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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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功成亏一篑

    王怜花惨然道:就这样我已心满意足了,怎敢再要求别的。圆脸少女轻啐道:胆小鬼。

    王怜花故意装作不懂,道:姑娘不答应?

    圆脸少女咬着嘴唇,带笑瞟着他,道:你知不知道,你方才若是要求别的,我姐妹也会答应的。王怜花像是一怔,吃吃道:我……我……现在……圆脸少女重重一拧他的脸,笑骂道:你这小傻子,现在已来不及了,倒酒吧。少女们一齐咯咯笑起来,瞧着王怜花垂头丧气,为她们各各倒了杯酒,圆脸少女端起酒杯,忽又媚笑道:莫要伤心,喝完了酒,你或许还有机会的。王怜花像是已喜欢的手足失措,手里的酒,也倒了一身,少女们更觉得可笑,更觉得有趣,一个个娇笑着道:小傻子……胆小鬼……于是一个个都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王怜花喃喃道:我原还有机会,只可惜……圆脸少女道:只可惜什么?

    王怜花道:只可惜……只可惜……只可惜……他一连说了三声只可惜,少女们的一双双媚眼突然都变了颜色~黑白分明的眼睛,竟变成一片死灰。

    她们想叫,但已叫不出声。

    她们想逃,但身子又像是一堆泥似的倒了下去。

    王怜花木然瞧着她们,喃喃叹道:可惜可惜——个男人若不是不得不将对自己有意的女子杀死,这实在是件令人不愉快的事。他回过头,瞧着迎面走来的熊猫儿与朱七七,展颜一笑,道:你们可知道世上还有什么毒药,毒性发作得比这更快么?我让她仃死得如此痛快,总算对得起她们了吧。熊猫儿与朱七七瞪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半晌,朱七七终于悠悠道:沈浪只怕已该来了。王怜花道:但愿他快些来,否则……

    朱七七大声道:否则怎样?

    王怜花一字字道:否则我们便已不能等他。朱七七大怒道:放屁,你这没良心的人,若不是他,你能逃到这里来么,而再等片刻,你……你……你竟敢说不等他。王怜花冷笑道:若不是他,我根本不会落在那白飞飞手中,更不会落在快活王手中,我根本不必感激他。朱七七喝道:这话你方才在他面前为何不说?王怜花冷冷道:只因为我不敢说,这回答你够满意了么?熊猫儿瞪眼道:我知道你已多少有了些人性,哪知你………王怜花拉住他的手,沉声道:猫兄,你仔细想想,我们多留在此地一刻,只有多增加一分危险,与其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倒不如逃出几个算几个。朱七七怒道:你……你怎能说得出这样的话?王怜花道:这话本是沈浪自己说的,我相信沈浪在这种情况之下,也必定会这样做。朱七七道:猫兄,你……

    熊猫儿断然道:我决不能抛下沈浪。

    王怜花叹道:你们讲理些好么……现在,快活王的注意力必定全集中在沈浪身上,我们乘机逃出去,希望必定很大。他眼珠子一转,又笑道:何况,沈浪若没有我们这些累赘,自己必定也可以逃得出去的,你们难道还信不过他有这力量。熊猫儿道:这……

    他心里似乎已有些活动了,只因王怜花说得实在合情合理,朱七七瞪眼瞧着他们,突然道:好,你们走吧。王怜花道:你呢?

    朱七七抬眼望天,道:我在这里等他。

    王怜花道:他,他若永远不能来了呢?

    朱七七道:我还是要等他。

    王怜花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朱七七道:等到死为止。

    王怜花转问熊猫儿,道:你呢?人家是同命鸳鸯,你难道也要陪着她死?熊猫儿道:我陪你走。

    王怜花拊掌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朱七七凄声笑道:这才是够义气的朋友,熊猫儿,我总算认得你了。熊猫儿道:是么?

    朱七七挥手道:滚吧,快滚吧,我……

    王怜花狞笑道:你也得陪我们一起滚。

    语声中,突然出手如风,向朱七七前胸大穴点了过去,以他的武功,朱七七又怎能闪避?

    沈浪只觉得身后的快活王已越追越近了。这绝代的武林枭雄,的确有过人之处,在经过许多年酒色的创伤后,竟仍有如此惊人的轻功。沈浪用尽了身法,竟还是摆不脱他,突然间,前面刀光闪动,拦住了沈浪的去路。沈浪想也不想,挥手暴喝道:打!这一声打字当真有霹雳之威,前面的人一惊闪身,等到他们发觉沈浪手是空的,沈浪已自刀光中穿了出去,接着,又是一条人影穿过,每个人的脸上都重重挨了个耳括子,却被打得滚在地上。

    只听快活王怒喝道:畜牲,无用的畜牲。

    大汉们捂着脸爬起时,沈浪与快活王已全不见这两条人影就如同鬼魅一般,在园林中飘忽来去,园林中埋伏着的大汉,几乎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到。但沈浪这时额角已出现了汗珠,他毕竟不是铁打的人、他终究也有倒下去的时候。

