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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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詹王府大门口。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大雪铺地。

    白萌堂与颖轩昂头阔步走出大门定睛欣赏着。白萌堂笑着走向马车。

    车老四、安福等兵丁、仆役跟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看着。

    白萌堂走到车前拿起鞭子,黑马突然昂首扬蹄。白萌堂大叫:老二,拉住马别松手!颖轩奔到马前抓住马嚼子。黑马昂首嘶鸣。

    白萌堂突然用鞭杆抽黑马。黑马又一次发出高昂的嘶鸣。白萌堂狠抽着:你还不服气!你神气什么?!

    台阶上的车老四怒目而视。

    颖轩奋力拉住马嚼子,黑马一阵乱晃,白萌堂狠抽道:你服不服?!你服不服?!

    车老四愤怒地下了两层台阶,仆役们拥下,车老四停住了脚步,人们也都停住。

    马不动了。白萌堂大声呵斥:不知好歹的畜牲!

    车老四强压着怒火,把辫子用力一甩缠到脖子上,兵丁、仆役们也都将辫子缠起。

    白萌堂冲着颖轩:上车。

    颖轩走过来:我来赶吧!

    白萌堂命令着:上车!今儿老爷我心里痛快,要亲自赶车!白萌堂一跃上了车。

    车老四等人无奈地望着。

    白萌堂甩了两个响鞭,马车扬长而去。他突然回头狂笑两声:哈哈!——

    车老四等人垂头丧气地望着。雪地上留下两条深深的辙印。

    白宅门口。

    新马车停在门口,颖园、白殷氏,颖轩、白文氏抱着孩子,颖宇、白方氏,雅萍抱着孩子,胡总管、秉宽、陈三儿、狗宝、白萌堂、白周氏和各房的丫头站在门口,围着马车兴高采烈,议论纷纷,孩子们乱跑。颖宇举着一挂长鞭炮,白萌堂手持香火点鞭炮。

    颖轩大叫:把孩子抱过去,别吓着他们!

    雅萍抱孩子跑进门里,白文氏抱着景琦刚一转身,正要点鞭炮的白萌堂大叫:干嘛?!叫他听听吓不死!

    白文氏只好转回身,景双、景泗、景武、景陆等几个孩子都捂住了耳朵。

    鞭炮点燃,火花飞舞。

    白萌堂兴奋不已地望着。

    白文氏担心地望着怀里的景琦,景琦竟熟睡不醒,遂对身边的白殷氏说:快瞧这孩子,邪了门儿了,这么大声还睡得挺香。

    白殷氏凑近看着:这孩子没一样不个别!

    宁静的街道回响着鞭炮声,火花飞舞。

    日萌堂大叫:这车甭往马号里赶,在这儿摆他一天一夜!

    詹王府内客厅。夜。

    詹王爷在灯下心烦意乱地翻看着手中的五六张药方子,突然抬头看着车老四。

    车老四不解地望着詹王爷。

    詹王爷:看见了么?这些方子用的全是安贴补气的药!_车老四:白家这一手太阴了,这是存心出咱们王府的丑!

    我倒佩服白爷的勇敢和心计,只是太不光明正大!

    王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没见白萌堂那叫得意的样儿!

    王爷冲着桌灯发呆,突然转过头:把那两个孩子立即送到乡下去,随便送给个什么人,多给点银子。

    车老四:明白!总不能让他们来找后账。

    事情要做得机密,你还是亲自跑一趟吧!

    自然是我亲自去。

    还有,大格格不能再留在京城,你回来以后还得辛苦一趟,把她送回蒙古老家去。

    是!王爷放心吧!

    去吧!雪大,路上小心。

    车老四走了,詹王爷回过头又冲着桌灯发起呆来。

    詹王府门口。夜。

    车老四抱着两个孩子走出大门,身后的大门立即关上了,他走到车前,赶车的老索立即接过一个孩子,车老四忙上了车,退坐到车里,老索将另一个孩子递过去后跳上车。

    车老四:老索,这趟差使跟谁都不能说。

    知道。

    等回来,王爷重重地赏你。

    老索扬鞭,车一走动立即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响亮,伴着马车远去詹王府一间偏房。夜。

    屋内空空,王爷坐在一张凳子上,詹瑜站在一旁胆战心惊地望着詹王爷。

    没有点灯。王爷脚下有个炭火盆,詹王爷怒视着火苗。

    大格格被捆着,斜倚在墙角地上,衣着单薄,头发散乱,脸上身上到处伤痕,冻得浑身发抖。

    詹王爷凶狠地:说不说?那个坏杂种是谁?!

