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叫？”

    “不，不是鬼叫，就是人的叫声，只是那种声音听起来太惨了，又是在大晚上，比鬼的叫声都可怕。”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回想当日的情形，老胡的脸色还是变得异常难看。

    他起身，坐下。坐下，起身。反复了两三次之后，才叹了口气，默默地端起了茶缸子。

    “等我醒过神儿来，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你师傅的手机已经关机了。我在家里是坐卧不宁，唯恐你师傅出事，连夜开车就去了厂里。结果，你师傅好端端的坐在宿舍里，灯也没开，就那么直愣愣的坐着。

    我走过去，问他到底怎么了？电话里的那个恐怖的叫声是什么？他抬着眼睛看我，半响都没说一句话。

    我知道，他肯定是经历了一些他觉得很恐怖的事情，我就给他递了一支烟，然后也坐在那里，默默陪着他。

    天快亮的时候，你师傅他终于开了口。开口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他问我，如果发现厂子里正在进行一项很坏的事情该怎么办？”

    “进行一项很坏的事情？我师傅说的是人体试验吗？”

    老胡点了点头：“可我当时不明白啊。我脑子里空白空白的，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你想回答他的时候，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脑子里啥都没有，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婴儿时期。

    你师傅，似乎也没指望我回答他什么。他低着头，狠抽着手里的烟，直到将我带去的所有烟都抽完了才告诉我。厂子，根本就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个化工厂。”

    “不是化工厂？”

    “对呀，你师傅原话就是这么说的。我当时觉得特别奇怪，这怎么就不是化工厂了。这厂子里生产的都是化学用品，这厂子是我看着一点一点建起来的，这怎么就不是化工厂了呢？我摸了摸你师傅的头，以为他是被什么事情给吓傻了。

    你师傅，动都没动，就那么盯着我看，然后又重复了一句，说我们都被骗了。这厂子，明着是个化工厂，但实际上，却是一家药厂，是做药品实验的。”

    药厂？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顾家，那个神奇的，似乎无处不在的顾家。

    “你师傅告诉我，晚上，他偷偷跟着两个人去了一间密室。在密室里，看到了很多不属于化工厂的设备和机器。更恐怖的是，他发现那些人在做一些秘密的实验，那些失踪的人，都变成了傻子、怪物。最让他觉得心惊胆战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些人，竟然丧良心的用村子里的村民做实验。选中的对象，都是那些已婚的育龄妇女。

    我的脑子，一下子就变得清醒了。我当时就抓住了你师傅的隔壁，问他，那些实验，跟山里那些出生的怪孩子有没有关系？你师傅点了点头，说，他觉得是有关系的，但他没有证据。”

    “怪孩子？”

    “山里人，娶个媳妇原本就不容易。山里的姑娘，大多数都想嫁到山外条件更好一些的地方。山外的姑娘，更是少有愿意嫁到山里来的。所以，这山里的亲事，一言难尽。有近亲结婚的，也有相互换亲的。所以，这在山里出生的孩子，有很多都是有毛病的。

    我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也听人说过这亲近结婚的危害。知道这样生下的孩子，很容易患上各种各样的毛病。所以，当村子里偶然出现一个奇怪的时候的时候，我压根儿就没往化工厂那方面想，村民们也不会那么想。

    这不健康的孩子，扔了，再生一个就是。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很多深山里头的人，都在做的事情。还有些人家，就因为生的是个女娃，就活生生的给闷死，溺死。这些事情，外人听了，觉得稀罕，恐怖，是个吓人的故事。可作为土生土长的山里人，我是真听过，也是真见过的。”

    “近亲结婚，还有换亲这种事情，我也听说过。可那个时候，山里的年轻人大多数都已经出去打工了，认识的结婚对象，也很少是这种近亲的关系了吧？”

    “嗯，有些是，但也有些不是。山里人闭塞，这生下个奇怪的孩子，总认为是触怒了神灵，是自家修得德行不够。都是私下偷偷给处置的。所以，那个时候我跟你师傅也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依着师傅的性子，他应该会去调查这件事情吧？”

    老胡点头：“是，他去查了，我也去查了。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从化工厂搬到这里的第二年，这附近村子里生下的怪孩子数量比以往的十多年都要多，而且各种各样的都有。当然，这些孩子里头也有活下来的。就你当年住的那个村子里就有一个。

