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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夜话】2.溪水鬼索魂

  仇三傻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落了水,就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脖子,然后像铁秤砣一样把他往下面拉去,他手足冰凉,身体僵硬,竟然一点儿挣扎都没有,就往水下沉去。

  因为快到了对岸,顺总攀着旧缆索,目光看向前方,没有注意,听到声音,探过头来,就只看到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和咕嘟咕嘟的水泡子。

  这事儿太奇怪了,且不论仇三傻会不会水性,就算不会,正常人掉进水里,多多少少也会用双手拍水,奋力求生。

  然而这三傻子倒好,一掉下水,石头一样的往下沉去。

  顺总在船头,而他那跟班在船尾,能够跟着顺总办事跑班的,自是个机灵人儿,仇三傻这边一落水,他立刻就扑了过去,结果没有捞到半片衣裳,好在他常年跟着顺总在河面上跑码头,水性却是一等一的,一只脚勾着船边儿,整个身子都探下水去,伸手去捞。

  他反应快,一下子就捞住了仇三傻的一只脚,然而就感觉水下有一头牛般,咕噜噜地往下坠,那仇三傻入水之后,一米六的少年郎,像是灌了洋灰一样,沉得吓人。

  他僵持了几秒钟,感觉两只膀子绷得发紧,终于拿不住了,大叫了一声,却是放了手。

  年轻后生放了手,像见鬼了一样抱着船帮子,而顺总也赶了过来,喊道:“马三儿,你放手做哪样?诚心不让他活?”

  马三儿浑身没劲,又累又怕,失了魂一样喊道:“顺总,顺总,水鬼索魂呢怕是,我哪里拿得住?”

  水鬼索魂是靠江一带的传说,讲的是那些溺水死了的冤魂,怨气集散不消,就藏在水下,得抓一些替死鬼进水里,它们才好往生了去,不然就一直孤魂野鬼,没有归处,而它们如果索魂的时候,谁要是阻拦了,就会纠缠着你,不死不休。不过顺总是跑了几十年江湖的老把式,什么场面没见过,脸色阴郁地望了一眼黑乎乎的水里,呸了一口,大声喊道:“怕个卵!”

  他是水里耍浪的汉子,自谓也有些本事,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跳进了水里去。

  这溪水宽二十丈,深却不深,顺总在水下翻腾几回,突然没了动静,船边的马三儿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对旁边的小妹子说道:“翠翠,翠翠,你看到什么没?”

  他吓得两腿直抖,翠翠却一把将后脑勺油黑透亮的鞭子咬在了嘴里,准备也跳下水去救人。

  就在她准备跃身而下的时候,水面有了动静,咕嘟嘟,先是浮起一个黑影,紧接着“哗”的一声,一团黑影给扔到了渡船上,紧接着两只惨白的手攀在了船边去,马三儿吓得牙齿打战,摸出腰间的单面刃上前,刚想要斩那一对浮肿的手,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你个砍脑壳的鬼崽,做哪样呢?”

  马三儿听到这话,吓了一大跳,随即高兴地喊道:“顺总,顺总,你没事?”

  原来攀在船边的这个人,是刚才下水的顺总,而刚才甩上船来的黑影,则是刚才像秤砣一样沉底的仇三傻。

  顺总翻身上船,一身湿漉漉。

  他抹了一把额头水珠,看到马三儿如临大敌的样子,训斥道:“亏你还是排教人家,碰到这点儿事情就谎成这样子,我以后还怎么带你跑水路?你实在不行,我跟你爹说一声,你回头就待家里吧。”

  马三儿一听,赶忙收起单面刃,对顺总赔笑,说顺总我错了,刚才的情况实在是太怪我,对不住,下回不会了。

  顺总瞧了他一眼,没有继续理他,而是看向了船里,对仇三傻旁边的小妹子问道:“人怎么样了?”

  小妹子摆弄了一下,慌里慌张地喊道:“叔,死了。”

  啊?

  顺总一步蹿过去,俯在那少年郎的身边,先摸鼻,再摸胸口,当真是没心跳了。

  他是掌水码头的老大,吃的是水里来去的营生,救人还是有些心得,当下也是将双手按在少年郎的胸口,使劲儿按压了几下,瞧见少年郎冰冷的身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有些着急了,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给他口中渡气。

  马三儿挨了骂,也不敢怠慢,赶忙拉船,当船头靠岸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到顺总停下了抢救,将仇三傻的身子放平,忍不住说道:“顺总,我说的不是假咧,真的是水鬼索魂,要不然就这么点儿功夫,哪里能够淹得死人呢?”

  顺总抬头骂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马三儿赶忙闭嘴,过了一会儿,顺总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你去铺子里叫人来,带担架。”

  马三儿应声,先帮顺总把渡船上的仇三傻抬到河滩上,放平之后才走,结果走了两步,又回头来,说要把佘郎中喊来不?

