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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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新宅门房。

    黄立、秉宽、小胡和两位清客闲坐聊天,一边吃着西瓜。

    黄立:昨儿我在大栅栏碰见了王喜光王总管了。嗬!破衣拉撒的,没个人样儿了!

    小胡:他有钱呐,七老爷没往回要一个大子儿!

    黄立:仨姨太太卷包儿全跑啦!房子也卖了,王喜光人财两空!

    秉宽:恶有恶报!

    黄立:我就纳闷儿,王喜光黑了那么多钱,七老爷愣不知道?

    小胡:您还是来的日子不长。七老爷,您问问他有多少家产?

    一年多少进项?他准闹不清!您问他一年有多大开销?一月花多少钱?他也说不明白。挣钱没数儿,花钱没边儿,财来如山崩海啸,财去如大海决堤,一辈子过了个糊里糊涂!

    秉宽:我倒是想糊里糊涂呢,糊涂得起来吗我!挣那俩钱儿,闭着眼都数得过来,活的倒挺明白,顶个屁用!

    小胡:您呐,秉宽叔!您财来如小孩子撒尿,财去如大便干燥!

    大家一下子哄笑起,黄立笑得把嘴里的西瓜喷了一地。正在这工夫,秉宽瞅见背着捎马子的郑老屁进了大门,东张西望地往里走,秉宽忙拉开小窗户:干什么的?

    郑老屁:白七老爷住这儿吗?

    秉宽:没错儿!

    郑老屁:嗯!转身向头厅走去。秉宽见状忙开了门:嘿嘿!你倒不认生啊?进来进来,进——来!

    郑老屁站住,回过头:我找七老爷。

    秉宽:我知道你找七老爷,进来!郑老屁走向门房。

    你找七老爷干什么?

    给他送点儿吃的。郑老屁拍了拍捎马千。

    认识七老爷吗?

    认识,算是朋友吧!

    什么叫算是啊!走吧走吧,这大宅门儿冲哪边儿开你还没弄明白呢,别这儿哄!

    郑老屁把捎马子往地下一扔:干什么呀!我找七老爷碍着你什么了?你们大宅门里的人眼皮子浅,看不起我们穷人!

    秉宽:有你这样的人吗?直眉瞪眼就往里闯!

    郑老屁:七老爷都没看不起我,你算什么东西!

    秉宽:客气点儿啊,七老爷认识你是谁呀?!

    郑老屁忽然抬起脚: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内联升的鞋,七老爷给我买的!

    秉宽:歇着吧你!七老爷给你买鞋,美的你!瞧你那屌样儿!

    郑老屁大怒:你骂人!突然扬手打了秉宽一个嘴巴,黄立等忙上来劝架。

    秉宽大叫:黄爷,他打人!

    郑老屁:我好好儿说他不听!打他?!我连七老爷的头发都揪下来一绺儿,我打他?!他算个东西!

    秉宽大惊,一下子没了火儿,惊奇地望着郑老屁:等等!七老爷那绺儿头发是你揪下来的?

    郑老屁:怎么着吧你!

    秉宽笑了:这事儿我知道,敢情就是你呀!

    黄立:给他回禀一声儿!秉宽忙跑出了门。

    郑老屁又抬起脚:看看这鞋,七老爷买的!三年了我没舍得穿,今儿才穿上!

    上房院北屋。

    景琦站在门口:谁呀?要钱的吧,你给他点儿钱不完了吗?

    秉宽:不是!他说他是……他是……他是揪了您一绺儿头发那人!

    景琦奇怪地:他呀,他怎么来了!又回头叫着:嘿嘿,揪我头发那小子来了嘿!

    九红、槐花、香秀、玉婷、莲心都围上来:快叫进来呀!叫来我们看看!还没见过敢打七爷的人呢!……

    秉宽离去,景琦踱到北屋门口,众人都站在廊子上,像等着看奇珍异兽。工夫不大,小胡带着郑老屁来了。一见面儿,郑老屁怯怯地:七老爷,您老人家好啊!

    景琦笑着摸自己的光头:好好,你挺好的?又打架来了,今儿你想揪我头发,还没那么容易,我剃了大秃瓢了!大家都笑了。

    郑老屁惶恐地:不敢了,不敢了,我不是不知道吗,买鞋的时候才知道!

    景琦笑着:你叫什么?

    郑老屁!

    景琦一愣:什么?

    郑老屁大声地:郑老屁!大家一下全笑了,丫头们笑得弯了腰。

    郑老屁不在意:我给七老爷送点儿乡下吃的。说着打开捎马子,露出一点儿花生小枣。

    景琦:得,谢谢你,下去领赏,吃了饭再走!

    郑老屁忽然面色沉重地:七老爷,我不走了,我是来投奔您的!

