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挂断电话,我柔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温有容特别直接,“有心失踪了。”
“啊?”我错愕不已。
他吝于回答我,猛踩油门。
温有容的车技没话说,但俗话说得好,关心则乱。
为保小命,我没有细问。
温有心绝不是玩失踪的人。
除了温蘅对她态度有些生硬,哪个人不是宠着她?她跟我相处时间不长,但我差不多摸透了她的性情。
所以,温有心失踪,可能遭遇绑架,兴许更严重……
温有心无疑是娇娇小姐,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她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温有容如此动怒,显然真实境况和我猜测的差不离。
到底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掳走温家的掌上明珠?
近乎凶蛮地把车停在画廊门口,温有容大步走向眉头微拧,心急如焚的温知思。此刻头发微乱的温知思,和往日从容淡雅的形象大相径庭——她真的很爱温有心。
可以说,温家的人,很少有人能不疼爱温有心。
她有他们,全都没有的东西。
远远见到温有容,温知思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跑到他跟前,牢牢拽住他的袖口,“老二,对不起……我把有心弄丢了……老二,是我不好。”
身旁的男人,周身结了层薄霜。
他语气并不好,“小姑,有心哪里不见的,什么时候不见的?”
温知思突然捂住嘴,跌坐在地,崩溃大哭。她的崩溃来得突然,来得凶猛,似乎裹挟了太多的绝望。温知思虽说是独树一帜的艺术家,但在那个圈子里,高山流水遇知音也不难。她到这个年纪依然独身一人,恐怕有令人扼腕的经历。
毕竟,温知思不像温有心,有个愿意并且能够护她周全的二哥。
温有容冷声,“小姑,你继续哭,只会拖延时间。你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有心会因此遭受什么,我不能控制。”
我不能控制。
他什么时候认过输?
他说话是冷硬的,调子是平和的。
但我察觉出他的颤抖。
我蹲下身,半跪在温知思面前,将肩膀颤抖的她拥入怀中,“小姑姑,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会好的。现在有心很危险,你告诉温有容,他一定会把有心找回来的。谁都没有怪你,温有容只是太担心有心了。”
说话间,我不忘来回轻抚她的后背。
我这才发现,温知思瘦得惊人。哪怕隔着稍厚的冬装,我都能感觉到她凸起的肩胛骨。
周遗梦强烈要帮助他时,温有容是有耐心哄她的。此刻,他吝于安慰温知思,必然是被温有心的失踪乱了心神。
当然,他和温知思关系不好也有可能。
估计是我的安抚起了作用,温知思抽噎着说出了事情经过。
温知思下午带温有心去世界之窗,吃过晚上本想回温家,临时接到经纪人的电话,说她要在画廊展出的作品出了问题。她赶过去商量正事,单独留温有心在尚未开放展出的画廊逛逛。
没想到,事情解决了,温有心不见了。
手机,也反常地关机了。
温知思当即调出画廊的监控,温有心逛了十分钟,是自己走出画廊的。直到她走出监控范围,都是一个人。
意识到事情大条,温知思立刻联系温有容。
温有心不见没多久,报警未必能立案。而且,温有容更知道关于温家的恩怨。
怕就怕,温有心失踪,是无关紧要的人见色起意。
“林蒹葭,你安顿下小姑,我去找人。”他语调平稳,比起不顾仪态大哭的温知思,显得冷漠。
但我知道,他这才是真正爱温有心。
温有心失踪了,光伤心没用,压制伤心、把她找回来才有用。
“好。”我着急忙慌补充,“你小心。”
或许是被怀里痛哭流涕的温知思影响,我也有点担心温有心了。
温有容没做回应,头也不回地上车。
等到温有容的车开走,努力绷着的温知思,再次嚎啕大哭。
我照旧来回轻抚她的后背,重复说:“没事的,没事的。谁都会好的。”
直觉告诉我,她的悲怆凄厉,不仅仅是为温有心的失踪。失踪是个引子,勾起了她埋藏记忆深处的惶恐与悲凉。
感受着怀里的震颤,我突然觉得,出生在温家的人,尤其是女性,这一生都注定是个悲剧。
希望,温有容的呵护,可以让温有心躲过这一生的劫难。
夜深人静,画廊也不在展出期,基本上没人经过。
温知思肆无忌惮地哭,我耐心地安抚,时不时说几句“没事”。
温有容需要专心去找温有心,情绪失控的温知思,我自然应该照顾妥当。
期间,温知思的手机响过很多次,她都没有接。
最后她愤怒地把手机扔到地上,我才看见来电显示是“温蘅”。
温知思必然和温蘅关系不好,否则备注不会如此生硬。再思及她白天的态度,父女嫌隙估计不小。
“小姑,”我小心翼翼开口,“要不,你还是回个电话吧?有心不见了不是小事,多些人找,多点希望,不是吗?”