    大格格无力地靠着墙,目光坚定,没有回答。

    詹王爷又拿起马鞭站起身:说不说?

    大格格只是发抖:我冷。

    詹王爷没有听清:什么?

    詹瑜:您刚回来,先回去歇着吧,以后再问。

    詹王爷突然回头大喝一声:你跪下!

    詹瑜吓得忙跪到地下。

    詹王爷吼道:她不说你说!你是知道的!

    詹瑜低头不语,詹王爷突然没头没脑地用鞭子狠抽詹瑜。

    大格格大叫:别,别打他!别打他!

    詹王爷住了手:你不说,我就打他!

    大格格:他,他不知道!

    詹王爷又死命打詹瑜。

    大格格:别打了,别打了……

    詹王爷又住了手:说!

    大格格两眼无神地望着地下:是……是……贵武。

    是他?!……这个畜牲!詹王爷颇为吃惊,狠狠骂道,再无二话,大步出了屋。

    詹瑜忙起身冲到大格格前,帮她解开身上的绳子,将她扶到炭火盆前,脱下自己的皮袍围在大格格身上:快烤烤火。

    大格格:我的孩子呢?

    詹瑜:送走了,王爷叫人送走了。

    大格格一惊:送哪儿去了?啊?!

    詹瑜:是悄悄送走的,谁也不知道送去了哪儿。

    大格格挣扎着要站起身,詹瑜忙扶住她站起。

    大格格: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我得去……

    姐,没用,你上哪儿找去呀,你连大门都出不去。

    你得帮我,你得帮我逃出去。

    逃出去也没用,冰天雪地的你一个人儿怎么活?

    你甭管,我得找我的孩子。

    姐,过些日子再说吧,等天暖和了。

    这个家我一天也不想呆,没有孩子,我活着干什么……

    大格格突然跪下了:弟弟,我求求你……

    詹瑜忙拉起大格格:起来,快起来,我帮你,你就穿我这身衣服先混出大门去再说。

    街道。夜。

    街上空无一人,北风呼啸着,一辆马车驶来。赶车的是詹瑜,警惕地前后张望着。车里坐着扮成了男装的大格格,两眼无神地望着车帘子。

    马车刚要拐弯,突然墙角后蹿出一个人拦住了车。詹瑜一惊忙勒住马看。

    原来是贵武拦住了车,愣楞地望着他。詹瑜忙跳下车一把揪住贵武:好小子!

    这么多日子,你跑哪儿去了?啊!

    贵武:我躲了,你想想,王爷要知道是我,还不把我宰啦!

    你害怕,就把我姐姐一个人儿扔下不管?

    原来不是说不是喜脉么?

    那是白家玩儿的障眼法,暗里下了安胎药!

    车内,大格格伤心至极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么说白家把咱们坑惨了!

    你不能老躲着,叫我姐一个人儿背黑锅!

    我连自己都保不住,哪儿还顾得了她呀!

    大格格抄起一根木棍,强抑住悲愤。

    你也不问问大格格怎么着了?

    我只能对不起她了,还能怎么着?

    你是人还是畜牲?!

    我是畜牲!

    詹瑜气得说不出话来,用力推开贵武准备上车,却被贵武拦住:我的儿子呢?

    詹瑜一愣:你还想要儿子?

    贵武:你知道我两房妻妾都不生养,我不能不要儿子。

    詹瑜愤愤地:呸!滚滚滚!你找王爷要儿子去吧!

    贵武仍纠缠:你告诉大格格,把儿子给我!

