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敢怠慢温有容,似是而非地回:在忙,赚点外快。
消息一发出,我挺忐忑的。忙什么?赚什么外快?他要是细问,我就不能敷衍过去,必须撒谎。撒谎被识破,后果更……不堪设想。
一两分钟过去,他估计忙起来了,没有回复我。
我渐渐放松,再次将目光落在奇异而香-艳的男模身上。
没多久,我又将注意力放在专注画画的江逐水上。
男模是静止的,乍见的惊讶或惊艳过后,便没什么新鲜劲了;但江逐水是动态的,哪怕屏气凝神,眉头也会蹙起。他画画时尤为专注,动静很小。偏生这样,我更乐于发现他微小的动态。
温知思同样是独树一帜的艺术家,却没让我滋生如此观摩的冲动。
这应该跟江逐水的气质有关,他是温和的,夸张点是包罗万象的姿态。
温有心的干净,是家里人保护、未见世面的干净。
而江逐水的干净,是阅尽种种悲凉与欢欣,依然善待生活的干净。
他救过我,顺带得知他可能是江氏的继承人,我特意搜过他的画作。我并不像那些专业点评的,有天花乱坠的感觉。我只是觉得,他的心是干净的,是我从未有过的。
或许在我年少时有。
但已经毁于一旦。
模特一躺,就躺了一整个上午;他一画,就画了一整个上午;我一坐,就坐了一整个上午。
下午一点多,他才放下画笔,忽然醒了似的,“Abner,你走吧。”
被唤作Abner的男模特,毫不扭捏地起身,快速披上几乎曳地的大衣。走至江逐水跟前,他微微点头,继而冲我点个头,随后仪态万千地离开。
他正儿八经从我身侧经过,我才真正感受了他的身高,绝对直逼190的身高。
江逐水挑模特的眼光,不赖。
觑了眼一抹艳红,我问:“你画完了?”
他略微迷茫地打量,“我没画好,不过,下次再说。”
掰过画板,我说,“我觉得挺好的呀。”
见他眉头拧起,凝神盯住画面,仿佛要烧穿画纸。我反而眉目舒展,“不过艺术家的眼光,和我是不一样的。”
他缓慢恢复,嘴角微扬,“也许真的挺好的。”
不等我再说什么,他弯腰拾掇零乱的画笔,“林……小姐,让你久等了。要是不介意,我请你吃饭。吃过饭,我可以亲自带你逛圈艺术中心。”
“好啊,那就有劳江先生了。”
脸颊微红,他问:“我喊你名字,你会不会觉得……唐突?”
“你可以连名带姓喊我。”我耸肩,“或者喊我小名。”
“什么?”
我眯起眼睛,“彩蛋。”
见他震惊万分,我忽然心情大好。
他最后别别扭扭喊了我声“蒹葭”,我应了,照旧喊他江逐水。
江逐水尽地主之谊,当真领我逛遍了艺术中心。
有时候一幅画,他勾连创作背景,就跟给我伤了堂语文课似的。
偶尔碰上他不喜欢的,他直率地暴露对成品的嗤之以鼻,让我自己赏着玩。
时间即是指间沙,转瞬而逝。
走到长廊尽头,瞥见窗外的日暮西山、万丈霞光。我后知后觉道,“时间过得真快。”
在艺术中心熏陶一番,我都觉得我的生活正常了一点。
抛开偶尔流露出的稚气,江逐水比我远望时想象的更好。
“蒹葭,我能邀请你去我的生日晚宴吗?”江逐水随性,不领我继续欣赏,反而倚在窗台上,痴迷地望着漫天云霞。
我错愕,“今天是你生日?”
虽然我们算不上是朋友,但他好歹救过我的命。生日,我没有给礼物就算了,反而劳驾他指点我这个门外汉。
他偏过头,左边的脸隐匿在夕阳余晖里,橘黄色大片大片洇开,勾勒出他愈发温暖的笑脸。
“你不用特意给我准备礼物,如果非要我厚颜无耻地要,那就是你陪我过个生日。”他十分诚恳。
我仍然戒备,“你爸,会特意出院?”
我没忘记他上次求我假扮他的女朋友去看望江瑜生。据我所知,江瑜生一直住院,且生命之火渐渐熄灭。
目光流转,他也想到了那个尴尬的话题,“不是的,我已经放弃那个念头了。你现在是我的朋友,更是我未来的模特。你放心,你不同意,我绝不会擅自决定。而且我演技不好,没你打配合,我肯定会露出破绽。”
面对江逐水,我不会妄加揣度。
哪怕江恒望被确认算计我,我都不会去想江逐水参与了。
我甚至都替他想了几个出现在易橙度假村酒店的可能。也许江瑜生有事找江恒望,所以就跟着弟弟去泡温泉;可能江逐水信了江恒望的放纵玩乐,想要来劝劝他……
我说出了最后的迟疑,“你的生日晚宴,只有你的家人?”
