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谢苗犹豫了一下，“我天分有限，并不是一个善于隐藏和伪装自己的人。我知道，你在疑心我。在医院，当你睁开眼看到我的时候，我就从你的眼神里看出来了。丁宁，我知道，我刻意接近你，是我不对，但我真心是把你当朋友的。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我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我相信。”

    “你真的相信我吗？你不怀疑我现在的坦诚，其实也是一种欺骗吗？”谢苗着急的问我：“我知道，一个人如果习惯了说谎，她就会忍不住继续说谎下去。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会怀疑自己，说的是不是真的，做的事情又是不是真的。”

    “语言可以具有欺骗性，但眼神不会。就像你刚刚说的，你不是那种具有天分的人。谢苗，我相信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我，也相信，你接近我，是因为你身不由己。”

    “谢谢你，丁宁。现在，说出来了，我感觉轻松多了。”

    谢苗重重地吐了口气，看着前面已经显得很空的车厢。

    “你知道吗？其实这些天我自己的压力也很大。一方面，我并不想欺骗和隐瞒你什么，另外一方面，又不得不掩饰和伪装自己。我很累，感觉自己每天都在负重奔跑。”

    “你告诉我之后，你会怎么样？”

    “我？”谢苗摇摇头：“不知道。随便吧，至少自己现在坦然了，问心无愧了。”

    “除了你，我身边还有没有你们的人？”

    “应该还有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但公司似乎很在意你。除了我之外，他们肯定还安排的有人，但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像我这样没有资质的人，公司只怕也不会告诉我太多的秘密。”谢苗苦笑了一下，随即补充道：“左轮！左轮应该也是公司的人。因为，是公司的人安排我去接触他，并且将他介绍给你的。丁宁，你得提防着他。”

    “你带他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了。”

    “你比我聪明。”

    我摇摇头，跟着苦笑：“不是我比你聪明，而是当你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你就会变得多疑，你会情不自禁的怀疑每一个出现在你身边的人，去质疑他们存在的目的。”

    “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他们一样简单的生活着呢？”

    谢苗看着那些坐在公交车前面的人，从刚开始的人挤人，到现在的几乎没有剩下几个人。公交车见证着他们的生活轨迹，也见证着他们的生活。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生活一定是简单的呢？”

    我看着坐在最前面的一个孕妇，高高隆起的肚子，让我想到了自己怀孕的那些日子。那些日子，虽然混乱，但至少心里是安稳的，脸上也不会显出像她那般愁苦的颜色。

    “那个孕妇好像不开心。”

    “看你的样子，应该不超过二十五岁，但发丝凌乱，发质干枯，用来捆绑头发的头绳还是脱色的，就知道她现在的生活条件一定不怎么好。她上身穿着的是一件男士T恤，但T恤的质量明显比她下身的那条孕妇裤质量要好。还有，你看她的手，手臂的皮肤比手背的要细腻一些，这说明，在她怀孕之前，甚至是嫁人之前，日子都还是不错的。”

    “你的意思是，她嫁了一个渣男！”

    “也许，是嫁给了爱情吧。”我叹息着：“从现在已知条件来看，她爱那个男人明显多过爱自己，而那个男人明显不是那么在乎她。一个女人，尤其是年轻女人，愿意放下一切跟着一个男人去吃苦，一定是因为爱情，而不是同情。喏，看到她耳朵上的那只耳钉吗?？那应该是她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但一定不是婚后买的。那耳钉的款式，是多年前比较流行的，而且很受年轻女孩儿的喜欢。”

    “那个男人何止是不在乎她，简直就是心里没有她。我记得，你肚子这么大的时候，帅气……是一直陪着你的。可你再看看她，手里拎着医院的袋子，明显就是来做产检的，可她的男人，却没有陪着一起。”

    “也许，那个男人也有自己不得已的理由吧。”

    到站了，孕妇缓慢起身，捧着肚子小心翼翼的走了下去。跟在孕妇身后的一个老人，似乎有些不满，一直在絮絮叨叨，抱怨孕妇下车下的慢了。

    公交车再次启动的时候，我看到孕妇正陪着笑脸跟那个老人道歉。她应该是个好姑娘，只可惜，没有遇到那个值得让她托付一生的好男人。至于那个絮絮叨叨的老人，我则不愿意给予任何的评价。

    “活着，都不容易啊。”谢苗轻叹了一声：“我都不敢去想，我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会好的。”