    老家活不下去了,闹大灾,死的人没数儿了。说着忍不住地擦眼泪。

    景琦:怎么弄到这份儿上了?

    郑老屁叹道:这年月又是捐又是税,数乡下人苦啊!除了走不动的,都逃出来要饭了!郑老屁说着说着,蹲在地下呜呜地哭起来:我俩小闺女全饿死啦……呜呜……

    景琦回头说:你们瞧瞧,香秀,记得你们那年逃荒进城吗?也是这样!

    香秀同情地:乡下人就怕灾年!

    郑老屁:这么多年兵荒马乱的,就没过过安生日子,谁过来都抢一道呀——

    景琦:那你留下吧。小胡,叫他去马号把陈三儿替下来,陈三儿老了,看看门儿什么的就行了。

    郑老屁忙跪地磕头:谢谢七老爷,我一家子八口人谢谢七老爷!

    新宅厨房。

    郑老屁将一卷腕子粗的大饼卷肉塞到嘴里,蹲在地下大吃。冯六等人都看傻了。

    冯六:爷们儿,别噎着!郑老屁将最后一口塞到嘴里站了起来。

    冯六看着郑老屁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道:饱了么你!

    郑老屁:算了吧,就这么着吧!

    冯六:别介,七老爷知道你没吃饱,我不找挨骂吗?!干脆,再来一斤,把这肉全给你卷上。冯六又卷了一大卷递给郑老屁。

    郑老屁蹲地下一口咬下了四分之一。老妈子们大笑,冯六着直了眼:乖乖!两斤饼一斤肉,你多少年没吃饭了?饿疯了吧!

    新宅上房院北屋。

    佳莉走进门:我爸呢?

    东里间呢!香秀忙迎上来,领着佳莉走进东里间。

    西里间门口,一直偷看的红花和九红,立即悄悄溜出北屋。

    佳莉家小院。

    北屋。冰片抱着孩子奇怪地望着九红。

    九红:七老爷叫我把祺祺抱过去,他想外孙女儿了。

    冰片:大奶奶刚过去找七老爷……

    九红:是呀,问她为什么不把孩子带过来看看,就叫我过来接了。

    冰片疑惑地:大奶奶为什么自己不……

    九红打断了冰片的话:红花,快把孩子接过来!

    冰片:我送去吧!

    九红:不用!一会儿叫莲心送回来!九红不由分说,动手将孩子抱过交给红花,推着红花出了房门。

    九红和红花上了车,冰片不安地追了出来。

    九红丢下一句:回去吧!两辆车飞跑着去了。

    车走了很远,冰片仍疑惑地望着。

    胡同口。

    两辆黄包车停在路口。杨亦增和陈月芝正东张西望,拉着九红和红花的两辆车拐进胡同口,停下了。陈月艺忙上前从红花手中接过孩子。

    九红急促地:先拉到我原先住的小院,房子空着呢,奶妈请好了,快走!

    望着杨亦增和陈月芝上车远去,九红长长松了一口气……

    新宅上房院北屋。

    九红刚要进屋,门开了,佳莉走出来,斜了一眼九红,管自离去。

    香秀送到门口:姑奶奶慢走!九红和红花进了门。

    堂屋里,景琦正在一人抽闷烟。九红走过来:她来有事儿吗?

    景琦:好像何洛甫的事,她知道了点儿什么信儿!

    九红:她怎么知道的?

    景琦:她非要去湖南找洛甫,我只能说军队哪儿有个准地方,没脑袋苍蝇似的瞎撞不行!

    九红:这事儿还能瞒多久?早晚得告诉她!

    景琦:我也这儿发愁呢!这么年轻就守寡,怎么说呀?!

    佳莉家小院北屋。

    佳莉、冰片两人站在屋中间。佳莉两眼冒火:什么时候抱走的?!

    冰片胆怯地:没多一会儿!

    佳莉扬手打了冰片一个嘴巴:谁让你叫她抱走的?!

    冰片哭丧着脸:我这儿心里也正嘀咕呢!

    糊涂!佳莉匆忙转身向门外跑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

    佳莉推门而进,一眼盯死了九红。九红若无其事地看着佳莉。

    只有景琦诧异:怎么又回来了?

    佳莉没理睬景椅,一步步走到九红跟前,仇恨地望着。九红躲开佳莉的目光,扭头看着别处。

    佳莉:我的孩子呢?

    景琦奇怪:什么孩子?

    佳莉愤怒地逼问九红:你把我的孩子抱哪儿去了?厂见九红东看西望像没听见一样,佳莉已带哭声大叫:我的孩子呐?!——景琦赶忙站起看着九红:你抱了她的孩子?

    九红想了想,镇定自若地:我抱了!

    佳莉愤怒地:还给我!

    九红:我的外孙儿,我想抱就抱!