她突然推开我,睁大眼睛瞪我,似乎才意识到是我。
发红的眼中掠过万千情绪,她最终抻出手,捞起手机,按了回拨键。
在跟温蘅述说温有心失踪这事,她巧妙地藏好了哭腔,语气有些怨忿。
说完,她就摔掉手机,不给温蘅细问、质问的机会。
我捡起屏幕裂开的手机,递给她,“小姑,就算手机要换,资料记得备份。”
她没接,反而抬头盯住我。
“要是实在不想要,”我被她偏执的目光盯得发毛,“那就扔掉吧。”
从我微弯的掌心中夺走手机,她咳嗽两下,哑声说:“谢谢。”
为手机,更为我之前的拥抱和安抚吧。
“没事。”不想她放在心上,我补充,“我是为了温有容。”
她脸色古怪,淡淡“嗯”了声。
跟温蘅打通电话,她彻底从那种无望的悲伤抽离。把破手机扔进包里,她单手撑地,艰难想要站起。
我伸手去扶,她犹豫了下,没反抗。
“我不想回温家。”她哭久了,嗓子喑哑,“你跟我去酒店吧。我估计你也睡不着,权当陪我。”
既担心温有容,又担心温有心,我确实很难睡着。
我睡眠质量向来不好,一有风吹草动就能整夜整夜地失眠。
温知思估计懒得走,画廊附近找了家酒店,定了两瓶贵得咋舌的红酒。我觉得,红酒本来不值钱,肯定掺杂了许多服-务-费。
但她不是穷困潦倒的艺术家,刷卡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所有的悲戚,都在过去的几个小时渲泄完了。
订的是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她一进去就脱掉风衣,只穿单衣坐在露台的椅子上。我看了眼她扔在地上的高定大衣,叹口气,捡起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S市的冬天,冷起来那是噬心刺骨的。
我抱起酒店的毯子,走到露台,“小姑,你感冒了,不是让有心反过来担心你?”
她动了动眼珠子,“我不要毯子,我要酒。”
耸肩,我把毯子扔回床,拿起一瓶红酒和两支酒杯。
指不定,她又要我陪她喝。
反正我一两杯醉不了。
意料之外,她自斟自饮,独望朗月。
见她安静下来,我推到房内,蜷坐沙发。
温有心失踪,绝对是温有容的大事,我都不敢联系他。生怕我一个电话让他分神,错过了重要的拯救时机。
就算我和温有心非亲非故,也不希望她遭遇不测。
更何况,我觉得她笑起来好看。为博她一笑,我还有意让她赢牌。
或许,我更怕,温有心真的出事,温有容彻底陷入那个暗黑无底的沼泽。
像无望的温知思,像癫狂的温有度。
沙发柔软,四周静谧,我却毫无睡意。
我时不时摸出手机,想要得到一些音讯。
这个夜晚,太过漫长。
迷迷糊糊中,我阖上了双眼。
我睡得并不踏实,一个噩梦轻易令我惊醒。
我赶忙摸过手机来看,五点十五分,我上次看手机是四点零一分。
相隔的一个多小时,愣是没有一通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
想到坚持坐在露台喝酒的温知思,我抬头望去——她也到了极限,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我站起,抱起较为厚重的毯子,轻手轻脚盖在她身上。我经历过不少体能训练,自然能把她抱起,但我怕吵醒她。
本来我就心烦,感受她的烦躁还不能发脾气,我情绪只会更不好。
不如让她好好睡觉。
再无睡意,我盘腿坐在沙发上,开始浏览网页上的新闻。
温有容找不到的人,各种杂七杂八的社会新闻能提及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可我不想等了,我想要做点什么。
“找到有心了。”
千盼万盼,又过了两个小时,我终于等来了温有容的短信。
我猛地松口气,“你们在哪,我来找你们。”
他秒回:医院。
我心头一紧。
觑了眼在外熟睡的温知思,我最终决定不把她叫起,而是给她留了张纸条。
温知思昨晚就很崩溃,要是温有心有个三长两短,她现在赶去医院,崩坏的心态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匆匆用冷水洗了把脸,就跑出套房。
下了电梯,我打给温有容,问清了哪个医院的哪个病房。
他声音低哑,显得疲倦。
莫名,我心口抽痛。
但是我忍住了,没说软话,而是挂断电话,打车赶去医院。
因为我知道,比起隔着电话的安慰,他更想要一个实在的拥抱——如果我能给他这样的拥抱,我不会吝啬。
匆匆赶到目的地,我先见在门外抽烟的温有容。
而他的脚边,堆满了烟蒂。
我都怀疑,他不是抽烟,而是烧烟。
放缓了脚步,我轻轻走到他跟前,两手环住他精瘦的腰。
他没有抗拒,身体也依然僵硬。
烟雾依然缭绕——我抱着他,他仍旧在抽烟。
往常我和他玩猜心游戏时,我一服软,他就随之和软了。
烟味呛得我咳嗽,我实在憋住,松开手想要透透气。
“别松手。”他喑哑的嗓音,倏地响在头顶。
我咬紧下唇,强忍不适,将他抱得更紧。
烟味淡淡散去,或者我的嗅觉渐渐麻-痹,我已经能习惯了。
温有心到底怎么了,我不敢问。
“林蒹葭。”他突然沉声喊我。
“啊?”我抬眸。
他骤然大力扯开我的手臂,恶狠狠将我摁在墙上,气汹汹攫-住我的唇。
这样的他,和昨晚崩溃的温知思一样。
虽然外在表现不一样,但本质相同。
我不敢深想,被动地承受他凶狠的啃-噬。
血腥味淹没口腔,唇-舌全都失去知觉,他才放开我。
我倒吸冷气,“温有容,你妹妹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