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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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关外风雅士

    沈浪抚掌道:哦!我明白了,那阴阳人早已中毒,只怕一见着快活王的面,就立刻死了,这正和那些一入仁义庄就死的人一样。染香道,哦?……嗯……

    沈浪道:她如此做法,只是要将白飞飞送入快活王手里。染香道,你现在已完全懂了?

    沈浪叹道:我还是不懂,她为何要将白飞飞送入快活王之手,难道是要效法勾践将西施送给夫差的故事?染香道:也许是。

    沈浪又叹道:只可怜白飞飞,她本是个纯洁的女孩子。染香的眼睛突然圆了,道:你喜欢她?

    沈浪道:我不能喜欢她?

    染香道:能……能……能……

    突然银铃般的娇笑起来,笑得像是已喘不过气来。

    沈浪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都不信任的,就连楚鸣琴与李登龙夫妇,他们虽然在为你们做事,但却还是将一切事都瞒着他,他们非但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甚至连他们自己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染香道:他若是知道了,又有谁能担保他们不将这秘密泄露给快活王,尤其是那春娇……哼!那样的女人,谁信任她,谁就要倒霉了。沈浪道:你呢?

    染香嫣然笑道:你猜猜看。

    沈浪笑道:我相信你……

    突然一个翻身掠到门口,一手拉开了门。

    那徐娘半老的春娇果然已站在门外了。

    晚饭是丰富的,酒,更是出名甜美。

    楚鸣琴调着酒,他调酒时的神情,就像是名医试脉般谨慎严肃,像是已将全副精神都贯注在酒杯里。

    他衣裳穿得很随便,头发也是蓬乱着的站在李大少身旁,谁都要以为他是李大少的佣人。

    但他的那张脸,那张冰冰冷冷,全无笑容的脸,却满是傲气,若是只看脸,李大少就像是他的佣人了。

    沈浪瞧着他,笑道:我未见足下之前,委实未想到足下是这样的人,我也有个朋友乃是酒徒,他委实和足下大不相同。楚鸣琴冷冷道:在下却非酒徒。

    沈浪扬起了眉毛,道:哦?

    李大少却已笑道:楚兄虽善于调酒,但除了尝试酒味时,自己却是滴酒不饮的。沈浪失笑道:楚兄既不喝酒,为何要调酒?楚鸣琴冷冷道:喝酒与调酒是两回事,喝酒只不过是游戏,调酒却是艺术,能将几种劣酒调为圣品,便是我一大快事,这正如画家调色为画一般,阁下几时见过画家将自己画成的画吃下去的?沈浪倒也不禁被他说的怔了一怔,抚掌大笑道:妙论,确是妙论。春娇咯咯娇笑道:他本来就是个妙人。

    喝酒时李大少的精神当真好得很,左一杯,右一杯喝个不停,全未瞧见春娇的脚已在桌下伸入这妙人腿缝里。

    但沈浪却瞧见了。

    李大少喝的虽快,倒下的也不慢,自然更瞧不见春娇的手已在桌下伸入沈浪的衣袖里。

    但染香却瞧见了。

    她突然轻哼了一声,道:真可惜。

    春娇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

    染香道:一个人只生着两只手,两只脚,这实在太少了……比如说春娇姑娘你……你若是有四只手,四只脚那有多好。春娇的脸皮再厚,也不由得飞红了起来。

    染香冷笑道:春娇姑娘,你的脸为什么如此红,莫非是醉了……嗯,一定是醉了,咱们正也该走了。一把拉起沈浪的衣袖,竞真的拉着沈浪走了出去。

    沈浪摇头轻笑道:你……你为何……

    染香道:你莫忘了,现在我是在扮你的老婆……大老婆也好,小老婆也好,都是要这样子,否则就不像了。沈浪苦笑道:幸好我未真个娶你。

    沈浪与染香前脚一走,春水后面就骂上了。

    骚狐狸,又等不及了么?

    春娇飞红的脸已变为铁青,叱道:要你多什么话?还不快扶你家大爷回房去。春水眨了眨眼睛,笑道:大爷今天晚上是不会醒的了,阿姨你只管放心吧。拉着明珠,扶起李大少,一溜烟去了。

    春娇咬牙道:小鬼…小鬼。

    她第一声的小鬼还骂得不怎么样,第二声小鬼却骂得又媚又娇,她第一声小鬼是骂春水,第二声却已是在骂楚鸣琴。

    她嘴里骂着小鬼,人已躺入楚鸣琴的怀里。

    楚鸣琴却只是冷冷地瞧着她,像是瞧着个陌生人似的。

    春娇媚笑道:瞧什么?没瞧过?

    楚呜琴道:的确没瞧过。

    春娇道:哎哟,你这没良心的,我身上什么地方没有被你瞧过几百次了。楚呜琴冷笑道:但直到今日,我才认清楚你。春娇道:你今天可是吃了冰,怎他说话老是带着冰渣子。楚鸣琴道:我问你,只要是男人,你就对他有兴趣么?春娇噗哧一笑,道:原来你是不喜欢喝酒,倒喜欢吃醋,你这小笨蛋,难道还不明白,我和那小子勾勾搭搭,还不是为了你。楚鸣琴道:为我?哼!

