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菜一汤摆上桌，时翎招呼还在阳台上研究小猫为什么对猫抓板爱不释爪的两人过来吃饭。

    程嘉豫拍了拍时越的肩膀，“走，洗手吃饭，吃了饭再来跟它玩儿。”

    时越点点头，一大一小两个人进了客厅，叶茹芬边解围裙边冲时越道，“赶紧洗手，”说完又冲程嘉豫笑了笑，“也不知道小程你平时喜欢吃什么，阿姨就随便做了点儿。”

    程嘉豫往桌上看了一眼，笑道，“都喜欢，一看就特别好吃。”

    饭桌上气氛虽然和谐，但总弥漫着一丝异样，程嘉豫除了跟自己的长辈同桌吃饭外就是跟领导一块儿了，还是头一回跟别人的家长坐一桌吃饭，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时翎自然也没有带朋友跟自己老爸老妈吃过饭的经验，一坐到椅子上就浑身僵硬，叶茹芬一开口就生怕她问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问题来，一顿饭吃得手心都有些冒汗了。

    好在叶茹芬一直很得体，饭间也只随便问了问程嘉豫的工作，两人就着近两年医患和医生间的关系，居然聊了一顿饭。

    饭后时翎主动帮叶茹芬收拾桌子，把碗筷都拿进去后又被叶茹花给赶了出去，“有客人在呢，挤厨房干嘛，你又帮不上忙。”

    “我可以帮您洗碗啊。”时翎说，“您辛苦了一中午，要不去歇着吧。”

    “我去歇着你来洗？”叶茹芬看了她一眼，“不怕我出去问些你不想同我说的问题呀？”

    时翎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妈，您说什么呢，我有什么问题怕你问呐。”

    “行了，”叶茹芬从她手里拿过洗碗布，把她往旁边推了推，“你就瞒着我吧。”

    时翎觉得自己冤枉得不要不要的，委屈道，“我瞒您什么了？”

    “我问你，”叶茹芬把水龙头的水关小了些，视线往客厅看了一眼，只能看到饭厅的一角，但客厅里的电视声却清晰的传进了耳朵里，叶茹芬看着时翎，问道，“这个程医生，是不是张阿姨说的那个？”

    时翎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很平静，一脸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表情道，“哪个呀？”

    “张阿姨说的你交的那个男朋友，”叶茹芬也懒得跟她打马虎眼，“元旦送你到小区门口那个，说是长得高高帅帅的，你谭叔叔也提过一茬儿，我问过玲玲了，她说姓程，是个医生。”

    时翎：“......不是这样的......她们都胡说的。”

    “我也没全信，”叶茹芬又说，“你跟玲玲关系还可以，她总不至于也骗我吧。”

    这话时翎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话来反驳，谭玲玲一早就误会了她跟程嘉豫的关系，但后来时翎也解释过了，谭玲玲信没信她就不知道，可看叶茹芬的样子，她明显是信的。

    时翎喉咙口堵了一大堆的话，却又觉得每一句说出来都不够让叶茹芬信服的，何况程嘉豫此时正在履行自己‘追’的前提。

    “你跟什么人交往相处我都不会插手，奶奶那边要给你相亲我也尽量帮你拦着，”叶茹芬说，“妈妈问这些没有要干涉你的意思，只是希望如果你真谈了恋爱，妈妈希望你能第一个告诉妈妈。”

    时翎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嗯字。

    “冰箱里有切好的水果，你拿出去晾一晾再招呼他们吃，”叶茹芬笑了笑，关了水龙头的水，“出去吧，别让客人自己在外面，不礼貌。”

    时翎心说，时越不陪着的吗，但还是点点头从冰箱里端了水果出去了。

    程嘉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调的体育频道，这会儿正在播排球赛，时越手里拿了根逗猫棒，正坐在地毯上逗小猫，嘻嘻哈哈的高兴极了。

    “吃水果。”时翎把水果盘放到茶几上，冲程嘉豫说。

    盘子分了两半，一半是青枣一半是樱桃，看着都很新鲜，估计是时妈妈来的时候买的。

    程嘉豫挑了颗樱桃丢嘴里，凉凉的，微微有点儿酸，不过还至于会感到酸牙。

    时翎也伸手挑了颗红的，程嘉豫伸手拦了一下，“等放一会儿再吃吧，有些凉，你胃不好，一会儿该不舒服了。”

    时翎动作顿了顿，时越听到声音，转头看到茶几上的水果盘，高兴得把猫扔到了地上，“樱桃，我也要吃。”

    “等放一会儿，冰箱里刚拿出来的。”时翎把程嘉豫送她的话转送给了时越。

    时越撇撇嘴，眼睛盯着盘子转都不转一下，但又迫于时翎不敢伸手。

    程嘉豫笑了笑，从盘子里拿了一颗又红又大的樱桃出来，递到他面前，“就一颗。”

    时越猛点头，伸手接的时候还是往时翎那边看了一眼，见她表了态了才接过来咬了一口，“甜的。”

    “那你运气比我好，”程嘉豫说，“我刚吃的那颗是酸的。”

    “那你那颗是营养不良，”时越说，“养分都被我这颗吸收了。”

    程嘉豫笑了笑，“你懂得真多。”