  顺总瞪了他一眼,说喊你娘咧。

  马三儿瞧见顺总心情不好,赶忙跑开,顺总不管他,脱下湿透了的衣裳,拧了两回,稍微干一些,半跪下来,给溺水而死的少年郎擦了擦脸,旁边的翠翠在旁边看着,一脸恐惧,顺总大概是感觉到了,回头去,和气地跟她说:“翠翠,你回去吧,过河小心点。”

  翠翠不肯走,指着躺在河滩卵石上的少年,说他怎么就淹死了呢?这水又不深。

  顺总叹气,说可能是绊倒水草了。

  翠翠摇头,说哪里有水草了,没有水草啊……

  顺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情绪有些沉闷,咬着牙,好一会儿,鼻子有点儿难受,抽了一下,这才说道:“唉,这孩子是个可怜命,从小就老实,挨欺负,爹打仗的时候没了,老娘是个病秧子,熬不住了,刚死就给哥嫂子赶到猪圈里睡,本以为我能够带他出来,至少混口饱饭,不受气,结果真没福,掉河里淹死了……”

  他说着,心里难过,便不说了。

  翠翠听到,哎呀一声,说他原来是这个样子,给人赶到猪圈里去睡,我还以为他本来就臭烘烘呢。

  顺总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打住了,使劲一拍地,说唉,这就是命啊。

  他这一拍地,旁边那仿佛死透了的少年郎突然有了反应,身子一弓,抽搐两下,居然翻身过来,口中吐出了一堆淤泥,又腥又臭,里面还有小鱼小虾在跳呢,顺总吓了一大跳,赶忙过去扶住,又拍背拍胸,啪啪几下,那少年郎吐了一会儿,睁开了眼睛来,黑暗里亮晶晶,如波光粼粼的水面。

  他支吾两声,顺总没听清楚,把他扶正,说你说甚么?

  少年郎吐尽口中污泥,这才惊慌地喊道:“鬼,鬼……”

  顺总一拍他脑壳,说鬼个屁啊。

  少年郎这时看清楚了面前两人,抹着嘴巴说道:“叔,我真的碰到鬼了,脸白白的,好吓人啊,抱着我就往下沉,要索我命,我差点儿就死了……”

  顺总说那你怎么不死呢?

  少年郎说本来要死的,后来我妈来了,要跟那人拼命,那人就放了我……

  顺总笑了笑,不信地说了一声:“鬼扯!”

  少年郎见他不信,还待说什么,给顺总拦住了,不让他再讲。他跟翠翠借了船上的瓢,去溪里舀水给仇三傻冲洗脸上和嘴里的污秽,翠翠有些奇怪,想着何必这么麻烦,让这三傻子直接去河边洗不就好了?想是这么想,但她是个藏得住心思的人,也没问,而没多一会儿,远处有火把出现,朝着这边游来,却是去叫人的马三儿带人来了。

  马三儿叫了四五人来,瞧见原本死透的仇三傻居然又活了,吓了一大跳,刚要说什么,就给顺总拦住了。

  顺总是当大把式的人,先吩咐二儿子傩送将翠翠送过河,让他在河对岸住着,明日回家,这边则安排人扶着落水受惊的仇三傻进城去。

  担架是不用了,仇三傻落水受惊的劲儿还没过,迷迷糊糊地给人搀着。

  他想给顺总说起刚才的事,每每提起话头,却给按住,三两次之后,他再迟钝也知道顺总是故意的,就没有再提。

  茶峒地方凭水依山筑城,近山的一面,城墙如一条长蛇,缘山爬去。

  仇三傻随大队进了城,给带到城中一间铺子后院,一个叫天保的后生哥子带他进屋安顿,他吃了冷水,迷迷糊糊,刚躺下没多久,又给叫起来吃了姜汤,浑身发热之后睡下,一夜无话,次日醒来的时候,精神好了一些,打量着房间里的东西,铮亮的八仙桌,玻璃盏子的煤油灯,比老家那破木屋强上百倍,十分新奇。

  没多一会儿,昨天那个叫天保的后生哥子进屋来,跟他聊了一下,他才知道这人是顺总的大儿子。

  天保对仇三傻很好奇,聊了一会儿,问道:“你大名叫什么?”

  仇三傻有些不好意思,说叫仇林。

  天保说这名字挺好的啊,为什么别人叫你三傻子呢?我看你人挺灵气的,哪里傻了?

  仇三傻傻笑,说我也不知道。

  他以前的时候,过得浑浑噩噩的,昨天落了河,吃了生水,脑壳反而像开了窍一样,人情世故懂了一点,知道面前这个是东家长子,得多讨好,天保弄不清楚他这仇三傻的来历,又问了几句,听到仇三傻的回答,不由得笑了,说那你这趟落水,反倒是好事。

  仇三傻笑着附和,说是啊,是啊……

  说着话,他感觉到后背有些痒,回手挠了挠,没成想越挠越痒,越痒越想挠,天保起初没注意,等瞧见他一手的血,吓了一大跳,赶忙叫住他,绕到他身后一看,瞧见那土布衣裳给抓得透烂,整个背脊血肉模糊,甚至连骨头都快要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