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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

    南宫平心中只觉万念念奔腾,纷至沓来。

    这两个性情孤僻、冷若冰霜的女子,黑暗不能使其动心,毒蛇也不能使她们警惕,即使是生死俄顷,她们仍然静如山岳,甚至连别人的轻薄与侮辱,她们都已忍受,但此刻南宫平的安危,却能使她们忘去一切。

    万达目光望处,心中亦不觉大是感叹,他虽在暗暗为南宫平感到幸福,但老经世故的他,却以在这幸福中隐隐感到重重阴影。

    感叹声中,梅吟雪、叶曼青两条婀那的身影,已有如穿花蝴蝶般将战东来围在中间,她俩人实已将这狂傲而轻薄的少年恨入切骨。

    此刻四只莹白的纤掌,自是招招不离战东来要害。

    战东来心神已定,狂态又露,哈哈笑道:两位姑娘真的要与我动手么,好好,且待本公子传你几手武林罕见的绝技,也好让你们心服口服。他笑声开始之时虽然狂傲高亢,但却越来越是微弱,说到最后一字,他已是面沉如水,再也笑不出来。

    只因他这狂笑而言的三两句话中,已突然发觉这两个娇柔而绝美的女子,招式之间的犀利与狠毒。

    只见她两人衣袂飘飞,鬓发吹拂,纤纤的指甲,更不时在或隐或现的星光下闪动着银白色的光芒,像是数十柄惊虹掣电般的利剑一样,十数招一过,战东来更是不敢有半点疏忽,又数十招一过,他额上不禁沁出汗珠。

    梅吟雪右掌一拂,手势有如兰花,却疾地连点战东来将台、玄机、期门、藏血四处大穴。

    这四处大穴分散颇遥,然而她这四招却似一起点下,让人分不出先后,战东来拧腰甩掌,连退五步,只见她左掌却在轻抚着自己鬓边的发丝,嫣然一笑,道:叶妹妹,你看这人武功还不错吧,难怪他说起话来那么不像人话。叶曼青怔了一怔,右掌斜劈,注指直点,攻出三招,她想不出梅吟雪此话有何含意,只是冷冷嗯了一声。

    梅吟雪娇躯一转,轻轻一掌拍在战东来身左一尺之处,但战东来若要闪开叶曼青的三招,身躯却定要退到梅吟雪的掌下,他心头一愕,双臂曲抡,的溜溜地滑开三尺,堪堪避开这一掌。

    梅吟雪手抚鬓发,娇笑着道:他武功既然不错,叶妹妹,你就避开一下,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好吗?叶曼青柳眉一扬,银牙暗咬,扬臂进步,一连攻出七招。梅吟雪咯咯笑道:好武功,好招式……好妹妹,我可不是说你武功不行,但是你要对付他昆仑朝天宫传下来的功夫,可真是还差着一点,你不如听姐姐的话,退下去吧!笑语之间,又自轻描淡写的攻出数招,但招招俱都犀利狠毒已极,有时明明一掌拍空处,却偏偏是战东来身形必到之处,有时明明一掌向东边,但落掌时却已到了西边。

    战东来心头一凛:这女子究竟是谁?如此狠毒的招式,如此狠毒的目光,竟已看出了我的师门来历。突地清啸一声,身形横飞而起,他情急之下,毕竟施出了昆仑名震天下的飞龙身法。

    梅吟雪又咯咯一笑,道:好妹妹,你既然不听姐姐的话,姐姐只有走开了。话声未了,她身形已退开一丈开外。

    南宫平霍然一惊,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梅吟雪满面娇笑,道:两个打一个,多不好意思,让她先试一试,你担心什么。南宫平面寒如水,再也不去理她,目光凝注着战东来身形的变化,只见他身躯凌空,矢矫转折,有时脚尖微一沾地,便又腾空而起,有时却根本仅仅借着叶曼青的招式掌力,身形便能凌空变化,就在这刹那之间,叶曼青似乎已被他笼罩在这种激历奇奥的掌法之下。

    但数招过后,叶曼青身法仍是如此,虽落下风,未有败象,她双掌忽而有如凤凰展翼,忽而有如丹凤朝阳,脚下看来未动,其实却在时时刻刻踩着碎步,步步暗合奇门,却又步步不离那一尺方圆。

