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骗了你？”

    我谨慎的问，生怕那句话说的不对，刺激到眼前这浑身湿漉漉地女人（女鬼）。

    “对，他骗了我，但最初的时候，我还是很享受他的欺骗。我瞒着家人，瞒着姐姐跟他去了上海，他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弄堂里给我……哦，不，应该说是给我们租了一间房子。房子不大，也很简陋，但被他收拾很温馨。当时，我真觉得我很幸福，觉得他是爱我的。

    姐姐你是知道的，在丁家，我是二小姐。丁家虽不敢说是大富大贵，但至少衣食无忧，你我身旁也都有丫头伺候，凡事都不用自己动手。可在上海，我像个一般人家的小媳妇那样，学着整理家务，学着帮他熨烫衣服，学着为他做好吃的饭菜。

    他总是早出晚归，看起来很辛苦的样子。我问他在做什么？他告诉我，他在找工作。我们两个是私奔出来的，身上都没有带多少的银两，他需要找份工作来养活我，来让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好。

    姐姐你根本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听到这样的话时候，有多感动。”

    “男人擅长说两种话，情话和谎话，但是女人往往会分不清这种。丁媛，你没有错，你只是一不小心看错了人。”

    “情话和谎话，姐姐你说的真好，我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大概就是因为我当时错把他的谎话当成了情话。”

    “那他真的是在找工作吗？我记得莫君生说过，莫家在上海也是有些产业的，而且那些产业多是他的那位大哥在打理。就算你是跟他私奔去的上海，可他呢，他完全可以利用自己莫家大少爷的身份给你更好的生活，也完全不需要再去找什么工作。

    私奔？什么叫私奔，大多数都是女方瞒着自个儿家人跟着男人偷偷走的，而男人，往往不需要掩饰什么。”

    “可我没有姐姐这般聪明，我虽与姐姐长得有七八分的相似，可处处都是不如姐姐的。在丁家，若是没有姐姐照顾，我怕也不能安安心心的做自己的丁家二小姐。”

    “我也不聪明，这些道理也是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才懂的。人，各有长短，在我眼里，你是比我好的女孩子。”

    我回想着在莫君生办公室里看到的那张照片，那样优雅脱俗的气质，恐怕是我这一生都修炼不出来的。

    “姐姐谦虚了。”

    女人低下头去，井水顺着她的头发丝往下淌，原本就有些潮湿的小屋，因为她的存在，变成了浅浅的汪洋。我低了头，看着已经快要没过我脚背的井水，越发觉得房中冷得厉害。我看着她，搓了搓手臂，她则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对不起，把你的房子给弄湿了。”

    “这个，你能不能稍稍的控制一下。”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怀孕了，小孩子受不得这么重的寒气。”

    刚刚说完，肚子里的孩子却像是抗议一般，变得特别活跃起来。我心里想着，莫君生的话没错，这个孩子似乎特别喜欢这些阴气颇重的东西。我刚刚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我能够感觉到那些寒气都在朝着我的腹部聚拢。

    我是孩儿他娘，也是平凡的普通人，孩子可以任性，我不可以。

    用手在肚皮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小家伙顿时安静了下来。

    “姐姐怀孕了？”

    女人看着我的肚皮，忽然裂开嘴笑了，她轻轻地飘到我的面前，伸出了湿漉漉的手，似乎想要触碰我的肚子。我戒备的看了她一眼，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那双手，尴尬的向后缩了回去。”

    “对不起，我忘了，我这个样子是会伤害到他的。”

    女人说着，向后移了两步，那地上的水也像是被引导着一般，全都聚拢在了她的脚下。

    “抱歉，我也不是要故意躲开你。”

    “姐姐不用觉得有什么。”女人低下头：“媛媛知道现在的样子，姐姐没有害怕，还愿意听媛媛说话，媛媛已经觉得很好了。姐姐不知道，透过那些井水是可以看见自己样子的。媛媛现在的样子，连自己看了都会觉得害怕的慌。”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瞧了眼外头的天色，估摸着就算莫君生是去跟莫叔聊天，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女人暗幽幽的眸光沉了沉。

    “哎！连我都说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刚到上海的时候，一切似乎都跟我想象中的一样。虽然过得清苦一些，但心里是甜蜜的。大概，也是因为被骗的人，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被骗的，所以特别容易满足。

    那样幸福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他突然消失了。中间只托人带回来一句话，说他遇到了麻烦，让我先去亲戚家暂住一段时间。我六神无主，在家中又多等了几天，实在是熬不下去了，这才按照他说的去寻了亲戚。”

    “是住在上海的姑妈吗？你若是去了姑妈家里，私奔的事情岂不是白做了？”

