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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英雄何价(1)

    可是……她抽泣着道: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做,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从今以后,你已成了江湖中的叛徒,没有一个人会原谅你……正如……正如没有一个人会原谅我一样。你还年轻……你还有很远大的前途……你原该被人尊敬……被人羡慕……的,莽莽武林中,没有一个人有你这么好的条件……英俊、年轻、富有……出身世家,身在名门……你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全部葬送,只……为……了……我……即使暮春杜鹃的哀啼,也不如她此刻语声的凄楚。

    南宫平缓缓抬起头,天上星群闪烁,苍墨的穹天,是那么辽阔而遥远。

    你毋庸再说!他沉声说道,只要问心无愧,又何计于世人的荣辱,为了江湖正义与武林公道,我即使牺牲了我的前途事业,又算得了什么。想到今后的一切,在他心底深处,仍不禁起了一阵深沉的战栗,因为刻骨铭心的寂寞,纵是英雄,也无法忍受。但他此刻的语声,却仍是坚强而镇定的,在他看来纤柔的躯体中,有着一种钢铁般的意志,百折不回,宁死不悔。

    何况此刻他对面前这冷血的女子,已有了深切的了解,深信在她冷酷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颗火热的心——一这是不易看出的,为了世人的无知,她久已将这火热的心隐藏得很好。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轻轻地抚摸她那如云的秀发。

    寂寞容易排遣,但冤屈却难忍受……梅吟雪轻轻地道,这些,我都已尝受得多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你……还年轻,你是无法了解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担当的。她此刻位声已渐轻微,但语声中却显露出更多的痛苦。

    南宫平长叹一声,道:人生一世,弹指即过,我只要能一生恩怨分明,问心无愧,要能像师傅一样,也就够了。梅吟雪缓缓抬起头,四道目光,奇妙而温柔地融合到一处,在这刹那之间,他们俱已忘去了喜怒哀乐的情感,生老病死的痛苦,他们甚至已忘去了彼此间的身份与处境、年龄!

    于是,他们享受了一阵黄金般的沉默。

    此刻,远处的荒墟中,突地缓缓站起了一条人影,目光呆呆凝注着这一双沉默中的男女,似乎已经看得痴了。他目中既是羡慕,又是怜惜,却又有一丝丝的妒忌。

    终于,他忍不住轻叹一声。

    南宫平、梅吟雪心头齐地一震,霍然长身而起,齐声喝问:谁?只见远处一条人影,朗笑着飞掠而来,夜色中望去,直如一只矫健的苍鹰,凌空起落,霎眼问便已掠到近前。

    南宫平微噫一声,脱口道:原来是你。

    梅吟雪泪痕已干,面上已又恢复平静,冷冷道:天山弟子,怎地竟会这般鬼祟?她一生倔强,最怕别人见到自己的眼泪,是以此刻便生怕这突然现身的天山门人狄扬,方才便已在暗中听到了自己的言语,见到了自己的神态。

    方才还在叹息着的狄扬,此刻却已满面俱是笑容,朗声笑道:冷血妃子的言语,果然其冷彻骨……笑声一顿,正色道,但小弟此番前来,却丝毫没有鬼祟之处。梅吟雪冷哼一声,回转头去,狄扬只觉心底一阵刺痛,但口中却朗声笑道:梅吟雪,你可知道我此来是为着什么?南宫平面色一变,道:兄台此来,莫非亦是为了要……狄扬笑道:错了错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说的错了。面容一正,肃然道,小弟与兄台虽然仅有一面之交,却深信兄台所作所为,绝不会有悖于武林之正义,怎会前来对兄台不利!南宫平默然半晌,忍不住自心底发出一声叹息,缓缓道:想不到天下人中,竟然还有一人能了解小弟的苦衷……言语之中,满含感激,这一份罕有的友情,似乎使得夜风中充满了温暖。

    梅吟雪回头过来,轻轻一笑,道:那么……我真是错怪你了!她冷削的面容,突地现出了微笑,当真是有如荒凉的大地,突地开放了一片春花,此刻只要有人是南宫平的知己也就是她的知己,纵然她对一个人厌恶了,但只要此人能对南宫平称赞,她也会将这份厌恶化作微笑。