    佳莉气急败坏地:你藏到哪儿了?

    九红:这可不能告诉你!

    佳莉突然冲进了西里间,红花被吓得惊慌不已,赶忙低头溜出去。佳莉见没有孩子,返身刚要出屋,九红一步跨了进来:甭找,不在这儿!

    佳莉充满仇恨地: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孩子放你那儿,我不放心!我养着!我……九红未说完,佳莉突然上前抓住九红肩头拼命摇晃着喊:你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景琦忙跑进来,用力将二人分开:干什么!干什么!松手!有话好好儿说!

    佳莉:爸!她偷偷把我孩子抱走了,叫她还我孩子!

    九红向床前走去:休想!今后你休想要碰这孩子一下!

    佳莉发疯似的扑上前,被景琦死死地抱住、拖开。

    佳莉:我跟你拼了!

    九红不动声色地坐到了床上。

    佳莉狠狠地:杨九红!你等着!等何洛甫回来,他饶不了你!

    九红也狠狠地:姑奶奶!别做梦了!何洛甫早死了!

    景琦厉声大叫:九红!

    佳莉惊呆了,望了望景琦,又惊恐地回头望着九红。景琦泄气地低下头。九红苦笑道:你不信!这么多日子,他来过信吗?你去的信有回音吗?不信去问大爷,他早接着信了,就瞒着你一个人儿!

    爸——是真的吗?佳莉扭脸儿看着景琦,声音颤抖着问。

    景琦轻轻拍着佳莉的肩叹了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佳莉绝望地大叫:这都是怎么啦!怎么啦!捂住脸大哭着跑出了屋。

    景琦回头看九红,充满了埋怨和不解。九红极力掩盖着自己的痛苦和不安,站起来又坐下了。景琦慢慢走到床前:你这是干什么呀?把孩子还给她吧!

    九红咬牙切齿地:我不!我也要叫她尝尝,女儿长大了,不认亲娘是什么滋味儿广景琦叹道:何苦啊,九红!我知道你的心是伤透了,可佳莉是你亲生的女儿呀!

    九红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喘着粗气。景琦充满同情和怜悯地望着她。

    丸红突然抱住景琦的腰大哭,头不停地在他胸口上撞着:我也不愿意这样啊——我不愿意呀——

    新宅花房。

    花房内,各式鲜花怒放。老花匠金二的儿子小金二剪下一枝花儿交给香秀,香秀怀里枪个盛着水的花瓶,不时将花插入瓶内。

    景琦和槐花边走边看花儿。

    景琦:花儿养得不错!你还真有两下子,金二!

    金二:祖传的嘛!

    你今年三十几了?

    三十二。

    你也不惦记娶个媳妇儿?景琦走到金二跟前站住。

    哪儿能不惦记呀,我这模样儿谁跟我呀!金二无可奈何道。

    我给你蜇摸一个吧!

    那敢情好!

    你可别嫌丑?

    我还敢嫌人家,什么模样儿不模样儿,是个女人就行。

    景琦对槐花说:在丫头里给他挑一个?

    槐花:行啦,少造点儿孽吧!不论外边儿,哪儿找一个还不行,总得人家女家愿意。

    景琦打量着金二:我说金二,你这副骨头架子,你行吗?……我是说,你那玩艺儿行吗!

    金二:行,硬朗着呐!

    香秀在一旁偷偷地笑。槐花拉了景琦一把,埋怨地:你胡问什么呀?当着丫头!

    景琦:那怕什么?我得向明白喽,他要不灵,不把人家姑娘耽误了!

    街道。

    郑老屁仍赶着老式马车,边摇鞭杆儿,边吃一卷大饼夹肉。坐在车前的景琦直瞪瞪地望着他从容地将大饼吃光,不禁道:一斤大饼,四口吃完了?这算是哪顿饭。

    郑老屁:早饭!

    晌午还吃吗?

    一两也不少吃!

    你这一天得照着两三斤?

    五斤!

    景琦惊讶地:好家伙,这乡下就是不闹荒,照你这吃法,粮食也富裕不了。

    郑老屁:我大小子比我还能吃。

    郑老屁!

    哎!

    起个什么名儿不好,怎么叫个郑老屁呢?

    我从小有个毛病爱放屁,又放不好,全是蔫儿的,我妈就给我起了这么个丑名儿。

    景琦忽然一翘身放了一个大响屁。路上的行人都奇怪地往车这边儿看。

    郑老屁大为诧异地看景琦:这是你放屁呢?

    景琦:是啊!

    郑老屁赞叹道:好家伙咧!你这一个屁惊动了半条街,要不你家运这么好,听这放屁就是有福气的人。人比人气死人,我是不行啊!