    梅吟雪双眉微微一皱,似乎在奇怪她竟能支持如此长久而不落败,但秋波转处,又嫣然笑道:原来丹凤叶秋白还教了她一套专门对付这种武功的招式步法,但是叶秋白只怕也不会想到,她并未用这招式来对付神龙弟子,却用它来对付了昆仑门下。南宫平冷哼一声,仍未望她一眼。

    万达俏悄走来,道:叶姑娘只怕——南宫平道:即便以二击一,我也即将上去助她。万达偷偷望了梅吟雪一眼,只见她面上突然一阵黯然的神色,垂下头来幽幽叹道,你放心好了,我……我……突地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扬手向战东来拍出一掌。

    叶曼青此刻已是娇喘微微,力不胜支,战东来攻势主力,一经转到梅吟雪身上,她便暗叹一声,退开一丈,呆呆地望着战东来的身形出起神来。

    南宫平瞧她一眼,似乎要走到她身旁,但终未抬起脚来。

    万达长松了口气,低声道:难怪孔雀妃子名震天下……他话虽未说完,但言下之意对梅吟雪的武功钦佩得很。

    叶曼青暗自黯然一叹,缓缓垂下头去,星月光下,满地人影闪动,仿佛是春日余晖下,迎风杨柳的影子,她再次叹息一声,转过身去,缓步而行。

    南宫平轻喝道:叶姑娘……一步掠到她身旁,接口道:你难道要走了么?叶曼青仍未抬起头来,缓缓道:我……我要走了。南宫平道:但家师……

    语声未了,突听梅吟雪轻叱一声:住手!

    南宫平、叶曼青一起转过身去,只见战东来方自攻出一招,闻声一怔,终于顿住身形,缩手回掌道:什么事?梅吟雪轻轻一抚云鬓,面上突又泛起嫣然的娇笑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和我拼命做什么?战东来满面俱是诧异之色,呆呆地瞧着她双眼,只见她明眸流波,巧笑清兮,似乎正在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不禁伸手一拍前额,大笑道:是呀,你和我无怨无仇,我和你拼命做什么?他一面大笑,一面说话,手掌却偷偷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梅吟雪嫣然笑道:我们两人非但不必拼命,而且像我们这样的武功,若是能互相传授一下,江湖上还有谁是我们的放手。她口口声声俱是我们,听得南宫平面色大变。

    战东来却已变得满面痴笑,不住颔首道:是呀,我们若能互相传授一下……哈哈,那太好了,那简直太好了。梅吟雪笑道:那么我们为什么不互相传授一下呢?战东来大笑道:是呀,那么我……

    南宫平忍不住厉叱一声:住口!

    梅吟雪面色一沉,冷冷道:做什么?

    战东来双眉一扬,双目圆睁,大喝道:做什么,难道你……梅吟雪截口道:不要理他。目光冷冷望了南宫平一眼,道,我和你非亲非故,我的事不用你管,龙布诗的遗命,更与我无关,你还是与你的叶姑娘去替他完成遗命好了。南宫平木然立在地上,牙关紧咬,双拳紧握。

    只见梅吟雪向战东来嫣然一笑,道:我们走,先找个地方吃些点心,我真的饿了。战东来面上亦自升起笑容,道:走!两人对望了一眼,对笑了一笑,一起展动身形,掠出三丈,战东来却又回首喝道:你若要寻我比武,好好回去再练三年,那时大爷还是照样可以让你一只手。话声未了,他身形早已去远,只有那狂傲而充满得意的笑声,还留在黑暗中震荡着。

    南宫平木立当地,只觉这笑声由耳中一直刺人自己的心里,刺得他心底深处都起了一阵颤抖。他握紧双拳,暗暗忖道:梅吟雪,梅冷血,梅吟雪,梅冷血……心头反来复去,竟都是这两个名字,再也想不到别的。

    叶曼青目送着梅吟雪的身影远去,突地冷哼一声道:你为什么不去追她?南宫平长叹一声,口中却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去追她?叶曼青冷冷道:好没良心的人!袍袖一拂,转过脸去。

