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道：“桃花镇确实和你说的一样，不断重复着一个半月的事情。而我每次都要被强行带到季家大宅，参与到那个‘仪式’——每一次，都生不如死……”

    “那是什么仪式？”我问。

    “我不知道……是一种嫁娶仪式……所有的人都要求被蒙上眼睛，甚至堵住耳朵！而我……每一次……每一次都要被……”秦君立说到这里，浑身抖得像个筛糠，使劲儿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每一次……都要被当做……你的……替代品……进入内园……进入的一刹那……我就溃散得……成了一滩烂肉……当下个轮回到来前……从此只剩下痛苦和折磨！！！当我恢复人形和意识，再次……进入这个轮回……我已经受不了了！！！你救我！！救我！！无论怎样都带我出去！！我都记不清我到底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折磨了！！！”

    他终于歇斯底里的叫了出来。

    “内园，应该是神灵的境界，你这样的凡人无法直视神灵，血肉溃散就是证明。”我说，“但是，你的受苦也被写入了这个仪式轮回，就算是我本人前往内园，也不能更改你受苦的事实——所以，只能破坏仪式，你才能解脱。”

    “总之你一定要打破这个轮回！！！”秦君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道，“我无法承受再一次！再一次的折磨！你给了我希望！如果你没有完成你的承诺！我就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他眼睛发红，看来是真的要疯了。

    “放心，我已经有计划了。现在距离仪式开始还有多少天？”我问。

    “还有四十天！”

    “在这一次仪式进行的时候，外镇还会输送一名女子过来当做新娘祭品，我想知道那个流程。”我道。

    “外镇送来的人……会通过那个火车站被带来……到时候季家的人会去迎接，其实是就是把那女子绑到季家……季家的宅子很大，一般人都住在外园……从来没有人进过内园，据说内园是当家和老祖宗住的地……我从来没见过季家真正的家族人士出来过……现在季家一切操作，都是一个姓金的管家在主持……我名义上是季家的入赘女婿，实际上也要听金管家的……”秦君立颓然坐了下来，“然而他平日里并不和我照面，只有仪式开始前会把我强行押到内园门口，如果我不去或者反抗，我就会被活活打死，甚至用各种比死还痛苦的刑法折磨我……”

    “那么说，只要仪式不开始，你还是勉强算是自由的，只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个镇子。”

    “对……怎么也出不去……这个镇子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镇子里面来……”他颓废道。

    我揉了揉被他抓得生疼的肩膀，才道：“我的身体，是被另一个神灵加护过的，如果我不主动找你，实际上季家也找不到我。但是我和你一样，走不出这个镇子。我要你对我的存在和所在位置保密，以及，等到仪式开启前一天，你按照我说的做……”

    我开始暗暗交代他一些事宜。

    等我说完，秦君立道：“我就和你赌这最后一回！”

    “放心吧，按照我的推断，那个内园里的东西，是按照一个仪式轮回为一个周期醒来一次，在它沉睡期间，我们都暂时是安全而且有活动余地的。金管家算是它的代理，你只要好好避开那个人就行了。”我道，“在此期间，你也不要直呼我的名字。我现在所住的这家人姓安，你就叫我秦安吧。

    我要融入这个镇中，使得那个仪式到来之时，那个内园的东西醒来之时，我的存在才不会让它感到突兀，因此我要设法在这个镇中有一席立足之地，就这四十天。我还要你尽量弄清楚金管家在这四十天都在做什么。”

    “我知道了，我会去安排……”秦君立于是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唐棠逛街回来时，秦君立已经走了，她于是进来问我：“怎么样怎么样？”

    “谈的差不多了，不过秦君立现在也是入赘女婿，财务上不自由，我问他要的钱他要等一个月后季家做账时才能结出来给我。但是还是给了一些钱。”我指了指桌上的一包大洋道，“我们也不便在美姨家叨扰，毕竟他们家都是女眷，这些钱够我们去找个单独的地方住了，而我也能先找个营生，度过这一个月。”

