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七月，我和我堂哥张六一一起踏上了前往西域新疆的列车。

    那时铁路还不发达，从我家到乌鲁木齐至少要走将近三四天的路程。而出了嘉峪关，越往西人烟越少，戈壁茫茫，除了漫天的黄沙一眼都望不到边，不绝的山脉横在天际，广袤无边的地平线让我的心胸为之一宽，几天来一直压抑的情绪也随之慢慢舒展开了。

    旅途苦闷，我带了本书看，是杰克·伦敦的小说集《热爱生命》，讲的是一百多年前美国人在阿拉斯加淘金的故事。至于我为什么带这本书，那是因为它和我们此行有关，准确地说是和我堂哥张六一有干系........

    没错，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淘金！同时，单单我自己却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小说很快就看完了，我便只好是靠着窗子发呆。火车头拼死冒着黑烟，拖着十几节车厢,纵穿在漫天都是黄土的戈壁滩上，疲惫不堪。

    至于车厢里的情形又是另一遭了，黑压压挤火车的人塞在一起，难闻的汗臭充斥在整个车厢。我下意识掩住了鼻，瞅着打扮，对他们的同行目的已是知晓了一二。

    俗话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对于一夜暴富的淘金来说，人们也的确不可能不狂热。而这浪潮，也是自古有之。

    早在西方的19世纪的，“淘金热”就已经催生出了两座以“金山”命名的城市，其一就是赫赫有名的美国旧金山，由此可见其魅力所在。而在我们中国也有这么一座“金山”，那就是位于新疆四国交界的阿尔泰山，也正是我和表哥此次的目的地。

    “阿尔泰”是蒙古语，意思就是金子。它延绵两千多公里，自古盛产金，唐代以来，开采不断，清末民国最为鼎盛。但新中国成立，新疆解放，z府加强了管制，新疆淘金一度萧条。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自从开放了私人采矿，人们便再次如狂潮一般涌入了新疆。

    在八十年代那次，我爹也曾来过一次，同样是淘金。他是当年的我们县的插队知青，后来因为表现突出，混上工农兵大学。大学毕业作为当时的高端人才，他被国家分配到新疆的一个地质队工作。改革开放后，他辞了工作，跟我爷爷和三太爷干起了淘金。

    三人同来，后来听说只回去了他一人，至于原因我爹从来对谁都不透露。而我的爷爷和三太爷最后怎么样了，他也始终不肯告我们。反正在我记忆里面,我也没有任何有关爷爷的映像，估计是凶多吉少。而一提到这个事情,我爹就叹气,直说:“那不是你们这种小孩子能听的故事，你也不要走我们这条道。”无论我们怎么问，他也不肯透露半个字。最后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也就逐渐失去了好奇。

    可在去年他又买了到新疆的票，然后就失踪了。根据他日记里零零点点的线索，我估摸着他最后出现的点应该在北疆阿尔泰山。“阿尔泰，时隔多年也该回去了.......”看着我爸那略显晦涩的文字，我一度颇为难受。花甲之年，他似乎隐瞒了一个莫大秘密！所以我此次到新疆，一来是为了寻找我爹——张红兵！二来就是探寻当年我爷爷和三太爷的秘密。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乌努木齐车站，请在乌努木齐车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思绪飘忽之间，火车上响起了声音，到站了。

    “文川，麻溜点儿的！”是堂哥张六一的声音！我寻声望去，他竟然是早已到了出口处，正招呼着哩！

    “来了！”我应了声，也朝那拥挤的人群挤去，黑泱泱的一片全是攒动的人头。稍微注意一下的话就不难发现，前后几个车厢几乎都走完了！

    “呼，这人还真是多地出奇啊！”好不容易挤下了火车，我对堂哥说道，也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呵呵，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情况还好些了呢！这要放到八九十年代，人更多！”张六一作为一个老资格的淘金客，张嘴闭嘴就离不开这档子事儿！而我就不一样，毕竟目的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不过我堂哥说了，和他们一起可以，但不能吃白饭。无奈之下我只好在家恶补了一段时间的淘金知识，以充当堂哥的下手。淘金是技术活，这一点大家常讲！

    俗话说：“不到新疆，不知中国之大。”我们在乌鲁木齐下了火车，又辗转坐了好几天的汽车，这才来到了北疆阿勒泰地区下边的一个小县城。那时公路远不如现在的好，颠簸得厉害，再加上我有些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实在难受。

