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偶然相遇的男鬼，却在危机关头帮助我们躲过了顾家的追捕，其惊心动魄的过程，直到很多年后想起，依旧是记忆犹新。

    我以为，我们会被直接带到顶楼，然而却在距离那道门还有三个台阶的时候停住了。男鬼回头，裂开嘴，冲我开心的笑着，然后指了指有些裂缝的墙壁。

    “你不会是让我钻到这个墙缝里头吧？”我皱眉看着他：“我是人，不是鬼，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变成一张纸或者一缕烟钻进去。”

    “人的眼睛是最具有欺骗性的，你以为这是一条缝，其实不是，这是一个洞。”

    男鬼说着，飘到了裂缝前面，对着那道缝隙轻轻吹气。于是，我眼睁睁看着一条小小的缝隙，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黑窟窿。

    脚步声，沉重而拖沓。莫君生向后回了下头，说道：“他们来了。”

    男鬼闪到一边，冲我努努嘴：“我保证，藏到这里，觉不会有人发现你。”

    “可以吗?”

    我问莫君生，这个时候，我心里一点主意都没有。

    莫君生小心地将我放下，然后将孩子递给我：“可以的。鬼的欲望比人的小，所以鬼话有时候反而比人话更能让人相信。”

    “害你我又得不到一点好处。”男鬼摊了摊手：“况且，你这个男人不好惹。让他欠我一个人情，日后我也好找他讨回些好处。”

    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莫君生低头在我额上轻吻了一下，将我连同孩子都一起塞到了那个黑窟窿里。

    “你怎么办？”

    我见莫君生没有一起进来，心里有些着急。

    “我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负我应该负的责任。答应我，好好的。”莫君生又吻了我一下，对漂浮在半空中的那个男鬼说：“我把老婆孩子交给你了。等大楼里安全了，再让她们出来。丁宁，记得，不要回家，要去莫家老宅。”

    “莫君生！”

    我伸手想要拽住他，他却一个转身，朝着楼下去了。

    男鬼摇摇头，飘过来，用自己挡住了那个黑窟窿的入口。

    “看到你们这副生死离别的样子，真是让鬼心里反酸。仔细想想，我这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的谈一场恋爱，感觉也挺遗憾的。”

    “你，没有谈过恋爱吗？”

    “那个时候好玩的事情那么多，那顾上去谈什么恋爱。”男鬼耸耸肩：“现在想来，那些所谓好玩的事情，真TM无聊，倒是恋爱这种事情越瞧越有趣。可惜，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你也可以借腹出生。”

    “就为了谈一场恋爱，就再世为人，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点儿。”男鬼摸摸自个儿的鼻子：“嘘！他们来了！”

    我心中一惊，赶紧往后退了一下，后背紧紧贴着后面的墙壁，目光随即向下，看向怀中的儿子。他睁着眼，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慵懒的打了个小瞌睡。我唯恐他像那些婴儿一样，撇个嘴开始啼哭，下意识就将手轻轻盖在了他的小嘴上。

    他居然，又翻了一个小白眼给我。

    “没事儿，你这孩子蛮乖的，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哭。”

    男鬼冲着我怀里的孩子挤眉弄眼，结果却和我一样，受了小家伙一个小白眼。

    脚步声已经到了跟前，隐隐还能听到说话的声音。

    “找到了吗？”

    “还没有！”

    “继续向楼顶搜索，我就不信一个刚刚生过孩子的孕妇，还能长翅膀飞了。”

    “楼下情况如何？”

    “病毒还在扩散。老大怎么就笃定，那个孕妇跟孩子不会被感染。难不成，她们也像咱们一样被注射了疫苗。”

    “笨蛋啊你。咱么的疫苗是随随便便就能注射的吗？老大既然说了她们不会有事，就一定有老大的理由。小声点，马上就到楼顶了。”

    说话间，我看到一队装扮特像电视里特种兵的人从我跟前走过。我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男鬼倒是没什么，还在摇头晃脑，并且时不时地恶作剧一把，冲着其中某个人的脖子吹气。

    “NND，这楼顶的风怎么阴凉阴凉的，专朝着我的脖子灌，吹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嘘，小声点。”

    前面领头的那个人回头狠狠瞪了说话的人一眼，当他的目光扫过来时，我觉得自己就赤果果的站在他的面前。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看的抗战电影，正义一方被鬼子追捕，情急之下，只能躲在一棵小树后面。鬼子端着枪，从小树跟前走过，你的心就会跟着提起来。当然，在电影里，鬼子都是瞎子，就算那棵小树稀稀拉拉连半个人都挡不住，鬼子也是绝对看不到的，但坐在电视跟前的你，却会无比紧张，因为导演忽悠不了你的智商，你清除的知道，那棵小树是遮挡不住的。