    “少爷你怎么这会儿这么清醒！不过，你要去做工吗？还不如我去找个工作，你的身子能做什么？”

    “我能做的事情多了，只是不能做重体力的事情罢了。”我笑道，“你刚才去街上逛过，有没有看到什么地方招工？”

    “有啊，镇上有个洋人开的报社，招什么文书之类的，条件还不错，只是少爷你的身体真的能做事么？”唐棠怀疑道。

    我看了看自己缺失的右腿部位，道：“怎么不行？”

    其实这具身体的情况比我想的更糟糕，没有了宁老板的能力支撑，现在不仅仅是少了右腿，甚至我整个下半身都因为后背的伤而疲软无力，我能做的唯一还算比较自主的事情就是在轮椅上挺直后背，不至于显得整个人太松垮，生活自理基本是不可能的。

    而唐棠是个女生，总不可能让唐棠负责我的所有日常起居。

    所以在唐棠去找房子的时候，我叫她顺便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像二宝这样的雇佣人员来照料我的起居。

    不得不说唐棠的办事能力真是强，她先去帮我找帮佣，半天不到就领了个人回来——

    我抬头一看，她领来的人倒不是外人，而是受到命灵加护的幸运儿——唐敛。

    不过他的一身衣服倒是还是那么酷，一身最时髦的洋装，跟个富家公子似的。也不知道他这几天都在哪里浪的。

    “少爷，这个人非要过来当帮佣，还说他认识你！”唐棠道。

    “唐敛。”我叫了一声。

    “你们真的认识啊！”唐棠道。

    唐敛是赵剑玄派来的，要是这么轻易死了，赵剑玄也不会那么看重他了。

    唐敛勾了勾嘴角：“秦先生，我正愁到处找不到你呢。”他打量了我一下，微微皱眉，又道：“你受伤了？你的腿怎么了？”

    “我这个破身体，可能要麻烦你一段时间了。”我说。

    “宁老板呢？”他又问。

    我摇了摇头。

    唐敛叹了口气：“那就有点麻烦了。”

    有了唐敛的帮忙，事情变得容易多了，唐敛把我们带到了他现在的住处居住——一条洋人和土豪比较集中的商业街上，住的也是非常西化的洋楼公寓。

    我好奇唐敛是怎么在这短短几天内就混的如此风生水起的，结果他告诉我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想要赚钱实在太容易了。

    好像他最近在赌场之类的地方都出入频繁。

    这家伙，果然是适合乱世的社会大佬。

    不知道赵剑玄给了他什么加护，在这种宁老板都不能够保持人形的桃花镇里，他非但没有被那个季家的异物注意到，还这么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我真是漏算和低估他了。

    本来我以为他不是死了也是被桃花镇给同化了。

    当我把我的计划告诉唐敛后，唐敛惊道：“不是吧？你这样的身体还要去工作？我觉得我赚的钱足够过这一个月了吧？”

    “这个镇上所有人都算是季家异神的耳目和傀儡，如果不能让这镇中大部分人对我的存在表示接受，仪式一旦开启，我会立刻被发觉，到时候就不能顺利的潜入季家内园了，可能还没到达内园，异神就会用各种法子对付你我，首先我身边的人就不安全，包括你。

    唐敛，你毕竟是个凡人，在神灵的力量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我道。

    “我知道了。”唐敛挥挥手道，“你的做事方法的确很有意思。不过我只是个‘工具’罢了，你没必要把我看得太重要，我的命早已是主人的了，为了他的命令而付出生命，也是我的荣幸和满意的归宿。”

    “我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所有凡人都在我的救赎范围内，在你还是凡人的范畴内，我就不会放任你不管。”我说。

    唐敛笑了起来：“可真是圣人的论调啊，秦先生。换做别人，我一定是觉得他在说大话。”

