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你再说一遍!”
蒋乐哭着说,“詹总……他昨晚吃安眠药自杀了……我……我……”
抓起绵软的被子,我问:“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还没有醒过来……他刚做完洗胃手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醒过来……我第一次见到詹总这么憔悴、狼狈……林姐,我害怕……”
眼下能让詹启明自杀的,非翊覃莫属。
他的覃翊离他而去,他能牵肠挂肚、掏心掏肺的,只剩翊覃。
“你冷静,告诉我医院地址和病房号。”我捏紧被角,“我马上过来。”
蒋乐哆哆嗦嗦,如实相告。
挂断后,我下床,趿上拖鞋跑进卫生间,匆忙洗漱。
詹启明喜欢一丝不苟地出现在人前,似乎和覃翊有关。我去看他,再着急也不能蓬头垢面。
至于……温有容。
我冷笑一声:为什么要相信他和我一样?
昨晚他赠我温柔的迷雾障,今早我酒杯告知詹启明吞安眠药自杀。
如非温有容步步相逼、迫使翊覃走到绝境,他怎么可能想不开?
盥洗台上的隔层上防着我的衣服,一件件叠好的。
我立马穿上。
但我此刻,绝不会再为温有容的细致而动容。
别人给的是温柔,而他给的,是温柔刀。
“你醒了。”
温柔而沉笃的话语,出自温有容的口。
我停在楼梯中央,握住扶手,循声望去。
他坐在藤椅上,手把报纸按在腿上。
小圆桌上,摆放着插着竹枝的玉白花瓶,冒着袅袅吹吹热气的茶水,简单却惊讶。
还有各式各样、大小高低不同的盆栽充盈露台,也就是环绕在他周身。
他这么自然地抬头看我,就像是等我起床的丈夫。
哪怕是孙榭,在婚姻关系内,等我同吃早饭,都没他这般行云流水。
又来了!
指甲抠弄掌心的肉,我冷声道:“詹启明自杀了。”
他眼里的柔情瞬间殆尽,“所以?”
“温有容,你有没有底线?!为了逼我嫁给你,你害翊覃四面楚歌就算了!我绞尽脑汁让邱成义投资,好不容易成了你搅了就算了!现在,你逼到詹启明自杀!孙榭的命是命,别人的命都是垃圾吗?你这是什么反应?”
拂开茶盏和花瓶,他大步走向我。
一道疾风刮过,我来不及躲闪,就被他扼住脖子。
“林蒹葭,你以为你是谁?”他额上青筋暴起、睚眦欲裂。
“我……”喉咙的窒息感让我难以正常发声,“谁也不是!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放过翊覃!放过詹启明!也放过蒋乐!”
怕有牵挂,我在S事孑然一身。除了傅铮,我根本没什么朋友。
詹启明是帮过我的上司,蒋乐是我亲自录用的助理……就这两个人,也要被利用得彻底。
瞬间,寒冬降临我的身体。
我的心,终将冻成冰窖。
他没说话,加大力道。
我艰难地咳嗽几声,喘口气缓劲,“你不是要我嫁给你吗?我嫁!”
猛地松开我,他嗤声,“你也配?”
我踉跄后退,往上退了两阶,扶住扶手。
揉搓发烫的喉咙,我说:“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去死。”他翕动薄唇,吐露着冰冷的字眼。
我忽而大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他要我的命。
我当然给。
“好。”我收住笑容、深埋悲戚,“我给。我还要去看看詹启明,还要写封辞呈。你记得放手。”
“你放心。”他语气忽然和缓,“詹启明往后的日子,一定繁花锦簇,比你好过百倍。”
垂下手,我挤出微笑,“那我,可以去医院了吗?”
温有容侧过身,“请便。”
在玄关处,我听到稀里哗啦的瓷器碎裂声。
我没有回头,镇静地穿好鞋子,离开这座牢笼。
医院。
“林姐!”蒋乐扑到我面前,痛哭流涕。
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我说:“你坚强点。等会詹启明看到你哭丧着脸,多扫兴。”
现在翊覃面临危机,大部分员工都想着另谋出路。
剩下的算是仁义,根本不会在意詹启明的死活。
蒋乐不一样,她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对我、詹启明也是真情实意的。
只不过她太脆弱,大多时候哭得我耳烦心乱。
尤其我刚和温有容大吵一架。
她抽抽噎噎,听话离开我:“林姐,对不起,我忍不住。”
“你必须要忍住。”我说。
我教你的,你记不住。等我离职了,你难道要等着被炒鱿鱼?
“嗯。”她吸吸鼻子,“刚才詹总醒了,我见你,是高兴的。”
我松口气,喃喃自语般,“能醒,就好。”
倘若詹启明醒不过来,我做再多都于事无补。
“蒋乐,”我拦住她的去路,“你去帮我买束花,不要在医院的花店买,老板坐地起价,太坑了。你就在附近找找价廉物美的花店,詹总喜欢什么花,你明白吧?”
“明白!”
