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准备,我丝毫不受影响,缓步走下楼梯。
围坐饭桌的人比除夕夜少,温知行、温榆,温有度、王泱,还有温知礼夫妇都不在。
周遗梦也不在。
菜没上桌,估计是温蘅想先教训我这个歹毒的女人。
温有容背对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估计他气没消,再说周遗梦是他的小青梅,指不定心里的天平已经骗了呢。
“爷爷……你不能这么……说二嫂。”温有心壮着胆子、哆哆嗦嗦替我求情。
温蘅没留情面,怒声呵斥她,“温有心,你别胳膊肘往外拐!谁准你喊林蒹葭二嫂的?有我在一天,她就别想嫁进温家!”
“爸!您有火别撒到有心身上。”温知思将泫然欲泣的温有心揽进怀里,眼神掠过我,“再说,周家那丫头受伤了,她说是林蒹葭伤的,就是林蒹葭伤的了?您不是这样不讲是非的人。”
温知思能替我说话,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无视怒目圆睁的温蘅,走到温有心面前,擦了擦她眼角的碎泪,“没关系,你以后可以喊我姐姐。”
基本上出了温家,我和温有心便不会再照面了。
在明知有限的时间里,我愿意对她好。
温有心抽抽噎噎,乖乖点头。
抬眸之际,我撞上了温有容讳莫如深的目光。
我轻勾唇角,非但不服软,反而挑衅。
温有容回我万花羞赧的微笑,缓缓说道:“有心,不用改口。林蒹葭就是你的二嫂,你尽管叫,叫到腻都得叫。”
他这是表态了?
我敛起锋芒,绕回温有容旁边,坐下。
“温知思、温有容,你们什么意思?”温蘅被气到,待我坐下才发作。
温知思专心安慰温有心,并不作回应。
“字面意思。”而温有容的态度,可以说是倨傲。
眼见场面控制不住,一直沉默的温知书开腔,“爸,小思说得对。蓄谋伤人是要坐牢的,林小姐做没做,不能光听遗梦一面之词。至于老二想要娶谁,您逼急了也没用。老二不比老大,他不需要联姻,更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温知书态度和软,说的话自然容易听进去。
温蘅紧咬不放,“你的意思,周家的丫头诬蔑这个姓林的?”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我打断温知书,看向温蘅,“那就报警吧。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
“你!”温蘅估摸着没料到我是个刺头,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
“爸——”温知思突然开口,“还吃不吃饭了?大家都饿了。您把我都喊回家,是来吵架的吗?您再这样,我今晚就收拾东西走人。”
“你!”温蘅怒而拍桌而起,“你们!”
怒不可遏的温蘅,拄着拐杖走上楼梯。
温家人都没个表示,我自然没有去拦的必要。
“开饭吧。”温知书吩咐站在厨房门口、战战兢兢的佣人。
饭菜全都上桌后,温知思提醒下人备好单独的饭菜送到温蘅房里。
我食不知味。
饭后,温知书要去参加书画展,临走前意味深长地扫我眼,随后劝温有容处理好周遗梦的事情,别弄得家里鸡犬不宁。
温知思见温有心怏怏不乐的,强势决定带她出去玩儿。
没多久,客厅里就剩我和温有容面面相觑。
楼上时不时传来砸东西的响动。
温蘅怒气未消。
我才意识到,这房子隔音效果很差。幸好,温有容把我拐到房间里时,我还有一半理智克制。
“我没有伤她。”我板着脸,“她有病,自己弄的。”
温有容嗤笑,“这就是你解释的态度?”
我反诘:“我没错。我这个态度,怎么了?”
“跟我去医院看看遗梦吧。”他转换话题。
我拒绝。
他问:“难道你真想让警察来解决这件事?”
不太想。
周遗梦有背景,我没有。虽然我不怕,但牵扯到警方,就容不得半点差池。也许我一晃神,我就要坐牢。温有容容忍我的底线在哪,我不清楚。
凭我的认知,如果我缠上官司,他极可能跟我撇清关系。
难道我去医院探望就有用?还是他希望我直接捂死她算了?
不管我疑虑重重,他扣住我的手腕,大力拽我出门。
“砰”,楼上又传来缥缈的声息。
我不再挣扎,平和换鞋。
与其和暴怒中的温蘅共处,不如去见周遗梦。至少她那颗泪痣,赏心悦目。
温有容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偏头看车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不想搭理他。
他早上莫名其妙把我扔在车里,我见他也不爽。
周遗梦无端找我茬,还不是因为他。
温有容更不会主动说话,车内气压极低,氛围诡谲。
卡在他熄火的瞬间,我按住他的手腕,“我没有伤周遗梦,你信不信?”
“信。”他回得简洁、利落。
我适才收回手,“下车吧。”
他补了句,“母老虎又不是只有一只。”
我:“……”
你才母老虎,你全家都母老虎!