    南宫平怔了一怔,呆望着她,心中暗问自己:我没有良心?她如此对我,还是我没良心……突见叶曼青又自回转头来,道:她对你好,你难道不知道,你难道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南宫平怔了半晌,缓缓道:她这是对我好么?叶曼青冷哼一声,道:她若是对你不好,怎会对你的安危如此关心,什么事都不能叫她动弹一下,但见了你……咳咳……话声未了,忽然想起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轻叹两声,垂下头去,如花的娇靥上,却已泛起两朵红霞。

    南宫平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心中实是素乱如麻,梅吟雪往昔的声名,以及她奇怪的生性、奇怪的处世与待人方法,使得他无法相信她对自己的情感,也因为这相同的理由,使得他不能原谅她许多他本可原谅她的事。

    这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也正是人类情感的弱点,他无法向别人解释,也不能对自己解释。

    为了她没有好好地照顾狄扬,为了她故意对叶曼青的羞侮,她虽然也曾故意以冷漠来对待他,但是正直无私的南宫平陷入了感情的纠纷后,也不禁变得有些自私起来,他只想到:我并未如何对她,她为何要对我如此?于是他不禁长叹着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叶曼青一整面色,抬头道:你可知道她是如何喜欢你,见了有别的女孩子找你,就……就…她故意作出十分严肃之态,接口道,她却不知道我来找你,只是为了我曾答应令师。南宫平思潮一片紊乱,亦不知是愁、是怒、是喜,忽而觉得梅吟雪所做的事,件件都可原谅,只是自己多心错怪了她,便不禁深深谴责自己,但忽而又觉得她所作所为,毕竟还是有些不可原谅之处,于是他就想到她对战东来的微笑,于是他心底开始起了阵阵刺痛……

    唉!多情少年,情多必苦。

    晚风瑟瑟,乌云突散,大地一片清辉,老经世故的万达,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些少年儿女的情感困扰,想起自己少年时的气短情长之事,心中又何尝不在暗暗感叹、唏嘘。

    他深知多情少年堕人情网时情感的纷争紊乱,是以他并不奇怪南宫平此刻的惶然失措、忽忧忽喜的神态,他只是对叶曼青的幽怨、愁苦,而又无可奈何,不得不为梅吟雪解说的心境极为同情,因为他已了解这少女看来虽冷酷,其实也是多情。

    于是他忍不住沉声叹道:梅姑娘虽然走了,但她只不过是一时激愤而已,只可怜那狂傲而幼稚的少年,势必要……南宫平冷哼一声,截口道:无论战东来多么狂傲幼稚。她也不该以这种手段来对付别人。万达叹道:话虽如此,但……

    他方一沉吟,南宫平突地大喝一声:叶上秋露!万达一怔,讷讷道:叶上秋露,可就是……南宫平道:就是家师留下给我的宝剑,我一直放在狄扬身旁。他一直心绪紊乱,加以遭遇奇变,直到此刻,方才想起了那口利剑。

    万达怔了半晌,讷讷道:狄扬狂奔而去的时候,他手中似乎有光芒闪动……南宫平猛一顿足,道:走,我若……

    叶曼青目光霍然转了过来,冷冷道:你要到哪里去?南宫平道:我……

    叶曼青根本不等他回答,截口又道:无论你要到哪里,先看了你师傅的留书再走也不迟。南宫平叹道:家师的留书,莫非已在姑娘身边?叶曼青缓缓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笺,秋波一转,轻轻放在地上。

    南宫平俯身拾起,沉吟道:但家师之命,是在三日之后。叶曼青冷冷道:你此刻既不回止郊山庄,先看又有何妨。令师的三件未了心愿,若是定然要我一起与你去做,就最好快些去做,若非定要我做,我也好早些脱身事外。她语气之间,似乎恨不得越早离开南宫平越好,她目光之中,却又满充幽怨之意。