    突然从车里伸出一根木棍,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根,马一惊忙往前跑。

    车轮滚动,贵武险些被车撞倒,向一旁躲去。詹瑜连两步跳上车,扭脸大叫:以后不准你这畜性再登我们家的门。

    马车远去。贵武跑了两步停住了,呆呆地望着。

    春暖花开。

    街子河边,绿柳成荫。有人在钓鱼、遛鸟。

    不远处传来了卖杏儿的喊声:水哎呀——杏儿来喂!

    百草厅药场公事房。

    白萌堂指着桌上的账本大发脾气: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头儿、二头儿,大查柜赵五爷不动声色地两眼望着地,大爷颖园低着头。

    三爷颖宇不住地用眼瞟大爷,二爷颖轩拿起账本翻看,不时抬眼疑惑地望着大家。

    颖轩:这账上没什么错儿。

    没什么错儿?那这一千多斤的草药哪儿去了?啊?!日前堂成严地扫视众人:你们谁能给我说清楚了,老三!

    颖宇吓得一激灵:我,我挺清楚的。

    白萌堂:这两年都是你去安国办药,你说!

    颖宇:我说!我……我说什么呀!每趟回来不都跟大哥和大头儿交代得明明白白的么?!

    白萌堂:大头儿,都明白么?

    大头儿:去年春天回来的时候,我就跟管库的……

    颖园忙截住话碴儿:去年春天回来的时候是我结的账,账目上是都对的,大概是我弄错了,去年不是……柴胡、益母草、菌陈都涨了价么……颖宇大大松了一口气,用眼瞟着白萌堂。

    颖园:那一千多斤草药就没收上来,还赔了一万多银子。

    白萌堂:去!把涂二爷和许先生叫来,是他们跟老三去的吧?

    颖宇一惊,颖园忙拦住:算了,甭叫了,是我出的错儿,我查清楚就是了。

    白萌堂站起道:查不清楚,哥儿仁三一三十一把银子路出来交到公中柜上,查清楚是谁的错,谁往出赔!

    白萌堂气哼哼地走了。人们呆立着,颖园埋怨地望着颖宇。

    颖宇却道:嘿——这药材涨了价,又不是咱们的事儿,凭什么叫咱们赔?!

    白宅大房院北屋卧室。

    颖园跪在炕上在大做盖的躺箱里乱翻着,白殷氏使劲地拉他:你别翻了成不成?!你找不着!

    颖园回头:你把银票藏到哪儿了?

    你甭管,反正你甭想拿走!

    老爷子发脾气了你知道不知道?差着一万多银子!

    叫老三赔!凭什么老叫咱们背黑锅?

    我是大哥,出了事儿我不顶着谁顶着?!

    我不拿!你知道老三这两年黑了多少银子?!

    你嚷什么!生怕人家听不见!

    白殷氏嗓门仍很大:做贼的不怕人听见,叫人家偷了的倒怕人听见!

    颖园抓起笤帚疙瘩:我抽你!

    你打!你打!……这日子没法儿过了!白殷氏大哭大叫,说着便侧着头往颖园怀里撞:你打死我吧!家里这点银子全叫你踢蹬光了,没法活啦!颖园举着笤帚吓得直往后退,顶了墙根。

    白文氏和雅萍推门走进,雅萍抱着孩子小宝。

    白文氏:怎么了这是?……嚷嚷的我界(隔)着墙都听见了。说着话二人走进了里屋。

    白殷氏忙止了哭:弟妹呀,我活不了啦,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他打我!

    雅萍:老大,咱们家可不兴打媳妇儿啊!

    额园举着笤帚的手仍没放下来:谁打她了?!

    白文氏:你自己瞧瞧!

    颖园看着自己的手,忙放下胳膊,叹了口气,雅萍一把将笤帚抢了过来。

    白文氏坐炕沿上:吵什么啊!

    白殷氏:弟妹,你评评理,老三他黑了银子凭什么……

    颖园:闭嘴!不许胡说!。

    白文氏:哎呀——除了老爷子不知道,全家上下谁不知道!

    白殷氏:瞧瞧我们家过的这日子,孩子连件新衣袋都做不起。

    白文氏:大哥,不能这么惯着老三,不是长久之计,得跟老爷子说。

    雅萍:对!上老爷子那儿告他去。

    颖园:姐,你别在这儿挑了行不行?你嫁出去就不是白家的人了,家里的事你少插嘴!