    此时此刻,沈浪若想摆脱快活王的追踪,溜去和朱七七等人会合,简直是绝不可能的事了。

    到了这种地步,无论换了任何人,都难免要绝望。但沈浪却不,沈浪的心目中,从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园林中,已到处闪动起火光,刀光。快活王的暴怒呼喝之声更响。一只旗杆,高出树梢之上,有旗帜招展,写的是快活林三字,正象征着这园林的名声响亮。

    这时,旗杆梢头也已爬上了条大汉,手里拿着个红灯,沈浪逃到东,红灯便指向东,沈浪逃到西,红灯便转向西。密密层层的,火光与刀光,自然也随着红灯转移,而且圈子越缩越小,沈浪眼看就要被逼得无处可逃。

    快活王厉声狂笑道:沈浪,到了这时,你还想挣扎,你难道还认为可以逃得了么。沈浪大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在下生来就是这种脾气。笑喝声中,他身形突然向上拔起,掠上了树梢。

    看来他竟似急疯了,竟将自己的身形暴露,整个人都已变成了箭靶子,箭雨声中,快活王反而不得不顿住了身形。

    就在这时,沈浪已再次腾身而起,他借着树枝的反弹之力,这一跃间高达四丈之外,鹰隼般向那旗杆直窜过去。杆头的大汉一惊之下,飞起一足,踢向沈浪。

    但这只脚被沈浪闪电的抓住,向后一甩,那大汉便惨呼着被甩得飞了出去,远远落在树丛中。

    而这时沈浪的手已搭上旗杆,身子立刻像蛇一般滑上了杆头,左腿举起,金鸡独立,站在杆头上。

    旗杆高达十余丈,他卓立杆头,衣袂飞舞,似乎要乘风飞去,天下英雄,都似在他足下。

    长箭,从地下射上来,到了这里,力量已弱,沈浪脱下衣衫,轻轻一拂,便都挥落了。

    快活王厉声道:沈浪!你怎地也变得如此愚蠢,你在上面又能耽得几时。沈浪笑道:无论我耽得几时,你敢上来么,你看得见我,却无法上来抓我,岂非痛苦之至,我能眼见你在我脚下痛苦,当真是我荣幸的很。快活王大怒道:你欺我上不去么?

    他身形突也飞起,在树梢微一借力,直扑竿头,身法之轻灵美妙,当真可说是无人能及。

    但沈浪掌中衣衫,已乌云般直盖下来,虽是轻飘飘一件衣服,在沈浪手中,却似挟带千钧之力。

    快活王身子凌空,怎敢硬接,双腿一缩,双拳急出,想搭上旗杆,但急风响处,衣衫已扫向他双目。此时此刻,便可看出这武林雄主实有过人的武功,竟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反手抓住了衫角。

    他正等这一抓之力直扑上去,但沈浪的手一抖,嘶的一声衣衫已裂,快活王也被这一抖之力,震得飞了出去,但他身法仍然不乱,凌空翻身,飘飘落下。

    沈浪大笑道:好身法!只是你身法虽妙也是万万上不来的。快活王面色铁青,一把自他身旁的大汉手中,夺来一柄长弓,张弓搭箭。口中厉喝道:着!只听嘣的一声,那柄铁弦弓竟被他一拉两断。

    他连换三柄长弓,三柄弓竟都被他神力拉断,一只箭也未射上去,沈浪卓立杆头拊掌笑道:快活王神力果然惊人,只可惜力气大了些。快活王突然一掠来到旗杆下,纵声狂笑道:好,沈浪,且叫你瞧瞧本王的手段。狂笑声中,蹲身坐马,一掌向旗杆拍去。

    但闻吧的一声,那菜盆般粗细的旗杆,竟被他这一掌震断,沈浪眼看便要直跌下来。

    四面大汉,不禁俱都欢呼喝采。哪知沈浪两条腿竟紧紧盘住了旗杆,旗杆斜斜向南面倒了下去,他身子也紧紧沾在旗杆上。十余丈高的旗杆倒在十丈外的屋顶上。

    沈浪大笑道:我正要瞧瞧你这手段。

    砰!旗杆打碎了屋瓦,沈浪竟从打碎了的屋瓦中,竟将屋顶击开了个大洞。

    游鱼般钻了进去。这沈浪简直是只狐狸。

    快活王又惊又怒,顿足大呼道:围住屋子……看住屋顶……呼声中他自己也似乎风一般掠过去。

    那是栋小巧的屋子,三间雅室,窗门都是紧紧关着的,快活王瞧得清楚。屋子里并没有人出来。

    而这时数百条大汉已将这屋子团团围住,矫健的弓箭手,也掠上了高处,张弓搭箭,看住了屋顶。

    现在,任何人都休想人从这屋子里逃出来了。

    快活王大笑道:沈浪想不到你居然也会自投死路,不过这也难怪你,你本就无路可走。急风第一骑快步而来,躬身道:可要以火攻?快活王目光闪动,厉声道:沈浪,你听着,限你半盏茶工夫,本王数到三字,你若还不出来,本王就放火将这屋子烧了,让你化骨扬灰葬身火窟。急风第一骑面带微笑,喃喃道:沈浪呀沈浪,这回你若还能逃得,我就从这里爬到姑苏去。王怜花手掌急点朱七七胸膛。

