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因为这个生日来得太过猝不及防，时翎做了一夜的梦，早上被闹钟吵起来的时候头还沉沉的，却一点儿梦的影子也回忆不起来了。

    她站在镜子前刷牙，瞪着眼底那片从昨天就没消掉的黑青皱了皱眉。

    这些年里，她时不时的就会做几个噩梦，场景其实并不可怕，但那种压抑的氛围却每每在她醒来的时候觉得难受，就像是睡前压了块板砖在胸口一样。

    可昨晚的梦她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没有场景也不记得好坏，就像没做梦似的，可明显没睡好的脸色却提醒着她，昨晚估计做了一夜梦也说不定。

    时翎拧开龙头捧了捧水往脸上冲了一下，没注意龙头的方向，捧的是捧冷水，冻得她打了个哆嗦。这一冻，倒是把脑袋里那点儿没琢磨透的乌七八糟给驱散了。

    她得振作，今天是新一年的第一天，得给自己开个好头。

    车被她留在了公司楼下的停车场，时翎看了眼时间直接打了个车，外面已经没有下雪了，但地面上铺的雪却比昨天又厚了不少，看样子昨晚是下了一夜。

    出租车开得挺慢，估计是怕雪天打滑，时翎到公司楼下的时候比平时晚了二十几分钟，已经快到八点半了。

    她站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看着镜面上映出的自己，那颗原本还算平静的心突然就紧张了起来，她下意识捏紧了挎包的袋子，努力让那份紧张不表现在脸上。

    部门里的同事基本都到了，有的组甚至已经开始准备组内晨会了，她抬腕看了眼时间，正好八点半。

    办公室的门开着，时翎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眼前突然就闪过那晚自己倒在何智成怀里时的情景，她蹙了蹙眉，往前走的步子更慢了。

    屋里浓厚的香水味经过一天两夜早已挥发了个干净，甚至地板上的碎玻璃茬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保洁清理了，就连垃圾桶也一尘不染，如同那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时翎努力让自己忽略掉脑海里仅有的那点儿记忆，拉开椅子坐进了办公桌里，如同往常那样打开了电脑。

    那天晚上还没来得及看的数据不止上传到了系统里，小敏难得贴心一回的给制成了表格，直到发送到了她的工作邮箱。

    时翎打开邮件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发件时间，显示一月一日零点十分。

    一个连日报表都要堆到第二天早上来做的人，却这么积极的加班加点把表做好发到了她的邮箱，自然不可能是突然勤勉了起来，这个中缘由时翎也并不是看不出来，不过她并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何智成都有法子让客户的款项延迟进账，自然也有法子把小敏变成自己的人。

    数据和时翎预想的还是有些出入，豁口拉得并不大，甚至最后半个小时基本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停留在时翎晕倒前看到的数据比那儿。

    上午十点，时翎被叫去开高层会议，会议上对三大版块的年终业绩进行了具体分析和比较，自然只有时翎这个业态的数据最难看。

    “虽然与前一年的年终业务相比较，相差也算不得太远，但总归是没有完成既定目标的。”作为合伙人之一的蒋志兴首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有奖就得有罚，”另一合伙人杨总点头道，“时翎立军令状没？”

    每个业态的事业部经理年中的时候都会立一份军令状，大体不过是保证完成既定目标什么的，相应的也会在军令状上写上如若自己完不成该有的惩罚，时翎七月份才竞聘上事业部经理，还只是个实习的，压根儿就没有资格立军令状。

    “她还没转正呢，哪来的资格立军令状。”蒋志兴道，“咱们公司对实习经理这块儿的处罚应该是有的吧？”

    “有的，”融资事业部的何经理接道，“第一年度未达标的事业部，经理一职将重新进行二次竞聘，原事业部经理仍保留竞聘资格。”

    时翎自然是知道这一惩罚制度的，只是当初竞聘上这个职位的时候还信心满满，没想到这才不到半年，打脸来得这么快。

    关于时翎所在事业部年终业绩未达标的惩罚就这么定了下来，以往时翎开完会回来都会照例开一个部门内部总结会，这次也不例外。

    “帮我看一下一号会议室还能不能预约。”时翎经过小敏工位旁的时候问她。

    小敏打开系统查了一下，“下午三点以后就不能了。”

    “你预约一点到三点，”时翎边说边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通知各组组长，一点到一号会议室开会。”

    “一点？”小敏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点还是休息时......”