    狄扬目光不敢去捕捉这朵微笑,他垂下头,突又朗笑起来:兄台可知道小弟此番前来,原是为了报功来了。南宫平微微一怔,只听狄扬又自笑道:兄台可知道方才那一场大火,是如何烧起的么?南宫平恍然哦了一声,心中更是感激,方才若不是那一场大火,此刻他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双重的感激,使得做骨峥嵘的南宫平弯下腰去,躬身一札,但满心的感激,却使得他口中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

    狄扬微微一笑,他深知这份无声的感激远比有声的真挚而浓重,浓重得令他难以化解,他只有以笑声来掩饰心中的激动!

    下了华山,他笑着道,我也到了西安,只是来得迟些,西安城已是一片动乱,我挤了进去,问了原因,悄悄掠上一看,那时你正与那终南派的掌门人在苦苦拼斗,我揣度情势,知道无法化解,更无法助兄台一臂之力,只有……哈哈,只有鬼鬼祟祟地放起了火来。南宫平侧目瞧了梅吟雪一眼,梅吟雪道:我刚刚已说过错怪了他。狄扬朗声笑道:莫怪莫怪,这鬼祟两字,小弟只不过是无意借用而已。他大笑着又道,这天长楼虽然盖得甚是堂皇,哪知却甚不经烧,我只放了三、四把火,火势已烧得不可收拾,我眼见两位安全出城,忍不住随着跟了出来,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两位,其实也不过只为了要与兄台一叙而已,别的没有什么。梅吟雪轻轻一叹,道:你哪里是为了要与他谈话,你只是怕他受伤,我无法照应……唉,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朋友,只可惜……你这样的朋友,世上太少了些。狄扬心头一阵激荡,口中却朗声笑道:梅姑娘,你虽料事如神,却将我看得太善良了些。南宫平心中亦是阵阵感情激荡,但口中却淡淡道:小弟额角虽有微伤,此刻已不妨事了。这两人俱有一副热肠,却又有一身傲骨,一个虽然满心感激,却不愿在面上表露,一个虽是满腔热情,却偏以一阵阵无所谓的朗笑掩饰。

    梅吟雪微微一笑,道:我猜错了么?

    语声未了,突听一声冷笑远远传来,一人冷冷道:自然是猜错了,难道暗中纵火之辈,还会有什么英雄好汉,还会是什么良朋益友!南宫平、梅吟雪、狄扬齐地一惊,闪电般转过身去!

    夜色中,只见一条黝黑的人影,手摇雪白折扇,有如幽灵一般,悠然自一段残垣之后,缓步而来。

    一片树叶的阴影,掩住了这缓步而来之人的面容,狄扬双眉微挑,身形立起,有如鹰隼般扑将过去,扬手一股掌风,先人而至,黑衣人朗笑一声:好快的身法!袍袖一拂,突地斜斜向前冲出一丈,再一步便已跨到南宫平身前。

    狄扬低叱一声,顺手一拍树干,凌空掠了回来,却听南宫平脱口呼道:原来是任大侠!狄扬心中一动,知道此人是友非敌,双掌一沉,飘然落下。

    万里流香任风萍朗声笑道:想不到纵火之人,竟是天山门下!南宫平却也想不到此时此地,此人亦会前来,当下便与狄扬引见。

    任风萍哈哈笑道:狄少侠,制造天长楼的匠人,并未偷工减料,只是兄弟我加了些引火之物,是以便不经烧了!狄扬放声一笑,道:人道万里流香乃是塞外第一奇侠,今日得见,果真是条没奢遮的好汉。相与大笑间,任风萍道:兄弟亦是关心南宫平的去处,又慕这位纵火客的武功,是以跟随而来!他语声微顿,目光一转,在南宫平、梅吟雪两人身上,各各望了一会,正色道:梅姑娘与南宫兄经此事后,在江湖中走动只怕已极为不便,不知两位有什么打算?他言语极是诚恳,但目中却闪动着一种难测的光芒。

