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二舅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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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霍林舟又回到了大院里,跟三姨和赵斌原原本本地讲了乡党委武书记和他谈话的过程,还讲了武书记已经答应给十万元。赵斌说:“原来大掌舵的在家里呀?”三姨嘿嘿一笑,说:“你们还以为他真没在呀。他去外地招商引资,昨天晚上就回来了,咱们到这儿的时候,正带人开党委会呢。”赵斌又问:“咱们这算不算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三姨说:“还得看看再说。乡里两个头儿的姓也真巧了,一个姓武,一个姓林,合在一块,也没看出是什么武林高手。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他们背后的人多着呢。不光咱们这儿不能松嘴,还得看外边给他们什么样的压力。尤其是看上边大头头的意思。”霍林舟蓦地想起报社发来传真的事,说了,还说武书记龙颜大怒。三姨的眼睛亮起来,却责怪霍林舟:“你只记得人家答应给了多少钱,这个事咋忘了说?”霍林舟嘟哝说:“我以为这事跟咱们没关系呢。”三姨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关系大着呢。如果这时候,再有人给他们的大领导

    施加施加压力,那作用就更大了。等着吧,天黑前,武林里的人一定还得找你商量赔偿的事。”

    趁着三姨去厕所的工夫,赵斌对霍林舟悄声说:“领导一会儿再找你,你也别傻了巴叽地死撑着,别让咱自己亏了就行。”霍林舟一时懵懂,问啥意思。赵斌眼睛溜着院子角落的厕所,说诸葛亮再高明,也只能坐在大营帐中摇羽毛扇,他还能亲自陪五虎将上阵冲杀呀?这种事,就得随机应变,临场发挥,你自己琢磨吧。

    入秋后的太阳一落山,天气很快变得凉爽起来。乡里的工作人员再跑出来,这回是领导请霍林舟和媳妇进楼谈话。赵斌对三姨说:“不让咱俩当代表啦?”三姨对霍林舟说:“该说的话我们都说过了,大主意你自己拿吧。”

    霍林舟和媳妇王咏梅坐进了会议室,对面坐着武书记和林乡长,中间有亮光光一尘不染的会议桌隔着。环境决定气氛,这样一来,就颇有电视里常见的平等会谈的味道了。工作人员在每人面前放了一杯水,见武书记往外摆手,便退出去,还紧紧地掩上了门。

    武书记说:“在乡里,书记和乡长就相当于一个家庭的两口子,你们也是两口子,咱们是平等商谈,争取尽快把事情定下来,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好,是不是?”

    林乡长说:“我和武书记又认真研究了一番,考虑到你们家里的具体困难,听说盖房子还留下不少债务,还考虑到失去孩子的悲伤,乡里决定再追加五万慰问金。这是最高限额了,你们也得理解我们当领导的难处。这笔钱支出去,可能下个月乡里干部的工资都不能按时开了。如果你们没什么意见,咱们马上签协议。”

    果然是十五万,早晨时赵斌传二舅的许诺,说的就是十五万,那个二舅知天知地,快成神仙了,了不得!霍林舟看了媳妇一眼,狠狠心,还是从嘴巴里往外砸石头:“我听说,前一阵山上拉矿石的大卡车下山时,一颠,滚下来一块石头,正好把路边一个老爷子砸死了。那老爷子都八十来岁了,还赔了二十多万呢。我家活蹦乱跳的一个孩子,小命就不比一个老棺材瓤子值钱呀?不行,三十万,少一个子儿都不行!”林乡长笑了:“别把话说得这么死嘛。真就一点儿没商量了?”

    霍林舟说:“没商量。”

    林乡长说:“那我先替你们算算这笔账、就算乡里答应了三十万,真正能落到你们手里的,估计顶多也就二十万吧。这种事,我懂,蒙不住我,更蒙不住武书记。有些人无利不起早,不会白帮你们上蹿下跳地闹腾。我们当领导的如果不是讲政治,一切从大局出发,从社会的稳定考虑,那他们就闹腾,看闹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一直没吭声的王咏梅嘟哝说:“好歹俺们能到手二十万,总比你们答应的十五万还多五万呢。俺们不傻,这个小账,不用掰手指头,也算得过来。”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这话说得不甚高明,有点儿像用放过了年头的面粉包饺子,没了面筋,露馅了。林乡长笑了,说:“好,那我们就首先保证霍家的利益不受损失,让你们拿到手二十万。不过呢,付款的方式要有点儿变通。官凭文书私凭印,咱们先签下一个十五万的协议,这样呢,我估计你们两口子总能拿到手十万。另外的十万呢,不往协议里写,你们也不要再向任何人透露,等孩子火化了,亲友们也散去了,一切四平八稳了,你们两口子再单独来乡里找我。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你们拿了多少钱也不在协议上,这笔账不难算,你们还是拿到手了二十万不是?”

    原来当领导的也会玩这套,跟农贸市场上那些中介人似的,鬼眼魔障,翻云覆雨。这样变通,我霍林舟确是一分钱没亏,可官家却得了便宜,少掏五万,亏的是二舅三姨他们那些人。这事日后真要叫二舅三姨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有麻烦?霍林舟想着刚才姐夫赵斌关于随机应变的叮嘱,思忖着,犹豫着,不知怎么回答,就觉媳妇在桌子底下踢他,还用手在他腿上重重地掐,那是催他点头呢。正这时,秘书又推门进来,这回学乖了,不再直门亮嗓了,而是俯在武书记的耳边说悄悄话,武书记则对秘书说:“替我报告市领导,一个小时之内,保证顺利结束。”

    霍林舟狠了狠心,说:“领导这么算账,还是把好处都留给了自己。我那样拿二十万,心里踏实,亲友们也都乐呵,半夜敲’丁Jb不惊。可照你们领导说的办法,虽说也是二十万,却是雪地里埋孩子,就是埋得再结实,永远不露,也让俺们两口子提心吊胆。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好过,也不值,就好比你们当官的收了别人的钱,那能跟拿在手里的工资一样吗?我们两口子宁可大大方方地明着拿,也不学做贼养汉那一套。”

    武书记说:“那我就不跟林乡长商量,自己拍板了。按林乡长说的办法,再给你们加一万,这可就是十一万了。”

    霍林舟说:“两万,加两万我就签字走人。”

    武书记站起身,指点着霍林舟的鼻子笑:“我说你这位老弟呀,真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我算彻底服你了,好,不争了,那就两万。”

    霍林舟瞻了媳妇一眼,眼神里满是得意,怎么样,你爷们儿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就又争来了两万,咱两口子苦挣苦拽干一年,也未必能挣到家两万呀,连乡里大掌包的都亲口说服了俺。可那种得意不能流露出来,人到啥时候都得装,都得把尾巴夹紧。霍林舟稳住骤然而起的狂烈心跳,继续苦着脸说:“那就谢谢领导对小民的体谅了。可俺们小老百姓就怕——等哪天来了,领导不认账,变了卦—一”

    林乡长如拨浓雾见了青天般地哈哈笑起来:“公家的事,我犯得着吗。好,那我就以个人的名义,给你们打欠条,我要真是那种赖账不还的小混混儿王八蛋,你们就拿着欠条去法院告我,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