    春娇道:咱从前三个人,在这里本来过的很舒服,现在那小子来了,若是将咱们轰走,你……你难道不着急。楚鸣琴道:你要替人戴帽子时,理由总有不少。春娇咯咯笑道:但你只管放心,姓沈的已被染香那骚丫头缠得紧紧的,我就算是想要下手,可也没法子……楚鸣琴冷冷道:所以你失望的很。

    春娇笑道:幸好我一计不成,还有二计。

    楚鸣琴道:难道你还能强xx他不成。

    春娇道:我却可以杀了他。

    楚鸣琴动容道:杀了他,你敢,若是被王夫人知道,你……春娇笑道:我自不会自己动手。

    楚鸣琴道:你……你也休想要我动手。

    春娇道:你……我做梦都未想到你会杀人。楚鸣琴道:你想到要谁杀人?

    春娇缓缓道:你莫非忘了明天谁要来么。楚鸣琴动容道:你是说……快活王?春娇道:嗯,除了快活王,还有谁能随随便便的杀人,姓沈的若是被快活王杀了,又有谁敢为他出头。楚鸣琴道:快……快活王又怎会杀他。

    春娇柔声道:我自然有法子的,你只管放心……你什么都不要管,只要抱着我……紧紧的抱着我,越紧越好……嗯!这样才是好孩子。染香一直拉着沈浪,直到门开的时候才松手,但等她开了门,再回头,沈浪却已不见了。

    她恨得牙痒痒的,也只有咬着牙等着,月色从树梢漏下了,洒满窗户,就像是一片碎银子。

    窗子突然开了,满窗月色将沈浪送了进来。

    染香咬牙,道:我现在才知道,做老婆的在家里等丈夫,那滋味真不好受。沈浪微笑道:做丈夫的更不好受,一不小心,绿帽子就上了头,尤其他若是时常喝醉,那绿帽子更来得多。染香娇笑道:这么说,你就该劝劝熊猫儿莫要娶老婆才是,那醉猫儿若是娶了老婆,绿帽子岂非要堆成山了。沈浪道:非但不能娶老婆,简直连女人都莫要接近最好。染香道:为什么?女人又不是毒蛇。

    沈浪道:女人虽不是毒蛇,但却都是怪物。染香道:怪物?女人有什么奇怪之处。

    沈浪道:一个普通的女人,平时也许温柔的很,但当她一旦认为有人侵犯她的利益时,她立刻就会变得比豺狼还狠,比毒蛇还毒。染香啐道:你方才撞了鬼么。回来说这些鬼话。沈浪微笑道:我方才虽未撞见鬼,却听见一段有趣的鬼话。染香突然坐了起来,脸也发红了,娇笑着问道:呀!原来你偷听去了,你……听见了什么。沈浪道:女人……唉,女人为什么总是对这种事情兴趣浓厚,可惜,我听见的却不是你所想听的……?他淡淡一笑,接道:我只不过听见有人想杀我。染香失声道:春娇?这婆娘疯了。

    沈浪笑道: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咱们的来意不明,自然难怪别人多心……女人若是不多心,这世界还成什么世界。染香咬着嘴唇喃喃道:好,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法子杀你。沈浪道:她自然不会自己下手。

    染香道:谁下手都没关系,反正……

    沈浪微微笑道:快活王下手又如何?

    染香失声道:快活王?

    沈浪道:快活王明天就要来了。

    染香变色道:这……这怎么办?我早知不该将你的名字告诉她的,沈浪……唉,快活王若是听见沈浪这名字,什么事都砸了。她突然跳下床,掩起衣襟往外走。

    沈浪道:你要去哪里?

    染香道:去哪里?自然是先去宰了她。

    沈浪笑道:我说的不错吧,女人只要知道有人对她不利,立刻就会变得又狠又毒,春娇如此,你也一样。染香恨声道:不杀她,难道还等她破坏咱们的大事。沈浪道:她什么事也破坏不了的。

    染香道:为什么?

    沈浪道:她有法子,难道我没法子。

    染香道:你有什么法子?

    沈浪笑道:我正想不知该如何才能接近快活王,此番正要将计就计……突然顿住语声,倒在床上,拉过了被,竞要睡了。

    染香跺脚道:说呀,接着说呀。

    沈浪道:不能说了,天机不可泄漏。

    染香再问他,他竟已睡着了,而且像是真的睡着了,染香推也推不醒,摇也摇不醒,简直睡得像石头。

    结过婚的男人想必都知道,装睡,有时却是对付女人的无上妙着,再狠的女人遇到这一着,也没戏唱了。

    染香的手推着,脚踢着,嘴里骂道……但她毕竟也有累的时候,她毕竟也还是不能不睡觉。

    等她醒来时,沈浪又不见了。

    清晨,山林里朝露清冷,鸟语啁啾。

    沈浪负手在林问踱着步,像是又悠闲,又开心一一他心里纵有千百件心事,世上也没有一个人瞧得出。

    突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穿林而来。

    沈浪微微一笑,喃喃道:来得倒真早。

    他身子一闪,就掠上树枝,自枝叶问望下去,只见两匹快马,急驰而来,马上的骑士披着绣着金花的藏青斗篷,迎风洒了开来,肩头露出半截剑柄,剑柄的红绸,也迎风飞向后边,从上面瞧下去,当真是幅绝美的图画。

    这两人既精骑术,又像是轻车熟路,自林中长驱而入,笔直驰向李登龙夫妻所住的小楼。

    春娇居然已回去,正挥着丝中,在楼头招手。

    沈浪远远瞧见骑士下马,春娇下楼,三个人说着,笑着,也不知说了什么,突然骑士们的神情变了。

    其中一人仿佛厉声道:真的么?