    现在，挡在我面前的不是小树，而是一个男鬼，但鬼这种物质，从本质上来说，就是透明的。当我看到那个男人的目光冲着我扫过来的时候，我觉得，他下一刻就会狞笑着，将我从黑窟窿里捉出去。

    这种感觉，让我紧张的连呼吸都停止了。

    那个注视大概停留了三秒，我的心脏也跟着停顿了三秒。等男人领着人过去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双腿瞬间软了下来。只是靠着一股意念的支撑，才没有让自己瘫软下去。

    “嘘！”男鬼的头在颈部做了一个180度的旋转，“他们上楼顶了。放心，找不到你的时候，他们自然会下去的。”

    “他们怎么会看不到我？”

    “鬼障知道吗？”

    我大脑一片空白，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换个说法，鬼遮眼你听说过吗？”

    这回，我点了点头。

    “好像听说过。”

    “我现在用的就是鬼遮眼。你能透过我看到他们，但他们却只能看到一堵墙。”

    男鬼刚刚说完，那队人就从楼顶下来了。其中那个最爱说话的，还一直在骂骂咧咧，絮絮叨叨。兴许是分了神的缘故，当他经过我面前时，身子突然一歪，半个臂膀瞬间穿过了男鬼的身子。

    我惊恐的张大了嘴巴，男鬼则不高兴的拧着眉用手推了那人一把。

    “我去，什么鬼东西，怎么这么凉。”

    那人跺脚，猛搓着胳膊朝墙这里看来。就在这个时候，我怀中的小宝居然冲着外面撒了一泡尿。

    我的心跳再次停滞，抱着孩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就在我以为这次真要完蛋的时候，听到那个领头的说：“墙面渗水，而且这水还挺骚的慌。这破医院，早该倒闭了。”

    脚步声，逐个台阶的向下，我松了口气，当真抱着孩子坐到了地上。

    男鬼跟着向下，落到我的正前方：“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这帮人，又是放生化武器，又是全副武装的，到底干啥呢?”

    我虚弱的摇了摇头：“我很想告诉你真相，但事实上，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在怀上这个孩子之前，我就是芸芸众生里头最普通的那个。上班，出差，然后等着发工资，交房租，日子过得一成不变。”

    “哦。”男鬼长长的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你的麻烦都来自于那个男人。”

    我想了想，笑了出来：“没错，你说的对，我的麻烦都来自那个男人。”

    “你爱他吗？”

    “他是我儿子的父亲。”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男鬼托着下巴：“但我能够看到你的心，所以我知道答案。”

    “我的心说了什么？”

    “你爱他，但你自己不知道。因为女人只有在陷入爱情的时候，才会不惧怕这些麻烦。你很害怕，当那些人走过来的时候，她的神情明显变得很紧张，我甚至能够听到你牙齿在打颤的声音，但你一直撑着。我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爱的力量了吧。”

    “你是一个足够无聊的鬼。”

    “我赞同。要不是因为无聊，我也不会搅合到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男鬼冲我挤弄着眼睛：“老实说，在待产室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讨厌的？”

    “现在也不招人待见！”

    “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鬼，干嘛说这种让鬼听了都会难过的话。”

    “我觉得你像个坏人。”我如实的说着：“但现在看来，你好像也没那么坏了。”

    “我像坏人？”男鬼指了指自己的脸：“好吧，我承认，我活着的时候的确没干什么对这个社会特别有意义的事情，但也绝对没干过什么危害旁人的事情。我害的都是我自己。当然，我害了我妈。她一个人拉扯我长大，挺不容易的。只可惜，我不争气，连死都没让她省心。”

    “你去看过你妈妈吗？我是说，在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后。”

    “我没去看过她，但她来看过我。”男鬼低头，吸了吸鼻子：“我记得我给你说过，我是不能离开这里的，但她来过两回。一回是在我出事后的第七天，她大晚上偷偷来的。估摸着就是想给我烧点纸，怕我到了阴间没钱花。

    结果，被医院里的保安给抓住了。那个猪一样的保安队长骂她骂得特别凶，她的脸涨的比猪肝都红，却一直低着头，请求那个保安队长。

    我觉得她特别给我丢脸，但也特别心疼她。后来，我就报复了那个保安队长，没要他命，就是吓唬了他一回。

    再回来，就是一周年的时候。她明显老了很多，精神也不太好。是邻居陪她一起来的，大白天。她在我出事的地方站了站，就回去了。”

    “你想她吗？”

    “想，可是再也见不到了。”男鬼用手蹭了蹭眼皮：“她应该也放下一切了吧。”

    我心里一凉，隐隐觉得，男鬼的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也知道，所以才会那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