    他出手非但快如闪电,而且委实也出了朱七七意料之外,朱七七瞧见他的手时,身子已倒了。

    王怜花轻轻托住了她,转向熊猫儿笑道:猫兄,小弟无伤她之意,只不过是不忍见她等死在这里而已,此时此刻,她唯有和我们一齐逃走才是上策。熊猫儿道:嗯。

    王怜花道:既是如此,咱们快走吧。

    朱七七已完全晕迷,已完全不能反抗。

    熊猫儿道:我抱她,你探路。

    王怜花面色微变,但迅即笑道:小弟探路也好。熊猫儿走过来,伸手来接朱七七,王怜花只得将朱七七送过去,突然间,他双手一麻,熊猫儿的一双铁掌,已紧紧扣住了他腕脉。

    王怜花整个身子都不能动了,大惊道:猫--猫兄,你这是什么意思?熊猫儿一双猫也似的眼睛,就好像将他当做老鼠似的瞪住他,既不动,也不说话,但手掌却更紧。

    王怜花身子发麻,竟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嘶声道:你……你不是要跟我一齐走么?熊猫儿厉声道:你若将熊猫儿当做和你一样不仁不义,你便疯了。王怜花面上汗珠滚滚而落,颤声道:猫兄,这是你自己愿意的,小弟并未勉强你……你……你为何出尔反尔,反来暗算小弟?熊猫儿冷冷道:这是我跟你学的。

    王怜花道:但……但你……

    熊猫儿道:你要别人上当,自己也该上次当了。王怜花长叹一声,苦笑道:熊猫儿居然能令王怜花上当,这倒真是令人想不到。熊猫儿道:你若想得到,还会上当么?

    王怜花道:好,我认栽了,你要怎样?

    熊猫儿缓缓道:你若是我又当如何?

    王怜花身子一颤道:我……我……

    熊猫大喝道:我本当立刻杀了你,只是,此时此刻,我若杀了你,未免要被快活王笑咱们自相残杀。喝声中,突然飞起一足,将王怜花踢得滚出数尺。

    然后,他盯着王怜花,一字字道:现在,我要知道两件事,第一,有些人不愿骗人,并非他不会,只不过是他不愿意而已,他若愿意时,随时都可以骗人的。王怜花惨笑道:这件事我现在已知道得很清楚了。熊猫儿道:第二,无论沈浪什么时候回来,咱们都是要等的,沈浪只要有一成逃回来的机会,就值得咱们等,世上若有人能令熊猫儿心甘情愿地等他,甚至陪着他死,那人就是沈浪,你明白了么?王怜花叹道:明白了,只不过……

    熊猫儿道:不过怎样?

    王怜花道:沈浪只怕连半成逃回来的希望也没有的。这时,快活王已数到三。屋子里连一声响动都没有。

    快活王狞笑道:好,沈浪,你很沉得住气,你很有本事,便若连火也烧不死你,本王就真的算你有本事了。他振臂一挥,厉叱道:放火。

    叱声中,火把已雨点般向那屋子掷了过去。木制的屋子,很快就被火烧着。

    快活王喝道:决将人手分五层,第一层短刀手,第二层弓箭手,第三层急风队,第四层老枪手,第五层还是弓箭手,若又让沈浪逃走,每个人都将首级提来见我。喝声完了,数百条大汉也已分层站好。在他如此调度之下,这屋子当真可说是已被围得密不透风,纵然肋生双翅,只怕也难飞渡。

    世上只怕已再无一个人,甚至一只鸟能从这屋里逃走——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件活的东西能从这屋里逃走。

    熊猫儿刚拍开了朱七七的穴道,朱七七就一拳打了过去,结结实实打在熊猫儿胸膛上,口中大骂道:畜牲!畜牲,我宁愿死,也不愿和你们这些畜牲一齐走。她一面骂,一面打。熊猫儿让她打了三拳,才捉住她的手,柔声道:你回头瞧瞧。朱七七挣扎着顿足道:我不要瞧,偏不要瞧。她嘴里说不要瞧,头已回了过去,便瞧见了躺在地上的王怜花,她手脚立刻不再动了,怔在那里,呐呐道:这……究竟……熊猫儿笑道:熊猫儿究竟不会像你想像中那么无耻。朱七七怔了半晌,缓缓垂下头,幽幽道:猫儿,我错了,你……你莫要怪我。熊猫儿含笑瞧着她,柔声道:我怎会怪你。朱七七抬起头,目中已然泪光晶莹。

    她就这样瞧着熊猫儿,凄然道:我对不起你,为什么我总是对不起你。熊猫儿扭转头,不去瞧她,却大笑道:有这样个可爱的妹妹,做哥哥的还不应该吃些亏么。朱七七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道:妹妹一点也不可爱,可爱的是哥哥。熊猫儿大笑道:别的女孩子想法若也和你一样,那就好了。他笑得竟还是那么豪爽,那么洒脱。