    我轻轻吐出三个字，但这三个字却是没有一点点分量的。谢苗听出来了，反手握住我的，用力捏了两下：“会好的。”

    相视一笑，两人均沉默了片刻。

    “我，是怎么到的医院？”

    “我也不清楚，我是接到消息之后才赶过去的。等到医院的时候，你已经躺在病房里了。说实话，那个时候我都吓到了。你瘦了很多，躺在雪白的床单上没有一丝的生气。还有，你的肚子平了，但身边却没有孩子。我问医生，你的孩子呢？我说你是个孕妇，就算出了事情，也应该有孩子吧？医生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再后来，有人给了我一张纸，纸上就是我对你说的那些说辞。

    哦，对了。你家的钥匙，也是医院里的一个护士交给我的。那个护士，长得很普通，普通到只看一眼的话根本就记不住她的长相。后来，我也找过她，但医院里的人都否认她的存在。”

    “给你钥匙，就是为了让你帮我取换洗的衣服？”

    “嗯！当时你的主治医师的确是这么给我说的，但我不能确认他是不是公司安排的人。我看你那个样子，也来不及多想什么，就回家给你取了换洗的衣裳，主要是贴身的衣物。因为在医院里，你是需要穿病号服的。

    你的衣裳是我换的，除了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之外，我还闻到了一股海腥气。那股气息蛮重的，所以我想，你应该是被他们从一个靠近海水的地方带回来的。”

    “渔村，是那个渔村！”

    “那你还记得那个渔村具体的位置吗？”谢苗谨慎的问了句。

    我摇摇头：“不是不记得，而是压根儿就没有办法记得。我只记得，出了洛城之后，我们在一个服务区休息了一下，我见到了一个很久都没有见到的故人。之后，我们就离开了服务站。

    那时候，我刚刚生完安安不久，身体很虚弱。上车之后，就睡着了。等我再次醒来，车已经停在了大海边，我看到了一个标准的渔民模样的男人。再之后，我们租了一栋小楼，过了一段相对安静的生活。”

    “从洛城到沿海城市，怎么着也要好几个小时吧。就算再困，中途也会因为汽车的颠簸，稍微醒一醒的。你中途就没有醒过吗？”

    我摇头：“没有，我睡得很沉，甚至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是不是因为莫君生……”谢苗咬了一下唇瓣：“我随便猜的，你别多想。”

    “上车之前，我喝了一些水，也许问题就出在那些水上。”我沉吟道：“算了，现在再来讨论这些都已经晚了。那个渔村既然是真实存在的，它就不可能消失掉，我相信，我会找到它，弄清楚在渔村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我陪你一起找。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海岸线又只有那么长。大不了，我也辞了工作，陪着你，咱们就沿着海岸线一个渔村一个渔村的找过去，我就不信，它能消失了。”谢苗说完，又自个儿补充了一句：“其实，我的工作早就辞了。”

    “你辞职了？”

    “还记得我失踪的那段时间吗？”

    我原本想寻到合适的借口再问谢苗这些事情的，没想到她自己就把话题转移到了这个上面。

    “你和顾亚峰是一同失踪的。”

    “不！”

    谢苗快速的否认。

    “我不是失踪，我是自己躲了起来。原本，我以为，公司只是让我接近你或者也可以理解为监视你，但工作是我自己找的，生活也还是我自己的，我无非就是一个活在现实中的蹩脚的特别不入流的那种所谓的探子。

    办公大楼闹鬼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我所谓的工作，也是公司安排的，至于我那个抠门的老板，好像跟公司也有一些联系。我突然间觉得害怕，就藏了起来。其实，藏得也不远，就在近郊的一个都市村庄里。我租了一个标间，白天叫外卖，晚上人多的时候才出来稍微活动一下。

    我天真的以为，我躲过了公司的监视，后来才知道，我之所以能够安稳的待在那个都市村庄，是因为你和莫当时不在洛城，公司暂时用不到我。

    他们就像是无处不在的影子，我发现我根本逃不了。”

    谢苗说着，扫了一下周边。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猜测着，留在公交车上的这些人，又有谁是顾家的眼线。

    就在这个时候，公交车再次到站。这是本站的倒数第二站，车上的客人又下了两个。

    谢苗轻轻用手捅了捅我，我的目光随之定格在了公交车的入口处。一个衣着古怪的男子，撑着一把奇怪的伞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