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老板尴尬的解释着，将脸转到了一边。“换了是你，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错了！”我站起来，看着老板“如果我的结婚对象是老板你这样的，我只会跟你老婆一个下场。你总在计较自己的付出，却没有想过，这些年，你老婆都为你，或者为了这个家都付出了什么。是，公司是你创立的，客户是你拉出来的，但你的生活，却是你老婆在细心照顾，那两个叫你爸爸的孩子，是你老婆拉扯长大的。就算离婚，就算分她一般财产，那也是她应该得到的。不过，像你这种自私的，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的人，根本理解不了我刚刚说的这些。”

    老板看着我，眼睛里显露出一丝怒气。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旁观者，我说的话，对你的决定和你的生活起不了任何作用。还有，我相信，如果真离婚的话，你老婆未必能够看上你积攒下来的这些家业，对她而言，最珍贵的永远都不是这些身外之物。

    哦，还有，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守秘密。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立马辞职。”

    “不用了，你去上班吧。”

    老板颓废的垂下了脑袋。

    我摇摇头，抬脚，忽然想到他说过的那个药。

    “你吃的那个药，是不是一个姓顾的人送给你的？”

    “不是送，是卖，我花了钱的，而且还不少。”老板的嗓音一下子提高了，“虽然比一些所谓的进口药便宜，但半年多的药量，也花了我几万块。当然，我觉得还是值得的，至少我活下来了。”

    “这样活着你开心吗？”我反问，随后自己也跟着笑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问的。老祖宗都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活着，对你那个没感情的老婆来说，没感情的家庭来说，以及没感情的孩子们来说，都是件好事。所以，老板，我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谢谢。”老板的喉咙有些发干：“那个，你刚刚说顾家，你是不是认识顾家的人？”

    “我不认识，只不过听说有个顾家，专门生产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然后寻找不同的人来试用药品。”

    “试……对，是试用。那个人也是这么对我说的，所以那些药才会那么便宜。”

    “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在哪里遇到那个人的？”

    “还能在哪里……医院呗。我生病，是瞒着我老婆的，去看病的时候也是偷偷摸摸的，连我身边最亲近的朋友都不知道。那个人，是我在医院外头碰到的。你不知道，像我们这种病人，很容易就会陷入求生的骗局，医院外头有不少骗子，医托啥的。

    那个人刚出现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是骗子，是医托，可后来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抱着试试看的话，相信了他，买了他的药。还好，我的运气没有那么差。”

    “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老板一脸的疑惑，但眼中又带有几分警惕的意味。

    “没什么，我认识的一个人，也做过他们的药品试验。所以，我想找到他们，问一问所谓的后遗症，有什么控制的办法没有。”

    “后遗症？”老板的眼睛一亮，跟着暗淡下去：“你找不到他的。如果他还在那块儿地方活动的话，我早就问了。”

    “你找不到是正常的，因为你只是他们的一个试验者。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途径，但显然，他们已经得到了你试用药品的相关结果回馈。作为小白鼠，你的价值已经没有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找到了他，能不能帮我问一下，我的病……不，我是说，我的后遗症有没有改善的办法。我不求能恢复正常人的模样，我知道，做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相关代价的。我的病好了，我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东西。我只求，我能稍微正常一些，不要吓到别人就好。”

    “我觉得，你现在要担心的不是这个。”

    “什么意思？”

    “你应该担心，你服药之后的副作用会不会继续扩大。例如，你白天的时候，也会变成那个模样？亦或者是你停药之后，你的肿瘤细胞，会不会再次生长。”

    “你在吓我？”

    “是不是吓你，你心里明白。你之所以躲在那个小房间里，之所以不敢告诉你的妻子，之所以要跟我说这些，都是因为你心里惶恐，你也想过我刚刚说的那些，对吧？但，我可以承诺你，如果我找到了那个人，我会帮你问的。”

    老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拿过纸和笔，快速的画了起来。他的素描功底不错，寥寥几笔，就画出一个十分生动的人来。我扫了一眼，是张陌生的面孔，但眼神却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对了，就是楼下那个盯着我的人时常会出现的眼神——寻找和锁定猎物的眼神。