    春娇不住地点头,两个骑士霍然转身而出,所去的方向,正是沈浪的居所,沈浪正是在这条路上等着。

    他此刻已知道这两个骑士必定是快活王属下的急风三十六骑中人,这两人果然俱是骑术精妙,少年英俊,瞧他的步履身法,也可看出他们的武功都不弱,但沈浪却仍未猜出春娇究竟对他们说了什么?

    只见这两人越走越近,沈浪直等他们两人走到树下,突然笑道:两位要找人吗?那两人一惊之下,齐地退步,扶剑,仰首,两人不但动作一致,不差分毫,就连喝声也是同时出口。

    两人齐声喝道:什么人?

    喝声出口,自然就已瞧见斜斜坐在树枝上的沈浪。

    柔软的树枝在晨风中摇来摇去,沈浪的身子也随着树枝摇来摇去,时时刻刻都像是要跌下来,却又总是跌不下来。

    快乐王属下自然识货,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轻功,两人面上虽然微微变色,却并未露出十分惊慌之态。

    沈浪也不禁暗中赞好:强将手下,果然无弱兵。只见这两人俱是二十三四岁年纪,都是高鼻梁,大眼睛,两人的装束打扮,更是一模一样,洒金斗篷,织锦劲装,胸前各有一面紫铜护心镜,唯有镜上刻的字不同,左面一人镜上刻着的七字,右面一人却刻的是八,这急风三十六骑,原来竟有着编号。沈浪笑道:急风骑士,果然英俊。那第七骑士厉声道:你是谁?

    沈浪道:两位若要找人,想必就是找我。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扶剑的手,已经握住剑柄。

    急风第八骑士厉声道:你就是要找我家王爷的人?沈浪暗笑忖道:我还当春娇向他们说了什么,原来竟是说我要找快乐王的麻烦,唉,这虽是最简单的挑拨嫁祸,借刀杀人之计,但却当真也是最有用的,奇怪……女人们为何总是能找出最简单又最有用的法子……但她只怕却连自己都不会想到,她的信口胡言,竟真说中了我的来意,女人难道真的都有灵感不成。沈浪心里哭笑不得,口却大笑道:我若说不是,两位未必相信,我若说是,两位也未必相信,所以是与不是,不如让两位自己猜吧。那两从交换了个眼色,齐声道:好,很好。竟转过身子走了。

    这一着倒是出了沈浪意料之外,沈浪也不禁怔了怔,哪知就在这时,突听哧,哧两响。

    两支短箭,自金斗篷里飞了出去,直取沈浪咽喉。

    这两支箭来势倒也不弱,但沈浪……沈浪虽觉意外,也不过只是轻轻一招手,两支箭便到了他手里。

    他微微一笑,道如此厚赐,担当不起。

    手一扬,两只短箭已飞了回去,去势比来势更急,急风骑士拧身退步,呛嘟,长剑出鞘。

    两支箭竟似算准了他们长剑出鞘的位置,叮的,恰巧击中了剑尖,两柄剑就像是弹琵琶般抖了起来,龙吟之声久久不息。

    龙吟声中,两道剑光突然冲天而起,一柄剑直划沈浪的腿,另一柄剑却砍向沈浪坐着的树枝。

    沈浪笑道:急风十三式,果然有些门道。

    他说完这句话,树枝已断了,但他的脚却未断,他已安安稳稳坐到另一根树枝上,瞧着急风骑士微微地笑。

    急风骑士却再也笑不出来,两人面色已发青,心里已知道坐在树上这小子,武功实在自己之上。

    但快活王门下的急风三十六骑从来有进无退,何况他们那战无不胜的急风十三式也不过只使出一招而已。

    两人脚尖沾地,再次腾身而起,剑光如惊虹剪尾,一左一右,闪电般划向沈浪的前胸后背。

    沈浪的身子却突然向下一沉,竟恰巧自两道剑光间落下去,两只手也未闲着,竟往他两人脚底轻轻一托。

    等到沈浪落在地下,急风骑士却已被沈浪托上树梢。

    只听哗啦啦一阵响,一大片树枝都被他俩压断了,两人惊慌之中,心神居然还未乱。

    两道青蓝色的剑光,竟又自木叶中直刺而下,自上而下,剑光的来势更急,更炔,更狠,更准。

    但沈浪却又自剑光间冲天飞起,等到剑光落地,他又已坐到方才那根树枝上,微微笑道:下次再上来时,要留心身上的新斗篷,莫要被树枝扎坏了。急风骑士怒吼一一声,再次挥剑而起。

    这样上上下下八次,沈浪连衣服都未皱一点,但急风骑士的斗篷却果然已被扎得不成模样。

    两人头上已流满了豆大的汗珠,眼睛已发红,头巾里已塞满树叶,靴子竟也被沈浪乘势脱掉。

    但两人咬紧牙关,还要拼命。

    沈浪点头笑道:好小子,倒真有种。

    这一次他不等两人跟起,突然飞身而下。

    急风骑士一惊击剑,两柄剑仍然中规中矩,丝毫不乱,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毒蛇出穴般回旋刺出。