    我就是要主持个公道!

    回你婆家主持公道去,整天泡在娘家算怎么回事!

    你多心我啦?

    做儿女的能给老人儿添堵么?

    白殷氏:老三拿着银子去办药,一到安国先放一盘短印子,等赚了银子收回来,药材全涨了价,他自己肥了,公中能不赔么?我们大房不能老往出垫!

    颖园:别说了行不行?

    白文氏:这个恶人我来做,我去跟老爷子说!

    颖园:说不得!老爷子这些天身子骨地一直不太好。

    你甭管了。白文氏说罢起身,雅萍则推着她:走,说去!

    得,得!这下捅娄子了。颖园边说边急着下炕穿鞋。

    白文氏和雅萍出了大房院往上房院走。

    雅萍道:我听说老三在安国还倒腾大烟土。

    白文氏:不会吧。

    雅萍:柜上的人说的还有错。

    白宅三房院里。

    白方氏走到门口,刚要开门,听到外面说话声忙停住了。

    老三闹得也太不像话了。是雅萍的声音。

    白文氏声音很低,断断续续传进来: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大哥心太软……老爷子再不管管非出事不可。

    白方氏——手扶着门,紧张地听着。

    白宅甬道。

    白文氏停住了脚步:你就别进去了!又不是打群架!

    雅萍:我到你屋里等你,你狠着点儿!说罢,二人分头走去。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走进屋站在了一旁。这时白萌堂正在喝药,喝完忙接过丫头手中的清水碗漱口,吐在日周氏拿着的小痰盂里,然后痛苦地低下头闭着眼喘粗气,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咳嗽。

    白文氏皱着眉头看着没说话,知道不是告状的时候。

    白萌堂终于抬起头看着白文氏,喘着粗气说不出话。

    白文氏:爸!您这病好像又重了?

    白萌堂:胸口憋得……喘不上气来。有事儿么?

    啊……也没什么事儿,这不是……过几天景琦要过周岁了,想问问您怎么过。白文氏忙改了口。

    白荫堂:还是按老例儿吧……忽听到门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颖园慌慌张张闯了进来,一脸不安的神色,来回看着日萌堂和白文氏。怎么了?白萌堂问道。

    颖园感到似乎没出什么事,忙道:没什么。便侍立在一旁。

    白萌堂接着刚才的话:叫内账房还按单子发帖儿,请个堂会,在药行会馆唱吧。

    白文氏答道:是。

    白萌堂又问颖园:你有什么事儿?

    颖园忙答:没事儿,没事儿。

    没事儿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像是着了火似的!

    听说您身子不太好……

    还死不了呢。

    白宅三房院北屋卧室。

    在抽大烟的领宇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她到老爷子那儿告我?

    白方氏:已经去了。

    就她事多,我大哥和二哥都没说什么,她倒来劲儿了。

    老爷子要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不认账!说出大天来也不认账!我非治治这臭娘儿们不可。

    不把她气焰压下去,往后这日子可没法儿过!

    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圆乎睑儿一拉长平睑儿,我跟她没完!

    白宅甬道中。

    白文氏和额园从上房院走出。颖园道:刚才你没说?

    白文氏:你看爸病得那样!

    颖园点头道:没说好,没说好!说完忙过了自己的大房院。

    白宅二房院北屋。

    雅萍举着小宝往高扔,再急忙接住,逗着景琦玩儿,丫头抱着景琦,雅萍每一扔小宝,景琦便咯咯地乐。

    雅萍高兴地:瞧把这小东西乐的,噢——雅萍又将小宝扔起。

    白文氏推门走进,见状吓了一跳:嘿嘿嘿!干什么呢?别把孩子摔着。

    雅萍还在扔:瞧把你们景琦乐的,快瞧!