    南宫平长叹一声,道:此事之后,小弟亦知武林中人必定不谅,但小弟问心无愧,今后行止,并不想有何改变,大约先回止郊山庄一次,如有时间,再返乡省亲……任风萍截口道:别处犹可,这两处却是万万去不得的。南宫平面色微变,任风萍又道:兄台休怪小弟直言无忌,梅姑娘昔年叱咤江湖,纵横武林时,结仇实在不少,今日西安城中之事,不出旬日,便已传遍江湖,那时梅姑娘的仇家,若不知两位的下落,必定先去这两处守候,两位武功虽高,但众寡悬殊…唉!何况南宫兄的同门师兄们……他沉重地叹息一声,戛然住口。

    目光转处,只见南宫平面色凝重,俯首沉思,梅吟雪却冷冷笑道:那么,以任大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呢?任风萍沉吟半晌,似乎深知在这聪明的女子面前,言语绝对不可差错。

    兄弟一得之愚,只不过仅供为两位的参考。他微微一笑,沉声说道,梅姑娘昔年纵横武林时,所结仇家与今日虽然同是那些人,但此时绝非彼时之比,情况大有不同。梅吟雪柳眉一扬,道:此话怎讲?

    任凤萍道:那时这些人散处四方,彼此之间,谁也不知对方是梅姑娘的仇人,而且以那时的情况,谁都不愿也不敢说出,但十年之后,情势大变,这些人如果知道梅姑娘未死,必定纠合在一起前来寻仇。梅吟雪面上突地涌起一阵奇异的笑容,缓缓道:他们真的全是为复仇而来的么?只怕……忽地瞧了南宫平一眼,倏然住口。

    任风萍道:无论如何,以兄弟之见,两位单凭自身之力,此后险阻必多……南宫平截口道:兄台之意,可是要教我等……托庇到别人的门下?语声沉重,显已不悦。

    任风萍微微一笑,道:以两位的身份,托庇两字,兄弟便有天胆,也不敢说出口来。梅吟雪冷冷道:任大侠,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不是比拐弯抹角好得多了么?任风萍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两位此刻,事值非常,若没有几个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朋友,日后实难在江湖中走动,两位前程无限,如此下去,怎不令人惋惜。南宫乎叹道:小弟岂无此心,但当今世上,有如两位这般光明磊落的朋友,又有何处可寻。狄扬笑道:在下算不了什么,但任兄么……嘿嘿,的确不傀为当世的豪杰,塞外的奇侠。任凤萍含笑谢道:兄弟庸才而已,然薄有虚名,怎比得上两位年少英发一一他语声突地一顿,目光数转,隔了半晌,方自沉声接道,但兄弟我却认得一位朋友,此人却当真有经世之才华,碧落之侠心,又精通奇门八卦,琴棋书画,武则是内外兼修,登堂入奥,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最难得此人不但有惊人之才,还有惊人之志,而且交友之热肠,更是胜过小弟多多。梅吟雪暗中冷笑一声,南宫平、狄扬却不禁悚然为之动容。

    若是别人说出此话,也还罢了,但出自万里流香任风萍之口,力量便大不相同,两人不约而同地齐声问道:此人是谁?任风萍微微一笑,道:此人久居塞外,姓名甚少人知,但小弟深知,帅天帆三字,日内便可传遍天下。狄扬道:好一个潇洒的名字。

    南宫平道:这般人物,若是到了中原,小弟自然要高攀的,只恨此刻无法识荆而已。梅吟雪道,那么任大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交了这个朋友,一切就都可以没有事了?她语气之间,仍是冰冰冷冷。

    任风萍道:南宫兄,当今天下武林之势,散而不合,乱而无章。昆仑久霸西域,少林尊称中原,武当坐镇江南,此外南有点苍,东有黄山,北有天山,西有终南,各怀秘技,各据一方,俱有尊称武林之志,时刻都可能引起武林之动乱,只是因为昔年黄山一役,元气大伤,加以神龙丹凤统率天下,是以不敢妄动。他滔滔而言,虽已离题,但南官平、狄扬听来,却丝毫不觉厌烦。