    这两剑才是他们的真功夫,只见剑法变幻闪动,竟摸不清他们要刺的究竟是什么部位方向。

    但沈浪却根本不需摸清他们的方向。

    沈浪两掌一拍,竟将两柄剑夹住了,只听喀呛两声,两柄精铜剑竟被他一夹折成四段。

    沈浪手掌一翻,夹在他掌心的两截剑尖突然飞了,又是哧哧两声,两截剑尖竞插入他两人的头巾里。

    这两人就算再狠,此刻可也不敢动手了。

    两人手里拿着两段断剑,瞧着沈浪直发愣,他们实在想不透,这最多和自己同样年纪的小伙子,哪儿来的这一身神出鬼没的功夫。

    沈浪也瞧他们,微微笑道:还要再打么?

    急风骑士对望一声,突然齐声道:不打了。沈浪笑道:既然不打,就回去吧。

    急风骑士道:我们回去了。

    突然一齐翻转断剑,身自己胸膛刺下。

    沈浪却似早料到他们有此一着,身形一闪,出掌出风,当的,两柄断剑已俱都落在地上。

    急风骑士嘶声道:你,你为何出手拦阻?

    沈浪道:不胜则死,快活王门下果然傲骨如钢。急风骑士厉声道:剑在人在,剑折人亡,此乃本门规矩。沈浪微微一笑,接道:但两位不妨回去上复你家王爷,就说今日乃是败在一个叫沈浪的人手下,你家王爷便必不会怪你们的。急风骑士再次对望一眼,大声道:好,沈浪。齐地翻身掠出,急奔而去。

    沈浪望着他们的背影,微笑道:一个人若能不死时,就必然不会再去求死的,这道理无论用在什么人身上,想必都是一样。朝阳,斜斜地从窗子里照进去,照在染香那成熟,丰满,而又充满了原始欲望的胴体上。

    她身子几乎是完全赤裸的,她紧紧地拥抱着锦被,蜷曲在床上,似是恨不得将那床揉碎,也恨不得将自己揉碎。

    沈浪进来了,瞧着她,瞧着她这雪白的赤裸的饥渴的胴体,却像是瞧着块木头似的,只是微微笑道:你还不起来?染香媚眼如丝,腻声道:我正在等着你,你难道瞧不出?一个男人,对这样的邀请若还要拒绝,他一定是个死人。沈浪笑道:这么多天来,你还不知道我本是死人?染香突然跳起来,将锦被抛在地上,拼命用脚踩,拼命咬着牙道:死人……死人……沈浪坐下来,静静地含笑望着她。

    染香恨声道:你简直连死人都不是,你……根本不是人。沈浪笑道:你也莫要恨我,还是好好打扮打扮吧,快活王就要来了,听说他对于美女的邀请,是从来不拒绝的。染香一震,道:他,他真的要来了?

    沈浪道:来的只怕比预期中还要快。

    染香道:你怎知道?

    沈浪道:他门下的急风骑士,我方才已见过了。染香大声道:呀……春娇那骚狐狸有没有在他们面前说你的坏话。沈浪笑道:你想她说了没有?

    染香眼睛也睁大了,道:她怎么说的?

    沈浪沉吟道:你若想要快活王杀我,你会在他面前说什么话?染香眨了眨眼睛,立刻道:我就会告诉他,你这次来是想找他麻烦的,我甚至会告诉他,你已存心想杀他,他自然就先杀你。沈浪抚掌笑道:这就是了,你是女人,她也是女人,你们想的自然一样,女人想的主意,永远最简单,最有用,也最毒辣。染香道:她竟真的这样说了。

    沈浪点头笑道:不说也是白不说。

    染香跺脚道:这恶婆娘……快乐王门下听了这话,怎会放过你。沈浪道:他们自然不会放过我,只可惜他们却非放过我不可,我已打发他们回去,叫他们告诉快乐王……染香大声道:你……你怎能如此做,快乐王若知道你是沈浪,又怎会放过你,他……他只怕一来就要杀你。沈浪笑道:他为何要杀我?

    染香道:你这呆子,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有多么大,快乐王耳目那么多,难道没有听见过你的名字?沈浪道:听了又怎样?

    染香道:沈浪和快乐王作对,天下谁不知道?沈浪道:我正是要他知道。

    染香道:你……你疯了。

    沈浪笑道:他既知道和他作对,便必定也知道沈浪是个角色,像他这样的人,对好角色是必定先要加以收买,若收买不到时才会动手的。染香道:但你……他却绝不会收买你的。

    沈浪道:为什么?

    染香道:他必定知道你是买不动的。

    沈浪大笑道:我为何是收买不动的,难道我是那么好的人么……当今江湖中,还有谁挨骂比我挨得多,就算你……你怎能断定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染香怔了一怔,道:你……这……

    沈浪笑道:这就是了,连你都不能断定,快乐王又怎能断定?他自然要试一试……他一试自然就成功了。染香怔了半晌,终于还是摇头道:不行,这样做太冒险。沈浪道:对付这样的人,不冒险行么?