    朱七七幽幽叹道:别的女孩子若不这样想,她一定是呆子,天下的男人,又有谁的心胸能像你这么开朗?熊猫儿笑道:我哪里是心胸开朗?只不过是健忘罢了……对于已经过去的事,我忘记得总是比别人快些。朱七七无限印慕地,瞧着他缓缓道:不错,对于不该回忆的事,你的确忘记得比别人快些,但别人对你的恩爱你却一辈子也忘不了。她长长叹了口气,道:一个女孩有你这样的哥哥,她的确也应当心满意足了。王怜花突然笑道:既然有了这样的哥哥,还等那样的情人做什么?朱七七霍然回首,道:你……你敢说这样的话。王怜花笑道:我说的难道不对?

    朱七七咬牙望着他,颤声道:我原谅你,你的心已脏了,你永远也梦想不到,人世间还有一些纯洁的感情,你这一辈子已只能活在黑暗里,再也见不到美丽的事。王怜花悠悠道:活在黑暗里,总比死在光明的火里好得多。朱七七道:你,你说什么?

    王怜花躺在地上,眼睛仰望着苍穹,喃喃笑道:火……好光明的火……我宁愿做一只终年躲在黑暗中蝙蝠,也不愿做被火烧死的飞蛾。朱七七,熊猫儿忍不住随着他目光望去。

    只见一片火光已自黑暗中升起,熊熊的烈焰,将黑暗的苍穹都映成了赤红色,就好像鲜血似的。

    朱七七扑入熊猫儿怀里,颤声道:这火会……不会是沈浪…熊猫儿道:不会的,不会的……

    他嘴里虽说不会,但面上却也不禁变了颜色。

    王怜花瞧着他们在火光下依偎在一起的人影,嘴角忽然泛起了一丝恶毒的笑容,喃喃道:可惜可惜,沈浪纵然死了,只怕也是轮不到我。火,越烧越大,但屋子里还是没有人逃出来,在如此猛烈的火焰中,若不逃出来,只有死。

    快活王瞧着这熊熊的火势,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

    急风第一骑笑道:大患已除,王爷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叹息?快活王手捋须,叹道:你知道什么……此人活在世上,固是本王心腹之患,本王时时刻刻都想将他除去,但他真的死了,本王倒不免觉得有些可惜。急风第一骑垂头道:是。

    快活缓缓道:当今世上,本王若再想找他这样的对手,只怕是再也找不着的人,他一死之后本王又难免觉得有些寂寞。急风第一骑陪笑道:绝代英雄之心胸,弟子本难了解。快活王长叹道:这种心情的确是无法了解的……最遗憾的是,他迄今仍未与本上正式交手,本王这一生之中,只怕是再也找不着能抵挡本王三百招的对手,本王空有这绝代武功,却无对手,奈何奈何。急风第一骑也自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人若到了顶峰之上,心情自然难免萧索,但眼见天下英雄俱在足下,王爷也该稍自宽慰些才是。快活王哈哈大笑,道:好,不想你竟也有此才情,本王一向倒小瞧了你。急风第一骑躬身道:那沈浪既未逃出来,必定早已化为枯骨。快活王道:你的意思是……

    急风第一骑道:依弟子之见,此刻最好便设法将火势遏阻,否则风助火威,火热蔓延开来,一发便不可收拾了。快活王道:好!这大好园林若烧光了,实在也有些可惜。他语声微顿,突又沉声道:火势熄灭之后,设法寻出那沈浪的枯骨,以王侯之礼好生埋葬于他,他活着时是英雄,死后咱们也不能慢待了他。熊猫儿也瞧出火势更大了,风吹到这里,已有了热意,沈浪仍无消息,他怎能不着急。朱七七更是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拉住熊猫儿的手,道:你说,这火会不会是沈浪放的?王怜花冷笑道:这火势突然而发,一发便如此猛烈,显然是许多人一齐放的火,沈浪一个人怎能引发这么大的火势。朱七七道:那么……那么……

    王怜花悠悠道:这想必是沈浪被人困住了,所以快活王就…熊猫儿喝道:住口……七七,你莫要听他的鬼话。王怜花笑道:你嘴里虽叫她莫要听我的话,心里却已承认我说的不错了,是么?朱七七颤声道:你……你……

    王怜花悠然笑道:沈浪死了,你两人岂非更开心么?又何苦装出这副着急的样子来、难道是装给我看不成?朱七七一步窜过去,嘶声道:你再说。

    她一脚踢了过去,哪知躺在地上不能动的王怜花突然一跃而起,出手如电,眨眼间便又点了她腰畔三处穴道。

    熊猫儿大喝道:放开他。

    他正待冲过去,王怜花手掌已按着朱七七的死穴,冷冷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将朱七七的尸身交给你。熊猫儿果然再也不敢动了。

    王怜花大笑道:现在,你也该明白两件事,第一、我王怜花不是好骗的;第二、若论骗术,你熊猫儿还差得远哩。熊猫儿恨声道:我方才为何不杀了你。

    王怜花道:只因为你是个呆子。

    熊猫儿仰天长叹一声,道:现在你要怎样?王怜花冷笑道:你若还要你这可爱的妹妹活着,此刻就乖乖地去探路,你要记着,你若不能将我从安全的路带出去,那么,第一个死的便是她。突听一人笑道:他只怕是无法将你带出去的,要人带路,还是我来吧。这独特的笑一入耳,熊猫儿,王怜花面色俱都变了——一个大喜,一个大惊,两人齐地失声道:沈浪。沈浪已飘飘走了过来。

    他衣衫虽不整,神情狼狈,但挂在他嘴角的那一丝微笑,却那么懒散,那么潇洒。

    他带笑瞧着王怜花,道:放开她好么?