    白文氏走向里屋:人来疯!别扔了,摔一下子不是闹着玩儿的。

    三房院门猛地打开,颖宇走出狠狠地用力挣门,到了二房院门口用脚一踹,门哐啷一声撞了出去,院门撞到门墙上又弹回,颖宇又踹上一脚,冲向北屋;到门口又抬脚猛地一踹,随着一声爆响冲入……雅萍刚扔起小宝,闻声回头一惊,小宝落下,雅萍急回头抱,却没接住,小宝直落地下,雅萍大叫一声:啊!——

    孩子一声惨叫,立即没了声,颖宇看了一眼,没有理会,转身冲向里屋。

    白文氏听到声音不对:怎么了?

    颖宇一撩门帝冲进来大叫:白文氏!

    白文氏吃惊地站住。

    颖宇:你学会告状了?今儿咱们得把话说清楚。

    谁告状了?

    你当我怕你是怎么的,你算老儿呀你?

    老三,你别犯混!甭说没告你,就告了你又怎么样?你干的那些破事儿还有理了?

    我怎么没理?……

    突然传来雅萍的惨叫声:小宝——小宝——

    白文氏和颖宇正惊讶时,又传来雅萍变了声的狂叫:来人响——快来呀!白文氏冲了过去。

    只见雅萍抱着小宝拼命摇晃着,丫头抱着景琦惊慌地不知所措。

    雅萍:小宝——睁眼呐,小宝——

    白文氏跑来忙蹲下身看:怎么了?怎么了?

    雅萍的声音已变了音儿:摔——啦,摔——啦!

    白文氏:快叫我看看。雅萍死死抱住孩子不放。

    白文氏:老二,快叫大夫来!

    颖宇忙跑过来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宝的鼻孔:叫什么大夫?死了!

    小宝呀——雅萍放声痛嚎。

    白文氏气急败坏地:告诉你别扔,就不听,你怎么就摔啦?

    雅萍一屁股坐在地下手指着颖宇:他……他……他踹门……

    颖宇:嗨嗨!你指我干什么?你自己摔死的别瞎赖好人啊!雅萍呆呆地坐在地上两眼发直。

    白文氏一筹莫展地望着:这可怎么好哇!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颖园、白段氏、颖轩、白文氏、颖宇、白方氏坐了一圈儿。

    白萌堂有气无力地:这怎么向人家关家交代呀?

    白文氏:雅萍都傻了,一句话也不说,光坐那儿发呆。

    颖宇:这事赖不着咱们,雅萍嫁出去了,是他们关家的人,跟咱们没关系,是她自己摔死的。

    白萌堂:可是死在咱们家了。

    颖园:先去送个信儿吧。

    白殷氏:这信儿怎么送?怎么跟人家说?

    白方氏:怎么说?实话实说呗!

    颖园:不能说是摔死的,人家能饶了雅萍吗?

    白方氏:那叫二爷去送信儿吧,二爷会编瞎话。

    白文氏:这不是商量吗,谁也没说一定怎么着。

    白萌堂:出了事儿不说想主意,还有心思斗嘴!

    大家都不说话了。

    颖宇忽然说:我去!我去送信儿。大家惊讶地望着他。

    颖宇:孩子已经死了还能怎么着?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白方氏捅了一下颖宇:有你什么事儿?

    颖宇管自说下去:遇到难事儿我不出头谁出头?以后都想着点儿我的好处就行了。

    白萌堂:老三你去!跟人家好好说,人家要怎么办,咱们都依着人家就是了。派人到太医院请魏大人来给雅萍看看病。

    关家。

    颖宇进了门:关大爷在吗?

    在,在。三爷老没来了。仆人迎上来,陪颖宇向客厅走去。

    客厅里。听罢颖宇所述,关少沂几乎不敢相信:这……这是真的么?

    额宇:这事儿能随便胡说么!

    关少沂忽然站起身向外走,颖宇忙拦住:别急别急,我爸爸说了,你想怎么办尽管说,我们全照办。

    关少沂痛苦地低下头倒在椅子上:怎么会摔死了,这不绝我的后么?!

    颖宇忙道:别这么说,以后再生么!

    关少沂满面泪痕地抬起头愤愤道:有这么哄孩子的么,啊?!扔着玩?!

    是啊!这又不是耍坛子,使孩子当坛子耍还行啦!