    他竟然用手指直接勾起我的下巴，用和赵剑玄差不多的戏谑邪气的眼神看着我。

    “怪不得主人对你这么迷恋，不仅仅是神灵，凡人也没法抵御你那异常的魅力。”说罢他俯下身，在我耳边深深的吸了一口，低笑道：“你这么神圣，让人忍不住把你拖入地狱和污泥染黑~”

    “小唐敛，不要学你主人说话。”我拍拍他的脸颊，“在你眼中那不可一世的主人，也不敢把我怎样。”

    “哦？我只是无知的凡人，我并不如神灵那么睿智和思虑深远，所以我不在乎后果~”他在我耳边呼了口热气。

    然后用嘴唇覆上了我的耳垂。

    “我想要你。”他伸出舌头，似乎对我的耳垂钟情无比，“主人喜欢你，却恐惧你的震慑无法对你动手，但是我不惧怕你，因为我无知。”

    “少了一条腿，下半身瘫痪，这种破烂身子你也想要？”我说。

    “你怎样都是美的。”他揽住了我的肩膀，“我稍微能理解那些神灵对你喜爱得如痴如狂的感受。”

    “呵，唐敛，我并不嘲讽你的无知，只是嘲笑你的弱小，你这般虚弱的男人，是如何待在赵剑玄身边的？”我用手抵住他越来越靠近的胸膛，“连我的魅力都无法抵御，竟然还自认为是可以追随神灵的人。你和赵剑玄所干掉的那些愚昧丑陋的凡人有何区别？

    你既无法贯彻对赵剑玄的服从，也无法摆脱凡人之欲的诱惑。

    起码，”我顿了一下，

    “唐修不会如你这般动摇不定。所以神灵也为他折服。”

    唐修，唐敛的师兄。一个可能是这世上除了赵剑玄之外，唯一能让唐敛的心神产生震撼的男人。也是我在两年前，偶然结识、与神灵纠缠的奇人之一。

    唐敛的身体果然颤抖了一下，并停止了侵犯我的动作。

    “让人不得不折服，伟大的秦君华，你那捕获一切心灵的手段。”唐敛终于从我身上离开，“你真是让神灵也会害怕的男人。”

    我看着他道：“智者的职责之一是开启人类的神智，赐予凡人智慧的同时，也会教给凡人何时该恐惧。唐敛，追随我的结果，就是学会恐惧。无知无畏在我面前并不是值得夸耀的美德。”

    “我突然决定追随你了。因为你实在是世上除了赵剑玄外，第二个让我战栗的人。”唐敛竟然单膝跪了下来。

    我大概是说中了唐敛心中的心结——他一直把唐修当做自己永恒的竞争对象，尤其是在侍奉他们各自选择的神灵这件事上面。

    唐修选择追随命灵的另一个善念分身——李玄清，而李玄清给予唐修执着的回报是足以让神灵世界都为之震撼的。

    人造月亮，正是一千年前，命灵李玄清赠与唐修的巨大的、不朽的聘礼。

    然而同样是命灵，赵剑玄给予唐敛的回报，只有傲慢的允许他追随自己生生世世而已。

    嫉妒。

    就算是唐敛这样的狂人，也难以磨灭这凡人原始生物本能中的特殊欲念。

    如果是唐修，肯定不会说出在追随李玄清之外的别人这样的反骨话来。

    而唐敛则可以，因为他是肆无忌惮、百无禁忌的赵剑玄的随从，所以他想做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是又宣称效忠第二个主子。

    “我没有追随者，唐敛，这世上没有凡人配得上追上我的脚步，所以你不能做我的追随者。我所要到达的境地，是连神灵都会惊恐哭泣的境界。”我的手按上他的肩膀，“但是，我会与你们同行，我的朋友。”

    “我差点就要被你的圣光感化了。”他嘿嘿笑了起来，然后抓住我的一只手亲吻手背，“我真是喜欢你啊，秦君华。凡人的庇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