    “我姐说的，”时越说罢转头看向时翎，“是吧？”

    时翎尴尬的点点头，当初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过是为了逗时越，不承想这孩子居然一直记着了，还在别人面前显摆上了。

    “你姐也厉害，”程嘉豫说，“你们都厉害。”

    时越收到个赞，高兴得脸都笑歪了，吐了樱桃核又去追猫了。

    时翎想问程嘉豫什么时候走，但又觉得这样问跟赶人似的，太不礼貌了，可如果他一直不走，老妈就会肆无忌惮的臆想，她向来学不会应付那一套，可就算她说了真话，叶茹芬也不见得会信。

    真是头疼。

    两人坐在沙发上，程嘉豫盯着电视屏幕，一副看得挺认真的模样，半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水果太凉了，这个时节吃还有些冷，可这么干坐着时翎又觉得尴尬，只好没话找话，“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见程嘉豫看过来，时翎又道，“之前好像也听你说过一次。”

    程嘉豫挑挑眉，“心有灵犀吧。”

    “心.......”时翎蹙眉瞪他，“有灵犀个鬼呀。”

    “不信？”程嘉豫往后靠了靠，将手背贴到沙发靠背上，右腿架在左腿上，换了个舒适的姿势。

    时翎斩钉截铁：“不信。”

    “那可能是因为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程嘉豫理所当然的道，“不敌我对你了解得多，不然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胃不好呢。”

    这话虽然有些扯淡，但从逻辑上讲，又没什么毛病可挑，时翎一时间还真找不出话来反驳。

    “我刚刚没说错什么吧？”程嘉豫突然问。

    “嗯？”时翎还在想他刚刚的那句话，大体上的确算不得有毛病，便下意识点了点头，“没什么......错处吧。”

    “那就好，”程嘉豫道，“那你妈刚拉你在厨房说半天，说什么呢？”

    时翎一怔，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程嘉豫说的刚刚是指刚刚在饭桌上的时候，他跟叶茹芬聊得还挺投机，大概是想起时翎之前对他说不能乱说话的叮嘱了。

    时翎想到叶茹芬一脸认定程嘉豫就是小区阿姨们传的自己的八卦男友的表情，不由有些尴尬，“没......没问什么。”

    程嘉豫看她脸色都变了，颊边隐隐还有些发红，便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笑着问，“没问什么是什么啊？”

    “就是啥也没说呗。”时翎偏开头盯着电视机，眼珠都没转一下，一副特别认真的模样。

    “那你妈还不错，”程嘉豫说，“要是我妈见我带个女孩子上自己家，一准儿的问东问西，估计还会以为我们已经同居了。”

    时翎刚拿杯子准备喝水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一听这后半句，登时便呛着了。

    程嘉豫特别自然的抬手在她后背拍了拍，“你慢点儿喝，喝个水还能呛着，也太不小心了。”

    时翎：“......”

    “我还以为你是领导当惯了才这么高冷呢，”程嘉豫又道，“原来你高中的时候就没什么朋友啊。”

    这是叶茹芬听程嘉豫自己以朋友身份自我介绍后，吃饭的时候跟程嘉豫聊天的时候聊到的话题，大概就是自己女儿一直没什么朋友，做家长的担心了好久，今天终于见着一个朋友了，感到欣慰之类的话。

    高冷这个词，从时翎高中的时候便跟着自己了，一直到现在，好多年了，时翎以为自己免疫了，可听程嘉豫这么突兀的提起，心里又隐隐有些堵得慌。

    “你也觉得我高冷？”时翎偏头问他。

    程嘉豫的视线跟她的对上，两人都没有错开，大概对视了五六秒，时翎撑不住率先别开了脸，“我只是不擅于交朋友，并不是高冷。”

    “我知道，”程嘉豫说，“你要真高冷的话，我哪能死乞白赖在你那这儿骗这么多顿饭呐。”

    时翎蹙了蹙眉，这人居然还有脸提这个？

    不过自我评价倒是挺到位，不但死乞白赖还特不要脸。

    “也不全是不擅于交朋友吧，”时翎犹豫两秒，才又道，“我挺害怕改变，改变自己的个性，改变自己的环境，改变自己为人处事的方式，改变自己与另人之间的关系，这些改变会让我觉得没有安全感，因为害怕改变，所以有没有朋友也觉得无所谓了。”

    这还是时翎头一回跟程嘉豫说这么掏心窝子的话，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从来没跟人说过这些，包括叶茹芬担心自己有自闭症，还特意让时友为带她去看医生，那个时候她被医生逼迫着不得不正面回答，但也没跟叶茹芬和时友为说过，今天居然这么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她自己都意外透了。

    “没朋友就没朋友吧，”程嘉豫叹了口气，忍不住往时翎那边凑了凑，胳膊在时翎胳膊上轻轻碰了碰，“有我就够了。”

    换个环境换个人，这话也不过是因为时翎前面的话，话赶话赶出来的客气话。

    但说这话的人是程嘉豫，那个扬言要了解她并追她且还霸道的要她也去了解他的程嘉豫，这种像宣示主权或承诺的话，被他用这么温柔的语调说出来，简直犯规。

    心跳好像突然漏了两拍，时翎莫名其妙的想起来一个词——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