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薇觉得肚子很沉，像是压着一个什么东西。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女孩子规规矩矩的坐着，面部有些模糊。昕薇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照片中女孩子的长相，耳朵里却听到了一阵异样的声音。

    那是一个女人的低喃声，浅浅地，带着神经质的味道。她起身，抱着肚子走了出去。

    客厅有些凌乱，睡觉前吃的饭盒还堆在茶几上。破旧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发出轻微的酣睡声。

    “阿广。”

    昕薇轻轻叫那个人的名字。

    阿广就是那个领头的混混，这间房子是阿广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财产。阿广的母亲是有家族遗传史的精神病患者，在生下阿广后不久就犯病了。父亲在将母亲送到精神病院后，就离开了家，并且一走多年，毫无音讯。

    阿广自小是跟着外公外婆的。12岁那年，他跟着外婆出门买菜，眼睁睁看着外婆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到在地。外婆，原本是不用死的，可车主却像疯了一样，开车在外婆身上反复的碾压，甚至还想撞死他。亏得路人发现，他才捡回一条命来。因为外婆的死，外公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他的精神病复发了。

    从那之后，阿广就变成了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儿。他没有钱上学，没有钱生活，除了做混混，他的人生似乎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当昕薇提出要找到一个能够观察暗巷的地方时，阿广将她带到了这里。她让阿广登录论坛，留言给那个男人，说事情已经做完了，并且按照昕薇的设计，发了一张照片给他，要求对方支付剩余的款项。男人，果然开始耍花招，说自己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阿广这帮混混真的会杀人。之后，半是哄骗，半是要挟的要求阿广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因为杀人，是要偿命的。至于钱嘛，看在阿广帮他解决了麻烦的份上，可以再给他5000块钱。

    男人的态度印证了昕薇之前对他的猜测，同时也让阿广和他的弟兄们感到很生气。然而，让他们更加气愤的事情还在后头。就在阿广留下信息后不久，一辆警车就驶入了暗巷中。

    “这些警察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那个混蛋报的警。你信不信，明天你去查银行账号的时候，你会发现，你的卡里连他说的5000块钱都没有。”

    “那，他这算不算是报假警？”

    “当然算，不过警察找不到他。像他那种喜欢做坏事的混蛋，手里肯定有没有注册过，或者是用别人身份证注册的电话号码。经常只能找到那个电话号码的真正主人，却找不到打电话报假警的他。”

    “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

    “刚刚给你们说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你是说论坛对话截图，还有录下警察来巷子的视频？”

    昕薇点了点头。

    “你们是混混，应该也能找到那种不是用自己身份证注册的电话号码吧？”

    “可以是可以，但眼下我们手里没有。”

    “那就等拿到电话号码再说。反正，那个混蛋是跑不了的。”

    就这样，昕薇留在了阿广的房子内，而阿广的那些兄弟都各自回了家。几个人说好，等到天亮之后，再分头行动，设计一个完美的让那个混蛋大出血的方案。

    昕薇记得，临睡前，她是打量过这间房子的。墙上除了那些破烂的报纸之外，并没有什么女孩子的照片。

    她尝试着摇醒阿广，却发现阿广睡得很沉，除了不耐烦的翻身之外，根本就叫不醒。

    昕薇觉得肚子越来越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往下坠，她脚步踉跄的走到卫生间，却发现，那个神秘女人的呢喃声正是从这卫生间里传来的。

    卫生间的门，也是那种老式的，中间嵌着一块玻璃的那种，昕薇抱着肚子垫起脚，眼睛透过玻璃向内看去。

    昕薇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洗手台前，女人的头发很长，像海藻一样搭在身上。似乎发觉门外有人在偷窥，女人突然转过头，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直直地面向昕薇。

    昕薇的心脏猛然的收缩了一下，然后尖叫一声，晕倒在地。

    “昕薇！昕薇你醒醒！昕薇！昕薇你听见了没有？”

    再次醒来，仍是躺在床上，眼前映着阿广那张略带焦急的脸。

    “我怎么了？”

    “你做梦了，叫得特别吓人。”

    “做梦？”昕薇晃了晃头，忽然记起那个女人的事情来。“有鬼！我看见你家卫生间里有个正在梳头发的女鬼。”