    那家人做梦都想要个男孩儿，好不容易生下了一个，却是只有眼白，没有黑眼珠的小怪娃娃。好在，孩子只是眼睛看不见，别的地方都是齐全的。家里不舍得给丢了，就把孩子给养活起来。”

    “那你和师傅都查清楚，他们在实验的是什么药了吗？”

    胡师傅摇摇头：“没有。我们虽然气愤，可胆子也没那么大，不是电影里头的那些英雄。好多事情，都是私下里偷偷查的。我跟你师傅，虽然知道那个实验室的位置，也知道进去的方法，可我们不敢去。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知道这种事情，一旦被对方给发现了，肯定是要被灭口的。”

    “既然如此，那化工厂又为什么……”

    “这事情没有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我们虽然知道丧良心，但都还稳得住。事情一旦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我们就坐不住了。”

    “胡师傅您的意思是……”

    “我虽然进了城，可我的家人，族人还有不少是留在村里的。我有个妹妹，嫁的男人也是本村的。妹妹身子不好，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养，为了要个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的罪。结果，这生下来的却也是个怪物，是个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的像鱼一样的怪物。我妹妹，受不了这个刺激，当时就疯了。等到第二天，家里人起床的时候，才发现她把自己和孩子都吊在了老屋的横梁上。

    事情闹得很大，公安局里也派了人来，可又能怎么样呢？我妹妹是自杀的，跟旁人无关啊。可我和你师傅心里都明白，这事情肯定有古怪。我按照你师傅说的，偷偷拿了我妹妹的一些东西去检查，结果发现，有人在我妹妹吃的东西里动了手脚。”

    “在吃的东西里动手脚，若非是亲近的人，只怕不那么容易。”

    “是！你说的对。那个动手脚的人，找到了，是我的妹夫。可他压根儿不知道那东西不好，他也是被人蒙骗的。那人告诉他，吃了那个东西，就能怀上孩子，却没告诉他，吃了那个东西，会生下一个怪孩子。我那妹夫受不了良心上的谴责，在我妹妹下葬的当天，就用菜刀抹了脖子，浑身血淋淋的扑到了我妹妹跟孩子的棺材上。短短几天，喜事变成了丧失，我这当哥的，心里难受啊。”

    “那我师傅？”

    “那个浑身长着白毛的孩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是你师傅弟弟家的孩子。”

    “什么？”

    我吃了一惊，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孩子居然跟师傅有那么亲密的关系。

    “你师傅有个弟弟，小时候上山砍柴被捕猎的夹子夹断了腿，变成了残疾。你师傅那么努力，很大程度上也是想要帮着这个弟弟。因为弟弟，是他带到山上去的。你师傅的弟弟结婚也晚，都三十好几了，才说上了一个媳妇。这种情况，在山里也算是正常的。眼看着，好日子才刚刚开始，结果，就生下了那么一个浑身长着白毛的孩子。”

    “也是吃的东西被人动了手脚？”

    “比这个严重，你师傅在调查的时候发现，他们村子里的饮用水被人做了手脚。莫说是人，就是水里生养的那些东西，都一个个的变成了怪物。什么五条腿的青蛙，长着爪子的鱼，还有……反正，你师傅当场就崩溃了。这水有问题，吃水过活的人，咋能没问题呢。”

    “可那个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路边呢？”

    “这是你师傅设计的。”老胡说着，扫了我一眼：“那个时候，我跟你师傅已经打定主意要弄掉那个厂子，但这么大的事情，一旦上头查下来。我们生死是小，连累家人还是有些不忍心的。你师傅当时带你来，就是想用你遮掩遮掩。”

    “是做旁证吧？就是一旦出了事情，我能够帮着师傅和你证明，厂子的事情，是意外，是与你们无关的。”

    胡师傅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其实，我们也都不是很懂，但觉得有个不相干的外人在，一旦出了事情，也能摘一摘自己。可我压根儿没想到，那个时候，你师傅就已经抱了必死的人。化工厂的火，是你师傅放的，不光有火，还有土制的炸弹，你师傅是把那个害人的实验室给炸掉了，他自己也没能活着出来。”

    “化工厂的事情我清楚了，那小鬼呢？难道也是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