他点头。
“那我去。”
到底是江逐水的生日,我路过商场,还是停车。
他本人在,我就询问他的意见。
我提前不知情,注定不能给他惊喜。
不嫌我麻烦,江逐水认认真真地看起专柜上闪闪发光的东西。
“这个,”他手指按在玻璃上,遥指一款纯黑的钢笔,“可以吗?”
我挑眉,“当然可以。”
放在专柜上的钢笔,好看、高端,我就从来不会买。但我温有容随手换的,就是比这些更有质感的。
刷卡时,我看到数目,不自觉肉疼了下——早知道,我从温有容那里顺手牵羊好了。
不过这样没诚意,还不吼道。
江逐水从我手中接过盒子,宝贝似的反复掂量,“你放心,我会常用的。不,笔不离身。正好,我这段时间想练练钢笔字。”
我哭笑不得:虽然都说艺术家生活清贫,但江逐水好歹是江逐水的儿子,不至于这么稀罕一支钢笔吧?
我没深问。
毕竟,我花了钱的东西,他会珍惜会使用,是件好事。
我开车,江逐水指路。
目的地是S市寸土寸金的别墅区,我觉得正常,按着他的方位,找到了江家。
当我进门后发现喧嚣繁华时的草坪时,突然生了退怯之意。春寒料峭的,露天宴会,时不时刮过阵冷风,稍不注意,就感冒发烧了。可游刃在草坪上的女性,已然靠布料少争奇斗艳。有料的,露-胸;模特身材的,就露一米八的大长腿……
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时而高谈阔论,时而轻歌慢舞,更像是慈善晚宴。
无论如何,眼前景象,都和江逐水保证的情况大相径庭。
我偏头看身旁脸色斑斓的男人,几分揶揄,“只有你的家人?”
他显得窘迫,“我不知道……江恒望没告诉我邀请了这么多宾客。”
哪怕灯色晃晃,我都将他的反应看了个清楚。
觑了眼他捏在手心的纸盒,我说:“江逐水,我不太喜欢热闹的场合。礼物,算是我的歉意。下回你有空,或者就是我给你当素材时,我请你吃饭,就当给你过生日。”
对旁人,我是没这个耐心的。
所幸江逐水是个懂分寸、不强求的人。
他虽然不掩遗憾,但最终风度地说:“是我不好,没有了解清楚。下次,该我请你。”
怕横生变故,我连寒暄都省去,匆匆忙忙点头。
“既然来了,不如留下?”
空山回响般的话语,胶住了我的步子。
在艺术中心,我确认宴会的排场,就是怕遇上温有容。
我临时退场,江逐水也绅士地应允了,结果好巧不巧,偏被温有容撞上。
这下,我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温有容恶性发作,我实在难以招架。而且他才跟周遗梦谈妥——追不追究的决定权,在他手里。
为了惩治我“水性杨花”,不讲道理将我关进监狱,让我面壁思过。这种变态的事情,温有容绝对做得出来!
我僵硬转身,冲他皮笑肉不笑,“不留下,我要回去给你做饭。”
上回我就坦白告诉江逐水,我是温有容的“未婚妻”。就算此前他对温有容一无所知,现在也该认得出他这张天妒人怨的脸庞了。
眼角余光瞥见,江逐水目光在我和温有容之前逡巡,神色复杂。
温有容丝毫不买账,径直走向我,示威般拦住我的腰,“装什么,家里哪次不是我做饭?”
我:“……”
即使这句话很扯,我也找不到错漏反驳。
首先,我和温有容真的同-居。
其次,温有容确实做过饭,在我们都难得在家里吃、不劳烦阿姨时。
最后,我确实一次都没给他做过。
温有容的动作和话语,对江逐水来说,都是重击。
他脸色青红交织,最终讪讪道,“你们慢慢聊,我……去招待客人了。”
“你至于吗?”我撞了撞他的肋骨,“这里千金小姐肯定不少,就像周遗梦说的那样,更配得上你的。你为了气一个根本算不得对手的江逐水,何必掐断自己的桃花?”
我当然知道他不稀罕联姻,但我总不能明目张胆替江逐水鸣不平吧?
结果,他直接戳穿我,“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