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了转眼珠子,“上吊,死前太煎熬了;跳楼、跳海、跳崖,死相都太难看了;安乐死是打针,不知道会不会痛,也不好;饿死、撑死都太极端;死在你床上,我怕你以后做噩梦……如果你问我想怎么死,我可能会告诉你,我不想死。”
他幽深的视线,不曾离开我的脸一分一厘。
“现在,知道怕了?”
不等我硬着头皮承认,他再次柔声说:“你不觉得,晚了吗?”
我面不改色,“我知道晚了。所以,你想要我怎么死,尽管说。你不用问我,因为,我不想死。”
“好。”
他没头没脑一句“好”,又是什么意思?
正赶上我百思不得其解,温有容突然一字一顿地说:“林蒹葭,你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什么意思?”我如坠云雾。
“你去找赵青山吧。”
“干什么?”
我找他给命,他说我权且欠着,然后打发我去找赵青山?
“我没空。”他板起脸,“赵青山会跟你解释的。”
见他下逐客令,我只好离开他的办公室。
赵青山就等在门口。
“林小姐,请跟我来。”他声音和煦,似乎不记我威胁他的仇。
温有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领我到小型的会议室,赵青山递给我一份入职合同。
趁我浏览合同细则,他解释,“你现在的职位是秘书助理,专门有陆秘书带你。如果有疑问,可以咨询我。你要记住,温先生想让你坐的,是我的位置。”
我的目光落在最后的签名栏,挑衅般从他西装口袋抽出钢笔,“我即将取代你,你当真会帮我?”
赵青山从容不迫,“我与你各有所长,将会是温先生的左右手。比起旁人,我更期待你跟我共事。”
拔出笔盖,我爽快地在文件上签字。
比起要我的命,他让我给温氏集团打杂已经不错了。
而且,我有机会和赵青山站在同一高度。
那该得到温有容多大的信任。
“给。”将钢笔放在一旁,我把合同递还给他。
赵青山收好,又递给我另一份。
我挑眉,“还有?”
他说:“你看就知道了。”
抽过纸张,我快速浏览。
是个人股份转让协议书。
温有容以他的名义,转给我温氏集团百分之一的股份。
虽然它只是百分之一,但每天到我账户的实际利润非常可观。
兴许,比我在翊覃做一年都赚。
股份,职位……
兜兜转转,我和温有容的关系回到了孙榭跳楼逼我离婚的原点。
陌生人。
我说完不要。
他非要给我。
就在我快忘记这茬时,白纸黑字送到我眼前。
这就是温有容。
“犹豫了?”赵青山疑惑,“这份合同,比上一份吸引人吧?”
我抬头,冲他浅浅一笑,“赵青山,你与虎谋皮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更清楚。很多东西,像我这样的普通人,要不起。”
他温和地说:“也许吧。”
拿起钢笔,我终究签字。
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事情走到今天的地步,我只能听凭温有容摆布了。
但凡,我希望詹启明走出翊覃倒闭的阴影;但凡,我希望蒋乐永远做蒋乐。
但凡,我想要自由。
“现在,没事了吧?”
赵青山仔细收好两份文件,“我带你去找陆秘书。”
“谢谢你,赵特助。”
他眉毛微动,“就像你说的,有些人注定得不到某些东西,那我就注定消受不起你的谢意。”
我耸肩,微微一笑,没多解释。
陆秘书全名陆昕悦,一身黑色套装,毫无褶皱,干净利落。她看我的眼神,充满着不屑。
当着赵青山的面,她也没理我。
赵青山走后,她估计会要我好看。
目前我还是秘书助理,没有私人的办公桌,就在陆昕悦办公室里腾了个小桌子作办公区。
我倒无所谓,反倒陆昕悦很讨厌我,环绕办公室大喷香水,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
捂住口鼻,我没多说。
温有容的脾性,我都挨过来了。
还怕一个陆昕悦?
上次洗手间,我就知道陆昕悦看不上我的原因。
我学历不过关、工作经验为零,在众多应聘者里,我的硬件是最差的。
她认为我是靠姿色上位的,由是看不上我。
我在隔间里暗嘲:温有容真像邱成义那么大方就好了,我就不用受你阴晴不定的气了。
我没有走出去,吓她一跳,让彼此尴尬。
而是等脚步声远去,我才走出隔间,淡定地洗手。
我又不是蒋乐,职场上遇到点小阻碍就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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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昕悦重重将文件夹甩到我跟前,“这种小错,你都能犯?”