    王怜花只怔了了怔,立刻笑道:沈兄回来了,小弟自然立刻放开朱姑娘。他一面拍开朱姑娘的穴道,一面接着道:小弟只是瞧着沈兄为我等冒险,而这位猫兄在与朱姑娘亲热,不禁要为沈兄抱不平,是以才阻止了朱姑娘。沈浪微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朱七七已扑入他怀里,颤声道:你一一你相信他的话?沈浪笑道:你说我会么?

    朱七七轻轻叹了口气,整个人都倒在沈浪怀里。

    熊猫儿大笑道:沈浪若是如此容易就被人挑拨离间的人,我熊猫儿会将性命交给他么?朱七七抚着沈浪的胸膛,柔声道:你为什么回来得这么迟?你知道我们有多着急?沈浪道:这园中到处俱是巡哨暗卡,我不能不分外小心。朱七七嫣然笑道:你瞧我有多么自私,先不问你冒了多少危险,反而怪你让我们着急,你——你不会怪我吧。熊猫儿笑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表示你已长大了。王怜花终于忍不住道:是是是,大家都长得很大了,咱们可以走了吧。沈浪道:不用着急,咱们在这里暂时绝无危险。王怜花道:为什么?

    沈浪笑道:只因他们此刻正在忙着烧死我,是以暂时绝不会追到这里。朱七七道:忙着烧死你?

    沈浪叹道:那快活王委实有非凡的武功,我险些被他追得无路可走,只有窜上了那旗杆,哪知快活王竟一掌将旗杆震断了。他此刻虽明明已来到这里,但熊猫儿与朱七七听了这话,仍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两人齐地惊呼出声来。

    朱七七道:那……那你怎么办呢?

    枕浪笑道:快活王虽是一世之雄,却也未想到我窜上那旗杆时,正是希望他将旗杆震倒,所以才故意激怒于他。朱七七眨着眼睛问道:为什么?

    沈浪道:那旗杆达十丈开外,倒下去时,杆头自然落在十丈外,我只要攀住杆头,那么我便也可落在十丈外了,否则凭我自己的功夫,焉能一掠十丈?熊猫儿叹道:这道理听来虽然简单,但若换了我处于你那情况之中,就算砍了我的头,我也是想不出来的。朱七七笑道:我早已说过,纵然天下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么,第一个走上这条路的人,必定就是沈浪。熊猫儿道:但那火又怎么烧起来的?

    沈浪道:当时我落在十丈外的一个屋顶上,旗杆将屋瓦打碎了一片,我便剩机将那屋顶撞开了个大洞。他语声微微一顿,熊猫儿与朱七七忍不住同时接口道:你就从洞里钻进去了是么?沈浪笑道:一百个人中,只怕有九十九个要以为我会从洞里钻进去,那快活王也不能例外,只因人在危险时,就见到有藏身之处,必定会钻进去的,这本是人的天性,自上古以来便已是如此了。朱七七笑道:但你却是例外。

    沈浪叹道:我要与快活王这等人斗智,自然处处都得违反人的本性,这样才能出乎快活王意之外,让他无法猜中。熊猫儿道:你是怎么办的呢?

    沈浪道:我将屋顶撞开一个大洞后,人虽钻了进去,但手却仍攀住了屋顶,只听快活王在喝令属下将屋子包围,我就立刻窜了出去。朱七七吸了口气,道:他们没有瞧见你?

    沈浪道:在那片刻之间,正是他们最乱的时候,而快活王必定是早已窜了过来,也瞧不清屋顶的事。他一笑接道:那机会正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他们再也想不到在人群都扑过来的时候,我竟有胆子窜出去。朱七七嫣然笑道:不错,这也正是人性的弱点。熊猫儿苦笑道:若换了我,我虽有胆量做任何事,但在那一刹那间,我也绝不会窜出去的,只因在那一刻间,屋子里看来委实比外面安全得多。朱七七道:后来呢?