    染香道:我也知道对付非常之人,要用非常的手段,但是你…沈浪笑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死不了的。染香突又跺脚恨声道:我替你担心?那才是见鬼,你……你死了最好,你被人五马分尸,我都不会掉一滴眼泪。沈浪大笑道:能被美女如此怀恨,倒真是件值得开心得意之事,只可惜世上大多男人,都享受不到这滋味……他突然窜过去,一把拉开了门,春娇竟果然又站在门外。

    沈浪大笑道:这次你又是来找我们吃饭的么,现在就吃饭,未免太早了吧。春娇僵在那里,一张脸已红得跟红布差不了多少……这小子的耳朵怎么这么灵,难道是猫投胎的。

    沈浪却又笑道:在下自己有时也不免奇怪自己耳朵怎会如此灵……唉,耳朵太灵了,也是件痛苦的事,连睡觉时也总是被人惊醒。春娇脸更红了,呐呐道:我……我只是来瞧瞧……沈浪道:瞧什么?是否瞧我死了没有。

    春娇道:沈……沈公子说笑了。

    沈浪大笑道:不错,在下就是太喜欢说笑了,所以有许多人都恨不得我死了最好,只可惜我老是死不了。春娇道:咳咳……沈公子……香姑娘昨夜睡得好么?染香皮笑肉不笑,冷冷道:我们自然睡得好的,只怕春娇姑娘你昨夜没有睡好吧,你瞧你,连眼睛圈都黑了,唉!太累了也不好,有时还是得好好睡觉的。春娇本是不肯在话上吃亏的女人,但此刻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了,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沈浪笑道:客人们想必都要来了,春娇姑娘也该去别处张罗张罗才是,莫要总是陪着我们,倒叫在下心里不安。春娇赶紧道:是是是,我真该走了……

    沈浪道:不知可否请你将春水姑娘叫来,我想要她陪着去四处逛逛。春娇道:好,好,没问题。

    她头也不敢回,扭腰走了。

    染香大笑道:春娇姑娘,小心些走,莫将腰扭断了……你腰若扭断了,心疼的男人可不止一个哩。春水的心扑通扑通地直跳。

    她自从听到沈公子找她,心就跳了起来,一直跳到现在一一沈公子竟要她陪着逛逛,这莫非是在做梦。

    只恨这个骚狐狸竟也偏偏跟在沈公子身旁——她为什么不肚子疼?……春水不由恨得直咬牙。

    林木清葱,风景如画,清凉的风吹过绿色的大地,阳光碎影在地上跳跃,乌语,更似是音乐。

    春水的心迷迷糊糊的,沈浪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她真宁愿忘记还有第三个人也和他们在这醉人的大地里。

    突然间,林外车声大起。

    一行车马,自山坡下走了过去。

    那马车漆黑得发亮,就像是黑玉做的,车身虽然并没有什么装饰,但气派一看就是那么大,那么豪华。

    拉车的马,细耳长腿,神采奕奕,脚步跨得又轻又大,又平稳,一看也就知道是大草原上的名种。

    赶车的身穿宝蓝色的丝衣,轻轻拉着马缰,悠闲地坐在车座上,像是根本没有赶马,但马车却走得又稳又快,显见也是千中选一的驯马好手。

    车子前后,还有八匹护马,自然也是八匹好马,马上的八条蓝衣大汉,也是雄纠纠,气昂昂,显然有两下子。

    沈浪自山坡望下去,不禁吃惊道:此人好大的气派。染香失声道:莫非是快活王来了。

    春水冷笑道:快活王?哼,快活王来的时候,天都要塌,地都要翻,哪会有这么太平,香姑娘她未免大小瞧快活王了。染香道:他不是快活王是谁?

    春水道:说出来香姑娘也不会认得。

    沈浪笑道:你不妨说来听听。

    春水立刻笑了,嫣然笑道:这人姓郑,别人都叫他郑兰州。染香暗骂道:她个骚丫头,我叫你说你偏不说,沈浪要你说,你就赶紧说了,看我以后不收拾你。沈浪已又笑道:哦!郑兰州……震兰州,此人是何身份?如此大的口气。春水道:听说是兰州的世家公子,兰州附近的果园有一大半是他们家里的,可说有千万家财,富可敌国。沈浪道:哦……

    车马走过去还没多久,道上又有尘土大起。

    这一行车马来势看来比郑兰州还要威风得多,两架大车,十六匹马,黄金的车子,闪闪地发着耀眼的光。

    这行车马身涂着黄金,就连马蹬,车轮,辔头,车夫手里的皮鞭柄……也似乎都是黄金所铸。

    皮鞭飞扬,抽得吧吧直响,穿着织金锦衣的大汉,挺胸凸肚,神气活现,一路不断大声叱喝。

    沈浪忍不住笑道:看来他凡是能用金子的地方,都用上金子了,只可惜脸上还没有涂上黄金,否则就全像庙里的神兵鬼将了。春水噗哧一笑,道:他家的金子,的确是大多了。沈浪道:此人又是何身份?