    车过一个小酒馆,郑老屁轻轻拍了一下骡子:慢慢走着。忙跳下车,奔进小酒馆儿里。郑老屁进去时,手里已拿好了钱,伙计亦端着一两酒走上前,一手接过钱一手将酒倒在他嘴里。郑老屁又喊:来块口条!伙计从案上盘子里抓了一块口条扔到他嘴里,郑老屁转身又出了酒馆儿。

    紧跑几步赶上马车又跳了上去。这一切让扭脸儿看的景琦暗暗称奇,欣赏地:喝了一盅?

    喝了一盅!郑老屁十分满足。景琦刚要说什么,突然见到马路上的玉婷,忙拉缰绳:吁——吁——站住!车停了。

    玉婷也看见了景琦,忙走了过来。景琦问:你今儿不去园子?

    玉婷:去,我今儿还有要紧的事儿跟你商量呢!

    景琦:上车,跟我一块儿走!

    玉婷上了车:我想从你那儿搬出来!

    景琦一愣:干什么?住得好好儿的!

    玉婷:我买了新房了。

    景琦:是啊!你有钱了,别瞎花,咱们二房你一人占一大股!

    玉婷:你听我说,我要成个家,不能老一个人儿过。

    景琦大为惊奇:这就对了。看上谁了?快告诉我?!

    玉婷:我谁也没看上!

    景琦奇怪地:那你要嫁给谁?

    玉婷十分严肃地:万筱菊!

    景琦一下子又泄了气:妹子,你这不要我的命吗!我亲自去过两回,不行!我不跟你说过了吗!

    玉婷:我知道不行!找谁也不求了,我跟他的照片结婚许不许?

    景琦完全没有在意地:那你结八回也没人管你!

    玉婷:那就这么定了!

    景琦:什么和什么就定了?!你这是说真事儿呢?

    玉婷:谁跟你闹着玩儿了!我都三十六了,女人嘛,总要嫁一回,也不枉来人世一遭。这世上我谁也看不上……

    景琦傻呆呆地听着。除了万筱菊我谁也不嫁,既然他不愿意……我就和他的照片结婚。

    景琦:你可真是痴情不改。可……这叫……什么事儿呀?你打算……怎么个结呀?这怎么结呀?

    玉婷:正正规规地结,你主婚,把我送到新房子里,拜天地,入洞房,花轿执事,成礼,一样不能少。

    景琦充满惶惑与不安,望着满脸十分真诚的玉婷,真想不出说什么话才好:这是大事儿,儿戏不得!

    玉婷:你帮不帮我这个忙吧?

    景琦真有点儿急了:这忙怎么帮?啊,叫我怎么帮?!

    玉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相片儿随相片,一辈子守着他,决不再嫁!

    景琦烦躁而又无奈地:新鲜!我怎么跟家里人说?

    玉婷: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景琦:这不成笑话了!

    玉婷:谁爱笑话谁笑话,各人走各人的路!

    戏园子里。夜。

    锣鼓声中,万筱菊正在演《虹霓关》。

    玉婷看得如醉如痴,不住地擦眼泪……

    百草厅公事房。

    是怡着急地:你再劝劝她!

    景琦:我劝不了,我也不劝!谁愿意劝谁去!

    景双、敬业、敬生、敬堂、胡总管、赵五爷都在。

    景双:那你就主婚了?

    敬业幸灾乐祸地:这个好!这热闹!万筱菊糊里糊涂娶个媳妇儿!

    景琦:你少在这儿瞎起哄!

    敬业:是谁起哄呢,我起什么哄啊!有这样儿的吗?跟相片儿结婚?!第二天北京城就能传遍了,白家大宅门儿入赘一相片儿,神经病!

    景怡:她是不是神经真有毛病?

    景琦:没有!

    大家一下子纷纷议论开了。

    景双:我看是有毛病,从古至今也没有这样的!

    敬生:古时候也没相片呀!

    敬堂:他爱跟谁结跟谁结,反正我不去!

    敬业:没法儿去!到那儿说什么?恭喜您呐,您跟相片白头偕老!

    敬生:那大概咱们有毛病了!

    景琦:行啦行啦!我跟你们也商量不出什么来,可有一样儿,你们不去没关系,一人得送一份儿礼,人一辈子就这一回!

    敬业:送!送——我送她一拨浪鼓儿,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景琦把眼一瞪:我看你有神经病!

    敬业:反正不是她有,就是我有。

    景琦:你们呐!不知道当个女人有多难!她要不是真喜欢万筱菊,能这样吗?这就是情种,哎,情种!这是把她逼到绝路上了,她才做个样儿给你们看!

    大家全听呆了。

    景琦:你们甭瞪眼,世上这种女人太少了,难得!