她似乎没想过是我要支开她,乖乖往电梯走去。
转身,我沉脸,走去病房。
詹启明坐在床头,右手拿起照片,专注而痴迷地看着。必然是他初恋的照片了。
他穿着病服,面色苍白,状态比平时差远了。
听觉依旧。
察觉到我来,他小心翼翼地放下照片,塞到被子里。
“林蒹葭,你也来看我了?”清咳两声,他勉强笑道,“你总不会专门来嘲笑我吧?”
我扯过椅子坐下,从果篮里挑拨来去。
“想吃什么水果吗?”
他苦笑:“我现在什么都吃不进。”
“那我,我跟你谈正事。”我正色道。
“不会吧?”詹启明捂住胸口,“你要教育我?”
我开门见山,“你为什么自杀?”
抿紧唇,他脸色变得古怪。
随即,他抬头看我,欲言又止。
可惜我不会读心术。
我只好猜:“因为翊覃?”
他含糊,“差不多。”
“你不想说?”我狐疑。
“这对我来说,不是很光彩的事。”他低头,“我真的希望,可以一死百了。”
眼前如此消极的詹启明,根本不是我认识的詹启明。
“算了。”
我不想再深究了。
“詹启明你听好,从今天起,温有容不会再针对翊覃。凭你的本事,应该能让翊覃起死回生吧?从今天起,我也不是你的员工了。”
他骤然抬头,诧异地看着我,“林蒹葭,你是不是拿什么东西换了?”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平和地说,“我有要你帮忙的事。蒋乐为人如何,你知道。这次你出事,翊覃这么多员工,谁像她一样着急?她只是还没有适应职场。我走后,你把她随便配给个设计师,她做不了多久的。我要你亲自带她,容许她犯非原则的小错误。”
“林蒹葭,你这到底是离开公司,还是离开人世?”
我轻笑,“你以为,我那么容易想不开?”
要是遇到点挫折、打击就自杀,我该死多少回?
“蒋乐的确好。”詹启明说,“既然你开口了,我也不好拒绝你。”
“谢谢你,詹启明。”
他挠头,“别跟我这么客气,不习惯。林蒹葭,我发现你骂人那股劲最迷人。”
我剜他一眼:抖m也不是这么抖的吧?
可我始终没有骂他,认真地补了句:“詹启明,谢谢你当初赏识我。”
当初傅铮要我在翊覃扎根,他有关系,可以让我再更大的珠宝公司做首席设计师。但我不想这样。
我自己去找。
也碰壁。
文凭是我的硬伤。我的设计稿没获过奖,面试我的人更不会觉得它哪里好。
但詹启明不一样。
他给了我工作,也让我过了很长一段,我想要的生活。
他叹口气,“你是真的有天赋……可惜……”
说不尽的话,那就随风而逝吧。
三天后,詹启明出院,我到底按照流程,递上辞呈。
收拾东西离开四,蒋乐哭得撕心裂肺。
正因此,詹启明说要为我开欢送会,我没有同意。
我怕再听见蒋乐哭。
我没有立即去找温有容。
他要我的命啊。
找他之前,我躲在公寓里,没日没夜地画稿子。
心里似乎积蓄着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我灵感喷涌。
好在有阿姨照顾我。
使得我安然无恙地度过了半个多月。
要不是傅铮来找我,我可能都不知道,天气变冷了。
给他开门后,冷气嗖嗖刮进,我抱肩跑上楼,裹上了厚的呢子大衣。
傅铮跟我进了卧室。
“你不能在耗时间了。”他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可是,傅铮,温有容要我的命。”我佯装认真扣扣子,实际上手指屡屡打滑。
傅铮自信地说:“他不会要你的命的。他对你,是特别的。”
我没有说。
这样更要我的命。
隐隐约约要浮出水面的东西,更让我害怕。
我怕傅铮不是傅铮,
温有容不是温有容。
“你不去,你以为你能躲在这个破公寓一辈子吗?”傅铮怒了,一拳砸在衣柜上。
脆弱的木板,顿时破裂。
“我去!”我抬头,恶狠狠地说,“我去!你满意了吧?”
有什么凉冷的东西,滑过脸颊。
傅铮凝住脸色,怜爱地看我。
他缓步走到我面前,抬手,似乎想要抱抱我。
我大力打开,“别碰我!”
如果示好是为了更好地利用,那我不要!
任由傅铮木桩似的杵着,我走进浴室,换衣、盘发、化妆。
我出去时,傅铮已经离开卧室。
这不影响我的决定。
温氏集团的前台,这回居然没拦我。
或许,温有容在等我?
正好是午休时间,他应该不忙吧?
抵达三十六层,我畅通无阻地进了他的办公室。
温有容坐在办公桌前,左手按着文件,右手转钢笔,一目十行地浏览着。
他在忙吧。
我敲了敲玻璃门,“温有容。”
“我看到你了。”他说,“不用吵。”
收回手,我走到他旁边,笔直站着。
搁下钢笔,他缓慢抬头看我,“林蒹葭,你说,你想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