    沈浪道:我窜出去后,窜上一株树梢,但立刻义从树悄滑下来,贴着树身,等到人群冲过来时,我就乘机也冲入人群,这时人人都在注意着那栋屋子,谁也没有瞧见我。朱七七失声道:但……但你为何不躲在别的地方,反而到人丛里去,这样,岂不是太过冒险了么?沈浪道:你要知道,快活王的眼睛和别人的眼睛都不同的,我主要是想逃过他的眼睛,别的人就都无谓了。他一笑接道:是以那时我只有挤在人丛中,快活王才不会发现我,何况,那时人群都在往前冲,我只要站着不往前走,立刻就又从人丛中出来了,根本用不着我自己费事,等我落在别人身后,别人更不会瞧见我了。朱七七叹了口气,笑道:这听来我们好玩得很。熊猫儿叹道:这种好玩的事,我可不愿尝试。朱七七笑道:这种好玩的事,普天之下,除了沈浪外,只怕谁也做不出。沈浪微笑道:当时我虽不觉什么,但此刻回想起来,我也觉得甚是侥幸,当时每一刹那间,我都要做无数个决定,只要一个决定错了,或者迟了分毫,那么,只怕我此刻再也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了。朱七七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冷战,道:你不说倒也罢了,你一说,我再仔细一想,冷汗都不禁流出来了,沈浪求求你,下次莫要再如此冒险了好么?到了这时,王怜花也忍不住长叹道:凭良心讲,此刻小弟对你也不得不佩服了,在那种情况下,无论你智慧差一点,或是身手慢一点,都已再难逃出。沈浪微笑道:所以,你就认为我是回不来的了,是么?王怜花不敢回答,转过话头道:此刻快活王属下既然都在留意着那火场,我等为何不乘机冲出去?沈浪笑道:此刻虽已有机会,但最好再等一等。王怜花道:为什么?

    沈浪道:此刻,沈浪已被烧死,还未传出去,但想必已快传出去了,等到外面的暗卡知道这消息后,防御必定大疏,我等再冲出去,岂非更容易的多。王怜花叹道:沈兄之智,的确非小弟所及。朱七七冷笑道:哼,你现在拍什么马屁,若依着我,就让将你留在这里才是。王怜花苦笑道:小弟至少也有些好处,譬如……突然间,一阵呻吟声传了过来。这呻吟之声,似乎是从那小小的花神祠传出来的。

    沈浪面色微变,沉声道:你们方才经过花神祠时,可曾瞧见有人在里面?熊猫儿呆了呆道:这……这咱们倒未留意。沈浪微一沉吟,道:王兄,烦你过去瞧瞧。王怜花苦笑道:这调派的确聪明得很。

    此时,他心里就算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掠了过去,到了这种时候,他身法仍是轻曼妙捷,令人喝采。

    他先在花神祠外闪电般绕了一圈,一面拾起两粒石子,自窗户里抛进去,人却笔直冲人了门。

    沈浪微笑道:此人的确是个人才。

    熊猫儿叹道:我若非也起了爱才之心,方才就宰了他了。朱七七道:他虽是个坏人,坏得令人恨之人骨,但却并不坏得令人讨厌,比起金不换一类角色来他的确高明多了。沈浪笑道:当今之世,像他这样的坏人,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金不换和他比起来,简直算不得什么,金不换只是个小人,他却可算是坏人中的君子。朱七七笑道:不错,他的确并未坏得穷凶极恶,有时候还像个人样,而有随时随刻都会见风转舵,绝不会和你死皮赖脸地歪缠,譬如说,沈浪一来,他就立刻放了我,若是换了金不换一流角色,想必还要纠缠的。熊猫儿笑道:这就是他聪明之处,否则……只见王怜花突然箭一般窜了出来,面上的神情像是奇怪的很,目光瞟了朱七七一眼,又转沈浪笑道:你猜里面是谁。沈浪微一皱眉,还未说,朱七七已大声道:究竟是谁?快说呀?王怜花神秘地一笑,道:我进去时,本未瞧见她,原来她竟已被人藏在神案下,而且还似乎受了很重的内伤……他话未说完,沈浪已一掠而去。

    朱七七跺脚道:她,她,她,她到底是谁呀?王怜花一字字道:幽灵宫主白飞飞。

    淡夜中的花神祠,显得阴森森的!花神,虽是个美丽的神祗,但所有庙字的阴森森却都没什么不同,无论他供奉的是美丽的花神,抑或是丑恶的天魔。

    沈浪藉着从门外射进来的一线微光,终于瞧见了白飞飞……那几乎已完全不再像是白飞飞。

    此刻,神案下的她,既不是昔日那温柔美丽的白飞飞,也不再是那奸险恶毒,令人战栗的幽灵宫主。此,她只是个可怜而平凡的女孩子,全心全意地在企求着别人救她,她的脸,苍白得可怕。

    她也瞧见了沈浪。

    她泪珠夺眶而出,颤声道:沈浪,你为什么还未死?你为什么还要来?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来?沈浪静静的瞧着她,道:你虽然那样对我,但我还可能救你的,我来了,你该开心才是。白飞飞嘶声道我不要你救我,我宁可死,也不愿意被你瞧见这副样子,在你的心目中,我纵然不可爱,也要让你觉得可恨,可怕……她泪流满面,痛哭着道:我死也不愿意让你可怜,你……你出去吧……出去,快出去。沈浪仍然静静地瞧着她,道:你怎会变成这样子?白飞飞凄然道:你明明知道,何苦还要来问我?沈浪道:我不知道。

    白飞飞以手捶地,嘶声道:你明知道我不是快活王的敌手,是他打伤了我,是他将我抛在这里,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就是要你瞧见我,现在你满意了么?沈浪黯然一笑,喃喃道:我满意了么?

