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行走间流逝的时间，最终还是会回到每个人的身上，形成人生的独特烙印。

    易怡略施粉黛，换了身正式的裙装，她今天要先去学校，然后再前往Nero集团，昨天她已接到Nero集团行政部门的电话，她的专业属于公告报中的紧缺行业，如果能与Nero集团谈妥CDI(长期合同），那么她就可以很快获得劳动与移民管理机构签发的工作许可，而无须再去申请一年的临时居留签证。

    她起床的时候，戴陆还在睡着，她临走的时候，戴陆却已经醒了，正半撑在床头微笑的看着她。她探头去吻他，看着他唇角边还带着朦胧的笑意，眼尾温柔的挑起，迷人极了。

    她把电脑放在了床前的脚踏上，戴陆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老赵开车送她，换了一辆低调的小车，并不是他们常用的那部性能良好的大型豪华M-P-V。老赵解释说，那辆车被戴先生派去接一位客人了。易怡微笑，猜度这位客人可能来头不小。

    快下车的时候，易怡问老赵：“我是否需要回避客人？你送完我后，直接回去吧，戴先生可能需要人，我可以自行解决午餐。”

    老赵摇头，“戴先生叮嘱我跟着你，客人不会送去私宅，等你事情办完后，我再与老潘确认。”

    易怡“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她去学院签领了成绩单和开具了毕业证明，填写了学位证书的邮寄地址，因为并没有几个学生给予出席毕业礼的确认，所以学院的连安排一个阶梯教室都省了，教授与她草草的握了个手，给了个拥抱，就算是给她的这两年辛苦的求学之路划上了个句号，像极了这个法兰西民族的率性而为。

    她在校园兜了一圈，拍了些照片，有些恍惚，她终是结束了她的断断续续、一波三折的学业，从今天起，她已于她的学生时代正式告别。

    那日庄国伟来看她，她原本是真的生了进一步求学的心，继续埋头书本也未尝不可，更何况有人为她的经济买单，这是每个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事。

    后来，她改变了主意，是因为在镜子看到了自己，一个苍白的已不再年少的女孩。

    她已经过了那个可以挥霍青春的年龄，而她的贪恋时时提醒着她的梦想如同镜中花般虚无，岁月终也是在她身上留了痕迹，她是时候与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

    无论与戴陆能不能走下去，她总要学会独自站在阳光下。

    所以，进入职场，是她最好的选择。

    面对成人，她才能快速长大。

    无论得到Nero集团的面试邀约，是学姐的推荐，还是个人的能力，又或者是背后的运作，她都不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她需要真正的职业世故的磨练，而不是纠缠在儿女情长的羁绊里。只有这样，无家无世的她才能成为那个真正的，可以站在戴陆身边的人，或者，离开戴陆，也可以好好生活的那个人。

    所以，当她站在Nero集团那栋大楼前的时候，她是紧张的。她盯着着那个拥有简洁设计感的巨大logo，就像每一个初入职场的毕业生看着心仪的大集团时，带着忐忑的不自信。

    老赵在她抖了三次还没有迈出一步时，出乎意料的给她打气：“易小姐，加油。”

    她苦着脸，几乎摔倒。

    接待她的行政是个温柔的法国小姐姐，她的铭牌上镌着Nina的名字，精致的妆容迷人干练。她翻找出易怡的资料，替她按下电梯楼层，把资料夹递给她，一边和善的说：“面试你的主管Zoe已在11楼等你，她主要负责亚洲地区的业务拓展和商务需求，具体情况，你需要与她确认。等你下来的时候，请把资料夹再带到我这里，我会给你一个评估结果。”

    电梯来了，她撑着门等易怡进去，然后微笑：“Yi，祝你好运。”

    易怡拽紧资料夹，感激的朝她致谢。工作时间，访客电梯里只有她一人，在电梯门即将打开的瞬间，她朝着镜面的壁门最后一遍检查了妆容和衣着，深吸了一口气，迈了出去。

    Zoe是个拥有亚欧血统的中年女性，狭长的眼眸中有着法国女性强大的独立和自信，良好的职业素养和锐利的商业判断，在她的身上显露无疑。

    易怡几乎被问的溃不成军。

    “Yi，你的法语听起来非常不错，如果我们的客户是中国人，在拥有翻译的情况下，你偏向用法语还是你的母语向他们阐述方案？”

    易怡瞠目结舌：“我听从主管的安排，如果私下交流，我大概会用母语，这样可能会有亲切感。”

    Zoe微笑，在资料夹上划了几笔，又问：“我们对于你的专业有着不错的兴趣，这是一个偏向研究性的学科，但是我们目前的职位空缺中，可能更偏向市场和商务，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易怡结结巴巴：“在数据领域，我会用到一些技巧去做分析，我的专业教我怎么把商业和数据结合起来。最终，我想，总是要通过市场或商务方案来检验的。”