    玉婷新居西客厅。

    一式的西式家具,景琦和玉婷坐在沙发上。

    景琦:我想过了,一个客人也别请,请他们来干什么?还不是来瞧稀罕儿!有几个真知道你这份儿情意的?犯不着叫他们来拣乐子!你要让我主婚,咱们就这么办!

    玉婷默默地流下了泪:七哥!你是真疼我知我,我谢谢你!

    景琦:我请了班吹鼓手,就是他们戏班儿的文武场,客人嘛,也有,也是戏班儿里的朋友。

    玉婷:他们不笑话我吗?

    景琦:齐福田他们一听说这事儿,都佩服得不得了,说难得世上还有这么痴情的人,给我们戏子增了光!

    玉婷感到无比欣慰地抬起了头,脸上有了神采。

    景琦递过合好八字的帖子:八字儿我也合过了,吉日选定九月初九,妹子,我全给你操办好了。

    新宅。

    齐福田、陈月升等人作为迎亲的人来到门口,花轿进了大门,全套执事齐备。

    上房院廊子四周站满了人,九红、槐花、幼琼、月玲、杨亦增、陈月芝、香秀、莲心、红花、小胡、冯六等厨子、老妈子、丫头都在呆呆地望着。只有一直吹奏的鼓乐声打破了宅子里尴尬的氛围。

    花轿停在东廊子东厢房门口,玉婷披着盖头上了花轿,八抬大轿抬起向院外走去。大轿出了垂花门,家里人都默默地跟着往出送。

    花轿抬出大门,鼓乐喧天。坐在轿里的玉停,听到鼓乐声中有她再熟悉不过的京戏《虹霓关》曲牌,感动得流下了泪。

    齐福田等迎亲的人拥着花轿缓缓而行,两边站了许多围观的人。

    玉婷新居门口。

    景琦站在门口看着,身旁站着苦菊,怀里抱着披红的万筱落的大照片,有几位女客站在一边。

    见齐福田等人拥着花轿缓缓而来,景琦等人迎上前。花轿停在门口落轿,玉婷下了轿。苦菊抱着万筱菊的照片前引,玉婷在伴娘搀扶下徐徐进了大门。街道已被围观的人堵死了。

    北屋正厅。

    玉婷与苦菊抱的照片拜天地后,她俩同拜景琦,然后又互拜,景琦百感交集,心绪复杂地望着。齐福田、陈月升等人不住地擦眼泪……

    玉婷家洞房。

    大红喜字下,高燃着大红蜡烛。万筱菊的戏装照和玉婷的照片并排挂在墙上。

    苦菊抱着的万筱菊照片,已放在床上,玉婷坐在他旁边。苦菊为玉婷揭了盖头,悄悄退了出去。玉婷欣然四顾,满屋放的都是盛开的菊花。床帐子、被子、枕头上面全都绣的是菊花。

    一个花绷子上面绣着一朵盛开的菊花。玉婷伸手拿起收针,用牙咬断线,拆了绷子一抖,是一个大红兜肚。

    玉婷赤着上身将兜肚挂好,转身照着镜子。镜子里,玉婷怅惘地望着自己。

    玉婷缓缓走到床前,仰面躺在床上,拿起万筱菊的照片抱在怀中,闭上了眼……

    玉婷我行我素,和万筱菊照片成婚奇事过去不久,白家又遇上了一件奇事。

    这天百草厅刚开门营业,三十来岁的日本人田木青一,带着妻子美智子和十岁的女儿田玉兰,走进了白家老号。

    田木一家在堂中慢慢走着,看着,田木不时向妻女讲着什么。

    一伙计注意地看着,见他们在买药人的身后不时停停走走地看着,忙走过去,来到田木面前:先生,您要买什么?

    田木:请问白景琦先生在吗?

    伙计:我们董事长不在。您有什么事儿?

    田木:我想见一见他,我在哪儿可以找到他?

    伙计:我给您打个电话问一问,请问您贵姓?

    田水:你就说我是从日本国来的,专程来拜访!

    伙计一惊:是!请稍等!伙计忙向后面走去,田木又向妻、女指指点点地讲起来。

    新宅头厅北屋外客厅。

    小胡与景琦走进客厅,田木等忙站了起来。景琦打量着他们,发现田玉兰杯中抱着刀。

    景琦客气地:请坐,请问贵姓!

    田木没有坐,也没有回答,却反问道:您是白景琦先生?

    景琦:正是!

    田木:您记得三十年前,也就是贵国庚子年,光绪二十六年,公元一九零零年,您在百草厅结识了一位日本朋友吗!

    景琦已明白了,点了点头:记得!当然记得!

    田木:我是他的儿子田木青一。又转身介绍道,我的妻子美智子;我的女儿,我给她起了一个中国名字,叫田玉兰!

    景琦惊奇地看着:田玉兰?好,好!