言下之意,周遗梦打架挺厉害的?
难怪,她当时拽拉我的力气这么大。
我心思百转,他已经绕到我这边,替我打开车门,微微欠身,“下车吧。”
抬眼,我皮笑肉不笑,“知道了,公老虎。”
他也不恼,牵我往医院走。
周遗梦下手够狠,整个左手都缠着纱布,根本动弹不得。
“温二哥。”她温柔地喊温有容,偏头见我,也笑盈盈,“林小姐。”
温有容手臂一揽,箍住我的腰,“她是我的未婚妻,你以后可以叫她二嫂。”
这个男人表起态来,直接且果断,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敏锐捕捉到周遗梦一闪而逝的不悦,她开口时嘴角噙笑,“可是二哥,爷爷说,你想跟我结婚。温氏集团不缺资金,我知道,但也至于嫌钱多,对吗?我不反感联姻,我愿意帮助你。如果你娶我,我愿意帮助你。”
她言语恳切,甚至有颤抖的热烈。
她对温有容的情愫,似乎不假。
不动声色地剜了眼温有容:啧啧,的确有招蜂引蝶的潜质。
“遗梦,”温有容松开我,走到她身边,亲昵地抚摸她的后脑勺,“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帮助。遗梦,我没关系的。”
目睹一切的我:“……”
我从来以为温有容是个冷心冷肺的人,没想到他温柔以对的,不仅是温有心,还有周遗梦。
昨天温蘅在场,他反应寡淡,我认定他们不熟。
今天,周遗梦自残时说他们是青梅竹马。
此刻温有容的温柔安抚,也在提醒我他们关系匪浅。
是有点不舒服,好在我压得住。
我站在原地,安静旁观。
周遗梦在温有容的安抚下平静,眼角残留泪珠,“二哥,我真的想帮你。”
“你真想帮我,”温有容收回手,“就不要针对林蒹葭了。”
她倏地摇头,“不行的,她不够好!没我好!”
我扯了扯嘴角,周遗梦在我面前像个神经病,在温有容面前倒是个孩子。看两人相处的模式,不认识二十来年,不能这么自然。
某些酸涩的东西,又有涨开的趋势。
温有容放弃说服周遗梦,直接带我离开,不拖泥带水,就这么留下了周遗梦这个病号。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坐上他车后,我忍不住问。
他专心开车,轻描淡写地回:“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她在我心里,跟有心差不多。这回她能跟爷爷胡闹,我没想到。”
胡闹。
他用这两个字概括温蘅想要撮合他和周遗梦的行为。
我暗自思忖:他真不想联姻。
心里的不舒服散去不少。
转而,我又想:难道他是不婚主义?
“想玩吗?”我顺着温有容的目光,远远看到了摩天轮。
我错愕,“你要带我去游乐园玩?”
我这个反应给了他答案,他缓缓驶向停车场。
“你没吃错药吧?”走出停车场,我抬手挡住冬日暖暖洒面的阳光。
他说:“即使你小气地不给我新年礼物,我也不能学你。”
我:“……”
谁小气呢?
温有容好像看穿我第一次来玩似的,带我一个个项目玩过去。从云霄飞车到旋转木马,生冷不忌。
最后才是摩天轮。
夜幕中,闪烁着七色灯光的摩天轮,特别漂亮。
饶是我体力再好,坐上摩天轮时,也有点累。
我服软,靠在他肩膀上。
这个要死,非掐住我的下巴跟我亲-吻。
一来我没力气,二来算是答谢,我没有反抗。
温有容得寸进尺,吻到结束。
时高时低、时轻时重的吻,跟往常都有点不一样。
重新踏上地面,我晕头转向。
温有容搀扶着我,半捞半扛,带我回车内。
瘫软在车上,我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我饿了。”
“我带你去吃东西。”他温和地说。
可能是过年,可能是可怜我被周遗梦扣屎-盆子,他从离开医院,态度就好得离奇。
我点头。
窗外晃过万家灯火。
市中心的新年,热闹多了。
说好吃饭,他却把车开进了医院。
我挑眉,“你带我去医院吃饭?”
他说:“我想起还有事要跟遗梦说。”
我耸肩,没说什么。
把车停好,他让我在车里等他,要单独去说。
他许诺,十分钟解决。
我等了二十分钟,就觉得不太对劲。
温有容对待时间态度严谨,说十分钟,就该是十分钟。
难不成他和周遗梦久别重逢,天雷勾地火?
又等了十分钟。
我按捺不住,决定下车去找。
站在病房门前,我想要推进去,却犹豫了。
可能这层的VIP病房就周遗梦住,走廊尤为安静。
因此,在我徘徊不定时,听到周遗梦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问:“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