    任风萍又道:但此刻各派后起之秀已出,元气渐渐恢复,本已静极思动,加以神龙一去,均衡之力骤散,天下武林中,再无一人能镇压四方,不出一年,江湖必有风涛,武林必有大乱,一般后起之秀,必将风涌而起,同争锋锐,不知又要有多少个辉煌的名字,响彻人寰。语声渐高,有如金石之声,声声振动人心,南宫平、狄扬但觉心头热血上涌,豪气逸飞。一阵微风吹过,南宫平忽地转念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禁又自暗叹一声,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任风萍目光一转,见到他面上的神态,目中暗露喜色,接口道:分久必合,静极必乱,此乃当然之理,但在这动乱之中,武林中若无一种均衡大势的力量,主持公道,那么百家争鸣,虽可激起新生之气,但弱肉强食,黑白不分,狂暴淫乱之事必定不少,若再乱得不可收拾。那就更是令人可悲可叹,南宫平长叹一声,道:正是如此,兄台高见,当真是有如隆中之策,精辟已极。任风萍微微一笑,道:兄弟哪里有卧龙之才,那帅天帆才是塞外诸葛,他足迹虽然未出玉门,但分判武林情势,却当真有如目见。不瞒两位,兄弟我此番再人王门,实是受命而来。要在天下武林群豪中,找几位有胆识、有卓见的朋友共襄此举,日后方能以正义之师,为天下武林主持一些正义公道。狄扬双眉一扬,击膝道:好个正义之师,只可惜此间无酒,否则我真要与兄台痛饮三杯。南宫平念及自身的烦恼,心中更是黯然。

    梅吟雪却不禁冷笑一声,暗中忖道:原来这任风萍不过是个说客,先来为那帅天帆收买人心,哼哼,这姓帅的竟想独霸江湖,野心当真不小。心念一转,不禁又凛然忖道:这任风萍外貌不俗,武功出众,言语之间,更是卓越不凡,句句都能打动人心,行止之间,又俨然是个磊落热肠的英雄人物,无论从哪点判断,此人已够得上是个枭雄之才,是以连岷山二友那等人物,也都为他所用,但他却又不过仅是那帅天帆一个说客,如此看来,那帅夭帆的武功才智,岂非当真深不可测!她一念至此,心中不禁为之骇然,只听任风萍语声微顿,似是在观察各人的反应,然后接口又道:南宫兄,以兄台你之武功、才智,再加以你的家世财富,今后之武林,本应是兄台之天下,但兄台却偏偏陷身于此事之中,既不能见谅于江湖同道,亦不能见谅于同门兄弟,两面夹攻,左右为敌,兄台便是有千般冤屈,怎奈力量不逮,亦不能取信于天下,但兄台若能与帅天帆同舟共济,再加以狄兄这般英雄人物从旁臂助,何患大事不成!事成之后,不但可以保武林正义,而且兄台亦可凭力量,柬邀天下武林同道,将此事清清楚楚地解释出来。那时兄台力量不同,一言九鼎,天下武林中人,还有谁敢不信兄台的话,不但兄台自身险阻俱无,名扬天下,便是止郊山庄,亦可因兄台之名,而永镇武林,声威不堕!他这一番活反复说来,面面俱到,字字句句之中,都含蕴着一种动人心弦的力量,实在叫人无法不留意倾听,更叫人听了之后,无法不为之怦然心动。任风萍目光转处,望了望南宫平、狄扬两人面上的神色,仰天笑道:有道是,两人同心,其利断金。两位兄台若真能与我等同心协力,日后武林江湖,何尝不是你我兄弟之天下!朗笑之声,响彻四野!

    梅吟雪秋波一转,轻轻笑道:听任大侠如此说来,岂非不出十年,这位奇才异能的帅天帆,便已定必可成为天下武林的盟主了么?任风萍笑道:若有南官兄这般少年英才之士为助,不出十年,武林大势,实已然可以被我等操在掌握之中。他满心得意,以为这少年两人,定已被自己言语所动。