    田木看着玉兰:玉兰。玉兰忙走上前,双手将宝刀递给景琦。

    景琦接过宝刀。

    我一进门儿就看见了!景琦一下子将宝刀拔出半截儿,看了看,但见刀鞘崭新,刀刃明亮。景琦感叹着:三十年了!将刀入鞘,兴奋地:稀客!贵客!怠慢了,请到上房院,请!景琦先行领路,田木等跟出。

    新宅上房院北屋堂屋。

    敬业从东里间拿着日本军刀走出交给田木,田木接过刀也拔出半截儿看了看。宝刀如初。田木将刀入鞘:中国有句俗话,不打不成交。我称呼您伯父,敬业就是大哥了,我父亲一直非常想念您。

    景琦:我们两个发过誓,中国、日本国永远不再开战,做朋友!

    他为什么不来呢?

    田木:已经故去五年了。

    景琦:太可惜了。他答应我到日本去,帮我在日本开个百草厅。

    田木:这个遗愿由我来完成吧,我是学西医的,我父亲却一直在研究中医,还逼着我们一家学中国话,他还会唱中国戏!

    景琦笑了:那是我教他的,你看那面黑洞洞吧?

    田木也笑了:对对!没事儿就唱,可就会这一句。他要我学中医,临死前叫我务必来中国找您,向您学中医,我就带着全家来了。

    景琦:你这次来有什么打算?

    田木:我要开一个医院,研究中西医结合治病的方法。

    景琦摇了摇头:中西医虽说都治病,可治法相反,西医治标,中医治本,怎么可以结合呢?

    田木:结合起来,不是又治标又治本了吗?

    西偏厅。九红正和美智子聊天,九红怀中搂着四岁的何祺,田玉兰站在何祺跟前逗她玩儿。

    九红将何祺轻轻推给玉兰,说道:棋棋,去跟姐姐玩儿!玉兰拉着何祺出去了。

    美智子:这是你的孙女儿?

    九红:外孙女!

    美智子:她的爸爸妈妈在吗?见一见好吗?

    九红尴尬地:啊——全都不在了。

    美智子:啊,那以后见吧!

    九红:他爸爸北伐的时候死在军中了。

    美智子满怀歉意地:噢,对不起!

    正厅。田木期待地望着景琦:我这次把资金已经带来了,我希望能够在百草厅入股。

    景琦一愣,没有答话,忙掩饰地向烟袋锅里装烟。敬业在一旁察颜观色地看着他们。

    田木看出了景琦的犹豫:将来可以把分号开到日本和东南亚一带。

    敬业兴奋道:这好,来个遍地开花!要是再……

    景琦不悦地:敬业!敬业忙住了嘴,不敢再说了。

    景琦:这事儿恐怕不行,百草厅是我们三个房头儿的公产,我一个人儿说了不算!

    田木:大家可以一起商量吗?有大的资本投入才可以大发展,赚大钱!

    敬业跃跃欲试,想说什么,又没敢说。

    景琦:白家祖传的规矩,也不许有外股。

    田木:可光绪十一年以后,白家也只是占了一半的股份。

    景琦十分惊讶地望着田木:你真是了如指掌啊!可那是迫不得已,光绪十七年又全部收回,也是遵从祖训!

    田木: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通融一下吗?

    景琦:恐怕没有!

    田木:伯父不妨谈一谈条件。

    景琦坚决地:这个事情不必再谈了吧!

    敬业已经按捺不住:老弟,你可以在别的分号入股嘛!

    田木十分感兴趣地:什么分号?

    景琦惊讶地,皱起眉头瞪着敬业,敬业似乎毫无察觉:分号都是各房头儿自己开的,不归公中管!

    田木:各房都有吗?

    敬业:有!我在珠市口就开了一个中草堂,也是白家老号呀!

    田木:这个中草堂是大哥自己做主了?

    敬业:那当然!

    田木:能不能到贵号去看看?

    敬业:可以可以!

    景琦忙阻拦:不必这么忙着去吧,这事儿以后再说。

    敬业:先去看看怕什么的!

    景琦当着客人不好发作,只好压着火儿:已经吩咐厨房准备晚饭了。

    田木已站起身,有些迫不及待:不打扰了,我们先去看看!

    敬业积极地:走走,说走就走!

    景琦申斥敬业道:敬业,懂不懂礼貌!先留客人吃饭,有事儿明儿再说。

    敬业:礼数错不了,看完了我请他在外边儿吃!

    景琦泄气地坐回椅子上。

    西偏厅。见美智子也站了起来,九红道:你们去你们的,我们这儿聊,我留他们吃饭了。

    景琦无奈地望着,田木和敬业出门远去,占元和田玉兰、何祺在院中追着,跑着,叫着。

    新宅二厅院。夜。

    黄立抱着狗和景椅巡视着宅院,景琦哈喝着:各屋点灯——小心火烛!

