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年变化不大，”肖阳边吃边打量时翎，“还跟以前一样，话少。”

    时翎微微一怔，她跟肖阳实在算不得熟，如果不是他刚好在自己这儿做了业务，两人像今天这样坐下来单独吃饭的机会恐怕都没有。而肖阳这自然而然的开场白，好像两人除了业务往来外，以前关系很不错似的。

    这是......没话找话？

    倒也不怪时翎会这么想，主要是她这人跟谁都不亲近，跟谁关系都很一般，所以肖阳的这句话对于她来说不过是饭桌上两人都不说话便显得气氛过于尴尬，故而没话找的话。

    时翎只得讪讪的笑笑，“你倒是也没怎么变。”

    “哦？”肖阳听后眉头微挑，嘴角噙着笑看着时翎，“我倒觉得我变化挺大的。”

    时翎一时哑然，显得有些尴尬。

    肖阳却像是看不到她脸上的尴尬般，继续道，“你倒说说，我怎么没变化了？”

    居然有比姓程的更没眼力见儿的人！

    时翎这下不止是尴尬了，还有些郁闷加无语。

    虽然这个时候想起程嘉豫似乎有些奇怪，但与时翎相处的人中除了家人和从不聊私事的同事外，好像也就程嘉豫在自己面前蹦哒的时候最多了，自不当然的就与他在心里做了个对比。

    不知道肖阳是故意这么问的还只是开个小玩笑，时翎抬眼看去，见肖阳一脸认真的看着她，似正等着她的下文般，顿时便觉得这人估计也不是个会爱开玩笑的主。

    时翎跟他又不熟，哪知道他跟以前有什么变化，别说不知道变化，就连以前他身上有些什么物质她都不清楚呢，哪来的对比？

    特质？

    时翎正郁闷着，脑海里突然闪过谭玲玲当时跟自己一块儿上课，总爱时不时的提起肖阳，虽然都是些花痴爱慕的话，但归纳总结一下时翎还是会的。

    “还是跟以前一样，有帅气有才气有贵气。”

    这话本是恭维奉承的话，可被时翎这种平时并不会夸人的人一本正经的说出来，文字里所含的奉承味道好像也都因为她那份认真给弄没了，倒像是说了句大实话般，听得肖阳一愣。

    “我都不知道，在你心里，原来我这么......”肖阳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想了半天又怕太过自夸了，斟酌良久最后才颇为谦虚的道，“厉害。”

    肖阳眼里的惊讶之色太过明显，时翎一时也怔了怔，往前一琢磨便觉得自己虽然只是套话，但在两人还不算熟的关系里，好像有些过于露骨了些。

    这话还是哪初谭玲玲总结的，时翎听得多了，自然也就烙在了心底，平时自然不可能想得起来，就像从初一就会背的论语，虽然时隔多年，平时也不会用到里面的句子，但被人问及的时候还是会朗朗上口的念出来。

    时翎说出那‘九字赞言’的时候，就跟背论语差不多。

    但肖阳显然是误会了，时翎张了张口本想解释，又觉得本来就是商业互捧，肖阳虽然没有捧自己，但对方明显还是自己的客户，自己说点儿好话捧一捧也没什么，说不定还能来个转介绍。

    时翎两厢一比较，觉得赞誉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收回来也不合适，便顺水推舟道，“可不止是我，当时咱们专业的女孩子可基本都是这么认为的。”

    肖阳似乎心情不错，脸上的笑意一直未褪下去过，时翎猜测估计是马屁正好拍到了点上的原因。

    “你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肖阳问。

    时翎低头夹菜，听到这话筷子顿了一下，而后笑道，“当然。”

    这两个字一出口，果然见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两分。

    谁都喜欢听赞美之言，女人喜欢别人夸她美丽大方有气质，男人除了长相身材外还喜欢别人说些恭维之词，大多是人之常情，看来肖阳也不例外。

    时翎对于恭维之词说得还真不多，她向来不喜欢假意逢迎，不然以前跟客户谈合作的时候也不会叫上同组同事跟自己一块儿‘内外兼顾’了。

    但跟那些个客户说的恭维之词又跟今天与肖阳说的不大一样，时翎一时间找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想来想去大概是以前念书的时候听谭玲玲念得多了，就当做了真的，所以虽然也是恭维的话，但说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却觉得一大部分其实是真话，故而便不觉得别扭了。

    何况......