    一只手悄悄搅住了他的臂。

    那自然是朱七七的手。

    白飞飞道:走开,你们都走开,不要在我面前做出这副亲热的样子,朱七七,我知道你恨我,你杀了我吧。朱七七瞧了她半晌,突然幽幽叹息了一声,道:不错,我的确恨过你,恨你入骨,但现在……她目光转向沈浪,道:我们带她一齐走吧。沈浪木然站着,没有说话。

    熊猫儿也瞧着沈浪,道:我不管你怎样,但叫我将一个垂死的女子留在这里,我实在做不到的。沈浪还是没有说话。

    朱七七顿足道: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王怜花冷冷道:我知道他为何不说话。

    朱七七道:为什么?

    王怜花道:这或许也是快活王的恶计之一,他故意将她留存这里,以防万一我们能逃出去,但若带了她,我们就逃不远了。朱七七道:沈浪,你,你真是这意思么?

    沈浪道:不是。

    朱七七道:那么你……

    沈浪叹道:猫儿,烦你抱起她来吧。

    白飞飞颤道:你,你们真的要救我?

    熊猫儿没有说话,只是抱起了她。

    白飞飞道:我千方百计地要害死你们,你们却还是要救我?朱七七眨了眨眼睛,目中似已有泪光。

    她扭转头,轻轻道:我只记得你是以前那白飞飞,不记得你是幽灵宫主。沈浪温柔地抚摸着她肩头,道:她说的不错,幽灵宫主已死了,我们都愿意白飞飞活着。白飞飞伏在熊猫儿肩头,痛哭了起来。

    王怜花叹道:你们唯一的缺点,就是心太软了。朱七七道:我们的心不软,你还能活着么?王怜花的脸居然也红了红,再也不说话。

    大家一齐走出去,熊猫儿道:怎么走?

    沈浪沉声道:王怜花开路,我与朱七七断后,自中央空旷之处冲出去。王怜花道:空旷之处?为何不贴着山……

    沈浪道:近山之处,防御必定最严密,中间空旷之处,他们反而会大意,何况此刻火起之后,他们必定难免要到山上看火,王怜花叹了口气,道:这次你又对了。伏在熊猫儿肩上的白飞飞突然抬起头来,道:不对。沈浪道:为什么不对?

    白飞飞凄然一笑,道:你们这样对我,我……王怜花目光一闪,大喜道:对了,这山窟乃是她的老家,她必定另有秘密的道路出去。白飞飞道:我受的伤虽重,但只要你们将我风市、环跳、阳关三处穴道拍开,我还是可以走的,至少还能将你们带出去。熊猫儿道:这条路真的……

    白飞飞凄然笑道:我虽然败在快活王手下,但这条路,他还是不知道的,除了我之外,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笑得虽凄凉,但神色间仍有做意流露。

    她原本是个值得自傲的女孩子。

    王怜花喃喃道:好心必有好报,这话倒真的有些道理。山洞中自然更暗。

    但白飞飞却自怀中掏出了个极为精巧的火捂子,火光虽不甚亮,但已足够照看前面的路了。

    她一手扶着山壁,一手举着火焰子,在前面带路。

    熊猫儿要去扶她,却也被她推开了。

    她不是那种要依靠男人的女孩子。

    这一段路很长,很曲折,很崎岖。

    但在朱七七等人的心目中,只觉得这已是这两大所走的最短,最平坦,最舒服的路了。

    他们终于已脱离了危险。

    朱七七忍不住笑道:天呀!咱们总算能逃出去了。熊猫儿笑道:也不知怎地,我现在想起来,竟觉得方才也并没有什么危险,我甚至连手都没有和人动过。朱七七笑道:是呀,我也是这么想,但仔细一再一想,咱们方才只要走错一步,就是走错半步都就完了,咱们虽然没有和人动手,但那危险,简直没有人能想得到。他们说着走着,脚步也像是轻了。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只见前面竟已到了尽头,有块石板,挡住了路,便石板上却有铁梯直通上去。

    白飞飞这才松了口气,回头道:上面就是出口,我先上去瞧瞧。朱七七赶过去拉住她的手,嫣然笑道:我们将以前的事都忘去好么?白飞飞幽幽道:只要你不再恨我。

    朱七七柔声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妹妹,我怎会恨你。她此刻心中充满了欢愉,的确已再没有位置来容纳仇恨了。

    白飞飞垂下了头,道:谢谢你。

    朱七七笑道,我真该谢谢你才是。

    白飞飞黯然道:经过这次事后,我再也不会,不会……抬起头来赧然一笑,向铁梯上爬了上去。

    沈浪拢着朱七七的肩头,柔声道:经过这次事后,你也变了。朱七七嫣然笑道:只因我现在才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否则我还是会吃醋的……你得小心些,你若对我不好,我还是会变坏的。沈浪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醋坛子。