    你说你们这位姑奶奶,自打进了门儿,他在家里才呆过几天?成天往娘家跑,疯疯癫癫的,我跟没娶这媳妇差不多。

    我们也常说,按说她心不坏,没心没肺,坏就坏在我们家二奶奶身上,整个一事儿妈!雅萍是为了逗他那孩子乐才把小宝摔了。

    关少沂一听大怒:为了逗她的孩子,要了我的孩子的命?

    颖宇:可不是,二奶奶那孩子生下来不会哭光乐,活脱脱一个怪物,我早说过这是不祥之兆!

    关少沂猛地站起:不行,一命抵一命,叫二奶奶的儿子偿命,我找她去!

    颖宇上前拦住:算了吧,二奶奶也挺难受的,我们家的人……

    关少沂打断颖宇的话:你们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颖宇:别这么说呀!这不是连我也骂进去了吗?!

    关少沂推开他冲出屋门,直奔了出去……

    白宅敞厅。

    白萌堂疲惫地坐在上手椅子上,关少沂坐在下手,雅萍靠门坐着,完全呆傻了。颖宇远远地坐着。

    白萌堂:我是你的岳父,我能不疼外孙么,这种事儿谁也想不到的么!

    关少沂:这孩子怎么摔死的,是为了逗你们家的孩子玩儿,这也是想不到的吗?

    白萌堂一愣,扭头看颖宇。

    颖宇连忙避开了他的目光。活屏后面白文氏正抱着景琦站在那儿听。

    白萌堂又道:你心里难受,我心里也不好受,好好的孩子弄成这样,你叫我怎么办?

    关少沂咬牙切齿地道:一命抵一命!

    白文氏大惊。白萌堂也很是意外,惊愣地望着关少沂:难道你还要把我们家的景琦也摔死么!

    夫少沂:欠债的还钱,杀人的偿命!

    目萌党:咱们两家还是亲家吧?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夫少沂:什么亲家!打今儿起我不再认你这门亲家!

    雅萍忽然站起来喃喃地:一命抵一命,一命抵一命……

    白萌堂:快把她搀出去!

    颖宇忙起身将雅萍扶出了敞厅。

    白萌堂:关少沂,认不认亲家随你,这事你想怎么了结,我都依着你!

    关少沂:我刚才不是说了!

    白萌堂:你刚才……那叫什么话,岂有此理……你不能……关少沂!一声厉喝,使白萌党和关少沂不禁回过头来,只见白文氏从活屏后抱着景琦走出,后面跟着奶妈。

    既然你说一命抵一命,那好,我把孩子抱来了,随你怎么处置!

    白萌堂简直懵了:你来干什么!懂不懂规矩,回去!

    白文氏没有动,却将景琦递给了奶妈,奶妈抱着孩子走到关少沂面前,往他怀里送去。

    白文氏:你忍心把这孩子也摔死,你就当我的面儿摔吧!

    关少沂一下子僵住了,看了看孩子,又惊愕地抬起头望白文氏。

    白文氏出奇地平静。

    白萌堂紧张地看着他们,只见奶妈将景琦塞到关少沂怀里,关少沂赶忙接住。

    关少沂低头看景琦,两臂有些发颤。孩子仰脸儿望着他,嗬嗬笑着,煞是可爱,看着看着,关少沂两眼不禁涌出泪水;泪水掉在孩子的脸上。突然,关少沂把孩子塞到奶奶手里转身向敞厅外走去。