    梅吟雪轻轻笑道:这位帅大侠隐居塞外,还未出道江湖,便已有逐鹿中原、一统武林的雄心壮志,当真令人佩服得很。她笑容虽然温柔甜美,但语气中却充满轻蔑讥嘲之意,只可惜满心得意的任风萍,一时间竟未听出,微微笑道:三位俱是绝顶聪明之人,想必接纳在下的这一番婆心苦口……梅吟雪秋波又自一转,轻笑道:任大侠的这番好意,我们俱都感激得很,但是……她转目一望南宫平,南宫平神情已不再激动,目光中也已露出深思考虑之色,于是她轻笑着接口道:我们的危险困难,迫在眉睫,但任大侠的计划,却仿佛是遥遥无期,那位帅大侠甚至连足迹都未至中原……万里流香任风萍朗声一笑,截口道:各位既然已有与任某同谋大事之意,兄弟我自也不敢再瞒各位。他笑容一敛,正色接道:兄弟的行踪,虽是近月方在江湖显露,但其实兄弟入关已有五年。这五年之中,兄弟也在江湖中创立了一份基业,只是时机未至,是以武林中至今还无人知道。梅吟雪咯咯笑道:不说别的,就只这份深藏不露的功夫,任大侠已可说是高人一等了!任风萍含笑道:但兄弟择人甚严,中下层的朋友,虽已收拢了不少,上层的兄弟,却是寥寥可数,是以兄弟才要借重三位的大力,因为那位帅先生,不日之内,只怕也要入关来了。他虽然自负奇才,但此刻却已在不知不觉之中被梅吟雪温甜的笑容与眼波所醉,渐渐泄露了他本来不愿泄露的机密之事。

    南宫平、狄扬面色微变,只见任风萍眼神中闪铄着得意的光彩,接着又道:离此不远,兄弟便有别墅,虽然稍嫌简陋,但却比此地清静得多,绝不会有人来惊扰三位的大驾,只是兄弟我在西安城里还要稍许逗留,不能亲自陪三位前去。梅吟雪故意失望地轻叹一声,缓缓道:那怎么办呢?狄扬双眉微皱,南宫平却已深知她的为人生性,只是静观待变。

    万里流香任风萍微笑道:不妨,兄弟虽然不能陪三位前去,但沿途自有人接……他语声突地一顿,目光炯然,默注了三人半晌。

    梅吟雪笑容更甜,南宫平面容沉静,狄扬虽有不耐之色,但为了南宫平与梅吟雪仍可暂时忍耐。

    任风萍对这三人的神态,似乎颇为满意。

    他面上又复泛出笑容,一面伸手入怀,一面缓缓说道:兄弟虽与三位相交心切,但三位或许还未深信……他语声顿处,手掌已自怀中取出,梅吟雪、南宫平、狄扬一起凝目望去,只见他手掌之上,已多了三个金光灿灿、色彩缤纷、似是金丝与蚕丝同织的丝囊。

    梅吟雪娇笑一声,道:好美,这是什么?

    任风萍沉声道:直到今日为止,中原武林中能见到此物之人,可说少之又少……他极其慎重地将其中一具丝囊解开,众人只觉一阵奇香扑鼻而来,他已从囊中取出一面方方正正、黝黯无光、看来毫不起眼的紫色木牌,极其慎重地交到梅吟雪手上。

    梅吟雪垂首望去,只见这乍看毫不起眼的木牌,制作得竟是十分精妙,正面是一幅精工雕刻的图画,刻的仿佛是高山峰巅处缥缈的烟云,又仿佛是夕阳将下,氤氲在西方天畔的彩霞,云霞中有一条人影,负手而立,初看极为模糊,仔细一看,只见此人神情潇洒,衣角飘拂,虽在夜色之中望去,仍觉十分清晰精致,直将此人的神情刻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只可惜所刻的仅是一条暗影,看不到此人的面貌究竟如何。

    反面刻的却是两句自唐诗人高适所作燕歌行中化出的诗句。

    男儿本应重横行,风雨武林显颜色。

    字迹虽小,但铁划银钩,笔力雄浑,自然也是巨匠手笔,木牌沉沉甸甸,散发着一阵阵扑鼻异香。

    梅吟雪俯首凝注了半晌,抬头一笑,问道:这上面所刻的人,莫非便是那位帅天帆么?任风萍颔首道:这一方风雨飘香牌,也就是那帅天帆的信物。他微微一笑,将另外两个丝囊,分别交与南宫平、狄扬,一面笑道:兄弟为了取信于三位,是以不惜破例未经任何手续,便将此物取出。梅吟雪轻轻把弄着手中的丝囊与木牌,笑道:什么手续?任风萍道:三位到了兄弟的下处,自然就会知道的!他突地双掌一拍,发出一声清脆的掌声,掌声方了,远处便又如飞掠来一条人影,身形急快,轻功曼妙,竟是那岷山二友中的铁掌金剑独行客长孙单!