    “休息时间不能开会了吗？”时翎蹙着眉侧头看她。

    “是......”小敏撇了撇嘴，“我马上预定。”

    时翎自然知道利用午休时间开会必定会遭到部门里同事的不满，即便他们碍于她这个经理的职位不会说出来或表现在脸上，但心里的不满指数肯定也会因为压抑而节节攀升。

    时翎并不怎么在意，即便明天她事业部经理的职位就撤了，但在这个职位一天就得尽一天的责任。

    一点不到时翎就进了一号会议室，她进去后没几分钟，陆陆续续的有人开始进来，有的甚至还故意打着呵欠，以此来宣泄对此事的不满。

    时翎只当没看到，让小敏把投影仪打开，又将邮件里的年终业绩表打开，等人都坐到了位子上后才蹙了蹙眉，“有人请假了？”

    众人面面相觑，小敏先是一愣，在触到时翎探究的目光后恍然，“何组长请假了。”

    “我怎么不知道？”时翎眉头一紧，上面虽然已经敲定了事业部经理的职位会在年前由内部竞聘得出，但眼下她还是他的上司，居然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请的病假，”小敏忙道，“我忙忘了一时没想起来。”

    “跟你请的？”时翎挑了挑眉，“什么时候你成了我的代言人了？”

    小敏一张脸霎时就变了色，时翎自然不可能揪着个小行政不放，何智成无非是在向她示威，她又怎么可能意会不到。

    “既然今天说到请假的事，今天我就在这里再次声明一下，”时翎看着众人道，“以后请假，所有人必须通过我，小敏只是部门行政，只负责部门里大家的日常所需，并不包括代劳请假这一项，如果我这里没有收到各位的请假单或者电话，都将视旷工处理。”

    总结会议进行得还算顺利，卡在三点之前结束了，时翎回办公室后才想起来，又跟小敏吩咐道，“何组长的病假我没有收到，该怎么处理不用我再告诉你了吧？”

    “可是......”小敏一脸为难的看着时翎，咬着唇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嗯？”

    “病假是蒋小姐打电话来请的，她......”小敏说一半又卡住了，眼巴巴的盯着时翎。

    时翎瞬间了然，蒋慧茹是公司合伙人之一的蒋总的女儿，虽然在部门里只是一个小小的业务人员，但隐形地位比何智成那个组长都高，就算是时翎这个事业部经理也得看在她爹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现在何智成还是蒋总的上门女婿，身份地位就更不一样了，小敏何等机灵的人，得罪时翎也不可能去得罪何智成和蒋慧茹啊。

    “我知道了。”时翎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再为难她，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那个，时经理......”小敏欲言又止的跟进来，踌躇了半晌才道，“何组长是真的生病了，听说都住院了。”

    时翎皱了皱眉，何智成住院了，怎么可能？

    “是真的，”小敏见她一脸不信的样子又道，“刚刚蒋总的助理打电话订营养餐的时候，我刚好路过......”

    时翎对何智成是否真的住院并不关心，只是心里头颇有些不甘，原本今天她是打算在会后找何智成单独‘聊聊’的，没想到这人运气不好，她还没找他算账自己就先住进了医院里。

    作为部门经理，手底下的员工生病住院了理应前去慰问的，就算人不到电话也得象征性的去一个，何况何智成后面的靠山那么大，任何一个上级都不可能放掉这个讨好的机会。

    时翎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找到何智成的电话拨了过去。

    时翎的字典里就没有慰问这两个字，打这通电话无非是想确定何智成是否真的生病住院了，如果是真的，也算是上天替她行了道了。

    “时翎？”电话响了挺久才被接了起来，何智成的声音在听筒里显得颇为虚弱，虚弱中又带着隐隐的怒气和不确定。

    “是我，”时翎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桌上钢笔，“听说你住院了。”

    “听说？”何智成的声音拔高了两个音阶，似乎在真怒的边缘徘徊，“听谁说？听你那个姘头吗？”

    时翎皱了皱眉，“嘴巴放干净点儿，我打这通电话可不是.......”

    “可不是什么？”何智成压着怒火沉声打断她，“可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时翎，这会儿你心里是不是倍儿高兴？”

    高兴？时翎沉默了几秒，就着何智成的这个问题品了品，算不上多高兴吧，毕竟他住院这事儿不是她直接导致的，幸灾乐祸还是有几分的。

    “我告诉你，这笔账我总会慢慢算回来的，你最好让姓程的把他那条小命儿给收稳当了，”何智成咬牙切齿的道，“还有你，年终业绩不达标经理一职就得重新竞聘，别以为你手里有我的照片我就怕了你了，你终究不过是个女人，我还怕了你不成！”

    时翎听得一头雾水，没等她再问清楚一点儿，何智成那边已经气愤的率先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