌空一转,右足剑追击而出。

    熊猫儿行云流水的又后退三步,手已搭上腰间的酒葫芦。

    韩伶两击不中,身子一缩,斜斜向后翻下,但剑尖轻轻一点,身子又复弹起,青光又划出。

    此番他用的显然又是鸳鸯双飞之式,第一剑刺出时,第二剑的光芒已在衫角下闪动。

    熊猫儿大喝道:来得好。

    这一次他不退反进,不避反进,腰间的酒葫芦,已到了他手中,他右臂一振,酒葫芦迎着剑光挥出。

    叮,叮两声,鸳鸯双飞剑快如闪电,两柄剑都击在这葫芦上。

    韩伶待借力变招,哪知这两柄剑竟被酒葫芦粘住了——这正如两条腿俱已被人抓在手中。

    别人兵刃若被粘住,还可撒手,但他这兵刃却是丢不开,放不下的。

    韩伶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大惊情急之下,右手剑斜劈华山,哪知叮的,第三柄剑也被粘住。

    熊猫儿大笑道:下去吧。

    酒葫芦向下一扯,韩伶整个人眼见就要被人扯了下来,要知身形凌空,自然无力与熊猫儿相抗。

    四下群豪,忍不住欢呼起来。

    哪知就在这时,韩伶左掌中突然也有寒光一闪,他手中已多了柄银光闪闪的七寸匕首。

    匕首斜挥而下,但却非刺向熊猫儿,竟骇然砍向他自己的双腿——那两柄青光耀眼的长剑。

    只听又是叮,叮两声,银光过处,竟将两柄剑一挥为二…

    这匕首竟是削铁如泥的神物。

    剑一断,韩伶顿时自由,凌空一个翻身,远退三丈,再一闪,人影已没入黑暗中,瞧不见了。

    四下群豪俱都怔住,熊猫儿也怔住了。

    他怔了半晌,苦笑摇头道:不想这厮居然还有第四柄剑,这第四柄剑,却是救命的剑。金不换知道大势已去,已想溜了。

    但是他一抬脚,熊猫儿已笑嘻嘻站在他面前。

    金不换咯咯强笑道:熊兄好功夫!

    熊猫儿也笑道:好说好说。

    金不换道:在下与熊兄,可从来没有什么过不去之处。熊猫儿突然仰天大笑道:金不换,你花言巧语拍我马屁又有什么用?我今日若放过你,沈浪可要替你背黑锅了。笑声突顿,厉喝道:丐帮的朋友听着,左公龙左长老,就是被他害的。群豪耸然动容,丐帮弟子更是喧然大哗。

    金不换变色呼道:你……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含血喷人。熊猫儿道:我说的话,自然有证据。

    金不换神情突又镇定,冷笑道:证据……拿来瞧瞧。熊猫儿喝道:你只道你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世上绝不会有人瞧见,更不会有人拿得出证据来,是么?金不换道:哼哼,哈哈……

    熊猫儿狂笑道:金不换,你可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自以为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却偏偏有人……金不换冷笑截口道:若要买个人证,那也容易得很。熊锚儿道:别人虽不能证明,这人却可以的。金不换道:这是什么人,我倒要瞧瞧。

    熊猫儿道:这人就是左公龙自己。

    金不换面色又变了,道:你……你说什么?熊猫儿厉声道:你那一刀,并没有杀死他。突然向上一指,大喝道:你且瞧瞧那是谁?群豪不由自主,全都随着他手指望去。

    只见南面竹棚上,缓缓站起一条人影,黑暗中虽瞧不清他面目,但依稀仍可认出他正是左公龙。

    群豪大哗,丐帮弟子失声呼道:左长老……金不换宛如被巨雷轰顶,惊得怔了半晌,嘶声呼道:假的,假的,这是假的,我那一刀明明插入他心……突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发了疯似的就想逃。

    但这时他哪里还逃得了。

    丐帮弟子已怒吼着向他扑上来。

    金不换大喝一声窜上竹棚顶。

    哪知左公龙的身子突然倒下,后面却轻烟般掠出一个人来,挡住了金不换的去路。

    这人正是沈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