    他闪电般掠了过来,身形一顿,笔直地站在任风萍身侧,炯然的目光,狠狠地在梅吟雪面上一扫,突地瞥见了她掌中之物,面上立刻现出惊诧之色。

    任风萍目光一转,微微笑道:长孙兄仿佛与梅姑娘之间有些过节,但此后已成一家人,长孙兄似乎该将往事忘怀了。,长孙单木然愕了半晌,冷冷道:在下此刻已经忘了。梅吟雪娇笑道:忘得倒真快嘛!

    任风萍哈哈一笑,道:劳驾长孙兄将他们三位带到留香庄去,兄弟在西安城中稍作勾留,便赶来与各位相会!长孙单道:那么……剑……

    任风萍笑道:南宫兄,你留在西安城中的那柄宝剑,兄弟也命人为你取来了。南宫平正在俯首沉思,闻言一愕,长孙单已自背后取下长剑,冷冷道:剑鞘方配,不大合适。任风萍取过剑来转交与南宫平,含笑道,方才兄弟冒昧闯入南宫兄房中时,已见到这柄名震武林的利器,后来见到南宫兄未带在身畔,便又不嫌冒昧,为南宫兄取来了。他朗声一笑,似乎不愿等着南官平对自己称谢,目光转向狄扬,笑道:狄兄,你可知道,这面木牌的奇异之处何在?狄扬剑眉微轩,冷笑道:无论这木牌有何奇异之处,但教我狄扬作一个妄想称霸武林之人的爪牙,哼哼一一突地手腕一甩,将掌中丝囊,抛在地上,仰首望天,再也不望任风萍一眼。

    任风萍心头一惊,面容骤变,失色道:狄兄,你……你……长孙单面容冷冰,枯瘦的手掌缓缓提起,扶在腰畔。

    南宫平长叹一声:任兄对小弟之恩,实令小弟感激,那位帅大侠入关之后,小弟也深愿能攀如此英雄人物为友,但是……他又自一叹,将掌中丝囊交回任风萍,接道:小弟愚昧无才,又复狂野成性,只怕不能参与任兄如此庞大的组织与计划,但是,唉——任兄之情,小弟却不会忘怀的。他生性仁厚,已看出任风萍的用心,是以不愿被此人收买,但心中却又觉得此人于己有恩,是以此刻不觉有些叹息。

    任风萍面容铁青,手掌紧握,几乎将掌中丝囊握碎,目光缓缓转向梅吟雪。

    梅吟雪笑道:我倒无所谓……她轻轻一笑,将木牌放回丝囊之中,南宫平面容微变,任风萍目光一亮,梅吟雪却又接着笑道:但我却也没有这份雄心壮志,是以对任大侠的好意也只有敬谢了,只是……她突然将丝囊轻轻放入怀里,接口娇笑道:这丝囊与木牌我都十分欢喜,舍不得还给你,你既然已经很大方地送给了我,想必绝不会又很小气地收回去的,任大侠你说是么?狄扬忍不住微微一笑,只见任风萍面色惨白,愕在当地,缓缓俯下身去,拾起了地上的丝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南宫平心中大是不忍,沉声道:任兄日后若是有什么……话声未了,任风萍又仰天长笑起来,笑声高亢而冷削。

    好好!他长笑着道,原来我任风萍有眼无珠,原来三位是存心戏弄于我……笑声突地一顿,他垂下目光,一字一字地沉声道:但三位既已听到了我这些隐秘,难道还想生离此间,哼哼!任风萍难道真的是个呆子!袍袖上拂,双掌一拍,身形突地后掠七尺!