    女人点点头：“是，起初我也很纠结，我生怕去了姑妈家里就再也不能出来。我生怕姑妈会联系父亲，让父亲派人将我带回去。可让我心安的是，最初去到姑妈家里的时候，她并没有联系父亲。

    我在姑妈家，也度过相对安静的一段生活。唯一讨厌的就是那对兄弟，不仅吃喝嫖赌，还总是用色眯眯的眼睛看着我。甚至，他们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不避讳，当着姑妈的面，就对我动手动脚，甚至几次三番的想要欺负我。

    我找过姑妈，希望她能够帮帮我，至少可以说说她的儿子。好歹也是兄妹，她不能任由他们来欺负我。可姑妈只是冷漠的推开了我，说是儿大不由娘，她也管不住那两个兄弟。还说，想要解决很简单，只要我嫁给他们其中的一个就好了。

    我当然不肯，想要私下偷偷离开，结果被姑妈发现，关了起来。

    过了几天，姑妈突然带了口信来，说父亲已经同意了她的提议，让我嫁给她的儿子，还说这是亲上加亲。我反抗，我愤怒，我挣扎，可是都没有用。他们看管的很严，所以我只能假意同意，然后伺机逃走。

    我用我丁家二小姐的身份逼迫着姑妈，让她先帮我举行一个订婚仪式。然后在订婚仪式上大闹，趁乱逃了出去。上海滩，繁华异常，可我却无处安身。姐姐根本想象不到，再从姑妈家逃出去之后，我都经历了什么。我一度想到死，也曾一度后悔，不该逃出来。”

    “丁媛。”

    我看着她心中一酸。其实，我不太肯定，眼前的这个女人，或者说是女鬼，是不是真的就是丁媛。鬼，也是擅长变化和迷惑人心的。我虽表面轻松，但对她还是多有防备，我一直在防着自己掉入她的迷魂阵当中。

    可她只是安静的，在诉说着她自己的那些往事。我反而对于这个“妹妹”生出了些怜惜。

    “姐姐不用为我难过。母亲常说，人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前尘往事，爱恨嗔痴也都一笔勾销。再大的苦，媛媛也还是熬过去了。”

    女人，哦不，我在心里已经认定她就是丁媛了。她嘴角露出一抹涩涩的笑，然后抬眼，幽幽地看着我。

    “姐姐不是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吗？后来，在我觉得快要死了的时候，他出现了。我当时真觉得是老天爷对我特别的仁慈，在我都已经快要放弃的时候，又给了我希望。他将我带到了一个陌生的房子里，喂我吃下了许多不同颜色的药丸。在经历了一场痛不欲生的蜕变之后，我变成了另外的一个女人。

    他告诉我，我吃下的是丁家与莫家一同研制的神奇药丸。他还告诉我，那些药丸是他偷偷拿出来的。他说他是没有办法，因为我的事情闹的太大，让丁家失去了面子，如今丁家的人和姑妈家里的人都在找我。如果我还是原来的面孔，我和他就没有办法好好的在上海待着。”

    “你相信了他？”

    “那个时候，我若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

    “那你怎么又成了红遍大上海的女明星？”

    “也是他让我做的。他说，莫家也知道了我们的事情，莫老爷很生气，已经将上海的生意交给了莫家的二少爷打理。我们生存不下去了。他安排我去唱歌，安排我去演电影，安排我接触各种各样的在上层社会的人。然后，让我将那些神奇的药丸介绍给他们。我们赚了很多钱，比想象当中的还要多很多。可后来，出事了。”

    丁媛说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想起在幻境中经历的种种，问道：“是不是副作用？”

    “姐姐怎么知道？”丁媛先是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跟着轻轻哦了声：“我想起来了，那些药，那些他改良过的药也给姐姐吃了。我，是他的第一个试验品，那些买下药丸的人，是他第一批试验品，而姐姐，是他的第二个试验品。”

    “试验品？”

    “是的，我亲口听他说的。”丁媛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回忆什么：“那些钱来得太快，让我觉得心慌。我求他，让他带我离开上海，或者干脆找个地方隐匿起来。我们已经有了那么多的钱，就算一辈子什么都不做，也能吃喝无忧。

    他不同意，他说在上海已经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而且国内很乱，他要带我去美国。如果去美国，就要赚更多的钱。说完这些话没有几天，我就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我的脸皮开始发痒，就像是刚刚服过药的那个时候一样，脸上的皮肤开始一块一块的碎裂。

    他知道，那些药物的副作用出现了。我是第一个，而那些买药的人，随后也将会出现同样的副作用。那些人，黑白混杂，各个都很有势力，迫不得已之下，他带我回到了这栋老宅里，而我也彻底沦为了他的药物试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