    早在白文氏眼中滚动的泪水,一下子涌流出来。接着像泄了气一样,浑身瘫软坐到了椅子上。

    白萌堂也向后一仰,无力地躺在椅上闭上了皈。

    白宅大门口。

    关少沂的马车停在门口,雅萍跨坐在车边上,颖宇在雅萍耳旁低声说着什么。

    关少沂怒冲冲地走出大门,一见雅萍忙停住了步。

    雅萍呆滞地坐在车上,两眼望着地。颖宇不安地望着关少沂。

    关少沂怒火中烧,冲下台阶,走到车前一把抓住雅萍,狠狠将她拉下车甩出去。

    雅萍踉踉跄跄摔倒在台阶上。

    白文氏、颖轩、白方氏、秉宽和胡总管等人急忙跑出围住雅萍。

    转眼间关少沂的马车急驶而去。

    白文氏抱着雅萍大叫:雅萍——雅萍——

    白宅。中午。

    盛夏又来。这年的皇城格外燥热,蝉声更是让人心烦。

    送西瓜的把两筐西瓜抬进大门,秉宽在指挥。

    甬道上,已是童年的景琦和景怡、景双、景泗、景武、景陆、玉芬等一帮孩子挤在金鱼缸周围.趴在缸沿儿上看金鱼,一个个撅着屁股。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叫着:我来!我来!别瞎动!给我!你把鱼都撑死了,别喂了!瞧它往上漂嘿!

    远远的传来白文氏叫声:景琦——景琦——

    景怡:景琦,你妈叫你呢!

    景琦回头大叫:听见了!

    景怡:你还不快回家!

    景琦说了句:没事儿!回头继续喂金鱼。

    白萌堂绕过活屏走进甬道,诧异地望着孩子们。孩子们没有发觉有人来了,仍在吵吵着。白萌堂悄悄走到孩子们身后探身往鱼缸里看,孩子们仍未发觉。

    几只死鱼漂在水面。

    日萌堂大喝一声:干什么呢?孩子们大惊,四散奔逃,只有景琦未动。白萌堂看了看景琦又看鱼缸。只见死鱼漂在水面,一条条全翻着白肚。还有两条金鱼在游。便问: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了?

    景琦举了举手,左手握成拳:喂鱼。

    白萌堂:我看看,你喂什么呢?

    景琦张开手,手里是两丸安宫牛黄和碎了的腊渣儿。

    你怎么拿药喂鱼呀,是哪位大夫给鱼看的病啊?!白萌堂拿起药看了看,一把揪住景琦的小辫儿大叫:二奶奶!二奶奶!

    来了!来了!白文氏急忙跑出二房院门:爸回来了。

    白萌堂一手揪着景琦的小辫儿一手指着鱼缸:瞧瞧你儿子干的好事!

    白文氏到缸前一看,鱼已全死。她惊讶地:这是怎么弄的?

    怎么弄的?问他,你瞧瞧这个。白文氏接过白萌堂递过来的药看了看,抬起两眼瞪着景琦,训斥道:你闲得难受是不是?!这丸药从哪儿来的?

    景琦:就在条案上的药罐子里拿的。白文氏拉住景琦的胳膊往屁股上狠狠地打,直打得景琦转圈儿。

    叫你淘气!叫你淘气!景琦疼得直咧嘴,却不哭也不叫。

    颖园转过活屏走来:怎么又打上了?爸!

    白萌堂: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瞧瞧!

    颖园走到鱼缸边看:哟,怎么全死了?

    白萌堂:拿两丸安宫牛黄喂鱼,那还有不死的!

    颖园:你没一天不惹事。你这是动了哪根儿筋了,怎么想起喂鱼来了?

    景琦:爷爷一天没回来,我怕把鱼饿着。

    白萌堂:这倒没饿着,全撑死了。

    白文氏又打景琦:你长点儿记性好不好,怎么记吃不记打!

    白萌堂:别打了,你打他他也不知道疼,也不知道哭,有什么用?玩儿去吧!

    景琦如得了特赦令一样,把白文氏的手一甩,一溜烟儿地跑了。

    白萌堂转向颖园:宫里边儿谁病了?

    颖园:后宫的一位嫔主子病了。

    哪位嫔主子?。

    詹王府的二格格。

    要紧么?

    没什么大病,肝郁不舒,纯粹是气的,不是老佛爷不待见她么!

    嘿嘿,宫里的日子,还不如咱家里舒坦呢。

    白方氏拉着哭哭咧咧的景武绕过活屏走来,一手拉着景琦。

    白文氏忙上前问:哟,哭什么呀!

    白方氏:还问呢?还不是你那宝贝儿子。

    景武:景琦他打我!

    白萌堂不屑地:景琦才五岁,你这么大个子,他打得了你?