    南宫平木立半晌,缓缓拆开了那封信笺,那熟悉而苍劲的字迹,便又映入他眼帘,只见上面写的是:平儿知悉!吾既去矣,止郊山庄终非你久留之地,令尊一生事业,亦待赖你维持,令尊夫妇非常人也,老来已厌富贵……他目光一阵停留,心头暗暗感激,感激他师傅对他父母的尊敬,思亲之情,思师之情,使得他心头一阵激动,良久良久,才能接着往下看去:你身世超特,际遇非常,日来之成就,尤未可限量,大丈夫不可无妻,内助之力,至紧至要,叶姑娘曼青兰心慧质,足可与汝相偕白首,此乃吾之心愿一也。龙飞若无子息,你生子后望能宗祧二姓,传我龙氏香烟,此乃吾之心愿二也。南宫平只觉突地一阵热浪飞上面颊,再也不敢望叶曼青一眼,他实未想到师傅的未了心愿竞是此事,干咳一声,接着看下去:再者,武林故老之间,有一神秘传说,世上武功之圣地既非少林嵩山,亦非昆仑武当,而在于一殿一岛,此岛名群魔,殿名诸神,俱在虚无缥缈之间,世人难以寻觅,群魔之岛,乃世上大好大恶之归宿,诸神之殿,自乃大忠大善之乐土,然非武功绝高之人,难入此殿此岛一步。南宫平心头激荡,只觉此事之中,充满神秘诡异,目光不瞬,接着下看:吾少年时已听到有关此一殿一岛之传说,然说此事者,曾再三告诫于我,一生之中,只能将此事转叙一次,吾一生邀游寻觅,亦未能得知此两地之所在,今吾去矣,特转叙你与曼青,然汝等亦不能轻易转叙,切记切记,汝等若属有缘,或能一探此两地之究竟,继吾之未了心愿。南宫平一口气将它看完,不禁合上眼帘,脑海之中,立刻泛起两幅画面……。

    烟云缥缈,紫气氲氤之间,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气象万千、黄金作瓦、白玉为阶的宝殿,殿中白发老人,三五成群,讲文说武,俱是人间难以猜测的精奥,殿外遍生玉树,满布琼瑶,时有仙禽异兽、玉女金童倘祥其间。

    另一处却是恶水穷山,巨浪滔天,终年阴霾不散,时有阴森凄厉的冷笑,自黑暗中直冲霄汉,毒虫恶兽,遍生岛上,血腥之气,十里皆闻,大海中迷失方向的船只,时时都会被岛上的恶魔攫走……

    叶曼青凝目望处,只见他手中捧着那方纸笺,忽而面生红云,忽而惊奇感叹,忽而瞑目含笑,忽而双眉紧皱,她心中不觉大是奇怪,忍不住问道:你看完了吗?南宫平心头一跳,自幻梦中醒来,道:看完了。双手一负,将纸笺隐在背后。

    叶曼青冷笑一声,道:你既不愿将令师的遗言给我看,我不看也罢。南宫平讷讷道:并……并非不愿……叶曼青面寒如水,冷冷截口道:我只问你,令师那三件未了心愿,是否与我有关?南宫平轻咳两声,讷讷道:这个……嗯……这个……心中暗叹一声,忖道:不但与你有关,而且,唉……叶曼青柳眉一扬,道:若是与我无关,我就走了。一理鬓发,大步前行。

    南宫平道:叶姑娘……

    叶曼青冷冷道:什么事?

    南宫平道:嗯……这个……他心中既是急躁,又是羞惭,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又自在心中暗忖道:师傅既已有命,但……这却是万万不能实行之事,唉!别了,今日一别,再见无期,但愿你……突觉手掌一松,掌中的纸笺,竟被叶曼青劈手夺去。

    叶曼青大步而行,走过他身侧,突地拧腰转身,一把将纸笺夺去,口中冷冷道:今师曾叫我与你一同观看,你既要违背师命,我却不忍违背他老人家托咐我的话。她一面说话,一面目光移动,才只看了两眼,已是红生满颊,方才在面上的冷若冰霜的森寒之气,此刻全不见了,再看两眼,她突地嘤咛一声,将一双莹白如玉的纤掌,掩住了红若樱桃的娇靥,颤声道:你……你……南宫平木立当地,满面尴尬,讷讷道:我……我……心中只觉既是羞惭不安,矛盾痛苦,却又有一阵温馨甜意,粼粼荡漾,忍不住瞧她一眼,只见她一双秋波也恰巧向自己膘来,两人目光相对,叶曼青突又嘤咛一声,放足向前奔去。

    她虽在大步奔行,却未施展轻功,似乎正是想等别人拉她一把。

    南宫平呆望着她的身影,脚步却未移动半步,晚风来去,静寂的深夜中,突地异声大起!