    又是一声清脆的掌声响过,四周的阴影中,霍然现出了数十条人影。

    南宫平、狄扬、梅吟雪心头一震,铁掌金剑独行客长孙单面色阴沉,掌中已缓缓自腰畔抽出一柄精钢软剑!

    任风萍仰天冷笑道:任某若非深有把握能使三位永远闭口,怎会在三位面前现出机密?他手掌一挥,四下人影,便缓缓包围而来。

    南宫平目光四扫,突地冷笑道:在下本对任兄存有几分感激之心,但如此一来,却叫在下将这份感激付与流水!任风萍冷冷一笑,截口道:阁下是否感激于我,哼哼!全都没有什么两样了。南宫平剑眉微挑,长笑道:西安城中数百豪士尚且困不住我南宫平,难道此刻这区区数十人便能使我丧生此地么?狄扬大声道:有谁胆大,尽可叫他先来尝尝天山神剑的滋味!任风萍冷冷笑道:任某且叫你们看看,任某的五年心血,是否与西安城中的那班废物大有不同之处。话声未了,他身形已自向外展动,长孙单亦是拧腰错步,唰地斜掠数丈,与任风萍一起站在那一圈黑衣人影之外!

    只听任风萍的笑声冷冷自人影外传来,南宫平一手持剑,狄扬双掌平举,缓缓走到梅吟雪身侧。

    夜色深沉,晚风飒然,只见这一圈人影,沉重地移动着脚步,缓缓逼进!

    梅吟雪沉声道:先莫动手,以静制动,稍有不对,不妨先冲出重围……突听一阵铁链之声,叮铛响起,接着,任风萍一声清叱:天!数十条人影手臂一扬,只听呼一声,数十道寒光突地自这些黑衣大汉掌中冲天飞起1任风萍接连喝道:地!这数十道寒风未落,又是数十道强风自人影中飞出,一起击在南宫平、狄扬、梅雪吟三人身前。

    三人齐地一惊,夜色中只见数十道匹练般的寒光一起袭来,宛如数十条银蛇,又宛如数十道飞瀑!

    南宫平大喝一声,右手拔出长剑,身形展动,剑光暴长,梅吟雪长袖飞舞,狄扬双掌伸张,这三人各各背对而立,正待各以绝技,将自己面前的一片寒光击落。

    哪知突地又是一声低叱:风!

    呼地一声,这一圈银光突地冲天飞起,本自飞起的一圈银光却宛如闪电般击下,耀目的银光,强烈的风声,再加以还有一阵阵铁链挥动时的叮铛之声,声势端的不同凡响。

    狄扬长啸一声,身形拔起,梅吟雪惊唤道:不好!话声未了,只见方自飞起的银光,已又交剪飞下,霎眼间,狄扬的身形已被一片银涛淹没!

    南宫平心头一懔,剑光挥动,缭绕全身,亦自冲天飞起。

    狄扬身形方起,夜色中只见数十柄银光闪闪的流星飞锤,已当头向自己击下,他身形一折,方自转向掠出,哪知身下又有一片银锤卷上,一片耀目的银光,将他紧紧卷在中央。

    刹那间他来不及再加思索,双掌一合,噗地夹住了一只银锤,身形拧转,笔直向下扑去,只觉掌心一阵刺痛,左腰右胯,更是奇痛攻心,耳畔只听一阵呛啷之声,他身形已自撞在一个黑衣大汉的身上,两人一起惊呼一声,齐地倒在地上。

    南宫平以剑护身,方自飞起,只见银涛中微微一乱,他乘隙飞舞长剑,叶上秋露虽是因人成名,本身并非切金断玉的神兵利器,但南宫平此刻全力挥出,威力亦不凡!

    只听一阵呛啷之声,黑衣大汉掌中的奇形兵器,链子流星单锤,已被他削落三柄,他身形一折,却见狄扬已惊呼着倒在地上。

    梅吟雪见到这班黑衣汉子用的竟是流星锤,心头暗自微懔:难怪任凤萍有恃无恐!要知流星锤,链子枪这一类的软兵刃,虽非江湖罕见之兵刃,但却十分难练,尤其在人多时使用,若无十分功夫,反易伤着自己,但练成后却有加倍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