    “你家卫生间里才有鬼呢。”阿广回了她一句：“要是真有女鬼就好了。”

    “为什么？”

    “因为……”阿广的神情一下子落寞了下去：“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鬼，我就可以看见我的外公外婆，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一个女鬼是吧？要是真有一个女鬼住在这里，我觉得也蛮好的。要不，你把她叫出来看看？”

    “叫你个大头鬼啊。”昕薇用指头在阿广的脑门上戳了一下：“你不光古惑仔的电影看多了，香港鬼片也看多了。你以为女鬼都是王祖贤那号的？我告诉你，我看见的女鬼长得吓人多了，能活活把人吓死的那种。”

    “王祖贤是谁？”阿广疑惑的问。

    昕薇白了他一眼，想到了那张奇怪的照片。

    “你家里是不是有一张很特别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儿，照相的时候，坐得特别的规矩，就是那种双手会搁在膝盖上的那种。”

    “你怎么知道？你趁着我睡觉翻我们家的东西。”

    “我又不是你，才没有那种特殊的怪癖。”昕薇指了指对面的墙：“我是看见的。当时，那照片就挂在对面的墙上。紧跟着，我就看见了那个女鬼。等等，你刚刚说什么？说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这么说，在你家里真有一张这样的照片？”

    阿广点点头，起身，打开放置在床头的那个老式柜子，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仔仔细细的相框。相框里放着一张照片，而那张照片与昕薇看见的那张一模一样。

    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子规规矩矩的坐着，头部像是被水浸泡过，皱巴巴的，面部也都跟着模糊了起来。

    “这张照片是……”

    “我妈的。”阿广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张照片：“这是我妈年轻时候的照片，也是她唯一一张留下来的照片。”

    “那这照片怎么……”昕薇指着照片的上半部分。

    “被水泡的。我小时候特别的调皮捣蛋，有一回挨了骂，心里就特别的生气。气我妈妈为什么是个精神病，气我爸爸为什么丢下我不管不问。然后，我就做了一件现在看起来特别愚蠢，也是让我自己特别后悔的事情。我把照片全都丢到水盆里。这一张，大概是因为舍不得，所以就留了下来。”

    “没关系啊，你可以再去找你妈妈拍一张照片。”

    阿广摇摇头：“不可能了。”

    “为什么？你妈妈不是一直在住院吗？虽然她的面容会变得苍老一些。因为生病，可能也变得不会像年轻时候一样的好看。但她总归是你妈妈。儿不应该嫌母丑的。”

    “我没有嫌弃我妈丑，我只是找不到她。”

    “找不到她？这怎么可能。像这种特殊疾病的医院，咱们洛城应该没有几家吧。再没有耐心，一家一家的去问，也总能问出来的。”

    “你以为我没有去问过吗？不光我问过，我外公和外婆活着的时候，也去问过。可我妈妈，就像是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

    “那你爸爸呢？他走之前，没有告诉你们，把你妈妈送到那个精神病院了吗？”

    “他留下了一封信，在信里说了一个医院的地址，还留下了那个医院的名字以及收费凭证。可事后，我们去找过，在洛城根本就没有一家那样的医院。他留下的地址，也只是一间废弃的养老院。”

    “这么说，是你爸爸压根儿就不想让你们找到你妈妈。这有些不合情理啊。就算他当丈夫的嫌弃自己的妻子是个精神病，想要摆脱这个包袱，也没有必要对你们说谎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的妈妈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昕薇看着那张照片：“而你爸爸，就算不是害死你妈妈的人，至少也是知道真相的人。”

    阿广一下子愣住了，捧着照片的手在微抖。

    “阿广，你家里还有你爸爸的照片吗？”

    “有！”阿广点点头：“有一张他和我妈的结婚照，之前是被我外公收藏着的，我外公死后才交给了我。”

    “我能看看吗？说不定，我们可以先找到你爸爸，然后再问他，你妈妈的下落。”

    阿广叹了一声，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了另外一个相册。在相册的首页，贴着一张小小的双人照。当昕薇看到照片中那个男人的时候，突然间愣住了。

    “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