    叶曼青脚步微顿,只听一阵阵有如吹竹裂丝的呼哨,随风而至,由远而近。

    南宫平面上亦自微微变色,只觉这哨声尖锐凄切,刺耳悸心,一刹那,天地间便仿佛都已被这奇异的哨声占满。

    叶曼青遍体一寒,拧腰纵身,唰地掠回南宫平身侧,道:这……是……什……么?这哨声中那种无法描述的阴森之意,竟使这冷漠而刚强的女子,说话也颤抖起来。

    南宫平侧目望向万达,道:这是怎么回事?夜色之中,只见万达面色灰白,目光凝注前方,一双手掌,却已探入怀中,却又在怀中簌簌颤动,只震得衣衫也为之起伏不定,竟似没有听到南宫平的问话似的,这老江湖面上竟露出如此惊悸的神态!

    南宫平心头更是大震,面上却只能向叶曼青微微一笑,道:不要怕,没有……话声未了,前面荒墟中出现一条人影,倒退着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仿佛是在他身前所出现之事,已令他不敢回身奔跑。

    吹竹之声越来越急,此人身影却越退越缓,竟已骇得四肢麻软,不能举步。

    南宫平干咳一声,道:朋……他话声方自发出,此人突地惊呼一声,霍然回转身来。

    只见他面容枯涩,目光散漫,头顶之上,全无一根毛发,服装之奇异,更是骇人听闻,有如半只麻袋套在身上一般。

    南宫平呆了一呆,道,朋……友……哪知他方自说出二字,此人又是一声惊呼,躲在他身后,道:朋友……下面的话,他竟然也是说不出来。

    叶曼青惊异地瞧了他一眼,目光转处,突见数十条青鳞毒蛇,自黑暗的阴影中涌出,黯淡的星光月色,映着它们丑恶而细致的鳞甲,发出一种丑恶而慑人心魄的光芒,叶曼青娇唤一声,情不自禁地靠人南宫平的怀抱。

    只听万达猛然大喝一声,双掌齐扬,一片黄沙,漫天飞出,落在他们身前五尺开外。

    吹竹之声,由高转低,每一条毒蛇之后,竟都跟随着一个楼衣乱发、阴森诡异的乞丐,这些人高矮虽不同,形状亦迥异,但面容之上,却备各带着一种阴沉之气,漫无声息地自黑暗中涌出,仿佛一群自地狱中涌出的幽灵。

    叶曼青右腕一伸,将南宫平紧紧抱了起来,突觉南官平全身竞在颤抖不已,她不禁奇怪,秋波一转,才知道原是那奇服秃顶的怪入,也已将南宫平紧紧抱住,南官平也不禁受了传染,此刻转目瞧了叶曼青一眼,心中亦不知是惊慌?是诧异?抑或是一种能够保护他人的得意快乐之感,也许是这三种情感都有一些。

    冰凉的青蛇闪动着它那丑恶的光芒,在冰凉的泥地上蠕蠕爬行,看来虽慢,其实却快,霎眼间已爬到万达所撒出的那一圈黄砂之前。

    万达神色凝重,目光炯炯,见到这一群青蛇俱在黄沙之前停住,有的盘作蛇阵,有的伸缩红信,这一群其毒无比的青蛇,竞无一条敢接近那黄砂的一尺之内。

    南宫平目光一扫,已数出这一群乞丐竟有十六人之多,此刻这十六人俱是目光阴森,隐含杀机,但口中竟都在哀哀求告:行行好,大老爷,请你把口袋里的东西,施舍一些。这求告之声微一停顿之后,便又重复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十六张口一起发出,一起结束,不断重复,永无变更。

    南宫平既是惊诧,又觉奇怪,忍不住回首望了那奇服秃顶的怪人一眼,只见他鹑衣百结,身无长物,双手却紧紧抱着一条麻袋,麻袋之中,亦是虚虚空空,哪里有丝毫值得被人乞求之物?