    白方氏指着景武脖子上的青紫伤痕:您瞧瞧打的,二嫂,你儿子忒野,得管管!

    白文氏:你说我少打地了么,没用啊。景琦!你过来。

    景琦顺从地走到白文氏前,毫无惧怕地抬头望着她。

    白文氏气道:你今儿这一出儿一出儿的想气死我是不是!

    小孩子打个架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谁小时候不淘啊!我小时候比他还淘!日萌堂走到景琦前蹲下身:来!跟爷爷拼腕子。景琦高兴地用小手握住白萌堂的手。

    俩手!景琦又搭上了一只手用力掰,几乎全身都压上了。

    白文氏充满温情地望着爷孙俩。

    景琦用尽全身之力掰着,白萌堂忽然一翻腕将景琦掰倒,大笑道:不行吧你?

    景琦大叫:再来!

    白萌堂一把抱起景琦站起身,向上房院走去,边走边说:什么时候掰得过我,你就是小伙子喽……

    白文氏、白方氏、颖园面面相觑。白方氏拉着景武愤愤地走向三房院。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室。夜。

    炕边儿上,景琦已熟睡,白文氏趴在被窝儿里两时支着头凝神地望着景琦。

    白文氏:你小时候是不是也特别淘?

    去你的吧!我小时候可不淘。趴在被窝儿里抽旱烟袋的颖轩说。

    那你说这小子像谁?白文氏问。

    你小时候准特淘!

    白文氏仍盯着熟睡的景琦道:我个女孩子能淘到哪儿去?你说这孩子刚五岁,怎么就淘出了圈儿?

    明儿该清个先生教他认字了。

    早点儿吧?太小了。白文氏翻过身看着颖轩。

    我五岁能背三十多个秘方儿了。

    有个先生管着,兴许能好点儿?

    谁知道!景武比他高半头,愣让景琦打得满院子乱跑,这家伙可不好管。

    睡吧!明儿一早家里的女人们都得去药房包药,宫里定了一批乌鸡白凤丸,催得挺紧的。

    北屋的灯灭了,院内一片寂静。

    白宅大门道。深夜。

    黑黑的大门道里,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门房里的灯亮了。

    听见了,听见了,来啦,来——啦!秉宽拖拉着鞋走出门房,手里提着灯笼。

    谁呀?说着将手中的灯笼插在门框上。

    我!魏鹤卿!

    哟,魏大人!秉宽忙下闩开门,您怎么这么晚来呀!

    宫里出事儿了,我要见白老爷。门还未打开,魏鹤卿即道出来意。

    太晚了,八成早睡了。

    你去叫一声,有急事儿!

    哎呀,有什么急事儿明儿不行,我可不敢去叫!

    人命关天,你少罗嗦吧!魏鹤卿焦急地径自向里走。

    秉宽忙用上:哎哎,我去回禀一声。魏鹤卿不理,大步走去,秉宽小跑着抄到前面。

    二人匆匆来到上房院门口,秉宽用力拍门。

    叫啊!魏鹤卿心急火燎。

    秉宽大叫:老爷,老爷,魏大人来了,有急事儿。金花!快开门!

    来了!来了!老爷早歇着了!金花在里头应着。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室。

    颖轩、白文氏听到破门声都醒了。

    白文氏:哟,这么晚了,谁呀?

    颖轩:是敲上房院的门。

    半夜二更的,什么事啊?起来看看去!

    管他呢,又不是找咱们。

    你呀就是懒。白文氏起身穿衣,下地。

    你呀!就操心的命。

    白宅上房院西客厅。

    白萌堂和魏鹤卿都在屋中间站着。

    白萌堂:什么时候死的?

    酉时王刻。

    今儿颖园还说她没有什么大病。

    就是吃了大爷的药以后死的!

    白萌堂一下子感到严重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颖园下错了药,把她害死了?!

    魏鹤卿:我当然没这意思。可你想想,宫里的嫔主子出了这事儿,你们家老大逃得了干系么?!

    白萌堂傻了:赶快想想辙吧。明儿一早肯定要传老大进宫,摊上这种事儿,没罪也得问死罪。秉宽,叫大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