    熊猫儿拊掌道:酒坛子的妹妹,自然是醋坛子。朱七七瞧着白飞飞纤弱的身子爬上,突然附在沈浪耳畔,悄声道:你看她和我们的酒坛子如何?沈浪笑道:酒坛子只怕吃不消她。

    朱七七轻笑道:我看来看去,只有她还配做我的嫂嫂,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那我真是世上最开心的人了。白飞飞已掀开了上面一面石板,有光照下来。

    外面天已似乎亮了。

    王怜花深深吸了口气,道:好香……这外面想必是个鲜花遍地的好地方。白飞飞已爬了上去。

    过了半晌,朱七七忍不住道:上面会不会有人?她会不会出事?沈浪沉吟道:快活王不知道这条路,想来不会……他话未说完,白飞飞已探出头来,道:快上来。王怜花笑道:这次只怕轮不到我探路了。

    朱七七推着沈浪道:你先上去!你为我们吃了这么多苦,第一个走出去的应该是你。沈浪微微一笑,轻巧地爬了上去。

    那出口很小,仅容一个人的身子。

    他探头出去……

    他全身的血液,突然好像结了冰。

    这地道外,竟赫然正是白飞飞那间到处堆满了鲜花的屋子。

    难怪王怜花已闻到了花香。

    难怪白飞飞可以化身为幽灵宫主。

    难怪快活王追踪不到幽灵宫主的下落。

    原来白飞飞住的地方,和那幽灵鬼窟本就有秘道相通的,她安睡时,不许别人打扰时,就正是她已化身为幽灵宫主的时候。

    现在,沈浪终于知道了这秘密。

    但现在却已太迟了。

    快活王,正在那里瞧着他。

    数十柄引满待发的长弓硬箭,正对准了他的头。

    快活王得意地狞笑着,轻轻勾着手指,沈浪知道他只要稍有迟疑,他的头就要变成刺猬。

    他只有苦笑着走了上去。

    他的身子刚露出一半,腰后的京门、志室两处大穴,就已被白飞飞的纤纤玉指点了。

    然后是朱七七,王怜花,熊猫儿……

    现在,白飞飞斜斜倚在快活王怀里,笑得真甜。

    沈浪、朱七七、王怜花、熊猫儿四个人一排倚在墙上,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心里更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们竟在最接近自由的时候,落入了别人手里。

    他们竟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失败了。

    朱七七想哭,但却无泪。

    白飞飞瞧着他们甜笑道:想不到吧,无所不能的沈浪,终于还是算错了一步。沈浪叹道:我的确早该想到的,若非有你带路,快活王本就不会找着我们,你将我们送到快活王手上,非但可以借刀杀人,还可以此向快活王买好。白飞飞银铃般笑道:你现在才想到这点,真的已经太迟了。快活王捋须大笑道:你们如今总己该知道,本王所说的好助手,就是她,她一个人岂非已比十个金无望加起来都要好得多。王怜花苦笑道:她的确是我平生所见到的最厉害的女子,样的女子若是再多两个,天下的男人只怕都得自杀了。白飞飞笑道:过奖过奖。

    熊猫儿厉声道:很好,我很佩服你,但你怎会在那花神祠中我却实在不懂。白飞飞笑道:别人都说沈浪要被火烧死了,但我却不信,我知道沈浪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于是,我又想,我若是沈浪,我该往哪条路逃呢?……这自然只有一条路,所以,我就到了那里,果然瞧见了你们。王怜花叹道:沈浪瞧透了别人的心,但你却瞧透了沈浪的心,看来,沈浪还不如你。朱七七突然冷笑道,沈浪并不是不如她,只不过沈浪的心没有她这么黑,也没有她那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王怜花叹道:我早就说过,沈浪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太软了。快活王拊掌笑道:此点你们与本王看法相同。熊猫儿大声道:你既瞧见了我们,为何不令人动手?白飞飞柔声道:小猫儿,这点你难道学不懂么,我那时若唤人动手,非但未必能擒得住你们,说不定反而会被你们乘机冲出去……你们的脑袋虽不大十分管用,但武功却到底还是不错的呀。熊猫儿恨声道:所以,你就装成重伤的模样?白飞飞笑道:是呀,我也是吃了不少苦才能骗到你们的呀,我非但自己点了自己的穴道,而且还打了自己两拳……打得还真的很疼哩。熊猫儿大声道:你怎知不会被我们瞧破你并未真的身受重伤?白飞飞咯咯笑道:你们都是君子,自然不会来检查一个女孩子的身子,何况,那时天又黑得很,我的脸又真的很苍白……朱七七咬牙道:你怎知我们定会救你?

    白飞飞娇笑道:你们非但是君子,也是好人,正如这猫儿所说,他绝不会眼瞧着一个重伤垂死的女子不救的,是么?沈浪叹道:那时我闭口不言,就是生怕你另有诡计,但你实在装得太像了……你若一直求我救你,我反会怀疑,但你却一见面就要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