    他目光数转,心念亦数转,实在想不出这其中究竟有何玄妙之处,但是一种路见不平、帮助弱者的侠义之气,却使他对身后这个贫穷而可怜的老人大为同情,突见万达一个箭步,掠到那一段未被掩埋的蛇尾之前,似乎有意将它隐藏起来,不被这一帮奇异的乞丐看见,他双臂斜飞,双掌紧握,掌中显然又满握着两把可避蛇虫的黄砂。

    吹竹之声,久已停顿,哀告之声,亦越来越见低沉,若是看不见他们的面目,这哀告的声音真是动人侧隐怜悯,但他们面上的阴森杀机,却使得这些哀告声中充满寒意。

    万达双臂一振,大喝道:朋友们可是来自关外的狱下之狱么?哀告之声,齐地顿住,十七双眼睛,瞬也不瞬地凝注万达面上,一个身量颀长、瘦骨嶙峋、目中炯炯生光,面上却毫无血色的异丐,徐涂向前走了过来,他脚步飘飘荡荡,好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倒,身上鹑衣又宽又大,被风一吹,齐地扬起,仿佛幽灵一般飘过那道黄砂,望着万达阴阴一笑,一字一字地轻轻说道:你认得我么?黑夜之中,骤见如此人物,万达虽然行事老辣,此刻也不禁遍体生寒,颤声道:朋友可就是江湖传闻的幽灵群丐?这幽灵一般的异丐又是阴恻侧一声冷笑,道:不错,狱下之狱,幽灵鬼丐,穷魂恶鬼,强讨恶化……嘿嘿,你未曾下过十九层地狱,怎会认得我们这一群恶鬼?他嘿嘿冷笑数声,忽又仰天哀歌道:穷魂依风,恶鬼送终,不舍钱则,必定遭凶……四下群丐,一起应声相和。远远听来当真有如幽冥之中的啾啾鬼语,声声慑人心魄。万达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沉声道:幽灵群丐,素来不讨千两以下黄金,万两以下白银,在下等身无长物,朋友们莫非寻错了人么?南宫平心念转动,亦自从记忆中搜寻出一群异丐的来历,不禁回首望了一眼,暗奇忖道:素来未曾入关的幽灵群丐饿鬼帮,此刻来到这里,难道竞会为了这个有如乞丐一般的老人么?只听这异丐笑声一顿,冷冷道:寻的本不是你,你难道喜欢惹鬼上门?他身形忽然一闪,掠到南宫平身前,冷冷又道:年纪轻轻的小孩子们,更不可惹鬼上身,更不要挡鬼的路,知道么?南宫平朗声道:阁下是依风依帮主,亦或是宋钟宋帮主?他面色已是沉沉静静,既不惊讶,亦不畏惧。

    这异丐目光一闪,突然桀桀怪笑道:恶鬼宋钟虽然不在,我穷魂依风一样可以送人的终入你既也知道我们这一帮饿鬼的来历,还要站在这里,莫非要等饿鬼吃了你么?四下群丐,一起拍掌顿足,咯咯笑道:吃了你!吃了你!叶曼青心神已定,突地冷笑一声道:装神弄鬼,真没出息,穷魂依风毗牙一笑,道: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倒在男人怀里,还要多嘴说话,十九层地狱里都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鬼!叶曼青双颊一红,又羞又恼,娇叱道:你说什么?扬手一掌劈去。

    哪知她纤掌方自劈出,南宫平已轻轻扯着她衣袖,道:且慢。叶曼青道:这帮人装神弄鬼,强讨恶化,还跟他们多说什么?南宫平正色道:身为乞丐,向人讨钱,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江湖中人,名号各异,以鬼为名,也算不得是什么恶行,人家对我们并无恶意,仅是请我们让道而已,我们怎可随便向人出手?穷魂依凤本来满面冷笑,听到这番话,却不禁大大怔了一下,他自出江湖以来,还未听过别人对他如此批评。

    叶曼青亦自一怔,终于轻轻垂下手掌。

    这冷傲的女子,此刻不知怎地,竟变得十分温柔。

    那秃头老人惊唤一声,颤声道:你……你……你……你难道要让这帮饿鬼来抢我这穷老头的东西么?南宫平微微一笑,朗声道:久闻幽灵群丐,游戏人间,取人财物,必不过半,而且劫富济贫,在下早已久仰得很,但今日贵帮竟会对老人如此追逼,却教在下奇怪得很!他言语总是诚诚恳恳,但坦荡荡,丝毫没有虚假做作。