    时翎不由得打量了肖阳两眼，这人鼻梁挺阔眼窝微深，浓眉窄额，两颊颧骨虽然有些突出，但脸小却不是很瘦，下颌线条也挺明显，帅气有余。再看吃饭的动作，不急不徐有条不紊，一看就知道从小家教便挺严格，贵气也有一点儿。

    肖阳在本专业成绩一直挺优异的，大三的时候还参加了与理工大学的篮球赛，想来才气也还是有一些的。

    时翎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刚刚自己照搬谭玲玲的那‘九字赞言’半点儿恭维拍马屁的味道都没有的，剩的只有足足的真诚。

    “我刚刚有句话倒是说得不对。”肖阳突然道。

    “嗯？”时翎疑惑的看向他。

    “你倒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肖阳说。

    两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算不得熟，自己对他的了解除了谭玲玲那儿听来的皮毛外，还真称不了‘了解’二字。刚刚自己无非是顺着话赶话的接了他的话，被反问后也是套的别人的话，这会儿肖阳这么一本正经的纠正自己之前对她的评价，倒让她有些愣。

    时翎话赶话的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你话不多，现在话也不多，”肖阳说，“同学四年，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恭维的话，还以为你是不会说，原来你也是会说的呀。”

    “我这话可算不得恭维，”时翎摇头笑了笑，“你以前在学校有多有名，你自己不知道吗？”

    “还真没去调查过，”肖阳老实道，而后又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也会跟她们一样？”

    时翎琢磨了下他口中的‘一样’，估计是指八卦或花痴，摇摇头道，“我从不参与，不过偶尔会听谭玲玲说起一些校园里的趣事。”

    “想来也是，”肖阳点头，“那时刚进大一的时候，谭玲玲就被指派为了咱们班文娱方面的负责人，久而久之便成了八卦大王了。”

    时翎倒不知道这事儿，不过以谭玲玲见她跟个‘代驾’聊天的样子都能误认为是自己新交的男朋友，学校相当于一个小型社会，她成为八卦大王也不算抬举。

    两人又聊了些以前在学校里面的趣事，临到结束，时翎见对方吃得差不多了，便主动起身去结账。

    肖阳倒也没跟她客气，说她请便让她请了，只在她买单回来的时候说，“这回你请了我，下回我再请回来吧，不然太不公平了。”

    时翎以为他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扬了扬手里的单据道，“没多少钱。”

    “那也不行，”肖阳起身跟着她一块儿往餐厅外走，“古人有云，礼尚往来乃交友之本，只一人付出一人索取，关系不可长久。”

    时翎还是头一回因为一顿饭听了个大道理，又细一琢磨，觉得他这话说得也不完全不对。赞同之际不免就想到了那个老找自己蹭饭的程大夫，同样都是男人，怎么差距这么大？

    “我以为在国外呆过的人多多少少会受西方文化的影响，”时翎道，“没想到你到了国外还研究咱们上下五千年的礼仪文化呢，难怪夸你有才气呢，看来是真不假。”

    肖阳替她推开玻璃门，抿嘴笑道，“其实我就是找个下次再一起吃饭的理由。”

    “你都那么说了，那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要的就是你没有理由。”肖阳笑笑，语气轻快，并不咄咄逼人，反而像是开玩笑。

    你来我往，还算愉快，这是时翎在来赴约之前并未想到的。

    时翎显少跟人像今天这样聊天，哪怕只是闲话家常，她不是不喜欢，更多的却是排斥，至于为什么会排斥，大概是与生俱来吧。

    这几年工作性质的日益改变，倒也让她的这种排斥稍微得到了些缓解。

    两人在丽群广场楼下分别，时翎看了眼时间，离下午上班只剩二十分钟了，自己现在只是个小组长，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自由，这会儿再去找相馆拍照怕是来不急了，便直接赶回了公司。

    临近年头，有的人想在年前赚足一桶金过个开心年，有的则盼着假期在离过年还有半个月便开启了假期综合症。

    比如一组组员蒋慧茹。

    时翎调回一组做组长的那天蒋慧茹就没到，时翎没打电话，只是跟部门行政小敏确认了一下有无请假，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也没过多追究。

    小敏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话多，见时翎问完要走便主动道，“时组长，我劝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时翎刚转过身，听了这话微微一怔，既而回头看她。

    小敏见她等着，便皮笑肉不笑的道，“蒋小姐原先还只有蒋总女儿这一个头衔，如今老公又是事业部经理，还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说罢见时翎没开口，估摸着是被她这话给说服了或者给震慑到了，便继续道，“你如今也只是个小组长，手再怎么长也伸不过那俩人哪，我劝你吧还是收起以前那些锋芒，别到时候组长位置的屁股还没坐热，又跌回到......”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说，想来是故意停在这儿让时翎自己意会的，她说这话的声音不小，旁边挨着的三组成员估计都听见了。

    以前时翎还是事业部经理的时候，小敏就仗着自己跟蒋慧茹逛过几次街吃过几顿饭便不把她放在眼里，这会儿她从高位上跌下来，自然少不了要落井下石一番。

    可时翎却也不是那软柿子，任你想搓圆便搓圆，想往扁了捏便往扁了捏。

    “你的话我记下了，”时翎眯缝了下眼睛，淡淡的道，“不过作为一组组长，我还不需区区一个连业绩表都做不好的行政助理来教我该怎么管人。”

    时翎这话也没压着，甚至还故意加大了些音量，不止三组，估计挨着的几组人只要没戴耳机的都听见了。

    小敏脸色斗然一变，张了张口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黑着张脸瞪着时翎。

    时翎倒也不怕她瞪，撂下话后便回了自己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