    我拿了画像，跟老板说谢谢，老板忽然问我：“如果是你，你会有什么选择？”

    “什么？”

    “服用药物，变成怪物，但可以活着。停用药物，脑瘤细胞扩散，然后等死。”

    我沉默了会儿，如实回答：“我不知道。如果现在患有绝症的是我，我大概也会像你一样，不惜任何代价的去抓住自己能够抓住的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在我抓住那根稻草的时候，我一定是不考虑后果的。但当我活下来之后，我也会像你一样，想要获取更多，索取更多。人性自私，你和我都是一样的。”

    “你很坦白。”

    “我是实诚。还有，如果我刚刚说的话里有什么让你觉得特别不舒服的，我向你道歉。我不是你，我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人生，我无权指责你的对错。只不过因为我是女人，理性在很多时候，都是抵不过感性的。”

    “我明白，其实，刚刚那些话，你也没有说错。”

    老板挥挥手，我拿着那张素描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整整一个上午，老板都待在他的那间办公室里，连重要客户到访，都没有出来。

    大家对于老板的这个习惯，也都习以为常，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我将老板手绘的素描头像拍照，传给谢苗。谢苗很快就回了话，说这个人她从未见过。

    我是个急性子，尤其这个时候，等不到中午下班，我就跟人事请了假。小姑娘情绪十分不好，大概觉得我是整个公司里事情最多的员工。她指了指老板办公室，说请假可以，但得经过老板的允许。

    敲了门，说了请假的理由，老板什么都没有问就同意了。他知道，我去医院不是看病，而是找那个卖药给他的人。

    事情进行的比我想象当中还要顺利，我刚刚站到医院门口，拿出那张素描纸，准备在人群中搜索疑似面孔的时候，那个人却主动站到了我的面前，并且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

    “你是丁宁吧？”

    声音有些熟悉。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平淡无奇，陌生的男人脸。

    “你认识我？”

    “我给你打过电话。”男人掏出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给你打过两个电话。还记得吗？普兰。”

    “你是那个人？”

    男人点点头：“是的，我是那个人。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你。”

    “我也没有想到。”将手里的素描捏紧：“我没有想到，你不光有我的电话号码，还清楚我的长相。我很好奇，你是不是连我家在哪里，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我会直接去找你，而不是打电话。”男人又掏出一张照片，“之所以认识你，是因为这张合照。虽然，你长大了不少，可模样没什么改变。刚刚，我也只是试探的叫了你一声，没想到真的是你。”

    那是一张合照，背景是孤儿院。我站在一群孩子中间，因为年纪大些，所以显得有些鹤立鸡群，特别出挑。照片，是黑白的，但就像男人说的那样，我的模样并没有什么改变。在照片的一角，我看到了谢苗形容中的普兰，她侧着头，目光似乎停留在我的身上。

    一股凉意，窜了出来。这张照片，我毫无印象。

    稳了稳心神，我问男人：“普兰她，还好吗？”

    “你想见她吗？”

    男人不答反问，我稍稍愣了一下。

    “那天，我在公交车上，电话突然就断了。我想过要回过去的，但后来，我没有那样做。”

    “因为不信任我们?”

    “不！普兰也好，照片也好，还有照片里的这些人和物也好，对我来说，统统都是陌生的。我，根本不记得。”

    “不记得？”

    男人吃了一惊，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我的确不记得。我的记忆，似乎出现了一些偏差，除了偏差之外，还有大片的空白。”

    “难怪，你会挂了我的电话。我的意思是说，第一次的时候，你对我充满了戒备。我想，那个时候，你大概是把我当成骗子了吧？”

    “是的。”

    我没有否认，当然，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龙，是普兰的养子。”

    “你姓顾？”

    “很奇怪吗？”

    “不，不奇怪！”

    他是顾家人，我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主动的自报家门。

    “其实，知道你姓丁的时候，我才奇怪呢。”顾龙淡淡一笑：“从这家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都姓顾。你也是从孤儿院出来的，但你却姓丁，这让我觉得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