    穷魂依风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会对我们这帮饿鬼知道得如此详细。此刻他笑声仿佛出自真心,语气便也没有了鬼气。

    万达暗叹忖道:多年前我不过仅在他面前提过几句有关饿鬼帮的话,想不到他直到今日还记得如此清楚。只听穷魂依凤笑声一顿,缓缓道:你既然知道得如此详细,想必也知道幽灵群鬼,出手必不空回,还是少管闲事的好。他身形忽又一闪,要想掠到南宫平身后,秃顶老人大喊道,救命……南宫平却已挡在依风身前,沉声道:阁下竟还要对个贫穷老人如此追逼,真使得在下对贵帮的名声失望得很。穷魂身形顿处,突地冷笑道:贫穷老人?你说他是贫穷老人?他若不比你富有十倍,而且为富不仁,幽灵群鬼怎会向他出手?南宫平愣了一愣,秃顶老人大喊道:奠听他的,我怎会有钱……叶曼青道:姓依的,你说这人比他富有十倍?穷魂冷笑道:正是。

    叶曼青道:你若错了,又当怎样?

    穷魂依凤道,幽灵鬼丐,双目如灯,若是错了,我们这帮恶鬼,宁可再饿上十年,今夜一定回首就走……叶曼青道:真的?

    依风冷笑道:无知稚女,你知道什么,老东西看来虽然一贫如洗,其实却是家财百万,今日我要的只不过是他那口袋中的东西一半,难道还不客气么,幽灵鬼丐,素来不愿对穷人出手,否则今夜怎会容你这丫头在这里多口。叶曼青冷冷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穷魂依风上下望了南宫平几眼,身形忽然向左走了五步,南宫平眉头微皱,亦自跟他连走五步,仍然挡在他身前,穷魂依风一直注目在他脚步之上,突又冷笑一声,道:看来倒像个富家公子,只可惜身上还没有十两银子。南宫平暗惊道:人道江湖中目光锐利之人,能从人脚步车尘之上,看出其中钱财珠宝的数目,想不到这穷魂之目光,竟锐利如此。叶曼青道:难道这老人身上藏有银子?

    依风道:虽无银子,但银票却有不少,但我要的也不是银栗,而是……话声未了,秃顶老人突然转身狂奔。

    穷魂依风冷笑道:老东西,你跑得了么?话声未了,这秃顶老头果然又倒退着走了回来,原来在他身前,竞又有数条青蛇,挡住了他的去路。

    穷魂依风道:大姑娘,不要多话了,除非是南宫世家里的公子,江湖中谁也不会比这老东西更有钱了,你两人好生生来管这闲事做什么?今日幸亏遇见了我,若是遇见宋恶鬼,你们岂非要跟着倒霉。叶曼青冷声一笑,道:你可……

    南宫平沉声道:在下正是南宫平。

    依风目光一呆,倒退三步,突然当胸一掌向南宫平击来。

    这一掌出人意外,快如闪电,只见他宽大衣袂一飘,手掌已堪堪触及南宫平胸前的衣衫。

    南宫平轻叱一声,旋掌截指,不避反迎,左掌护胸,右指疾点依风时间曲池大穴。

    这一招以攻为守,正是他师门秘技潜龙四式中的绝招,哪知他招式尚未用老,穷魂依风又已退出三步,长叹道:果然是神龙门下,南宫子弟,好好……老东西,今日便宜了你。举掌一挥,四下吹竹声又起,黄吵外的青蛇红信一吐,有如数十条匹练般窜入这幽灵群丐的衣袖里。

    南宫平道:依帮主慢走。

    依风道:打赌输了,自然要走,饿鬼帮穷讨恶化,却不会言而无信,就连那老头子弄死的一条青蛇,今日我都不要他赔了!这幽灵群丐行动果然有如幽灵,霎眼间便已走得干干净净,只有穷魂依风去时破袖一扬,将地上的黄砂,震得漫天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