    春水道:此人听说是个赶驴子的,后来不知怎的,竟被他发现了好几座金矿,金子一车一车地往家里拉,他的名字立刻由周快脚改成周天富,意思就是说天赐给他的富贵,别人挡也挡不住。沈浪失笑道:果然是个暴发户。

    染香皱着眉道:难怪我远远就闻着铜臭气了。沈浪笑道:暴发户的气派,平时看倒也不小,但和真正的世家一比,就像是猴子穿龙袍,望之也不似人君。春水咯咯笑道:但他可不像猴子,倒像个猩猩。这一群猩猩转眼间也走过去了。

    沈浪道:看来只怕还有人来。

    春道:今天中午起码有六七起人要来。

    沈浪道:哦?还有什么人?

    春水道:自然不是豪门,就是巨富,譬如说……话未说完,突听得远处又有蹄声传来。

    这马来得好快,蹄声一响,入马已到,七匹马,马上大汉一色青布包头,竟穿得出奇的朴素。

    染香道:这也算豪门巨富么?

    春水冷笑道:当然罗,他们衣服穿得虽不好,可是来头个小,若是只认衣冠不认人可就大大的错了。沈浪根本没听他们的话,他眼睛一直在盯着一个人瞧。

    这人衣服和其余六人穿得丝毫没有什么不同,但气概却大是不同,他就算是站在六百个衣服打扮和他完全一模一样的人中间,别人还是一眼就能瞧出他来,他那大生的气势,一万个人中也不会再找出第二个。

    沈浪耸容道:好一条汉了,这气概真有几分和猫儿相似厂。春水笑道:猫儿,他可不是猫儿,他是龙。沈浪道:龙?

    春水笑道:他姓龙,叫龙四海,但可没有人敢叫他的名字,无论什么人见着他的面,都要叫他一声龙老大。沈浪道:哦,此人又是何身份?春水道:黄河上游水道,只能通皮筏子,而河上所有的皮筏子,全都是属龙老大管的,没有龙老大的话,谁也休想在河上走一步。沈浪道:黄河水急,在河上操皮笺的朋友,十个中有九个是玩命的角色,而且人人都有两下子,要想管辖这些人物,当真不是易事。染香道:我瞧他连衣服也和手下的弟兄穿得一模一样,就知道他不是等闲角色了,且不说他武功如何,就只这一手,已足够收服人心,若是只给自己吃肉,却让别人啃骨头,这种人还能做老大么?沈浪道:有些人人生就是做老大的人物,这龙老大就是其中之一,还有,那熊猫儿也可算一个。染香笑道:熊猫儿,熊猫儿,你老是记着熊猫儿,可是他……他会记着你么?现在,说不定他已和你那朱七七勾搭上了。沈浪突然沉下面色,冷冷道:你以为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不要脸。染香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她从来没想到满面笑容的沈浪也会板起脸,更未想到他板起脸竟有如此可怕。

    春水在一旁瞧得清楚,几乎忍不住要拍起手来。

    幸灯这时远处已有人来了,凡十个人,前呼后拥,拥着一顶绿呢大轿,大笑呼啸而来。

    这几十个人有男有女,穿的衣服有红有绿,但年龄几乎没有一个在二十五岁以上的,大多是十七八的少年。

    这些男女少年一个个勾肩搭背,嘻嘻哈哈,有的嘴里还在吃着东西,将果皮纸屑随手就抛在地上。

    那顶大轿中,也不断有果皮纸屑抛出来,轿子里也是嘻嘻笑笑,有男有女,一顶轿子里,竞仿佛挤着五六个人似的。

    一瞧见这批人,春水就皱起眉头,道:这些小祖宗们今天怎地也来了?}沈浪笑道:这些却是什么人?春水叹着气道:这些全都是有钱人家生出来的活宝,一天到晚在兰州城里胡作非为,大疵漏虽没有,小毛病却不断,不折不扣可算是一批小流氓。沈浪道:但这顶绿呢大轿,看来却似有功名的人才能坐的,轿子里坐的莫非是官府中人?却又怎会和这些惨绿少年混在一起。春水笑道:这轿子里坐的更是活宝中的活宝,他爹爹活着时,他就一天到晚和这些小流氓吃喝嫖赌,到处鬼混,他爹爹一死,他不但承受了万贯家财,还世袭了个指挥使之类的官职,这下子可就更飞起来了。沈浪笑道:原来是个败家子。

    春水道:但兰州城里的人,却被这败家子害得不浅,害得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敢在街上走道了,无论是谁,一听到小霸王时铭,全都要头大如斗。沈浪道:如此看来,这附近的豪门巨富,今日只怕已全都来了,这些人来的怎会如此凑巧?莫非是约好了的?春水道:这些人全是被快活王约来的。

    沈浪扬眉道:哦!这些人和快活上有何关系?春水道:屁关系也没有,快活王约他们来,不过是为了赌钱,快活王每来一次,这里就少不了有些豪赌。沈浪失笑道:不错,我也已久闻快活王嗜赌成性,除了这些人外,又有谁还能陪他作一掷千金之豪赌?春水笑道:但快活王赌得却规矩的很,所以别人也愿意陪着他赌……沈公子,不知你可也有兴趣参加一份?沈浪目光闪动,微微笑道:看来我是少不得也要参加一份的。吃过了中饭,沈浪就在屋子里等。

    他并没有等多久,就听得外面嘈杂声大起,人语声,说笑声,马嘶声,车轮声,搬箱子声。

    许许多多种各式各样的声音,直乱了几乎有半个时辰,听来就宛如十万大军要驻扎在此地似的。

    染香面色早已改变,终于忍不住道:快乐王来了。沈浪笑道:不错,此人一来,果然吵得天翻地覆。染香道:咱……咱们怎么办?

