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绝望。
如果那样事物是我拼了命就能得到的，我想我那一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豁上自己的性命去。
可问题是……我哪怕死上千次万次……也终是跨不过那漫漫的时空之河。
一夜枯坐到天明。
从千回百转，到万念俱灰。
真的只能认命了么？
天灰蒙蒙一亮，我便一个人失魂落魄的来了湖边，沿着沙滩一直一直的走。看着旭日东升，霞光渐渐将天空染晴，光明降临人间。
可我的心，却将自此堕入永世的黑暗。
面前的湖平若止水，终使这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但是伴随着现代文明的机械轰鸣过后，这里已经再难寻觅梦中那般纯透如洗的天，那般仿佛触手便可及的云了。
就算我的风是真实存在过，此刻……也早已经是丛山峻岭间的一抹黄土了。
想到这儿，我那以为早已流干的眼泪，再次泛滥成灾。
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回到酒店时，远远的就看到顾泽等在酒店的门外。
一脸胡渣，满眼猩红。
我已经记起他对我做过的那些事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因此不觉得怕了。
我没有回想起来时对他的厌恶尤且如此，更何况现在呢？
再说……和风在梦里那般拼尽全力地爱过之后，我好像……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两句曾经读过千万次的诗句，我而今总算是懂了。
见我一来，他冲上前来就是一把紧紧地捏住了我的胳膊。
捏得生疼。
接着便是急吼吼地从我身上抢过了房卡。拽着我一进屋，门都还没来得及合上，他如雷的咆哮便响彻耳际。
可我已经没有知觉了。一个劲地傻站着。仍由他骂，他吼，他掐。
折腾了一阵子，他像是瞬间清醒了过来，怔怔地望着我。
“你……是不是都记起来了？”
我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倦倦地点了点头。
他浑身一散，跌坐在了床上，再也没有说过话。
坐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回去，飞机上，我一直把头偏向窗外。看着一朵又一朵白云，眼皮缓缓地搭了上。
梦中，漆黑一片。
可我却一直听到有个声音在喊：
“芊芊……芊芊……”
我一转头，醒了过来。
胸口像是压上了千金的巨石。
这时刚好有空姐过来询问想喝些什么。我原本只是想轻轻道一声不用了。
可是嘴巴才一张开，整个人就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连半点准备的机会都不给，无以名状地悲伤瞬间将我淹没。
空姐吓坏了，一个劲儿问我是怎么了。
一旁顾泽静静地看了我一眼，而后转头对空姐说：“她只是因为有认识的人过世了，比较悲伤。”
我用手紧紧捂住了嘴巴，大颗大颗地眼泪顺着脸颊从指缝溢了出来。
身体明明是我的。
悲伤却如此不可控制。
我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吵到其他顾客，可是眼泪却越来越汹涌，心也痛得像是要死去一般。
这时，身旁的顾泽靠了过来，将我轻轻搂进了怀里。
记忆里，我曾无数次推开过他。
唯独这一次，我没有。
那一刻，我终于能感觉到，他只是想给我一些安慰。无关乎我们能不能在一起，无关乎能不能成为情侣，只是出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自然而然的关心。
靠着他那一点温度，我缓过了那阵子最痛苦的十分。
下了飞机，我上洗手间将脸洗了又洗，眼里还是红通通的，眼框也是浮肿一片。
一直在门口等到我出来的顾泽见了，终于沉声道：“要不我给你开个房间，你今儿再在外面住一宿吧，你爸妈那边待会儿我就拿我的电话打过去，跟他们说我找到你了，我们和好了，你也露两句声音。不然你这个样子回去……是想把你妈妈气疯么？”
没有了暴戾之气的顾泽，忽然贴心得像个天使。
我却更加犹豫。
他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你放心，我不会再勉强你了。以前那些事……那些伤害了你的事……是我一时冲动了。怒气上来……感觉自己都不像是我自己了。”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便如同刚才的我，悲伤涌上心头，自己都不似自己了。
跟着他一前一后进了酒店，打了电话之后，彼此都陷入沉默。他开的是套房，我进了里面的包间就将门反锁了上。洗了个澡，困倦地躺在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他的敲门声。