    Zoe继续微笑，脸上看不出喜好：“在你的实习或者学业经历中，有独立做过商业模型分析么？”

    易怡第一时间想到了小A，可她无法以此作答，想了想，便委婉回答：“我在中国有过一段研究生学习经历，那个时间，我已能够独立进行模型分析，只是商业性不强。”

    Zoe露出一点感兴趣的表情，仔细看了资料：“哦？资料中并未有这样的经历表述，是为什么呢？”

    易怡彻底崩溃，她只好干巴巴的扯蛋：“我在国内学的更偏向工科研究，我想接触先进的商业理念，尝试更宽阔的职业前景，所以选择来法完成DEA。我没有提到这样的经历，是觉得在法国，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Zoe查看了她的成绩单和毕业证明，在资料单上撕下一页纸，并签了个名，放在了自己的文件夹中，然后把剩下的资料递还给易怡，微笑道：“好了，Yi，我已了解了很多，谢谢你。”

    她做出了结束谈话的姿态，易怡只好起身告辞，临出门前，易怡鞠了一躬，诚恳道：“谢谢您给予我这个机会，午安。”

    Zoe不动声色的微笑，点头，挥手示意她出门。

    易怡从访客电梯下去，有些怏怏不快，她觉得这个面谈很是糟糕，看上去，她并没有获得Zoe女士的好感，她的工作合同怕是没有那么顺利的可以获得。

    刚刚接待的行政小姐Nina已在电梯口等着她，她一脸程序化的微笑引着易怡进入一间接待室。

    “我已收到Zoe的确认。”她接过资料夹，轻声确认：“Yi，你与我们有一份短期工作正在进行，是么？”

    “是的，Nina。”易怡确认，对于谈CDI已经不报有太大希望：“我已签过协议，大概为期四周，三周后开始，以周薪结算，所以签的是CDD（短期合同）。”

    Nina点头：“那么，你是希望在短期工作结束后来谈正式的工作合约呢？还是现在就开始？如果从现在开始谈，我们可能需要重新签署协议，兼职工作我可以申请帮你转为CDI的试用期，报酬可能会发生变化，我们会走正式的offer流程，同时会有我们的合作律师事务所联系你，辅助你获得工签。如果你需要在CDD结束后再谈，那么我建议你申请APS（居留签证），这个就需要你自己去完成了，我们可能需要重新排期进行流程，花些时间才能完成CDI。”

    易怡出乎意料，她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我是通过面谈了么？你们愿意给我offer了么？”

    “难道不是么？Zoe已经留下你的确认单。”Nina听到她这么说，有点比她还出乎意料，她确认的看了遍资料，指给她看那个被撕掉了一半的确认单，“你看，这里有她的签名和确认。”

    易怡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能激动的重复：“谢谢。谢谢。”

    Nina露出了一点年轻的神气，愉快道：“你可以考虑几天，在下周公休日前给我确认。确认好了，给我讯息，我会给你发一张信息表格，你填好后回传于我，我们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下次的时候，我就可以把正式offer发到你的信箱，offer时间以我们协商的方式来决定。”

    她站起身来，与她握手，“先恭喜你，Yi。”

    易怡走出大楼的时候，满面春风，老赵等在树荫下，看到她的表情，也略有微笑。

    “易小姐，我们现在是回去了？”他问，“戴先生已去了办公室，让我问您想在哪里吃饭？如果在外面，我送您过去；如果您要回家，他便也回家吃饭。”

    易怡一脸雾水，“吃个饭为什么这么麻烦？他不是有客人么？我随便哪里吃一点，再回去好了。”

    老赵微微诧异，却很快的抿嘴，“易小姐，我只是转述戴先生的意思。”

    易怡张了张嘴，意识到老赵坚持背后的固执，只好说：“回家吧，让戴先生回去休息一下也好。”

    她给戴陆拨电话，戴陆很快接通，语气清缓，背景非常安静：“易怡，事情做完了么？”

    “嗯。”她听着这样的语气，感觉稍稍安心：“我马上回家了，你还在办公室么？不用着急赶，我还有好一会才能到家呢。”

    如果没有田青的事情如鲠在喉，她听见这样的清澈嗓音，几乎要认为他们的生活已经恢复到甜蜜如初了。

    “在法国，没有让女士等待的道理。”戴陆的心情听起来不错，“没有关系，我先回家等你了。”

    “你小心点走路，别累着了。”易怡下意识急道：“我下午没事，一直在家。”

    戴陆轻笑，易怡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听起来颇有含义。

    隔着听筒，易怡已经开始脸红，她下意识的看了眼老赵，在她的错觉中，老赵仿佛也有着微微笑的表情，这让他整个人终于不那么生硬了。

    易怡大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