    沈浪道:等着吧。

    染香道:等着,就……这样等着?

    沈浪微微笑道:你还怕他不来找我。

    他竟靠在椅子上,闭目养起神来。

    染香却不断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急得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她只怕已转了几百个圈子,快乐王还是没消息。

    她忍不住转到沈浪面前,跺脚道:你别像死人似地坐着不动好不好?沈浪笑道:养足了精神,才能对付快乐王。染香失色道:你……你要和他……

    沈浪笑道:不错,我要和他动手,但却不是动手打架,只不过动手赌钱而已,王夫人交下的金银今天只怕要用上了……染香道:但……但你现在……

    沈浪道:所以我现在更是要养足精神,你可知道,财钱可是比打架还费气力,一场豪赌,正无异一场生死相拼的恶斗,而赌桌上的勾心斗角,变化莫测,更委实比战场上还要惊险刺激得多。染香眨眨眼睛,道:你莫非要故意输给他?拍他的马屁,以作进身之阶。沈浪道:我万万不能输给他的,我若输给他,在他眼中更不值钱了。他顿了顿,又道:只因此等豪赌不但仅是赌钱,也正要斗智斗力,此等决斗,我若惨败,他怎会瞧得起我?他若瞧不起我,又怎会再想收买我,我若没有被他收买的价值,他只怕就要取我的性命了……他微微一笑,接道:所以除非我就在赌桌上迎头给他一下痛击,否则所有计划就都要一败涂地,我性命只怕也难保。染香瞪大眼睛道:你……你有胜他的把握?沈浪淡淡道:没有。

    染香骇然道:你全无把握居然也敢这样找他赌,而你现在居然还这样沉得住气,一点也不紧张,一点儿也不着急。沈浪微笑道:你怎知我不紧张,不着急?

    染香道:但……但至少我瞧不出来。

    沈浪大笑道:若被你瞧出来,那还能和别人去赌,桌上瞬息之间,变化万于,若是沉不住气,只怕连人都要输上去了。染香一笑,道:不想你非但是色狼,是酒鬼,还是个赌棍。突听门外一人沉声道:沈浪沈公子可是住在这里?染香身子一颤,悄声道:来了。

    沈浪已微笑着开了门,只见一个锦衣英俊少年,双手捧着份大红贴子,当门而立,微微恭身道:阁下可就是沈公子?沈浪微笑道:正是,足下莫非是快活王门下使者?锦衣少年目光闪动,极快地打量了沈浪一眼,躬身道:小人上是欢喜王门下急风第十骑,奉王爷之命,传信于公子,盼公子查收赐复。他口中说话,足下前跪半步,手里的大红贴子高举齐肩,闪电般推出,这一手看来虽是礼貌周到,其实却己将拳法中杀手举案齐眉化入其中,沈浪只要一个应付不好,当场就要丢人现眼。

    沈浪却似全未留意,抱拳含笑道:有劳兄台了。抱着拳的手掌,突然轻轻向上一托,也不知怎地,这少年手中紧握住的红贴,已到了沈浪手里。

    锦衣少年面目微变,倒退三步,躬身道:沈公子果然不凡。沈浪笑道:过奖,过奖。

    打开贴子,只见上面写的是:今夜子正,谨备菲酌,盼阁下移玉光临,漫漫长夜,酒后余兴尚多,盼复。上面没有称呼,下面没有具名,就只这二十多个字。

    沈浪一眼瞧过,笑道:相烦足下上复王爷,就说沈浪必定准时前往。锦衣少年又瞧了沈浪一眼,目中似已露出钦佩之以,躬身道:是。转身大步而去。

    染香不禁皱眉说道:子时?这怪物连请客也要请在这种奇怪的时候,难道是想在别人精神不济时乘机痛宰么?沈浪笑道:所以我此刻更要好好养养神了,你可千万莫要吵我。现在,距离子时约摸有半个时辰。

    沈浪已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了一套最干净,最轻便,最舒服的衣服。

    然后,他又将一块干净的丝巾,叠得整整齐齐,将王夫人给她的巨额银票,又叠得整整齐齐,都放在腰袋里。

    他仔细地检查了倔,觉得自己全身部没有什么个舒服之处,精神也甚为饱满,身心可说俱在最佳状况中。

    于是他便倒厂杯浓浓的茶,选了个最舒服的椅子坐下来,细细品茗,静等着那场必定刺激万分的大战。

    染香忍不住道:瞧你还这么悠闲,我可真佩服你,你不急,我却快急死了。她也已仔细地打扮过,换了身美丽而大方的丝衣,全身香喷喷的,纵然是瞎子,也可嗅得出她是个绝色美女。