    敬业从三厅走出,一见景椅,忙又往回走。景琦发现了,喝问:谁?!

    敬业忙站住回头道:爸,是我。

    景琦冷冷地:过来!敬业忙走了过来。景高问道:你跟那日本人怎么说的?

    敬业:他要入股。

    景琦:你知道这个人的来路、底细吗?

    敬业:不您朋友的儿子吗?!

    景琦:三十年了。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日本人在关外闹得厉害,你知道不知道?

    敬业:知道。

    景琦:跟日本人打交道,你得留个心眼儿。

    敬业:是!

    景琦:别的还好说,咱们祖传的秘方儿,你要是泄露给他一张,我扒了你的皮!滚!

    让景琦说着了。就在田木来访的第二年深秋,在关外闹腾的日本关东军终于发动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噩耗传到北京。

    大风呼号,尘土飞扬,落叶满街飞滚着;人力车夫拉着车在逆风中艰难地走着;报童喊着:号外号外,小日本儿占了沈阳城。……

    人心惶惶。白宅,尤其是百草厅管事的人们,更是忧心如焚,担心到关外办药材的许先生的命运。

    过了两天,许先生居然回来了!景琦马上传话,全体在百草厅公事房聚齐。

    百草厅公事房。

    景怡、景双、景高、景汹、敬业、敬堂、敬谊、敬生、赵五爷、涂二爷、大头儿坐满了一屋子,无不紧张注视着刚回来的许先生。

    许先生:……九死一生!九死一生!一路上全有日本兵把着,不是哨所,就是岗楼。查得最紧的就是药,怕的是给抗日联军弄的药,查出来就活埋。我亲眼看见的,活活儿的埋了三个药材老客……

    唉,那都是正经的买卖人呐!

    景琦关切地:往关里运也不行?

    许先生:他才不管你往哪儿运呢!就算到了山海关,也运不进来!

    景怡:总不能眼看着十几万银子的药材毁到关外吧广敬生:许爷、涂爷二位都运不进来,我们就更不行了!

    敬业:谁敢跟日本人碰啊!好家伙,活埋!

    景琦:总得去个人,想法子把药材弄回来呀!

    涂二爷:我不是推辞,再去一趟也行,可本家儿必得去一个人,不管出什么事儿,也好有个担待!

    景琦:那是当然。怎么看?这趟差哪位去?

    没一个人说话,有吐痰的,咳嗽的,看报的……

    景琦有些生气:哼!我早说过,都是窝儿里横,自家人打自家人跟上了弦儿似的,一对外全成了屌包蛋!敬业,你去!

    敬业吓得站了起来:哎哟!爸爸,我这条腿甭说出远门儿,从东屋走到西屋都费劲!

    景琦:你想去我还不放心呢!

    敬业:那正合适!

    敬生:七叔!我是真想去,可您知道,我那铺子开张没多少日子,离不开呀!

    敬谊:你离不开?谁那铺子不是刚开张!

    敬生:那你去呀!

    敬谊:碰上这事儿叫我去了,好事儿怎么不想着我啊!

    景泗:说什么呐,啊?!难道叫我去吗?我这警察厅是公差,我一步也离不开!

    众人都不说话了。沉默中,涂二爷、许先生相视了一下,暗暗摇头。景怡瞥见,大声道:我去!

    景琦:行了大哥!柜上这摊儿离得开你吗?还是我去吧!这条路也我熟!

    小爷们忽然热情地阻拦:不行不行!您这岁数了!不就十几万银子吗!不要要钱不要命啊!还是我们哥儿几个去吧,哪儿能劳驾您呐!您一定要去,可得多带上几个人!……

    景琦愤怒地大喝一声:你们这帮小王八蛋,都给我滚出去!

    几个人一下子全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景琦突然挥舞着长烟袋向他们几个人抡去:滚!快滚!

    敬业先一瘸一拐地跑了,敬生、敬堂、敬谊也都跟着跑了出去。

    景怡:老七,你不能去,家里一大摊子,你一走家中无主啊!

    景琦:那怎么着?你们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一直沉默的景双喃喃地:老七,我是个大窝囊废,办不了外交,碰上日本人我更得猴儿拉稀!

    景琦:二哥,我刚才的话可不是冲着您!就这么定了,我去!死到外头别忘了给我收尸!

    新宅上房院北屋西里间。夜。

    九红:你要出关去东北?

    景琦:我不去谁去!怎么生了这么一帮东西!没一个成器的!

    九红:你不能去!

    红花打来洗脚水,九红伺候着景琦脱鞋脱袜。景琦洗着脚:我不去?说得轻巧!你去!

    我去!九红十分认真。

    景琦以为她在说笑:行了,我够烦了,你还在这儿打哈哈儿!