我拾起文件夹,翻开,仔细阅览,“陆姐,怎么了?”
“怎么了?”她愤怒地用手指戳着桌面,“资金的小数点都被你弄错了,你说怎么了?公司每天涉及到多少账目,你每次都分不清小数点,你是希望公司因你亏空吗?”
闻言,我翻后几页,找数目。
原本的一千万,变成了一亿。
温氏集团涉及的领域很多,不可或缺的自然是慈善。
这一千万,是以温有容名义的捐款。
忽然变成一亿,不是多捐九千万的问题。
温有容每年的慈善项目多不胜数,这笔翻了倍,旁的呢?
如此计算下来,绝对是笔不小的资金。
我当然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检查时反复确认过,是一千万。
绝不是现在的一亿。
审核过文件后,我直接交给陆昕悦。
莫非是她,为了把我挤出公司,出此下策?
在她手底下近一个月,她挖空心思地折磨我。从开始到现在,她坚决不让我干正事。除了个一众同事端茶递水,就是没完没了地整理陈年档案,。
温有容销声匿迹了。
赵青山的意思,温有容在出差。
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故意让陆昕悦刁难我的。
凭他万人簇拥的身份,在我这里,的确是“受了不少气”。
当然,在我眼里,纯粹是他自找的。
陆昕悦这些小心思,我没放在眼里,尚能应付。
前两天她开始让我审阅文件,我还纳闷,她怎么突然转性了。
原来在这里憋着坏呢。
“陆姐,我可以证明,我打印给您的文件,上面是一千万。”
她双手包间,冷眼看我,“请便。”
见她如此自信,我涌起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打印机的记录没留下。
我的电脑里文档也消失不见。
手指轻点鼠标,我心里嗞嗞起了火。
陆昕悦的栽赃陷害,想得够周全!
我工作用的电脑是公司提供的,我的办公区就在她办公室,她有的是机会下手。
不过是删除个文件罢了。
甚至,她可能连监控都动过手脚。
我去申请调监控,忙碌下来,确实一无所获。
这回,我百口莫辩。
“林蒹葭,这次,你还有话说吗?”她站在我办公桌前,趾高气扬地问。
我摇摇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温有容不是死的,他坐等这件事发生,等于在纵容陆昕悦。
他想我走?
也怪我放松了警惕,我以为陆昕悦再嫉恨我“上位”,都不至于那温氏集团的利益开玩笑。
“哼,”陆昕悦冷笑,“没话说就好。你立马写辞呈,递交给人事部。你动作利索点,我就替你求求情,不加倍追究你。”
问题是我写辞呈,温有容真能让我走?
陆昕悦不准我吃午饭,勒令我在她回来之前,写完辞呈。
我掏出手机,想要联系温有容。
又作罢。
我想要联系傅铮,问问他能不能证明我没有过失。
也作罢。
犹豫几分钟,我点开文档,开始敲键盘。
找到辞呈模版,我简述事件经过,二十分钟搞定。
盯着落款“林蒹葭”,我视线变得模糊。
“啪”,脆响的耳光,将我打醒。
我没有防备,身体往右倾斜。
捂住左脸,我不敢置信地瞪着来人:“陆昕悦,你有完没完?我已经照你说的,写完辞呈了!”
她认定我偏私,一手陷害我,现在计谋成功还打我?
要不是有所顾虑,我早就打回去了。
眉头拧结,她脸颊颤动,抖落细细的粉末,“林蒹葭,你这样下作的女人,还敢冲我吼?”
“你说谁下作?”我“豁的”起身,重重拍桌。
她眼神瞬间躲闪,受到了惊吓。但她随即横眉怒目,“你还不下作?人事部经理跟我说,你犯什么事都不会被辞!你觉得这公平吗?”
原来,她巴不得早早送我走,先去跟人事部经理通气了。
结果撞到铁板了。
我哭笑不得。
“你觉得不公平?”我绕到她跟前,步步逼近,“那你,故意给我使绊子,公平吗?你陷害我失去工作,平白赔偿九千万,这就公平了?陆昕悦,人心的丑陋肮脏,你躲不过。”
她睁大眼睛,目光涣散,似乎被我说中心事了。
忽然,她猛地拽住我的头发,“你才丑陋、你才肮脏!”
我“咝咝”喊痛,忙护住发根。
“住手。”
仿佛从天而降的声音,属于温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