    但她心里却是忐忑不定,举动更坐立不安,她只怕沈浪输了……

    沈浪要是输了,那该怎么办。

    她忍个住又问道:沈浪,求求你告诉我,你究竟有几分赢的把握?沈浪闭着眼微笑道:还未见到快活王赌钱的方式以前,我不敢说。染香道:总有一半把握吧。

    沈浪道:大概总是有的。

    染香长长叹了口气,道:谢谢老天……

    沈浪却又道:但我身上此刻只有拾万捌仟两,快活王的赌本,无疑比我雄厚得多,赌本雄厚就又多占了一成胜券。染香跺脚道:早知如此,该多带些来的。

    沈浪道:那也没什么,我只要不让快活王猜出我赌本究竟有多少,他也就不会敢全力出击的,何况……他微微一一笑,接道:我还可先在别人身上捞进一笑,再和快乐王作生死决战,郑兰州和龙四海虽可能赌得很精,周大富和小霸王却想必都是好菜。染香噗哧一一笑,道:好菜……你可千万莫要也变成好菜,义被别人吃了。这时从窗口望出去,已可瞧见两盏宫纱灯笼远远而米,沈浪拍了拍衣服,长身而起笑道:走吧,接咱们的人已来了。缀翠轩,正是快活王在此渡夏的行宫,自然也就是整个快活林中最华丽,最精致,也最宽敞的地方。

    缀翠轩外,灯火辉煌,但却静得很,没有一个人走动,只是暗处不时有矫健的人影闪动而已。

    缀翠轩里,已摆起桌酒菜,有松江的鲈鱼,洋澄湖的活蟹,定海的对虾,江南的巨龙……

    这些本来绝不可能在同一时候,同一地方出现的鲜肴,此刻竟同在这桌子上出现了,这简直像是神话。

    不出沈浪意外,桌子上果然没有肉,但出乎沈浪意外的是,这屋子陈设竞简单雅致,丝毫没有做作的庸俗高贵气。

    桌子上也没什么金杯玉盏,只是几件瓷器…自然是精美的瓷器,有的甚至已是汉唐之物。

    沈浪想起朱七七假扮快活王的事,不禁暗暗好笑,暗道:这才是快活王的气派,她那样一做,就像是暴发户了。桌子上已坐了八、九个人。

    沈浪一眼便瞧见了那龙老大龙四海,他一件布衣,虽在满堂锦绣中却仍如鹤立鸡群,显得卓然不凡。

    龙四海身旁,坐个微带短髭的中年人,身材已微微发胖,显见是生活优裕,他随便地穿着件轻衫,身上也没有什么惹眼的装饰,以有面前一个烟壶,苍翠欲滴,赫然不是凡品。

    沈浪想也不必想,便已知道此人必定就是那郑兰州了,世家的公子,自有世家公子的气派。

    郑兰州身旁的那位,可就不同了。

    他身上零零碎碎也不知挂了多少东西,每件东西的价值,都绝不会在千金之下,但看来却仍像是个已将全副家当都带在身上的穷小子,但他自己却得意的很,一张脸上,堆满着目空一切的姿态。

    沈浪也不必想,就猜出他必定就是那暴发户周天富了。

    周天富身旁还依偎着满头珠翠的女子。

    她也和周天富一样,像是恨不得将全副家当都挂在头上,戴在手上,却也不怕压断了脖子。

    她身子虽依偎着周天富,但媚眼却四下乱抛,长得虽不错,但一副淫贱之态,只差没在脸上挂着娼妓的牌子。

    再瞧过去,就是那小霸王时铭了。

    他果然最多只有十八九岁,但眼圈却已陷下去,一双眼睛是不小,但却毫无神采,像是终年都睡不醒。

    他穿的倒比周天富顺眼的多,但他身旁也有个女子,这少女穿得却比周天富身侧那个还要骇人。

    她穿的竞似只是件背心,两条白生生的手臂,一片白生生的胸膛,全都露了出来,手上的镯子叮当直响。

    她看来最多只有十五六岁,但脸上却是浓妆艳抹,嘴里还叼着根翡翠旱烟管,从鼻子里往外直冒气。

    这活脱脱简直是个小女流氓,沈浪简直不敢再瞧第二眼,但少女却拍着身旁一张空椅子,向他笑道:小伙子,坐过来吧。沈浪微笑道:多谢,但……y那少女瞪起眼睛道:但什么,这凳子上又没有着火,不会烧红你屁股的,你怕什么?沈浪只有硬着头皮坐过去。

    那少女却瞧着染香,哈哈笑道:你眼光倒真不错,这种小伙子看来是羞答答的,其实却都有那么两下子,你别瞧我年纪小,我经验可比你多。染香真恨不得给她两个大耳光,只有忍着气坐下。

    那少女却又一拍沈浪肩头,大笑道:我叫夏沅沅,兄弟们却尊我一声女霸王,我身边这人就是我的情人小霸王,你叫什么名字?沈浪微微笑道:在下沈浪。

    夏沅沅道:沈浪,不错,我瞧你很有意思。突又一拍那小霸王的肩,道:喂,这小伙子倒可做咱们的兄弟,你瞧怎么样?那小霸王时铭正聚精会神地拿几个紫金锞子在桌子上堆着宝塔,被她这一拍,宝塔就哗啦啦倒了。

    小霸王这才懒洋洋瞧了沈浪一眼,懒懒道:嗯,还不错……不知道能不能挨两下子,否则就叫他做老么吧,喂,你知不知道,有女人老么先上,有拳头老么也得先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