    好在第三天我和表哥终于到了地点，而那时大大小小的旅馆已经被全国各地涌来的淘金客挤满了。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总感觉整个县城的上空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怪不得我爹之前不让我走淘金这条路，说“不流血，金不旺；不死人，金不到。”这样一想，好像也有些道理。

    而下车前堂哥就有交代，说到了这儿须说普通话，即便人家知道你是内地来的，你也得装成一副老江湖的样子。不然，铁定受当地人的欺负！我暗自点头，尽数记住了。堂哥他不是第一次进疆淘金，懂得自然比我多，只是我对他所说的金客之间的关系颇为顾忌。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一伙的，在金子面前谁也不敢保证不发生点头破血流的事件儿，更别说是和那些陌生的淘金者打交道了！

    “县城不大，可鱼龙混杂，你要处处小心才是。”最后，他又是嘱咐了我一句。

    罢了，我二人来到了县城中心的一个老车站。按他的话说，那地方就像我们那儿的人才交流市场。来往的淘金客们在那里碰头联络，寻找上下家。堂哥也在那儿留了信儿，说是要找人搭伙，我们垫本钱。而我也拿了我爸的照片四周询问了一番，结果那些人根本理都不理我！

    “人家都忙着发财哩，哪有时间鸟你！”堂哥在一边笑道：“我看咱还是先等人，伯父的事儿我们从长计议。”我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在理。我爸在新疆失踪已经有一年整了，这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啥消息。像找人这种事，向来是急不得的！

    其实淘金这活儿一两个人也能干，但是效率比较低，所以淘金客大多是结合在一起。而堂哥之前就有个老搭档叫虎子，所以此次再招一个就好，毕竟像这种陌生搭伙的是越少越好。

    而听说，这虎子是大有来头。他自幼学武，后来又在少林寺待过几年，劈砖碎石什么的都不在话下。而且还是个放出来的劳改犯，人狠，而且淘金也有些年头了。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那虎子还当过兵，基建工程部队的。九十年代在各地搞地质钻探，只不过后来犯了什么错误，就被抓进去了几年。到底是什么事，他和表哥都没细讲，只知道和女人有些关系。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咱们暂且不表。

    我们正聊着，打那边就走来了一人，虎背熊腰，脸上尽是蛮狠之相。我打小就生在江南之地，当下就被那股气势给吓到了，不自觉地就要后退。

    “莫慌，自己人！”堂哥拉了我下，笑道。

    “嗯呢。”我低声应了下，脸颊微微有些发烫，看来自己还真是胆小！

    “哈哈哈，好你个张六幺（一），这么久了都没联系俺！咋滴了，玩婆娘去啦！”那大汉才刚走进近，就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笑声。

    “说啥咧，不是忙着帮你发财哩。瞧，时候到了罢！”堂哥哥也是迎了上去，拍了拍大汉的肩膀，十分亲热。我表哥才一米七出头，所以那场面看上去十分喜感。若非要用现在的时髦话来说，就是“最萌身高差”！

    俩人许久之后才慢慢松开，然后堂哥就给我们相互介绍了一番。也是此时我才知道，原来这大汉就是表哥一直念叨着的虎子。本来听他刚刚所说的，我还只当他是在吹牛。结果现在看到了真人，果然是个狠人啊！那虎子老家是东北滴，天生有股自来熟的热情劲，所以很快就和我打熟了。

    然后我们买了些熟食和酒，往旅馆去了。一边是先休息休息，还有就是等有意愿合作的淘金者！按他俩的说法，现在是四缺一，来个新疆本地人最好。他们还在那讨论此次的相关事相，我插不上嘴，于是就准备去当地派出所找找信息的，结果虎子听了我的缘由后连连摆手：“那地方比牢里还乱，指望他们还不如拜神！”我一怔，叹了口气后只好作罢！

    .......

    话说我们开出的条件不错，所以一天不到，就有不少人找上了门。但堂哥和虎子问了他们一些东西后就全部拒绝了，我是刚刚加入的门外汉，不懂其中缘由，所以一切都任他们去定夺了。只是我知道，我们又白白在旅馆浪费了两天时间。不过看他们的意思，好像并不着急，我也是不再多想什么，静静等待着。

    直到那天，我们房间又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