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翎自然不可能如众人所以为的那般真被刺激傻了，刺激只有一点点，打击倒是挺大的，傻却远远不至于。

    如果今天换了何智成后面那人竞聘上位了，对时翎的打击估计还不会这么大，毕竟那人不管是综合水平还是平时的业绩排名在部门里来说都是最靠前的，而何智成这两样，一样不如那人，可偏偏他就是以高出0.36分的成绩赢了人家。

    时翎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视线定格在宽大的玻璃桌面上，指尖在纤尘不染的桌面上来回摩擦。

    相对于玻璃桌面，时翎其实更喜欢实木的，玻璃桌面虽然看着干净高雅，但冬天着实有些冷了，如果屋里不是一直开着空调，趴桌上写个东西都能把手冻得一哆嗦。

    时翎这会儿倒是没什么感觉，今天一天她手就没热乎过。

    算上这个月，这间办公室她正好用了半年，这里面的好些东西都是原来那个经理置办的，她从搬进来后就没怎么改过格局，只在电脑边放了盆文竹和一个木架式简易笔桶。

    没什么好缅怀的，虽然之前跟何智成放的话不过是狠话，但她却深以为此，何智成脸上的干净早已被这两年的职场生涯打磨了个透，就能力来看，即便他有所成长，但要相安无事的坐好这个位子还是有些难度的。

    时翎重新拿出纸盒，开始一件件收拾自己的东西。

    当初她竞聘上位后，李经理是被调任分公司当分公司的总执行，虽然是分公司，但职位也算是上升了一个度的，那会儿他着急走，也是任免当天就收拾东西去赶飞机了。

    时翎也一样。

    不过她不急着走，也不用赶什么飞机，收拾起来难免就慢了些，倒是给人一种缅怀的错觉。

    比如何智成，就有这种错觉，而且错觉还挺大。

    “时经理不用这么着急给我腾地方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推开了，时候收拾得认真竟然毫无察觉，等听到这声音了才反应过来，抬眼看去，何智成已经抬步朝办公桌这边走了过来。

    时翎没搭理他，低头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自己买的键盘，没看完的几本书，电脑里自己的客户名单，还有什么？

    何智成的挑衅没得到回应，脸上自然也不怎么好看了，干脆拉了椅子坐到了对面，盯着时翎左翻右捡的往箱子里放自己的东西。

    “这个也带上吧，”何智成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浅粉色的钢笔，“我用不惯钢笔，而且字也没你的好看。”

    时翎顺着视线看过去，下意识皱了皱眉，这支钢笔是两人刚确立关系的那会儿，何智成发工资后给她买的礼物，据说还是找人从日本代购回来的，笔尖有些细，跟时翎平时字的风格其实不怎么搭，但她还是挺高兴的收下了，并且一直在用。

    这支钢笔已经被她搁置在笔架上挺久了，久到都已经忘了它的存在了，要不是何智成突然提起，她还真没想起来。

    其实也不算久，往前推算一下，不过也就两个多月，那时何智成被外派到分部去出差一个月，人还没回来她就收到了蒋慧茹给她发的特别请柬，然后这支钢笔就被遗忘在了笔架上。

    居然没有扔掉吗？时翎皱眉疑惑，大概自己这段时间太忙一时没想起来。

    哦，还有笔架没装，时翎从抽屉里拿出温纸巾擦了擦笔架，小心翼翼的将笔架装进箱子里，然后当着何智成的面儿，把他刚放到箱子里的钢笔拿了出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动作流畅果决，半点儿犹豫都没有。

    何智成先是一怔，随后脸色就变了，“你什么意思？”

    “嗯？”时翎像是终于发现屋里多了个人似的，抬脸看了他一眼，“怎么，我扔自己的东西，何经理也有意见？”

    “你！”何智成好像气得不轻，但是吼了一声后又没再出声了，时翎只当他吃饱了撑得慌，低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心里其实挺不甘的吧？”好半晌后，在时翎四下看着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被遗忘的时候，何智成突然开口，“你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特别不好受吧？”

    时翎把注意力转到他脸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知道，你工作能力强，经验也比我丰富，比能力我的确是比不过你，”何智成说，

    “可惜呀，你还是从这个位子上下来了，知道为什么吗？”

    “何经理这么闲，闲到专门利用下班时间来给我上课？”

    “因为你这人太冷了，对谁都一个表情，除了对客户，你知道你面对客户的时候笑得有多假吗？”何智成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你还很会装，嘴上说喜欢我爱我，可背地里却大大方方的来参加我的婚礼，还是带着下家一起来的，原本我没打算做这么绝，我的确是利用了蒋慧茹上位了，也成功了，但其实我心里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可你对我呢？”

    时翎听他扒拉了一大堆，可是半个字都没听懂。

    “你听到我结婚的消息半点儿伤心难过都没有，你只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毕竟也算是被绿了吧，”何智成继续分析着时翎的心理，“所以你就找下家来揍我，一次不解气还来第二次，是只兔子也得张嘴咬一口吧。”

    时翎这下是听明白了，“你这是在为你用不正当手段从我手里得到这个位子而特意编的理由吗？”时翎冷笑道，“大可不必，作什么态呢，你有几斤几两以为同事们都瞎么？大家挺你祝贺你不过是因为你现在也算是半个蒋家人，奉承你罢了......”