    九红:这种要紧的时候,我跟你打什么哈哈儿!你想想,现在家里这个样儿,跟军阀混战差不多,各自都要占山为王。有你在家还能震唬得住,你一走非乱了套不可!

    景琦:那也只能等回来再说。

    九红:你都过了五十了,自打重病那一场,哩哩啦啦小病就没断,你吃不了这个苦了。

    景琦:吃不了也得吃,十几万银子事小,药材接济不上,生意还做不做?!

    九红:其实最叫人不放心的是你那脾气!出了关就是日本人的天下,万一你遇上日本人找麻烦,十有八九,你就回不来了。

    景琦确实心服口服,低头不语了。

    九红:所以,我去!

    景琦不耐烦地:就算我不适合,也轮不着你!

    九红平静地:一是家里有我没我无所谓;二是我比你们家那些爷心都细,保准儿不会出错儿;三是我这一年多跟美智子学了不少日本话,见了日本人我对付得了!

    景琦这才抬头仔细看九红:你这是说真事儿呢?

    九红:我想了一天了,你也不用再为难,就我去吧!

    景琦泄气地:话是这么说,真要叫你去,我们白家这些爷们儿脸往哪儿搁?算了,睡觉!景琦擦了脚往床里坐。

    九红忙推挡着:去去!过东屋睡去,我今儿不留你,还好多事儿要办呢!

    景琦下地穿鞋:该睡觉了,你还有什么事儿?

    九红:你甭管!哎呀,快走吧!

    景琦奇怪地望着九红。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

    景琦抱着槐花躺在床上。槐花听罢景琦对九红要出关的感慨,醋意地:胡闹!一个女人家出去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景琦: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槐花:不过你不能去,这倒是实话。

    景琦:只能我去,也不过个把月的时候,我就是不放心家里。

    槐花撒娇地:你还是别去吧!我不愿一个人儿留家里,要不,你带我一块儿去吧!

    景琦:算了吧,别再给我添累赘了!说着,景琦翻身压在了槐花身上。

    东里间门外。正在睡觉的香秀被男人低沉地吼声一阵惊醒,忙坐起,睡意蒙俄地茫然四顾。东里间又传出景琦啊啊的叫声,香秀忙站起走到门口又猛地站住了,只听里面传出景琦杀人一样的嚎叫声。

    香秀回过身嗔怪地笑着,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老是弄得那么大声儿!她突然躺回卧榻,一拉被子蒙住头。里屋又传出喘息声。

    香秀在被子里咯咯地笑着,只见被子一起一伏地颤动。

    新宅上房院北屋。清晨。

    香秀开门接过老妈子递过的水壶又进了屋,莲心端水而过。

    东里间门口外,红花走来,在门外叫:七老爷!姨奶奶请您过去一趟!

    景琦很快走出来:小点儿声,小姨奶奶还睡着呐!一大早儿叫我干什么?

    红花笑着:您去了就知道了!景琦和红花走向西里间。

    红花打起帘子,景琦走进屋一下子愣住了,惊讶地望着。出现在面前的竟是脸朝里的一个男人,头戴皮帽子,穿着马裤、马靴。

    景琦正不知所措,男人转过身,竟是九红。九红不无得意地:吓了你一跳吧?以为我把了野男人进屋了吧?

    景琦上下打量着九红,慢慢走上前:这是要干什么?

    九红:女扮男装闯关东!

    景琦点着头:还真是个英俊小生!

    九红突然用日语说道:我们这批药材是北平百草厅采购的,每年都要办一次,请你们放行吧!

    景琦看傻了,也听傻了。

    九红:怎么样?这回可以放心叫我去了吧!

    景琦:你是巾帼不让须眉呀!你一定要去就去吧,喳喳喳!羞煞我们家的老爷们儿!

    哈哈!爷爷,你投降了!九红高兴地摘下皮帽,扣在景琦头上,露出了一头长长的散着的黑发。

    景琦:一路上千万得小心,万一出了事儿……

    九红:不许给我念丧!可有一样你得答应我!

    景琦:说吧,我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九红:我得带槐花去!

    景琦惊讶地:为什么?

    九红:遇见点儿什么事儿,好有个商量的人!

    景琦:她懂什么?

    九红:总比丫头强!

    景琦:涂二爷他们都去,你跟他们商量嘛!

    九红:也得有个女人,两人相互照应着点儿!

    景琦摆着手:哎,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九红用手指戳着是传的脑门儿:说话不算数!刚才怎么说的?

    刚才怎么说的?她危险,我就不危险?别太偏心了,才一个多月就熬不住了?

    景琦:什么话!你真要用得着,就带她去!我怕她帮不了你的忙,倒给你添累赘!

    九红:当然用得着!

    景琦:这有什么?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