“芊芊，你睡了么？没睡的话，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我本不打算理会，可是又一想，这似乎还是认识一来，他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要好好谈谈。
我翻爬起身，换好了衣服，才开了门。
他怕是以为我睡着了，又重新坐回了客厅里。
他目光涣散，面前的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屋里烟味弥漫。
见我走出来，他有些意外，急忙起身去把窗户打了开。
徐徐缓缓地风风吹了进来，我又是一阵出神。
“坐。”他指了指我身后。
我点点头，坐了下来。
又是一阵难挨的沉默。
我沉沉地呼了口气，想来这孽缘，还是由我来开口斩断吧。
“顾泽……对——”
他急忙打了断，“我拜托你了，你前前后后跟我说过的对不起，都快有一万句了！”
我苦涩一笑，“那谢——”
“谢谢你也别说了，这两句话一从你嘴里冒出来，我就头疼。”他眉毛一皱。
“那好吧，我就不再说那两句话了。以后都不说了。”
他邪邪地挑了挑眉，“哦？那么听话？那跟我好呢？”
我的脸一僵，“你、你不是……”
我真傻，以为这件事是已经翻篇了的。
他笑笑着摇了摇头，“看把你急的，一下子脸色就变了。我顾泽确实……对你做的有些事，是很混蛋……可怎么说呢？这次跑去找你之前，心里都还像装了一坐即将爆发的火山似的，可一见到你，却又都像是万钧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赵芊芊……我输了。或许肖姗姗说得对。我对你，与其说是爱，不如说一种执念。一种注定得不到却又偏偏特别想要的执念。”
他直直地望了我一眼，“其实……你也并不是那么惊为天人啊。长相也就是中等稍微偏上，也就一点点。可是……却是我见过的……最他么难追的女人。”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禁让我想到了一句话来：终有一日，曾经再难堪的往事，你也能没心没肺地笑着讲述。
“可能也就是难追吧，才会到现在都叫我念念不忘。唉……想问顾泽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谁曾想却在你这小沟沟里翻了船。”
我顺着他的话，“是啊，我本来就没那么好。我曾经也一度觉得，你并不是爱我，你爱的只是……那种追不到的感觉。”
“屁哩！你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小丫头骗子，还他么跟我讲起爱情来了。”他一脸的调侃。
“怎么没有，我在梦里也是……”
谈过一场可是同生共死的爱恋的。
可这话到了嘴边，却终又戛然而止。
我有些窘迫地看向他，他反而一脸淡淡。
“话说，芊芊……就算不跟我好，你也不能就那么失魂落魄的……爱上一个梦中的人吧？说实话，我以前真觉得你肯定是被那半吊子医生给治傻了，居然会相信这种事。当时我看到你那个日记，心里那个气啊！感觉自己真相是被耍了一样，认认真真地对着你，你却开玩笑一样的爱着一个……梦中人！”
我无言地低下了头。
他继续道：“可是，当我这次来这里找到你，看到你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看到你在飞机上哭得……我才发觉，其实那些事是不是真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认为那是真的，而且也为之动了真情了。你的心……真的是在那个人身上了。”
我重新抬起头看向他，“你也觉得特别可笑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窗外，“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那些事情不管是真是假，对你的身体肯定是有很糟糕的影响的。你最近那么频繁地进医院，还有上次呼吸都没了……你真的值得么？为了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连命都不要了！你有没有好好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过？就算你不要你的命了，那你想过你爸妈么？特别是你妈。你别看她平时话多，跟我好像也很合得来，一幅财迷现实的样子。但其实……私底下她曾跟我说过，结不结婚是其次，她是觉得我是个活泼外向的人，希望我能把一直忧郁沉默的你带出来。她说……即便她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可是你的心里好像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她怎么努力，也做不成照散那缕阴霾的人。
所以，他就特别希望我是那个人。
能将你带出黑暗的那个人。”
我别过头去看向窗外，眼泪悄悄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