    “有什么不好的吗？”何智成打断她，“你看看你现在，连奉承都没有，知道别人私底下怎么说你吗？哦对了，你高岭之花，不喜欢听八卦也不参与八卦，要我说给你听听吗？”

    “不需要，”时翎冷声道，“我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我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你都快呆不下去了，还问心无愧呢？”何智成哈哈笑了两声，“原本我觉得你一个女的被下了面子心里肯定有点儿难过伤心什么的，看来我是真低估了你强大的内心啊。”

    “有这个心思何经理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老婆吧。”时翎说。

    “这个自然，”何智成扫了眼被时翎收拾得差不多的箱子，视线瞥到电脑旁的一盆文竹上，伸手拽了一大片叶子下来，“这东西我看着挺养眼的，留着吧。”

    时翎眯了眯眼，何智成挑眉看她，“怎么，不乐意？这里现在我说了算。”

    时翎咬咬牙没吱声，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何智成突然心情大好，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往外走，“七点，聚鲜海鲜自助，可别迟到了。”

    时翎抓着桌沿的五指紧了紧，在何智成即将触到门把手的时候，抬手将电脑旁的那盆文竹推到了地上。

    公司装修的时候被楼上漏了次水，老总觉得木地板不安全，把刚装好的几间办公司都撬了改成了地砖。

    盛着文竹的瓷盆儿并不大，但里面泥土挺厚，重物落地，两两相撞发出‘嘭’的一声响，盛着文竹的瓷盆儿硬声而裂，倒是没有那天香水瓶落地的效果好看，只裂成了三半，里面的土撒了大半出来。

    何智成听到声响猛的转过脸，时翎满脸的不好意思，“手滑，这文竹掉了土就不大好养活了，看来何经理没那个福分了。”

    何智成咬咬牙，伸着食指指了时翎好几下才拉开门走了出去，门被他‘嘭’的一声甩在身后，外间正准备下班的一干同事听到声响吓得一轻，纷纷投来混着八卦的惊讶目光。

    时翎见何智成吃瘪心情自然不错，可这心情却是用自己心爱的盆栽换来的，时翎顿时又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太过不理智了。

    撒了一地的土时翎也不想弄了，那文竹重新弄点儿土再放进盆子里照样能活，只是一棵植物罢了，却成了两个人情绪激化下的牺牲品。

    那文竹最终还是被她亲手扔进了垃圾桶里，你争我抢的世界，总得有牺牲品，就像她自己，在这场闹着玩儿一样的竞聘里，不就是那颗被丢弃的文竹吗？

    群里已经有率先到地方的开始发定位了，时翎平时很少看大群，一般都只关注只有几个组长的小群，但手机上也一直没有设置免打扰，所以这会儿手机屏幕上刷刷的一行行消息闪过，她看得还挺清楚。

    时翎看了眼时间，离七点还有半个多小时，聚鲜海鲜自助她倒是去过两次，部门里聚餐都喜欢去那边，东西新鲜又实惠，客流量特别大，平时去晚了一般都要排号。

    这家店的位置在湖南路，离他们公司挺远的，时翎的车自那晚停在公司就没开回去过，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时翎驱车到的时候离七点还差五分，停好车进去时间刚刚好，倒也算不得迟到。他们部门人不少，零零总总算下来也有四五十号人，挤一块儿占了六个桌，特别醒目，时翎一进门就看见了。

    时翎扫视一圈儿，何智成估计也是刚到，旁边的同事刚拉了把椅子给他准备坐，时翎以前还是事业部经理的时候每每碰到这样的部门聚餐都只是走个过场就走了，或者直接不参与，倒不是她高冷或把自己地位看得多重，主要是职位高低有别，她怕她在场其他人放不开。

    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看得见她的这份好心，特别是在今天这种情况。

    “时经理还真是到哪儿都爱压轴呢，”给何智成拉椅子那同事眼尖的看到了朝他们走过来的时翎，皮笑肉不笑的道，“再晚一点儿来可就没好菜了。”

    时翎又不傻，哪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以前自己还是领导的时候好歹还假意恭维一下，这任免才刚公布不到两小时，脸就变得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